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中之莲》第六章
一朝一夕一红尘
一树一花一世界
《楞伽》
1
S市,五年前,赵一铭31岁。
他站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眼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佛寺。
中间的广场是鼎巨大的香炉,尚未祈愿的香烛从这里取火;而已祈愿过的人把香火扔进香炉中,随祈福化成袅袅青烟,散向空中。
这大石鼎仿佛化作了“愿”的轮回,连接着现实和虚境。
李助理走到他跟前,笨手笨脚地拿着烧香的烛火,那时李助理还是实习生。
“赵老师,S市的金安寺很出名的,既然来了就拜一拜嘛。”李助理说道。
赵一铭接过香烛,他笑道:“求神拜佛吗,我不是很信呢。”
虽然自己的研究在关键时刻遇到了瓶颈,但赵一铭觉得,他并不需要所谓的宗教信仰。
我虽遇到困境,但我却并不迷茫。
“小李,你去烧烧香吧,我随便看看。”
赵一铭把香烛递还给了李助理,便自顾自地参观起了金安寺。
来到正殿,他看见旅行团的导游站在弥勒佛像前向游客侃侃而谈,于是便好奇地凑上前去,混进队伍中,竖起耳朵聆听起来——
来,各位游客,大家注意!
我们面前是三尊佛像,中间的是如来佛、两边,一侧是燃灯佛、另一侧是弥勒佛。
那这三尊佛代表什么呢?“如来”代表“现在”、“燃灯”代表”过去”,“弥勒”代表着“未来”
用我们听得懂的话来讲,弥勒佛下凡度化众生之前,要在天界过完一生,那这一生是多久呢?
56亿7千万年的寿命。
所以弥勒佛代表着未来,在未来度化众人。
……
据说,地球还有50亿年的寿命。
赵一铭若有所思,以“亿”为单位的岁月,这份庞大是人类无法理解和想象的。其实,赵一铭更相信“时间”并非客观存在的东西,它只是一个概念,世间万物更多的是在一个“点”上发生着无穷无尽的变化。
过去、现在、未来,都只是人的“感知”。
就像苍蝇,它们只有区区一个月的寿命,但站在苍蝇的感知上,日起月落,一朝一夕,它们这30天的时间轮替,会否觉得早已渡过300余年呢?
那些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他们的大脑开始“遗忘”,连同对时间的感知也一并忘却,当他们忘记所有之时,他们的人生便化为了“虚无”,时间对他们没有了任何意义。
代表未来的弥勒佛要过56亿多年才能下凡渡人。
而对弥勒佛自己来说,这56亿年是否又只是一瞬、一刹那。
只是在修禅听法时,打了一个小盹儿呢?
或许,我需要的并不是时间……赵一铭心想。
他的药物研究还差一点,这个难关仿佛连绵的山峦横跨在他身前,每一次当他觉得快要走出大山时,他又会看见,前方的路是另一座更高更深邃的山谷。
要翻过眼前的阻碍,对!不是时间!是感知。
时间本不存在!
赵一铭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离开,走出寺庙,魂不守舍地穿过嘈杂的人群,叫了辆出租车,便赶回到实验室里。
身边的手机不断地传来呼叫铃声,赵一铭无心接听。
他想验证一个猜想——他想要在自己的身体中构建“永恒”。
永恒是多久?他或许比你想的还要长。
比任何人想象的还要长。
于是,他把自己锁在屋里,躺在床上,开始运用自己“构建梦境”的能力。
让我来想像“永恒”,在梦中构筑永恒,寻找更进一步对时间的感知!
时间是短还是长,全在于生命本身对它的感知,取决于自己的想象力。
显然,这是次大胆而危险的决定。
为了探究这层感知的极限,赵一铭决定服下了强化自己做梦能力的药物——初始版的“如梦令”。
梦,既是想象,亦是感知。我未曾知晓永恒,但若我在梦中塑造永恒,我会否被困在这个“点”上,永远被囚禁在自己想象的“永恒”中呢?
那会是多久?
赵一铭很恐惧,但越来越强烈的恐惧,伴随而来的是等量的好奇心。
渐渐地,赵一铭因为药物的作用,不停地在梦与清醒中交替,他的梦越来越长,但他觉得还不够,不够!
我需要更长!我需要触摸“永恒”!
他不停给自己吃药,不停增加剂量,已经到了临界点!不,已经过了临界点!
赵一铭的梦越来越真实,现实却越来越模糊。
他要探寻大脑沉睡的最深处!即便在梦中走五百年的石桥,禅坐五千年的冥想,感受万五年的风吹雨打。
一定也要找到感知时间的极限!
终于……
那种感觉,像是把意识集中在后脑勺看身后的东西,率先袭来的是徒劳感。
他来到了一片“虚无”。
这里的颜色无法用文字形容,这里的空间无法用言语诉说。
这儿只是无尽的疑惑。
此间便是永恒?
恍然间,他想起了在金安寺听人说的那句禅语。
一朝一夕一红尘,一花一树一世界。
这就是存在于我意识中的永恒,人的大脑里存在1000亿颗脑细胞,每一个脑细胞都可以存放一个对永恒的感知。所以,时间的真谛,并不在有限的宇宙中,而在这千亿颗脑细胞想象的永恒中。
“赵老师!赵老师!你终于醒啦!”
李助理叫醒了赵一铭,他已经昏迷了整整2天2夜。
慢慢地,他开始恢复神志,终于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我做了好长的梦……”赵一铭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睁着眼,看着窗外雨点打在玻璃上,每一滴雨珠照着一个世界的形状。
“有多长?”李助理笑着问:“比您昏迷的时间还要长?”
赵一铭听着雨水洗刷大地的声音,像在给自己的思绪冲淋。
“我忘了……”赵一铭说,“我忘了,那是多长了,但那感觉却停留在我心中,我对他深深的恐惧就停在那儿……”
“赵老师,所有人都吓坏了!相信我,肯定比你自己还要害怕!”
李助理递给赵一铭一个削完皮的苹果,他说,赵一铭这2天2夜都没醒,把大家都吓得不轻,而赵一铭自己却像过了一个瞬间,毫不自知呢……
永恒与一瞬?
就在这天之后,赵一铭终于克服了万难,他发现经过那次“构建梦境”的经历,他的大脑图层有明显的变化,特别是松果体处产生了异于常规的反应。
之后,他提取了自己的脑髓液进行了分析,终于克服了新药开发阶段的困难。如同在山区中修出了一条高速公路。
但是,他却遗忘了对某个事物的记忆。冥冥之中,在赵一铭身上印刻的命运开始苏醒。
那还是在出院前的当日,他正在收拾衣物。
赵一铭忽然感觉大脑中有个声音,好像来自宇宙的深处。
——你将感知时间的诅咒带给了我们——
——你在虚无的地方种下了恐惧——
谁?
是谁在那儿呼喊?
那日开始,名为“时间感知”的诅咒——探寻过大脑极深领域的赵一铭,他在这片“新世界”里感知到了“永恒”,就像大航海时代的探险家,发现了新大陆。
但同时,瘟疫也走下船只,化身死神,挥舞自己的镰刀,收割新大陆的生命。
希望,亦会伴随诅咒而来。
赵一铭,为世界带来了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希望;却也为那片未知的世界,带去了名为“时间”的诅咒。
而经历诅咒的那片未知的领域,将会带来更大的恶意席卷赵一铭的世界——我们的世界。
2
圣洁天国,精灵族之家,裟罗神树。
脑细胞问赵一铭,这颗裟罗神树又是自己何种执念的具象化时,赵一铭沉默许久,他心里知道,这不是什么善念所形成的想象。
虽然,精灵、神树,听着都很浪漫。
赵一铭如实地告诉脑细胞,当年,自己开发完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药物后,他的身心非常疲劳,似乎是耗尽了所有对科学探索的冲动,只留下了满心的空虚,所以他大休了一段时间。
而那个时期,他很想再次找到“构建永恒”的感觉。所以,他强化了“如梦令”这种药物,也是在休假时期,【圣洁天国】逐渐在自己大脑中形成。
圣洁天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赵一铭对“永恒”的某种具象化,他要塑造一个不朽的虚境国度,或许某日,在对现世失去兴趣后,赵一铭认为自己可以永远地活在幻想的国度里。
“裟罗神树,其实是我想象的,一种怪物……”
赵一铭说,自打那时候开始,他便通过书写的方式,把对圣洁天国的想象用文字记录下来。而且,休假时期也读了不少小说、看了不少电影,为此获得了不少灵感。
而裟罗神树成为了赵一铭在圣洁天国里种下的“毁灭者”。
一个完整的世界需要有让人恐惧的力量。
对于生命来说,灾难是必须的。而“灾难”相较于自然本身,是中性的,它是自然的一部分,生命从灾难中毁灭,也从灾难中发芽。
所以,想象的世界中,需要有更加符合这个世界气质的灾难。这是当年赵一铭对圣洁天国的构思,而裟罗神树便是圣洁天国的天灾。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古怪也带了点儿幼稚。
“我们要小心那些‘精灵’!”
赵一铭严肃地告知脑细胞,在这树的世界,精灵并非想象中美好的生命,是恐怖异化的物种。
“精灵是裟罗神树的种子。”
人对于世界有善意,也有恶意,这便是人的秉性。赵一铭也不例外,对裟罗神树的想象,来源于儿时的一些经历和好奇心。
小时候,赵一铭成长在福利院,福利院的设施不错,孩子们总喜欢在庭院里嬉闹。
那时候,院长总会播放《西游记》给大家看。
五庄观人参果,这一集是赵一铭的最爱。
那些挂在人参果树上的果子,给了赵一铭无限的想象力。
“为什么人参果树的果子长得像人?”赵一铭翻阅《十万个为什么》的时候,看到植物知识的时候,心里便在嘀咕。
苹果是圆形的、桃子也是圆形的、树的果子很多都是圆形的……是不是圆形的果子容易滚来滚去,方便传播种子呢?
如果人参果树的果子长得像人,那是不是,果子就可以走路了?那些可以走路的果子会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前往新的地方生长?
蒲公英会让自己随风飘摇、豆荚会让自己的种子弹射而出。
种子总有办法让自己走的更远。
这层想象便在赵一铭心中种下了。
现在,赵一铭嘱咐脑细胞搜集起了裟罗神树枝干上的树叶。
“为什么?”脑细胞发出疑问。
“为了躲开那些精灵!”赵一铭边说,边把人一样大的树叶从神树的巨大枝干上剥下,先做成一个套在身上的大罩子。
像是在古代,穿着蓑衣的钓鱼老翁,孤坐在雨夜的寒江边。
然后,赵一铭又用另一片树叶,做成了一个简单粗陋,看上去又有些滑稽的头套。
就像押送犯人头上戴的面罩,只不过留了两个小小的洞眼,方便自己观察外景。
与此同时,脑细胞也跟着照做了,虽然脑细胞的身材比较弱小,但大树叶的叶茎部分意外的脆嫩,稍一用力,就可以折断。
裟罗神树高耸入天。
抬头看去,头顶是一望无际的湛蓝。美丽的天蓝在巨树的映衬下,不再给人心旷神怡,反而让人惶悚不安。
“我们向上攀爬,找到第二个记忆碎片!”赵一铭看着脑洗脑说:“我看了吴娜父亲的笔记,我也有一些疑问需要去证实!”
赵一铭的眼神不像之前在彼岸沙漠时带着无助和迷茫,而是多了一份寻找真相的坚定。
“叶子只要从树上剥离,隐蔽我们的效果就会减弱,所以我们每过半小时,最多四十分钟,就要重新制作遮蔽用的叶子衣。”赵一铭开始向树顶攀爬,虽然神树的枝干有很多落脚点,不过这段向上的路,总像倒悬着的深渊。
“精灵到底是什么?”脑细胞问
“行走的果实,是需要消耗能量的。”
“所以说,它们会捕食?”
“你可以这么理解。”
赵一铭和脑细胞说,比如猪笼草或者捕蝇草会长脚会移动,那么,这些东西就成了捕猎者。我们可以把精灵看成是一种,会走路的猪笼草,只不过它们是神树的种子。
精灵们为了跋山涉水去世界各个地方成长为新的裟罗神树,就演化成可以储存能量的形态,而这种形态让它们可以更好的储存吃下的食物,并进行充分的吸收。
“就像动物的胃、肠道。”脑细胞说。
“对,那你想想,精灵为什么会长得像人?”
脑细胞思考了下,说:“难道……”
“拟态。”赵一铭不等脑细胞猜想,自顾自解释道:“虚幻的时间,即便是梦境的世界,也是基于人对现实时间的认知,所以,当我幻想神树的果实,精灵的时候,我思考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对人类的捕食。”
“拟态我能理解,就像混入蚂蚁群中,捕食蚂蚁的蚁客。那为什么是人类呢?你想象的【捕食人类的树果——精灵】,为什么偏偏以捕食人类为目标呢?是你心中对现实的恶意,还是纯粹变态?”
脑细胞调侃起了赵一铭。
而赵一铭也耐心地解释:”啊……两者都不是,或者两者都有一点儿吧,但更多的只是一种基于科学演化的合理推测,因为人类数量众多,并且是食物链的顶点。当然了,人类也并非精灵唯一捕食的对象,它们也会捕食别的生物。”
“嗯……我大概能理解了。”脑细胞若有所思。
边说,他们边向上爬。但脑细胞却很疑惑,他这一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精灵的身影。
而赵一铭解释道,在他的设计上,精灵是晚上出来行动,之所以如此,其实没什么特别,和别的夜行性捕食动物的习性差打不多。
但现在晴空万里,哪里像要天黑的样子?
脑细胞很不解,身上做的“叶子外套”每过半小时就要重新做,现在就套身上岂不浪费?
正当脑细胞想要嘲讽赵一铭时。
突然,天黑了。
像是突然在房间里关了灯。
什么!突如其来的“关灯”,吓了脑细胞一跳。
“你觉得是谁关了灯?”漆黑的身边,传来了赵一铭的话语。
“你的这个世界,白天和黑夜是无规律的交替着的?”
“不,是有人关了灯。”
“啊?”脑细胞问,“莫非?是树?”
“拟态,并不光是对人。”
“那……”
“你觉得,神树的顶点是什么?”赵一铭的身影停了下来,他开始搜集起身边的树叶,制作新的外套。
“顶点?”脑细胞突然吸了口两气。
“整个天空,都是树叶,我们之前看到的蓝天白云,只是神树做了透光处理,为了让大地上。需要阳光的生命能够正常的活着。”
赵一铭催促着脑细胞制作新的叶子衣。
“当神树孕育出的果实饥饿难忍,便是进餐之时,神树便会“关灯”,让子嗣下树捕食,或让已经在地面上其他地方的精灵苏醒,准备饕餮盛宴。”
说着,脑细胞隐约察觉。身边的枝干里有东西开始钻出。
漆黑的环境有些看不清楚,但可以模糊看出,某个人影从树干中破开起身。
就像吸血鬼慢慢推开棺材,随即坐了起来。
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些许荧光,亦或者,那是神树遮天的树叶对星空的拟态。
微弱的光点映衬着眼前那具类似人类女性的曼妙身姿。
这女人赤身露体,慵懒地从包裹着它的树干中站起身子。
夜色中看不清她的脸,但清瘦的脸型诉说着女子的貌美,她背对着赵一铭和脑细胞,吹着徐徐“夜风”,眺望远方,一头长长的秀发,柔软得像条丝巾,在风中飘荡。
脑细胞被这奇特的景象所吸引,目光一直在女子背影上游移。
而此时,赵一铭却专注在制作叶子外衣上,他提醒脑细胞,一定要抓紧制作,这些精灵的嗅觉很灵敏。
嗅觉?
没错,神树的果实靠着嗅觉感知周围。
确切地说,精灵的鼻子只是装饰,它们通过头部的感觉器官,搜集周围血肉之躯所散发出的信息素。
所以,叶子外衣是遮蔽信息素的关键。
这时,女性精灵开始摇晃着脑袋,仿佛是在分析吹拂在脸上的空气,从中探寻食物的踪迹。
她侧过身,恰好一缕似月的银光洒在她脸上。
脑细胞看见了,这张姣好的面容上,和人类的美丽女性没有区别。
但唯有那双眼睛。
女性精灵的眼睛,只有轮廓,没有眼眸、没有眼白、只是单纯的眼眶,像是用皮肉填充在了眼睛里。
那双眼睛——心灵的窗户,是封闭的,就像一扇窗装在了没有打通的墙面上。
突然,女性精灵身体开始颤抖。
脑细胞看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像个怀孕4个月的孕妇。
呕!
女性精灵的嘴开始长大。
嘴不断咧开,以惊人的尺寸咧开,一直裂到耳根,接着她的下巴塌到了胸口。
随即,一阵叮呤咣啷。
鞋子、衣服、勋章、戒指……
她正在呕吐,把身体无法消化的东西从体内里排出。
假牙,又见几颗金子做的假牙掉了出来,随着一大堆化学纤维与金属挂件,堆在了地上。
这些随身物件的主人,都被当做食物消化干净,没有一点儿浪费。
全部吐完后,刚才还隆起着的小腹便恢复了平坦,纤细的身材像顶级的舞蹈家那般曼妙。
突然,女性精灵好似发现了什么。
她开始转着自己头,像只松鼠般左顾右看。
女性精灵慢慢跟随着嗅到的气味接近赵一铭和脑细胞。
就在这时,赵一铭把新做的、拼接好的叶子斗篷罩在自己和脑细胞身上,像被子一样把他们覆盖起来。
“所以,我们要快些做叶子外套!”赵一铭对脑细胞说,“这些精灵没什么脑子,但只有食欲,它们压根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对周围移动的物体也不感兴趣,或许它们觉得周围移动的生物都是自己同类吧,总之,它们靠着嗅觉探寻四周,它们只有无限的食欲。”赵一铭解释道。
透过叶子斗篷的缝隙,他俩看见树干上的骚动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精灵从树干中醒来,这一幕让赵一铭想起了之前经历的被冷冻活死人进攻时的夜晚,不禁冷汗直冒。
随后,赵一铭和脑细胞分别加快了制作叶子外衣的速度,并把身上快要失效的叶子外套更换掉了。
往上走,别理它们。
周围密密麻麻精灵不断从树枝树干里钻出来。
这时,有一个男性模样的精灵,从树干下方迅速爬了上来!
他手上拎着一个胖女人。像是拎着小猫一样拽着胖女人的脖子。
胖女人正在挣扎,并恐惧地尖叫,她身上明晃晃的金属制品像风铃般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男性精灵英俊潇洒,身材健美,散发着强烈的性魅力。
“别去管她,没救了!”赵一铭告诉脑细胞,不要分散精力,专注爬树。
此时,身边的精灵嗅到了新鲜血肉的信息素,他们像狼群朝着胖女人聚拢过来。
这时,男性精灵迅速张开了嘴。
那张嘴并非是他脸上的嘴。
而是整个人梳着分成了两半,从他身躯的中间,从脖子这里开始,到自己肚脐眼处,像地裂般破开。
不明所以的絮状物在他身子里蠕动。
胖女人挣扎着,大喊大叫,整个“夜晚”充斥着她惊悚的惨叫。
男性精灵张开了身体,用拥抱的姿势,整个把胖女人塞进了自己咧开的身体里,然后迅速闭合了自己的身躯。
这一系列的动作非常迅速,眨了眨眼,一个上百斤人,就消失在了另一个人的拥抱中。
而他也因为“吃”了巨大的猎物,而变成了一坨臃肿的畸形。然后他再也不动,仿佛进入了休眠状态。并且,他周围的枝干开始慢慢地将他包裹起来,最后吸收进内部。
与此同时,刚才还在冲向男性精灵的其他精灵们,又停了下来,遥望远方,开始捕捉风中的信息素。
“这男精灵为什么会回到大树这里吃东西?”脑细胞好奇地问。
“应该是他还没有成熟,没有成熟的果子终究不能离开母树,他还需要再孕育一段时间。”赵一铭说。
随后,赵一铭向脑细胞解释了,这些神树精灵,身上会散发某种荷尔蒙,无色无臭,但可以被人类或者动物——特别是人类接收,那些接收到这种荷尔蒙的家伙,便会不由自主接近精灵们所处的位置。
而这些精灵只需要在某一个地方,比如城市的某个阴暗的角落里,静待那些猎物自投罗网。
“真是,食色性也。”脑细胞说,“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繁殖期的斑马羚羊,会在一些地方留下自己的信息素,提醒繁殖期异性。”
“吃,是为了个体存活;繁殖,是为了种群存活。”赵一铭喃喃自语道。
顺着巨大的神树树干向上攀登,一路上,不断有精灵好似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信息素,开始向地面上的陆地疾走而去。
不知道下一回神树何时切换遮蔽天空的“穹顶”的透光状态,让世界恢复白日。赵一铭边做着叶子外衣,边向上赶路,他们这样重复着攀登了很久。
就在这时,有些巨大的叶子开始掉落下来,从他俩身边飘过。
赵一铭嗅到了一丝危险。
“不好……”
似乎是成群骚动的精灵,把部分的树叶碰掉了。
赵一铭有些紧张——果不其然,有些树干的区域,大树变得很少。
“如果出现一个区域树叶稀少的情况,那我们就危险了!”赵一铭说,“大树叶看起来比较容易剥离神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似乎“”危险”总是被塑造成“巧合”,并有计划的向你奔赴。
当赵一铭和脑细胞爬到某处树干处,这儿竟然看不到任何一片大树叶。
整个树干,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叶片稀稀拉拉地长在周围,就像一个人的胡子没有剃干净。
这些,不够啊……
赶快搜集!搜集啊!赵一铭的表情严肃到冰冷,他嘱咐脑细胞,把能见到的叶片,哪怕只有指甲盖大,也要搜集到一起!
“脑细胞,听好了,无论你是谁,来自哪儿,现在都不重要!你到底是不是我大脑中的东西,或许现在的你,自己也不清楚。不过,现在!就现在!我们是一起的,我们不能被我的意识吞噬!”赵一铭仿佛对脑细胞有新的认知,只是他之前一直没有说。
看着如此认真状态的赵一铭,脑细胞也不再调侃,他开始像辛勤劳作的采集者,搜集起了叶片。
可是。
四周渐渐开始,让人觉得有被凝视的错觉。那些满脸写满食欲的精灵,悄然围了上来。
赵一铭和脑细胞身上覆盖的叶子的遮蔽效果开始渐渐失效。
作为食物的他俩正在散发作为美味的诱惑,就像顶级厨师的大餐,上面盖着锅盖,但也安奈不住食物诱人的香气。
此时,赵一铭没有任何犹豫,他清楚现在最宝贵的就是时间。
想来讽刺,在这不朽的梦境中,本不应该存在的时间,却成了需要争抢的物品——它明码标价,每分每秒的流逝,意味着你需要用生命去支付利息。
赵一铭和脑细胞,仿佛能够听见时钟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在催促着自己加快速度。
因为——
那些精灵们开始更加骚动不安,它们知道了,新鲜美味的血肉,就藏在周围!至于美味为何会自己找上门来,它们并不关心。
现在,赵一铭和脑细胞就像在人群中表演杂耍的街头卖艺者,周围都是人群,围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中间留了个小小的空间,里面是正在干活的他俩。
但是,这个圈逐渐开始变小,四周的精灵遵循着食欲的本能,不约而同地向两块鲜肉的未知聚拢。
就像一支快要熄灭的烛火,黑暗慢慢地开始吞噬光明。
“赵一铭,你继续,你是这个世界的塑造者,你不能死!”
脑细胞大吼一声,他利用自己矮小而灵活的身子,开始穿梭在精灵群中。
他像只在厨房里被发现正在偷吃食材的老鼠,慌忙地闪转腾挪,东躲西蹿。
只见脑细胞把一小部分的新鲜小树叶披在身上,把稍大些的新鲜树叶留在了赵一铭身边。但那小部分的新鲜小树叶并不能完全遮盖住脑细胞的味道。
而精灵们也能够愈发清晰地嗅到脑细胞身上所散发的香气。
赵一铭愣了愣,但马上恢复思考,他知道脑细胞正在给自己争取时间,他全神贯注的制作叶子外套。
此时,身边的精灵群又开始移动起来,它们开始追着那只诱人的小老鼠。
脑细胞不停地在精灵群中移动,随着他身上的叶子外衣效果渐失,精灵们对脑细胞的方位的感知愈发精准。
扑腾扑腾!
一部分个体向脑细胞的位置整个扑了过来。
女性模样的精灵都是上下分离嘴部,像是跳巨型鲶鱼;而男性模样的精灵都把身体左后破开,像个竖起来的贝壳。
脑细胞的不断移动引发了精灵群的巨大骚乱。
他不能停止自己的移动,他清楚,一但停下来,就会被瞬间吞噬!
但是,随着时间分秒流去,周围的精灵每一次的捕食,都会变得更加精准一些。
从一个臂展的距离,然后到一条手臂的距离;
从一条手臂的距离,到一个手腕的距离;
从一个手腕的距离,到一根手指的距离;
渐渐地,那些精灵像是凑上脸来索吻的情人,总想更加靠近你。
“完了!”
脑细胞发现,自己已经无论怎么窜行,已经无济于事,周围一张张大嘴已经把他围得水泄不通。
往前走任何一步,仿佛自己都将进入隧道里。
希望自己给赵一铭争取足够的时间吧……
脑细胞放弃了,他知道自己再也逃不了。
可惜,我还不知道我是谁……
脑细胞心里想着,自己到底是赵一铭脑子里的一个脑细胞、一个神经元?还是别的什么,亦或者是赵一铭想象的产物?
但无论如何,脑细胞觉得自己的存在是真实的,至少,自己诞生于赵一铭的想象中,而又和创造自己的人在这梦的虚境中展开了冒险。
虽然他自己总有一种,未知的使命尚未完成的遗憾之情。
……
就在脑细胞迎接被吞噬的命运时。
突然,他听见了赵一铭向他大声呼喊。
“快过来!”
只见一处更高的树枝上,赵一铭向脑细胞大声疾呼。
看起来,赵一铭已经做好了新的叶子外衣!
但,怎么过去呢?
此时,赵一铭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不仅仅是为了脑细胞,也是为了自己。
吴娜父亲的笔记中,记录着某个事件,而这事件和脑细胞或许有关。
如果脑细胞能够知道他说的“使命”,那么,真相会慢慢浮出水面。
当脑细胞将要被精灵梦吞下之际,天空上撒下了让精灵们更为疯狂的东西。
一些血点。
只见赵一铭咬破了自己的手掌,向底下的精灵群挥洒自己的鲜血!
喊着信息素的鲜血,像滴入火焰中的汽油,炸开了精灵群。
一滴血滴在了其中某只精灵身上,接着,四周的精灵发疯似地咬住了同类,你争我夺,生生地把这只同类撕成了碎片。
又一滴血滴在了另外一只精灵身上,相同的同类相食又发生了。
精灵的血液在黑夜中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亦或许那是血嘛?如果精灵是行走的果实,那它们身上的血液到底是果汁还是?
赵一铭向着下方撒血,边喊着让脑细胞抓紧逃离。
与此同时,脑细胞也迅速朝着赵一铭所处的方位奔跑起来。
赵一铭继续向精灵群撒出他的热血。
精灵们互相撕扯、吞噬那些被撒到鲜血的精灵,它们的汁液在周围飞溅,脑细胞向在雨中的行人,身上被淋湿。
这些汁液粘稠,但没有腥臭味道。
而此时的脑细胞仿佛隐身了一样,竟然没有一个精灵发现他。
这些“血”!,也可以遮蔽自己的信息素。
脑细胞反应过来!他开始把身上的汁液快速涂抹了全身,然后飞速和赵一铭汇合。
稍过片刻,他终于脱离了精灵群。
赵一铭的手掌一侧早已血模糊,但他忍住疼痛,用树叶裹住伤口,继续往树顶攀登。
底下的精灵群也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恍如暴风雨后宁静的湖泊。然后它们和以往一样,在徐徐的晚风中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