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肉包①
“娘亲，我挑这个小包子可以吗？”
这个年代，似乎每一个有钱的人家都喜欢给自己的儿子、孙子找个童养媳，张家作为北平城里出了名的的富商之一也不例外，而那些穷苦人家，实在过不下去了，也只能卖儿卖女换一些粮食过活。
就在张云雷三岁生辰的时候，父亲、母亲将他领到大门口，对着一排比他年长几岁的姑娘说，挑一个当媳妇儿吧。
五六个女孩子并排站在张家大门前，身上的衣服也是特意换过的，虽然没张云雷的名贵，但看着也算整洁。张云雷仰着头，看着比自己高上两三头的女孩子，一点没有要她们做媳妇儿的概念，媳妇儿是什么？可以自己玩的小伙伴吗？不过对于张云雷来说，更重要的是她们还没有娘亲长的好看呢！
张家门口有个包子铺，每天都有新出炉的包子摆在笼屉上，冒着热腾腾的白气，隔着老远就能闻见那一股肉香。
正巧，城东杨记脂粉铺的小少爷正站在包子铺前，穿着个纸棕色的长衫，外面套了件黑色绣暗纹的小褂，圆头圆脑顶着一顶瓜皮帽，上面的顶珠是珊瑚制的，暗红色的珠子对着太阳一照，显得小孩儿格外光彩熠熠。
杨九郎捏着袖口，把胳膊抱在肚子前，睁着两只圆圆的小黑眼睛，眼巴巴的望着那白白胖胖的大包子，口水都已经滴到胸口的衣服上了，才想起来要舔一舔嘴唇。
“怎么着少爷，来一个？”
看样子，杨九郎是包子铺的熟客，老板见他站在摊儿前只看不买也不轰他，知道他家虽然比不上隔壁的张家有钱，但是人家也不缺钱，天天让小少爷从城东跑到城西买个包子吃的铜板还是有的。不过这钱虽然多，但是少爷的脑袋却不是特别灵光，所以城东的小孩儿们见到杨九郎，都嫌弃的摆摆手，不是骂他一句“傻子”，就是从他身上坑走几个铜板，杨九郎不知道他们是在欺负自己，反倒是和他们一起笑。
杨九郎听见老板也卖自己包子，瞬间乐开了花，呲着一排小白牙，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嘴角把脸蛋儿上的肉都顶得堆在一起，像极了笼屉里的大肉包子。
小少爷兴冲冲的往前迈了两步，用手攀着包子铺的桌沿，脸蛋儿在袖子上抹了一把，蹭掉嘴角上的口水，自己挑了一个认为最好、最香、最大的肉包子，当老板用纸给他包好，递到手里准备付钱的时候，小少爷一摸兜儿，完了……出门忘了跟爹爹要铜板。
“没钱你吃什么包子啊！”
见杨九郎拿不出钱，老板瞬间翻脸，没了刚才的好脾气，就差拎着鸡毛掸子轰人了。杨九郎哪儿见过这阵仗，又哪儿受过这委屈，瞪着圆圆的眼睛只知道呆愣的站着，鸡毛掸子打在屁股上，抽的衣服都皱了，一点也不知道躲，旁边人见是城东的傻少爷，也附和老板几句，虽然杨九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埋头只知道哭。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也吸引了站在门口的张云雷的注意，歪头往外一瞧，竟然是一个大白包子要买小白包子却没钱。
“自己都是包子了，竟然还要吃包子。”
张云雷低着头嘟囔了一句，被旁边站着的姑娘听见，还以为是张少爷想吃隔壁铺子的肉包，献殷勤一般主动要给他去买，结果被张云雷白了一眼，悻悻然的站在原地。
豆包般的小孩儿撂下这一排姑娘，哒哒哒的朝外面的包子铺走去，小手扒拉开围着看热闹的人，顺着缝就钻了过去。
“铜板给你，这包子我要了！”
还没柜台高的张云雷，踮着脚将三枚铜板放在了桌子上，摆手示意不要老板手里的那个，自己伸手从笼屉里拿出一个刚出炉的新包子，小心用纸包好，递到杨九郎面前。
“别哭了，这包子我请你吃。”
坐在地上埋头哭的杨九郎，听见自己还有包子可以吃，立马就抬起了头，用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脸望着张云雷，然后甜滋滋的一笑，伸手就要去够他手里的包子。
“诶，”张云雷往后一躲，杨九郎没够到，还以为他又反悔了，圆圆的小眼睛里又蓄上了眼泪，可怜兮兮的抽嗒着，“包子可以给你吃，不过你得给我做媳妇儿。”
媳妇儿？媳妇儿是什么？杨九郎的小脑袋瓜里其实和张云雷一样不明所以，但是他听见张云雷手里的包子还能给自己，便不管不顾的使劲儿点了点头，欢欢喜喜的接过肉包子咬上一口，也不管张云雷把自己拖到家门口。
“娘亲，我要选这个小包子当媳妇儿。”
张云雷握着杨九郎满是油光的手，虽然有点嫌弃的垫了块手帕，但是并没有松开，装作自己什么都懂一样的朝自己的母亲说道。
“这……”
张夫人有些犹豫，虽然张云雷不是张家的独子，娶一个男子回家也算不得什么，毕竟北平城里的大户人家，这么做的也不乏少数，但……杨九郎这身份，恐怕家里是不会同意的。
虽说杨家比不上张家有钱，但也算是个富裕之家，祖传的制香手艺，从乾隆爷还在的时候就在北平城里开脂粉铺子，一直到如今还是城里最火的，甚至张家内眷的脂粉头油都是从杨家买。
“小包子你说，你愿意给我家做媳妇儿吗？”
张云雷抓着杨九郎的手，不让他接着吃怀里的肉包子，看见刚吃了两口的包子就要落到别人手里，杨九郎囫囵的点点头，张着嘴巴要咬没吃完的肉包。
“那你，”张云雷抓着他跑到桌子前，把他白嫩嫩的手摁进了红色的印泥盒里，旁边放着张家早就预备好的童养媳文书，“那你在这印个手印。”
伸着被红印泥沾满的手指，杨九郎有些犹豫，虽然他脑子不太好，但自认也不是太傻，知道家里爹爹做生意，只要印了红手印，就得一定遵守约定，于是一边嚼着包子，一边踌躇了半天，才嘟着嘴巴问张云雷：
“印了手印，你就会一直给我买肉包包吃吗？”
专栏头图来源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