死神武官开始思考（二十四）
罗亚复而拿起酒瓶，瓶口与杯口倾斜相触，棕色瓶子中金黄色的酒水宛如清晨涌入窗户的第一缕阳光般沿着透明玻璃酒杯的边沿注入其中，杯中的水平面缓慢上升，到倾斜酒杯中下沿快要到达杯口的时候，罗亚放平酒杯，白色的泡沫在酒水上膨胀开来，恰好在杯口处停止，与金黄色的酒水刚好形成完美的比例。
一直注视着杯口的罗亚在这个瞬间抓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喝酒的时候不用想着其他事情果然很开心啊！”
嘴角的毛发上沾着白色泡沫，罗亚发表心情愉悦的感受。
“像这样和雷诺中尉一起喝酒好像是第一次呢。”
放下酒杯，舔掉嘴角的白沫，罗亚尖锐的指甲有节奏的敲着店里有着少许裂纹的桌子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
威尔拿起酒瓶往面前的玻璃杯中倒酒，酒水未及一半，白色的泡沫就已经占据了杯中剩余的空间。威尔不得不停下动作等待泡沫消失让位。
“噗呲。”
从桌子对面传过来，因为发出者拼命憋着导致露出的声音已经无法辨别出其原先的带着的情绪。
“抱歉。”
这间酒馆基本上只做夜晚的生意，没有在墙壁上设置窗户，即使是白天也只靠着仿照油灯的光亮制造出来的灯具保证顾客和店员能够勉强看见面前的道路，据说这也是某种浪漫来着。
在这样的灯光条件下，威尔不太能看清桌子对面淡金色毛发反射着灯光的罗亚脸上的表情，不过就是能看到，威尔也理解不了兽人族的表情。
“雷诺少尉不太和人出来喝酒吗？”
罗亚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威尔生疏的倒酒动作让他不禁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嗯，是的。”
最后一块泡沫消失在酒水之上，威尔继续倾斜酒瓶往杯中注入酒水。
很遗憾，威尔没有需要来酒馆交流感情的朋友，而且他也不打算拥有这样的朋友。
“是吗？”罗亚的语气里依然没有嘲笑的意思，“我以前有很多可以随时叫到这里来喝酒的朋友。”
罗亚的脸在他拿起的空酒杯中有些变形，像是被压扁了似的。
如果是西尔维亚在这里的话，她一定会不顾场合的大笑吧。
西尔维亚那张开心的脸庞浮现在威尔脑海里，可是这一次威尔却读出了另外的情感——西尔维亚的表情不是在笑，而是忧伤，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半年之前，威尔终于从西尔维亚那里知晓了她的过去，大概就是因为知道了那样的事情，自己现在才会这样感觉吧。毕竟西尔维亚的隐藏是无懈可击的。
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她一定是在怨恨吧。
——那个时候导致那些孩子陷入生命危险的自己没有资格在这里开怀大笑。
她应该是在想着这样的事情吧。
但是即便能够理解又有什么用呢？自己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雷诺中尉？”
沉浸在自己忧伤之中的罗亚回过身来之后却发现威尔发起了呆。
“啊？”
“你在想事情吗？”
“抱歉。”
自己在向别人询问却自顾自的走神可是相当不礼貌的事情。
“没事。没事，请不要在意。”
倒不如说这个样子的威尔才更让罗亚放心。
“我刚才也在走神来着，而且没想到威尔中尉也会露出这样的一面呢？”
“嗯？”
罗亚的微笑让威尔有了问下去的欲望。、
“怎么说呢？“罗亚皱起了并不存在的眉毛，”你给人的第一感觉就不怎么像个人类吧，而且越观察就越会给人这种感觉，但是刚才你在想事情的时候却很有人类的感觉。没有再像平常那样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像个正常的人类那样烦恼着某件事物，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我觉得这样的你才像是一个人类。“
对于自己不是个正常人类这件事，威尔多少有些自觉，不过被一个不是人类的家伙这样说，他还是感觉有那里怪怪的。
话说原来自己想到西尔维亚的时候会变得像人类吗？
“嗯……谢谢。”
迟疑了一瞬后，威尔礼貌性的道谢了。
对此罗亚倒是摆出了一副纠结的表情。
“还是不要道谢了，总觉得这样的话由我来说怪怪的。”
似乎是为了掩饰尴尬，罗亚随意的倒下一杯酒，不过只喝了一半。
“能够想着和我喝酒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
罗亚突然转换了话题。
原来他刚才说的“以前”是这个意思。这一次威尔即便看不清罗亚的表情也能够察觉到他的忧伤，这个表面上到处吃香的男人竟然连一个可以喝酒的人都找不到。
“有时候我常常会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和别人交往的时候首先要考虑是不是能够带来利益，舍弃别人的时候考虑的也是利益，就连吃个饭都要考虑各种各样的问题，是否能请，是否得体……连吃什么样的菜，喝什么样的酒，吃多少，喝多少都没有办法随意的决定。”
话题远远的偏离的威尔最初的问题，但是他却没有办法打断。
“我是为了能够得到站在她边上的资格才努力的走到现在，可是现在的我却连向她搭话都需要考虑很多的问题。”
罗亚并没有忘记的威尔的问题。
“刚成为冒险者的时候，没有装备，没有资金，没有支持者，但是我有梦想，有朋友，喝酒的时候可以随性的站起来，唱歌，大吼，拍打桌子……”
这里不是什么好木材打造的桌子上会有这么多裂纹大概就是他们造成的吧。
“抱歉，明明没有喝醉却开始说醉话了。”
罗亚这些话应该在心中憋了好久吧，他应该很久没有像别人表露过内心了，得到些什么就意味着必须要失去些什么。往往在得到了之后，人们就会怀念失去的那些，甚至希望能够用所得到之物换回失去的，可是那又怎么可能实现呢。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会再回来了，人生唯有向前，继续的得到，然后失去。
罗亚是这样，西尔维亚是这样，威尔也是这样，大家都是这样。
没有什么好安慰的，能够去评判失去与得到之间的价值只有本人，外人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切人体会的外人可以随意决定的。
威尔端起透明酒杯一边小口的喝着，一边微微转动脑袋看向厨房的方向，从刚才开始那边让人难以抗拒的香味就在不断向这边飘过来。
“好像差不多了吧。”
罗亚身子后仰靠在椅背上看着厨房出口上黑色的门帘，从沁人心脾的香味中判断出马上就要被有人从那里走出来了。
果然，不过数秒，身着被烟熏得有些发黄厨师服的壮硕男子托着餐盘径直的向威尔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小心翼翼的分别在威尔和罗亚的身前放下装有烤肉的盘子后，厨师将不锈钢托盘夹在腋下。
“请慢用。”
不拖泥带水的动作近乎冷漠，不用语言去增加菜品的魅力大概是他的自信的表现吧。
待厨师转身离开消失在黑色的门帘后，罗亚拿起跟着餐盘一起端上桌子形似匕首的餐刀。
“尝尝吧，这可是冒险者们最喜欢的美味。”
那就是匕首吧，尽管威尔已经极力告诉自己放在餐桌上的这玩意只是餐刀，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切肉，可是他心中那份不符正常人的常识——这把刀能够轻易夺取一个人性命的判断却怎么也消不去。
“”这个？
害怕自己拿起来就会展现出像是要杀人般氛围的威尔没有碰餐刀，他用手指了指：“这个没有拿错吧。”
比如这个其实是后厨用的刀具，被那个看上去很严谨，实际上是个冒失鬼的厨师不小心和餐刀弄混了给端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