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ge. 8
渺茫的雨林中,惊厥的鸟儿叫把半睡半醒的槿唤回了现实。
他合上红肿酸涩的眼,放下损坏的lgsr—4狙击步枪,略微挪动那因受寒而不住打摆子的身躯。
此时的槿毫无希望可言:所有的垂死挣扎都已经被对面的智械识破,这些手段在leber眼中就如同儿戏般幼稚,无力。
对面先是用刁钻的角度打坏了槿的准镜(故意不直射击毙槿),又精准的利用跳弹击毁了槿放在身旁,也就是漆黑树干下的望远镜。
但它却始终拒绝给予槿致命一击,好似在嘲讽,在耻笑着他这个将要因伤口腐烂而死去的人。
可是……
死去?也不过如此吧。
甜都走了,还有什么能胜过他的吗?
没了,没了。
一切的美好都破碎了!
如同剧烈的耳鸣对着鼓膜嘶吼……
那么…
那么……
你这个没有灵魂的机械得陪葬!
陪葬,陪葬。成为被湮灭的,碎铁般的存在!!
对任务的抱怨,对环境的埋怨,都抵不上对leber——这该死的智械的怨恨。
由于联系会暴露行踪,槿无法与任何狙击小队进行沟通。而为了防止误伤,每一个狙击小组都有事先规划好的突击路线。
这意味着撤退或者呼叫支援也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槿那沾满烂泥,鲜血淋漓,被腐烂的黑线遍布,以至于根本无法动弹的肩胛早已被蚊蝇当成了获得营养与生殖的处所。
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冲动,这么傻?难道这才想起甜的战术背包里有消毒器具和绷带?
还是……还是……槿的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倘若以前受这种伤的话,或许甜还能冷静处理,取出弹头,帮他包扎……
不,此时不应该去想这些了!
将打击化为动力,将恨化为复仇的羽翼。
不过,如今的槿.怀特即使不去恨那个铁疙瘩,也没有任何退路了。
该怎么做?怎样才能碾碎那块废铁?
迷茫的大脑仿佛惊雷般炸裂……
回环的梦……
忧怅的痛……
槿的眼前突然一阵模糊——他几乎高度近视了。
视野里的空间被若干直径一米的圆洞分裂,圆洞的周围好似一面面镜子,有着凝水的波纹。
槿忘却了疼痛,他站起来,被引力牵进那最左侧的圆洞里。
那是一条无尽的通道,没有任何语言能描述这种空间的特性。
这是哪里?
没容槿细想,无限的细节已经填补了无尽的空白,竹林,沼泽跃然纸上,甚至连每一只蚊虫都如此逼真,仿佛它们本就存在于此。
槿睁开模糊的双眼,他依然匍匐在黑黝黝的,散发着腐烂与血腥味的朽木下。
唯一的不同之处在于沼泽的中央:一柄长剑斜插进一块藤蔓般的模糊巨石中,在璀璨的晨光里耀耀生辉。
它照亮了沼泽中心,却使边缘愈发阴森可怖。
此刻,槿的视力已经恢复。他能清晰的看到银铁剑身上雕刻的字符——dragonborn。
不过那仅仅是好奇的一瞥,真正的目标还在前方,即使现实里杀不死那个铁疙瘩,那么在将死的梦中依然可以碾碎它!
至少仁慈的死神没有立刻夺走他的生命,还给予了他做梦的机会。
槿咬紧牙关,无畏的挺起身子,燥热的风吹拂他冰冷僵硬的,仿佛赤身裸体的躯干。他拔出手枪,跨过作为掩体的朽木。
军靴漫过水面,逐渐向下陷去,固化。
一步,两步,果真如所想一般,这是梦,并没有子弹朝他砸来!
他满载泥浆的沉重步伐静悄悄的踏上了陆地,朝着那片茂密的竹林深处走去。
竹子并不能挡住槿的前行,愤怒使他攥紧了枪把,他的胳膊在震颤,发黑的血液滴落在暗土之上,却再没有一只蚊蝇胆敢向他扑来。
每当遇到交错的乱竹,他都能如同影子般穿透这些乱糟糟的,似乎没有体积的实体。起初槿对此很是惊讶,但逐渐的,他也习惯了,因为——步骤与真假不重要,结果才是如今濒死的他所追求的。
按照直觉的指引,槿觉得自己愈发的近了。他的心跳在迸动,他的手越发沉重下来,无穷的愤怒与奇异的愉悦感在他的心头纠缠,翻腾。
视野的中央,一颗弹壳停滞在空中,它在阳光下闪烁着黯淡金光——槿这才看到了完美匍匐在地上的伪装者。
银色的cheytac—200步枪被翠竹与杂草遮掩,它停滞在缓缓退膛的时刻:铜色的弹壳裹挟着律动的热,被制退器旋出枪外——正是这弹壳使槿找到了仇人。
但leber的目光并没有朝向槿先前所在的方向,它作为面孔的漆黑显示屏上,用以模拟人眼的两束蓝光正望向左侧的——一只猫咪。
猫咪的后腿受过伤,被leber替换成了机械腿。它被一片绿叶从头遮住身子,纯黑的瞳孔凝望着自己的主人,毛茸茸的耳朵则低垂着,可能是被枪声的巨响吓坏了。
但槿在那眼神里还看到了信任与依偎的意思。
难不成?不,这不可能。怎么可能有生物与这种变态为友。
如果是野猫的话,它应该被巨响吓得跳起来,以至于哆哆嗦嗦的逃走。而非表现出这样一种熟悉的害怕感。
既然习惯了疯子的枪声,又与疯子有何异处?
槿的手枪上膛,他瞪着眼,瞄准了猫咪,这才看到智械的左手正在把一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抛向那只猫。
那是一个铭牌:
‘‘请保护我,虽然我的机械腿是异端的证据,但我也是生命。如果你们真的真的爱生命的话,让我好好活下去吧,这也算智械leber的赎罪了。毕竟,谁也渴望着美好,不是吗?’’
其实槿早已知晓leber这个名字的意义,也就是将rebel(叛乱,叛逆)倒过来写,或许它的心里真的有人类的情怀?
槿嗤嗤的笑声如同恶魔的耳语。
他更倾向这智械是个没有感情的‘‘死物’’。
不过究竟如何,都不重要了。
有意义吗?就算是人,你也杀死了甜。凭什么死去的是甜,凭什么我要袒护你所爱的动物?
犹豫并没有秉持多久。
茂密的竹林中,一个受伤的,被阳光所拉长的漆黑影子端起枪,扣动了生硬的扳机。
火药喷涌,一颗子弹射入猫的影子内,随后那枪口对准智械的影子,将其余子弹尽数射进了方形金属脑门中。
时间流继续流动,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几乎失去知觉的槿用指甲抠着那作为掩体的朽木,他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卧倒在了地上。
一颗子弹穿过朽木,射入槿的脊背,痛苦令他无助的哀嚎起来……闭上了眼。
突如而来,或者说紧随其后的气流吹涌使槿再次醒来。
剧烈的爆炸几乎将雨林撕裂,树木吱呀着扭曲,崩裂,折断,呜咽。鸟群被冲击波击飞,披散着羽毛落下来……
一道白光向槿袭来,朽木被掀飞,身体再没有遮掩了……
要死了吗?
爆炸的声波这才如同沉闷的雷鸣般袭来。如同嘲讽或是刺耳的诅咒。
看样子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
结束…
模糊的眼中瞥见一个女孩的身影,她那银灰色的长发飘散在袭来的飓风中……
几个月后,槿的伤势恢复了。
医生难以置信——那种腐烂程度的伤口居然能长好。
槿曾不止一次的询问长官是否轰炸过雨林。
但斯卡特指挥官的回答是坚决的——从来没有,也不可能。
斯卡特解释了智械脑中镌刻的四大定律,而那智械的自身动力是核能,因此自我瓦解也是有可能的,而轰炸绝对是弱智的行为,因为leber将自己与反应堆相连接,如果它愿意,可以随时引爆种植基地。
所以槿也接受了智械leber是违反第一定律,导致自身停摆爆炸的说法。
但调查员们并未找到放射性碎片,他们坚信一定是军方的能量武器击杀了智械。
对此军方坚决否认。
lg公司并未追究是什么导致了智械的死去,但调查员在雨林中并未找到任何有关智械的残骸,人们的舆论压力越来越大,lg公司被迫永久停滞了智械项目。
槿依然在军队中训练,指导新兵,按照甜的说法:用拳头教训那些称他基佬的废物。
他创下更多狙击纪录。
他为Esrs提出了诸多建议,直接推进了电磁武器,能量武器替代火药武器的改革——因为甜曾是这个项目的顾问。
他永远不会扔下甜用熔融的聚合物捏成的项链,即使它是如此粗糙,即使它在外人看来与塑料垃圾一般——槿会永远坚守这串项链。
但他不再愿意执行狙杀任务了。
直到最近,他破例加入了一次沙漠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