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伤感的冬天
进入十二月,天晴着心却始终下着冬雨,心灵里的冰结了很多天了。
捆好被子,背起它,锁上庄园锈蚀斑斑的大铁门,站在大塘埂上心里总有一种灾难感、沧桑感与悲凉感,亲手插下的柏杨树条已经成林成材,一行行静静地林立在枯草地上,光光的枝桠寂寞地伸进仓白的天空,儿子弯着腰帮我扦插杨树苗的幼小身影还浮现眼前;从工资中挤出的钱,买来的树庄子都已成形,特别是枸骨(鸟不宿)还是一片葱绿,生机盎然,它们好象从来没有地经历过秋天和冬天,周末的山坡上野林中总会出现自己背着工具包的身影,那个铁镐就是刀和钢钎,也是拐杖,两块烧饼,料瓶子里的茶水,让我度过山野里劳累而快乐的一天,整整七年的汗水加流血,我已把一块空地绿色化、园田化、诗意化,渐渐地使庄园完全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有树成林,才有鸟儿的歌声,才有雉鸡惊叫着飞来飞去的身影,才有不畏园主的蟒蛇,才有儿子假日爬树的东趣,才有我抱着双肩悠然自得的惬意,才有那些灵感野菊般一路开向天的尽头。那些野生动物,儿子不许我捕捉它们,还叫我好好保护它们,冬天时让我把剩饭洒在房顶上地上喂它们,这些生灵就是树林把它们招引过来的,也是它们让庄园回归自然富有生机,连那两个蓝球大的野蜂窝也不会去捅它一下,它也从没有叮咬我和那些屈指可数光顾庄园的人们,蛇脱下的皮,儿子拾回来把它放在方便袋里,说它的中药名叫龙衣。
抬头南望,隔着一池清波,那座建成才三个年头的七层大楼在“哒哒哒”的挖掘机咆啸声里崩塌,一股浓浓的尘烟弥漫之后,看见的已是一堆被钢筋拉扯着的破碎的水泥块,又在众多铁锤的无情敲打中变成更小的块状和沙子,人们从中抽出一根根拆断、弯曲、变形的钢筋,象柴禾一样一捆一捆地立在废墟边…………就在大楼倾倒的那一瞬间,拆迁户流着泪转过脸看着落满尘灰的地…………这座楼我家搬进去才过一个年,防盗门上的溥膜还没来得急撕下,那天,搬家就象抢劫,仅仅两天就人去楼空。记得此区,上百户人家同时搬家,大小车辆把大路小巷塞得水泄不通,就象地球要毁灭一样,总让人联想到一九四一年抗日解放区大撤退的情景。儿子说:“我开我家的防盗门都舍不得摸一下。”一千多块钱买来的,也不得不废铁般买给拆迁公司。
不得不到乡下花钱租房子住。我还是天天来庄园喂鸡,铲点菜回家吃,目睹着旁边单位豪华的办公楼和住宅楼一块一块地被挖掘机挖倒,变成一堆废物。还是独自在此住了几天夜里没有邻居的灯光,只有挖掘的吵闹声,今天也不得不趁早把被子搬走,免得挖掘机来的时候来不急搬迁。
搬家很忙、很乱、很累、很烦,只有先捡值钱的搬。只有两个蓝球场大小的公用院子一样挤满了人和车子,堆满了家具。请来的十来位亲朋好友帮忙,结果先搬到楼下的浴霸不翼而飞,吃过午饭后回到楼上,书柜只剩下一地的碎玻璃。邻居本想把舍不得丢弃的门窗卸下带走,却被人堵住去路,大吵大闹加上骂街,招至110的赶到,结果对拆迁者还是无济于事,因为你的门窗早在算帐时就被贱卖了。人的喧哗声汔笛声还有搬东西的声音,在堆得乱七八糟的家具和用品中响成一团,面对此情此景轿车里的人一定喜出望外,慢条斯理地抽着香烟,内心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成就感。
妻请人费了一天的功夫卸下的门窗,又从七楼上搬下来,住了一年上下楼的次数都没有今天一天多,都没有今天一天累,结果还是不得不让拆迁公司白白地拉走,本想因此早点签发选房证,结果还是成了最后一个选房户,只能选在最高层。妻一脸忧伤与恐惧,我只能劝她想开点,住五楼比七楼要低两面层。自从右派执政以后,我们早就失去主载自身命运的权力,我反复看着领袖像,然后亲自把它抱下楼来。成千上万的群众上街的时代一去三十年了,眼下是千万群众被驱赶,被迫搬家,然后再借钱买新房,为政绩添砖加瓦;现在是那几辆高级轿车在路上驶来开去的时代,无视那些扶老携幼逃迁者的艰辛与痛苦。
忙碌中没有顾上看庄园一眼,虽然站在楼上抬眼可见,只有疲劳与不安,只想早点把东西搬完以减少损失。孩的儿时玩具都说不要了,我怕丢了它就无法回忆起孩子的童年,因为它是我的童年的再现,想想还是乘早晨把来不级搬上车的玩具撤进庄园,把那些废铜烂铁搬进庄园抽空卖掉,给摩托车加一次油,这些都是总统总书记所无法想象的。租的房子在乡下在三楼上,我们这些城市里的逃荒者让乡下人感到惊奇;沙发太大搬不上去,只好放在妻的姐姐家,还有装了整整二十代的书籍,也不得不放在那;而那些防盗门窗、床、鞋柜、衣架、面盆等又不得不运往我父母的住处。此时总有一种家被分成三下的失散感与伤痛感。搬家真是劳民伤财身心憔悴,有一位邻居只好坐在那抽烟,面对搬不尽的东西他无能为只好躺下了。许多生活用品不得不当成垃圾卖给拾破烂的人,拆迁户,就象一群被狮子追赶的羚羊,没有谁帮你。
站在这里能看见长达一公里的半边街,已有三百米成为废墟,我庆幸有了庄园才有撤退的根据地,有时间回头打量一下曾经的家园。避着监督的眼睛卸下的两扇塑钢窗也放在庄园,以的后也许能用得上,毕竟不是福利分房时代,乱年,要么杀人成主,要么被杀或成为会说话的工具…………搬家时并没有这么多的悲痛欲哭的伤感,也许是太急、太忙、顾及不上这些,只是那几晚上睡不着觉,愁着东西没地方放,担心那些值钱的东西会丢失,回忆着什么东西看见过,什东西没见过,明天还要去清点核实一下才放心,这一点妻比我要更急。我想的是那些存书,特别是那些还没有出版和完稿的书稿,没有丢就大的幸远。
搬家之后我还是住在庄园,夜里多了挖掘机的声音,晨时多了失去鸟儿的寂静与不安,当我卷起被子却感到有一种痛象一股潮水涌上心头,感到真的要失去经营七年的庄园,每一棵树每一棵草都历历在目,都那么熟悉,每一声鸟语都让人想象得出它的种类大小与毛色,都是那么亲切;让人想起那一对山雉,还有经常出没的蛇早已失去了身影,让人怀想担心它们的归宿…………树枝树叶因落上泛着水泥味的浮尘而变成灰色,整个庄园也变得灰蒙蒙的,比霜寒心,比死亡伤感。
南面住宅楼全部消失,一眼就能看见公路上来往的车辆,让人格外感到不安,那些文明旗号下的刀子是无形的,看不见的…………精神之弦一天比一天绷得紧,心一天比一天收缩得紧,庄园的末日的就要到了,鸟儿们的天堂就要倾塌,一些生命就要涂炭,辛辛苦苦种下的黄心菜波菜…………都将变成泥土,精心制作的盆景也将毁于一旦,这个精神家园就要付之一炬,成为历史的尘埃,在记忆深处燃烧,最终灰飞烟消。从此,每当有人诋毁大跃进破坏自然时,一定会让人愤愤不平。
整整七年付出的金钱无法挽回,这不让人伤心,精心栽培的树木盆景也没有精力去惋惜,而与它们相伴的日日夜夜付出的情感却让人无限依恋:一边挖地一边思绪飞扬,诗情横溢,那么多诗作都离不开庄园,那么多让网友称赞推崇的诗作都源自庄园,显现着庄园的情景,天南海北许多文朋诗友都向往着朴素而自然的庄园,因为庄园他们认识了我的诗,认识了我的灵与肉,许多友人都想来庄园一睹庄园的风情。身边的文朋诗友在去年六月的一天晚上,只领略了庄园的清风与凉爽,还没有看清它的面容:春天的映山红,夏日里的绿荫,秋季渐红的枫叶,冬天里的白雪,特别是远离了闹市的喧哗与噪杂,让梦也变得那么宁静深远而醉人。
剩下的鸭子搬过家就杀了,就在昨天,鸡也送到父母家里去了,以后不必每天早晨来放鸡喂鸡,晚上收鸡蛋喂鸡关鸡笼。小池塘里的鱼虾都将葬身于推土机下,以后那蜂涌而至拾破烂的人会把庄园洗劫一空…………门前的落叶不在清扫,以后也不再栽树,不再拾起修路时丢弃的树根树苗,我知道这个时代不需要,荒凉的人间不需要,沙漠化的地球不需要,我会象氢气球最终会被挤到大气层以外。专心挣点钱还贷,把补新房的款子攒齐,把装璜的钱凑齐,把儿子的学费备齐,再去攒买电脑的钱,这一生房奴是当定了。从前总自信心灵永远是童年,今天才发现自己象一百岁了,那么多生活在积累,那么多的诗画日记都毁于一旦,夷为平地。
人都是感情动物,如果遇上没有感情的动物那就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庄园永别了,因为我不能丞救你,不能带走一片树叶而伤感,只能用手纸醮去眼眶里的泪,我能为你做的唯一件事就是,默默地,久久地再看你一眼。
不是我写的,很久远的作品了作者没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