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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爱生命(其一)

2023-02-20 22:58 作者:以史为鉴_明理哲身  | 我要投稿

       两个人步履蹒跚,痛苦的走下河岸。由于长时间忍受苦难的煎熬,他们都愁眉苦脸,脸色憔悴不堪,一副咬牙苦熬的表情。他们肩上沉重的行李用毯子包裹着,勒在额头的皮带帮他们拉住了那个包裹。他们每人随身携带着一支步枪。他们弯着腰向前探着身子,肩膀探向前方,脑袋也努力向前伸着,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似乎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他们有力量迈出下一步。

       “我们藏在暗窖里的那些弹药,要是现在在手里有两三发就好了。”走在后面的那个人说道。

       他的声音呆板、沉闷,干巴巴的没有丝毫感情成分。他冷冷地说着,而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对同伴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顾自己踉踉跄跄地走进前面的一条小溪,溪水冲击着露出水面的岩石,泛起一片乳白色的泡沫。

       后面的那个人也走进了溪水,他们都没有脱去鞋袜,溪水异常冰冷——冻得他们脚踝刺骨地疼痛,两脚麻木。水深的地方漫过了他们的膝盖,两人不由得摇晃起来。

       跟在后面的那个人,在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滑了一下,几乎跌倒,但是他猛地一撑,维持住了平衡,同时痛苦的尖叫了一声。他好像有点头晕眼花了,一边在晕眩中摇晃着身子,一边伸出那只空闲的手,仿佛要在空中摸索到一处支撑。好不容易站稳身子,他再次迈步向前走去,不料又摇晃了一下,几乎绊倒。于是,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另外的那个人,而那个人连头都没有回。

       这个人一动不动地站了足有一分钟,好像在心中和自己进行了一番辩论一样。终于,他冲着前面的那个人大喊起来:"喂,比尔,我扭伤了脚踝。” 比尔在白茫茫的溪水中摇摇晃晃地走着,头也不回。

       这个人看着同伴继续向前走去,眼睛里流露出鹿受伤时的神情。

       比尔蹒跚着脚步踏上对岸,依然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留在溪水中的这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同伴,双唇颤抖着,连已经遮盖了双唇的那些乱蓬蓬的棕色胡须也跟着抖动着。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双唇,再次大声呼叫:“比尔!”

       这是一个刚强的人身处危难时发出的恳求一般的声音,可是比尔并没有因此二回头看她一眼,依旧歪歪扭扭地向前走着。这个人看着比尔走去,看着他可笑地挪着脚步,一路歪斜地向前走着,然后磕磕绊绊地登上一道斜坡,走向低矮的山丘和天空间模糊的交界线。他看着比尔一直越过山顶,最终连影子也消失不见了。然后,他收回视线,慢慢环视了一周比尔留给他的世界。

       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就像一团即将熄灭的火球,几乎被迷迷蒙蒙的薄雾和水汽遮住,散发出闷热而朦胧的光芒,给人一种虚浮和变幻不定的感觉。这个人将重心移到一条腿上,拿出他的表。现在已经是四点钟了,在这个7月底或8月初的季节里——在最近一两个星期,他已经不知道确切的日期——他知道太阳应该是在西北方。他瞧了瞧南面,他知道翻过那些荒凉的小山,就是大熊湖;同时,他还知道就是那个方向,北极圈的禁区界限一直横贯到加拿大的冻土地带之内。他脚下的这条小溪是科波曼河的一条支流,而科波曼河本身自南向北流去,最终汇入加冕湾和北冰洋。他从来没有到过那里,只是有一次在哈得孙湾公司的海图上,曾经看到过那个地方。

       他再次凝视了一周身边的世界。这里的景色让人看了发愁,四周都是模糊的地平线。小山丘都低低的,没有树,没有灌木,也没有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边无际、可怕的原野。他的眼中很快流露出恐惧的神色。

      “比尔!”他又低低地叫了两声,“比尔!”

       他在白花花的溪水中畏缩着,仿佛四周的空旷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压迫着他,要以他那得意的威严残酷地摧毁他。他想疟疾发作一样全身颤抖起来,抖得连手里的枪都“扑通”一声落到了水里。这个声音总算惊醒了他。他和内心的恐惧斗争着,终于鼓起全部勇气,在水中摸索着找回了他的武器。他把包裹尽量向左肩挪动,以便使手上的脚踝能够减轻一点负担。然后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对岸走去。由于疼痛,他的脚步有些畏缩。

       他一步不停地继续向前走。他似乎忘记了疼痛,也许是绝望带给了他疯狂,他很快便登上了那道斜坡,走向同伴消失的那个小山丘——和他同伴那种脚步蹒跚、磕磕绊绊的姿势相比,他的动作显得更加奇异和滑稽——可是,爬到小山丘的顶上,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死气沉沉,寸草不生的山谷。恐怖再次袭上他的心头,他费了很大劲儿,才再一次战胜了内心的恐惧。他猛地把包裹向左肩拉了拉,然后踉踉跄跄地走下斜坡。

       山谷底部常年积水,地上厚密的苔藓像海绵一样浮在水面上。他每次踩下去,就有水从脚底喷出来,他每次抬起脚,脚下都会发出一种类似大声吸气的声音,好像潮湿的苔藓很不愿意放开他的脚似的。他在一片片沼泽地之间挑选着落脚的地方,沿着比尔留下的足迹向前走去,并不时越过像小岛一样突立在这片苔藓海中的岩石。

       虽然孤身一人,但他并没有迷路。他知道再往前走,就会走到一个小湖旁边,那里有很多矮小、枯死的云杉和枞树。当地人把这个小湖叫作“提青——尼彻莱”,意思就是“小枯树枝地”。为这个小湖提供水源的是一条小溪,溪水中长有灯芯草,但没有树木。沿着这条小溪走到尽头是一道分水岭。越过这道分水岭,是另一条小溪的源头。这条小溪流向西方,他可以顺着河水一直走到它汇入狄斯河的河口。在哪里,有一个倒扣着的独木舟,独木舟下隐藏着一个暗窖,暗窖上堆着很多石头。在那个暗窖里,有他的枪支所需要的弹药,还有钓鱼钩、鱼线和一张小渔网——为打猎和诱捕猎物准备的一切工具。他还会找到不多的一点儿面粉、一块腌肉和一些豆子。

       比尔会在那里等他,他们会划着船沿着狄斯河向南,一直到达大熊湖。然后,他们继续向南穿过大湖,一直向南,直到麦肯齐河。然后,还要一直继续向南,那样身后的冬天就不会赶上他们了。让急流结冰吧,让天气变得更凛冽吧,他们会一直向南走到一个缓和的哈德孙湾公司驻地,那里不仅树木长得高大茂盛,而且食物也多的永远吃不完。

       当他拼命向前挣扎的时候,他不断地想着这些。他不仅用他的身体顽强地拼搏着,也同样用他的头脑顽强拼搏着,竭力想着比尔不会抛下他,想着比尔会在暗窖那里等他。他必须强迫自己这样想,否则他的努力就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现在就躺下来死在这里。当那团模糊的像圆球一样的太阳慢慢向西北方沉下去的时候,他一再盘算着在冬天追上他和比尔之前,他们向南逃出去的每一寸路。他反复想着暗窖里的食物,想了一遍又一遍。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至于吃不到自己想吃的食物的日子,那已经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期了。他常常弯下腰来,采摘一些沼泽中的苍白浆果,把他们放进嘴中,嚼嚼吞下去。这种沼泽浆果只有一小颗种子外面包着一点儿水,放进嘴里水就融化了,而那颗种子又辣又苦。他知道这种浆果没有一点儿养分,可是他带着一种超越知识、藐视经验的希望,顽强地咀嚼它们。

       走到九点钟的时候,他在一块岩石上绊了一下,因为极度的疲倦和衰弱,他摇晃了一下就栽倒在地。他侧着身子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然后从捆包裹的皮带中挣脱出来,动作笨拙地挣扎起来。这时天还没有完全黑,他借着残存的暮色,在乱石中摸索着,想找到一些干苔藓。搜集了一小堆“燃料”后,他生起一堆火——一堆不旺的、冒黑烟的火——并放了一铁罐水在上面煮。

       他打开包裹,马上开始数他的火柴。这些火柴共有67根,为了确保没有错,他数了三遍,然后把他们分成几份分别用油纸包起来,一包放在他的空烟草袋里,一包放在他那顶旧帽子的帽箍里,第三包放在帖胸的衬衣里面。刚做完这一切,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于是又急忙把它们全部拿出来,重新数了一遍。火柴依然是67根。

       他在火边烤着他那潮湿的鞋袜。鹿皮鞋已经变成了湿透的碎片,毛袜子也已经有好几处磨破了,而他的双脚早被磨得皮开肉绽,伤口处不停渗着血。他受伤的脚踝涨得血管直跳,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它已经肿得和他的膝盖一样粗。他从两条毯子中拿出一条,从上面撕下一长条,把受伤的脚踝紧紧裹了起来。他又撕了几条,把两只伤痕累累的脚也包了起来,代替自己早已磨破、泡烂了的鹿皮鞋和袜子。一切都做完后,他把那一罐已经滚烫的水都喝了下去,然后上好他的表,爬进了两条毯子的中间。

       他睡得跟死人一样,临近午夜的时候,短暂的黑夜来了一会,然后很快便消逝了。太阳在东北方向冉冉升起——不过只能说是曙光从那个方向开始出现的,因为现在太阳被一团团乌云挡住了。

       6点钟的时候,他醒了过来,不过他并没与着急起来,只是静静的仰面躺着。他仰视着灰蒙蒙的天空,知道自己饿了。当他用胳膊肘撑着地翻身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喷鼻把他吓了一跳,他马上寻找声音的来源,然后他就看到一头雄鹿正在离他不到五十英尺的地方用机警、好奇的目光看着他。他的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鹿肉在火上“滋滋”冒油的景象和气味。他下意识地伸手抓起那支空枪,瞄准目标,扣下扳机。那头雄鹿打了一声响鼻,跳着跑开了,只留给他越过岩石时鹿蹄子发出的杂乱的声音。

       这个人骂了一句,把那支空枪扔在地上。然后一面努力地站起来,一面大声地呻吟着。对他来说,这无异于一个缓慢而又艰难的过程。他的关节就像生锈了的铰链,它们锈死在臼窝里,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非常困难,骨头之间的摩擦力让每个弯曲和伸展都需要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才能做到。他的双腿终于站了起来,然后又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又挺直腰,成为一个直立的人。

       他慢慢地爬上一个小山丘,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这里既没有树木,也没有矮树丛,只有一片一望无际的灰色苔藓海——偶尔点缀着一些灰白的岩石、几汪灰暗的小湖和几条灰暗的小溪。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太阳,甚至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到。这样他就没有办法辨别方向了,就连昨天晚上自己是从哪条路来到了现在的位置也记不清了。不过,他确信自己并没有迷路。因为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到达“小枯树枝地”,他觉得它在左边某个地方,而且并不远——可能翻过下一座小山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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