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试问大地(上)
文/非我
柴达木的拓荒者
在这片隆起的西部高大陆
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
每一个湖泊,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花土沟、油砂山、茫崖、冷湖、南八仙
他们修饰了中国西部的工业版图
掀开了柴达木神秘的面纱,安放了石油的姓氏
也安放了青春和理想,热血和生命
柴达木,有了自己的新纪元
【42】
阿吉带队,勘探队员走向油砂山。
出了阿拉尔草原,柴达木依旧是黑色苍茫的戈壁。队伍行进,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他们千辛万苦走到了预定的目的地——柴达木。每一个人都有了到家的感觉,柴达木就在他们脚下。
阿吉指向一座山头,那里寸草不生。阿吉说:“那里有石头,黑色的石头,能够点燃。”他向何满江等人做了一个点火的手势。
葛先华激动地说:“那就是油砂山!“
阿吉回想起曾经路过那里,看见一座黑色的山。他捡起一块黑色石头,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打燃火镰,一点,石头居然冒出蓝色的火焰。他大惊失色,赶紧吹灭,用一块布将黑色石头严严实实包裹了,藏在怀里。阿吉心想,这是什么宝贝啊?
阿吉一直掩藏着这个秘密。
阿吉说:“那里就是你们说的油砂,燃火的油砂!”
勘探队伍快速抵达到那座寸草不生,裸露着泥土颜色的山前。队员们惊喜地扑向那座高高的山头。葛先华没有动,他在马背上仔细观察着四周的地形,脸生疑窦的样子。
队员们用地质锤敲砸着黑色的山石。
何满江捡起拳头大的一块山石,往鼻子上凑。
陈启仁也捡起一块,送到鼻子下闻着。
葛先华下马,也捡起一块,闻了闻。何满江还抠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品 尝起来。阿吉担心地看着他们的表情,生怕他们表清失望。何满江、陈启仁、葛先华不约而同地大喊了一声:“就是它,石油!”
何满江激动地说:“柴达木啊,我的宝贝!”
陈启仁声音哽咽。葛先华泪花四溢。
队员们稀奇地用打火机试烧,每一块石头都冒出淡蓝色的火焰。瞬时,人们跳跃欢呼,将手中的小块石头抛向天空,接住,再抛。欢笑声覆盖了整座油砂山。葛先华目测了一下山的高度,说:“裸露的油岩居然有150米厚, 这地底下将是多么大的一个油田啊!“
何满江、陈启仁、葛先华三人摊开中国地图,指认了地理位置。
何满江举起拳头大的一块油砂,铿锵道:“同志们,我们先锋队的任务完成了,我们找到了油砂山,我们脚底下就是一个大油田,我们已经就站在大油田的上面!”队员们热烈鼓掌,欢呼雀跃。何满江说:“按照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下一步,我们兵分三路,在柴达木盆地分头寻找构造和油苗。我们要找出更多更好的油砂山,向毛主席、周总理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大家有没有信心?”
队员们又是激情高昂地欢呼与呐喊:“有!有!有!”
这是一次伟大的地理指认,早在他们多年前,周宗浚等地质专家就来到过这里,考察发现了这座裸露的油砂山。也就是他们给这座山命名为油砂山。时隔七八年后,何满江、陈启仁、葛先华又来到了这里。这一次,他们再不会错过历史,错过柴达木的石油开发。
这一次地理指认,也确定了柴达木石油六十多年的辉煌。先期踏勘工作正式开始。这也是先锋队的职责,初步摸排盆地内石油构造和储油情况,熟悉交通及地理情况,报告给石油总局,以便总局决策。何满江作为大队长,首先对当前工作进行了分工。
帐篷里,陈启仁和葛先华在地图前,指画着,商讨着。何满江说:“我们分个工,从明天起,正式踏勘!”陈启仁和葛先华都直起身来。何满江说:“我带一路队伍,随阿吉走东线;老陈带一路队伍,走南线;先华带一路队伍, 走北线。三路人马,分头行动。主要任务是,踏勘线路,寻找地质构造,为大规模勘探提供依据。”
陈启仁说:“我们也要考虑安扎固定营地才行,总部就驻扎在这里,留下一批人值守大本营,不然,又搞成游击队了。”
何满江说:“好!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呢?”
陈启仁说:“这地方哪有什么名字啊,兔子不会来,黄羊也不会来。”
葛先华说:“我们今天看见满山沟都是五颜六色裸露的山岩,要不,就叫 这里花土沟吧。”
何满江嘀咕道:“花土沟?有花吗?”陈启仁也嘀咕道:“没有花,能叫花土沟吗?”葛先华激动地说:“柴达木这片土地亿万年来就是一块处女地,我们每踏下的一只脚印,就是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第一只脚印,所以,我们要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个湖泊取一个温暖的名字。花土沟,未来会开满鲜花的。”
何满江、陈启仁异口同声道:“好!就叫花土沟!”
何满江说:“我去给总局拍电报,告诉他们,我们扎营花土沟!”
【43】
柴达木的夜空并不深沉,蔚蓝的天幕上,星星格外明亮。
“滴滴滴”的发报声,在夜空里像一首激越的抒情曲。何满江从发报室出来,信步走上荒原,夜风清凉,甚至有些寒冷,但他只感觉到激情满怀。他信步荒野,思索着。猛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是陈启仁。何满江问:“老陈,你在想什么?“
陈启仁说:“我在想你在想什么呢。”
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即背后传来一声问:“笑什么呢?“
一听声音就是葛先华。何满江道:“我们在笑你在想什么呢?”
葛先华一疑虑,瞬间反应过来,说:“我知道了。”陈启仁问:“你知道?”葛先华说:“你们肯定在想在这花儿一般的土地上,我们未来的家园是什么样呗。”何满江说:“不愧读的书多,总是能替别人的脑袋想问题,那我问你,你在想什么啊?”葛先华说:“我什么都没想,未来嘛,不来不知道,来了才知道。”何满江说:“你说得很对,未来,只有来了才知道,我没有想载入史册,也没有想名垂而不朽,但我相信,我们这样走过,我们的未来就不是梦。”
葛先华“呵呵” 一笑,说:“你这行伍之人,也诗情画意起来了啊。”陈启仁说:“我们要么改变柴达木,要么被柴达木改变。”葛先华说:“你的两种假设都成立,我们既会改变柴达木,也就会被柴达木改变。”何满江说:“对!改变!这世上就没有不变的东西,天地不变,我们也会变,也许到垂垂老矣之时,我们的脚下就是现代化的大工厂,是安居乐业的好家园呢。”陈启仁说:“不是有句古诗嘛,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我们就是要将白骨埋在这片土地。”
葛先华补充道:“还有忠魂!”何满江高兴起来就想喝一口,他从大衣口袋里摸出那只不锈钢酒壶,摇了摇,“哐当当” 一串响。何满江说:“来,我们一人来一口吧,庆祝一下。也许,从明天起,我们就开始新的人生了。”说罢,先“咕咚” 了一口,便将酒壶递给陈启仁。陈启仁说:“因为,从明天起,我们就将是真正的柴达木人!”说罢,仰脖子也“咕咚“ 了一口,将酒壶递给葛先华。葛先华说:“我有一个东西要给你们看。”
说罢,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用细铁丝编制的一个玩偶图形来,是一个“一个身子、两条腿、三只脑袋”的组合图形。
何满江、陈启仁仔细看着,似有所解。何满江说:“我们一个身子,装的都是柴达木的情怀。”
陈启仁说:“我们的两条腿,行走的都是同一条道。”
葛先华说:“我们各自的脑袋,都是靠这一个身子、两条腿在支撑。”
三个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他们仰望着柴达木高地的苍穹,好久好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只是从那握在一起的颤抖的手上,可以体会到他们的热血、友谊,在燃烧般的灼烫!
【44】
天空湛蓝。阳光清澈明净。
总部营地的院子里,鲜艳的红旗招展,映衬着地质队员年轻朝气的脸庞。三支小分队即将出发。每队二十来人,一人一匹骆驼,外加一辆大卡车,装载着设备、仪器,帐篷及生活物资。
汽车启动马达,机器轰鸣。骆驼昂首,奋蹄待发。
何满江作了简短的动员讲话,他说:“同志们,从今天起,我们将正式对柴达木进行地质初探,寻找油苗和构造,为总局下一步决策提供信息和依据。 从今天起,柴达木将写上我们的名字,我们也将为柴达木标注下新的地名! 任务艰巨,使命光荣!“
队员们激情高涨,掌声排山倒海。
何卒问何满江:“开吉普车吗?“
何满江说:“开什么吉普车啊,你以为跑马观花啊,我们要用脚一步一步去丈量,一步一步去探查。”何卒不好意思,连忙跑向卡车。
何满江对阿吉说:“我们现在全听你的!”
阿吉笑笑,说:“柴达木这些宝贝,我愿意全拿出来献给国家。”
何满江在阿吉的带领下,最先找到了淡水资源,这个发现甚至堪比发现一处石油构造。因为有淡水,就决定着石油发展的方向,也决定着生产、生活基地的选择和安扎。
远远地看见一片生长着芦苇的草地。在这寸草不生的戈壁滩,那一片绿色格外生动。队员们忍不住欢呼起来。阿吉下了骆驼。何满江也下了骆驼。 阿吉走几步,停一步,拔一根芦苇,咀嚼一下芦苇根,又抓起一把沙子,凑到鼻子前嗅嗅。何满江专注地看着阿吉的表情。
阿吉走到一块低洼的地方,用脚点了点,说:“这里!”
何满江赶紧招呼几个队员,用铁锹挖起来。挖了几下,坑洼里就窜出一股清水来。一个队员捧起水,小心翼翼用舌头舔了舔,再将一大捧水倒进嘴巴里,大声说:“水,好甜的淡水啊!”队员们都捧水喝了起来,忍不住异口同声道:“淡水!淡水!真正的淡水!”
何满江弯腰捧起一捧,倒进嘴里,品咂了一下,说:“好水!三五铁锹就能冒出这么好的水,要打口井,就自己流出来了。”
何卒补充道:“那就是自流井嘛!”
何满江说:“好,就叫它自流井!”
阿吉说:“这是方圆百多公里唯一的水源地,别的地方,没有。”
何满江眉毛闪跳了一下,他知道在柴达木要扎下根,要生存,水就是命啊。 看来是可以在这里建石油基地的,当然还要看初探的结果。这周围是不是有油苗构造,最终还需要总局来拍板决定。
随后,阿吉带着何满江来到一座小山梁。阿吉说曾在这里见到过渗出黑水的沙子。何满江一听,抑制不住激动,说:“有宝贝了!”队员们几乎是扑向那座小山梁,激动之情难以言表。阿吉走向一处用鹅卵石做的记号处,用手扒开,果真里边就有油腻的黑沙。
何满江叫队员用铁锹挖了几锹,更加黏稠的黑色的沙子就裸露了出来。 何满江抓起一把沙土,闻了闻,又使劲一攒,沙土黏成一团,再用力一捏,指缝里居然出现黑色的油浆。何满江按捺不住激动,大声道:“多么富饶的石油啊,居然蹿到了地表上来了!“
地质队员们赶紧取样,小心装进矿物样袋。另一个地质队员连忙绘制地形图。
小分队用几天时间顺利地完成了好几处取样。
他们走到哪里,就把临时营地扎在哪里。戈壁的夜空,悬挂着比碗还大的星星。极目四野,辽阔无边。何满江披着大衣,跟阿吉坐在沙滩上。何满江点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说:“真没有想到,我们能找到这么好的样本, 这真是上天馈赠我们的礼物啊。”
阿吉也卷了一根莫合烟,点燃抽了一口。过去土匪拷打他,他都没有说出这些宝贝。现在新中国建设需要,他要献宝。他说:“还有很多地方都有宝贝,只要你们需要,我就带你们去找。”
何满江说:“祖国和人民都感谢你!”
阿吉在烟火里灿烂着幸福的微笑。
走进这瀚海戈壁啊,好像就被世界给遗忘了,人们也遗忘了整个世界。带的干粮和水都快完了。人困马乏,人们十几天风餐露宿,体力都透支了, 脚上都是水泡、血泡。因为阿吉带队,收获巨大。何满江倒是有些担心陈启仁和葛先华的小分队,他决定当天赶回到大本营。没有他们的消息,他心里不踏实。
摘自《父亲的高原》
青海人民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