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光幕之夏 第52章 证明
第52章 证明
“基于我的身份，我不能赞同或者否定盈若缺的判断，但有一点我和她意见一致，那就是加里波第的行为既不能证明她背叛了，也不能证明她没有背叛，不管哪种结论都缺少有力的证据。”
雷娅发现，方相在思考或者认真陈述某件事的时候，会盯着手中的茶杯里漂浮着的茶叶。
距离莫林计算机中心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虽然盈若缺和尤莉尔没有在第一时间从距离排水管道不远的沙滩上撤离，但等到风筝带着西塞罗的士兵顺着管道路线图找到海滨浴场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是在盈若缺和尤莉尔与雷娅会合，并且撤离后的两个小时以后了。
不论是不是自信，但那把火确实争取了足够的时间，雷娅确实有些担忧，但又不得不承认盈若缺的理由很能站得住脚——大半夜两个只穿着运动内衣的美少女在大街上乱窜，恐怕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反正无论如何，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而就在半小时前，雷娅和露易莎也明白了为什么盈若缺和尤莉尔并没有把她们在数据中心中找到的信息说出来的原因。
加里波第背叛了，这是所有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
盈若缺和尤莉尔抛开不谈，剩下两个人的反应多少有点出乎意料——雷娅自己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冷淡，并不是说她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痛苦和难过肯定是有的，但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浓烈，只是淡淡的。
对黑色长发的少女来说，在无数个日夜里已经猜想过各种的可能性；身为一期石墨烯，她能接触到的碎片式信息也比较多。因此，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比起惊讶和悲伤，她的心中反而有一些靴子落地的释然，然后又因为这种释然而带上了浓烈的负罪感。
只不过在那个瞬间，没人关心雷娅是怎么想的，因为坐在雷娅旁边的露易莎，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突然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一哭就是二十分钟。
不光是雷娅，显然这个展开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昨晚雷娅刚刚不太坦率地承认了露易莎确实是个很厉害的狙击手，盈若缺更是把她吹得天花乱坠，已经升格为人类最后希望之狙击手的露易莎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哭得像是一个被送进幼儿园要找妈妈的小女孩。
事情很滑稽，但细细想来多少又有点心酸，尤其是前脚盈若缺才借由加里波第的计划，向她推理伊莎贝拉和繁星乐队的重要性没几天，这根刚刚插进心底的精神支柱突然就成了叛徒。
整整二十分钟，剩下几个女生又是递纸巾又是说好话，好容易把露易莎劝得差不多了，最后方相端上来一杯加了蜂蜜的姜汁汽水，然后等露易莎完全平静下来后，捧着马克杯，盯着茶杯里的茶叶，说出了上面的那段话。
“我明白你们的担忧，我也赞同在战场上去讨论‘清白’是没什么意义的，但我们必须考虑到一种可能性。”
方相看着满脸泪痕，表情因为信息再度反转而变的纠结的露易莎，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和盈若缺以外的石墨烯接触不多，但他曾经在海军服役多年，还是UNRC的最后舰队中某艘主力舰的三副，在他看来，这些青春少女们也许能不眨眼地打烂三个大汉的脑袋，但她们中很多人依然不能算是军人。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真的不该把她们送进来的。
“你说可能性？”雷娅有些好奇，突然发生的反转也让她内心奇怪的负罪感减少了很多，事实上，她恰恰可能是在座的人中和加里波第接触最多的人——但其实也不怎么多，只是她的队长萨沙和加里波第关系很好，从骨子里说，她也不希望自己最好朋友的另一个好朋友真的做出这种事情。
“加里波第身为石墨烯的总指挥官，她的这种行动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基于一种没有办法告诉我们或来不及告诉我们的目的。”
“又或者这件事本身，就是加里波第在千钧一发之际试图向我们传递什么信息。”
听到这句话，盈若缺的眼中带上了些许放松的目光——事实上比起她的思考，方相站得更高，给出的思路也更有说服力。
有没有可能，不管是不对劲的命令，还是毁掉钻石筹码这件事，都是基于某种“更庞大而重要的计划或是理由”。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好理解。”方相依然低着头，但他似乎看到了欲言又止，想要发问的露易莎，给了一个解释，“但在情报工作中，这很常见，无法用正常手段将信息传送出来的时候，特工必须尽可能地发挥想象力，去传递这个信息，因此反过来作为联络者，在遇到明显不合理的情况的时候，也必须充分发挥想象力去进行推测。”
“当然，我不是说加里波第就一定没有背叛，诸位特工并不是情报人员，也没有接受过谍报训练这我能够理解，但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希望大家像是情报人员一样，保持自己的想象力和质疑精神……总之，我们首先必须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其次保持这只是一种可能性的观点。”说到这里，方相终于舍得把他的目光从漂浮着的茶叶上移开，直截了当地扫视了一圈四位少女。
“我……依然不是很理解。”露易莎伸手擦了擦脸上被泪水晕花的妆容，尤莉尔赶忙递过纸巾。
“就是说，现在不要急着下结论，不管加里波第到底有没有背叛，现在下结论都为时尚早。”盈若缺伸出手，搭在露易莎肩膀上，顺毛一样地抚摸着。
“嗯，因此我建议你们从这个方向展开调查。简单说就是，最好我们能够了解到一年前行动的全部细节，我知道这很困难，但这是一个可见的目标，我们越多掌握行动的细节，越能推测出加里波第的这个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方相看着盈若缺，悄无声息地喝了一口马克杯里的茶水，茶水很烫，让他停了几秒才最后开口。
“总之，我不认识加里波第，我和她没有任何直接或间接的联系或接触，冷漠一点说，她背叛不背叛我并不在乎，我只关注她所有行为是否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仅此而已。”
方相的目光不断在几个少女脸上来回移动，他关注着少女们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以及背后反映出的心态，稍微沉吟了一下，颈部烧伤的中年男人将马克杯放在桌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另一方面，我可以提供给你们一个信息，来给你们一些信心。”
“这几周我想办法恢复了一些情报网，了解到情报这一侧发生的事情，多少也有些不合常理。”
“和石墨烯不同，情报机构的设计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高级情报人员可能会叛逃，甚至是被未知的敌人直接读取记忆的情况。”
“所以情报系统这一侧用了一套复杂的体系来实现人员的隔离，但不知为何，在盗火者行动中，这种隔离也被破坏了，许多情报人员都主动或被动遭到暴露，最终大量遇害。”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情报机构的几个地区节点负责人同时出现问题，但理论上来说这又不可能。”
“所以……‘盗火者’行动失利的背后，应该有一个巨大的，我们不为所知的真相。”
“我个人，确信这一点。”
方相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为这场谈论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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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真相吗……我加入石墨烯的时候，可没想到还要干侦探的工作啊。”
稍晚一点，时针指向下午四点的时候，雷娅，尤莉尔和露易莎三个人走出了飞鸟书吧，在默不作声地并肩走了几百米，因为一处人行道的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带头的雷娅突然开口了。
盈若缺并没有跟来，她需要留在飞鸟书吧上传在莫林计算机中心的战斗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的机械义眼的情报数据，还可能需要必要的维护，不过她许诺明天天亮前一定会回到花店。
“巨大的，不为人知的真相吗？”尤莉尔也皱着眉头，原本她已经将加里波第的事情消化得差不多了，因此方相的话给她带来的更多的不是安慰反而是思考。
“倒不如说，这才是正常的吧。”露易莎双手抱在脑后，嘴里的口香糖吹出一个泡泡，她情绪恢复的速度和她情绪崩溃的速度一样快，方相的话作用在她的身上简直效果拔群，“仔细想想，我们要对抗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用常规的手段对抗的了。”
“至少有一个方向了，也许继续下去，还能见到希望。”露易莎闭上眼睛，淡淡地说。
“但我不确定……”雷娅张开嘴，但却又把另外半句话咽了下去，在另外两人疑惑的目光中，笑着摇了摇头，“不，没事，没关系。”
下一秒，人行道的红绿灯变成绿色，雷娅一马当先地迈开脚步。
其实她想说的东西和这些希望，未来并不相关。
沿着人行道穿过马路的黑发少女没有回头去看飞鸟书吧，但她有一种淡淡的感觉，她不确定，盈若缺，这个身上满是谜团，却内心坚强得不像是人类的少女，是否真的有着坚不可摧的意志。
也许，自己得做点什么，雷娅这样想着。
短暂的绿灯结束，陌生的城市里，依然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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