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不是一个人!

那是1988年万圣节后,信封——一个白色的10号信封,上面有一个来自费城的发信人地址——送到了。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画着些欢乐的卡通动物。他们并非来自迪士尼或兔八哥系列(Looney Tunes),而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形象,是某人的个人创作。

插图由彼得·斯托勒提供
他们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更像动物,但同时也比标准的好莱坞卡通片中的人物更像人类,在精确绘制的人体上展示了逼真而富有表现力的兽首。
他们想让我参加城市年度科幻大会上的一个叫做“兽聚”的活动。我立刻就明白了,就好像我一直都懂那张传单想要说明的一样:
我不是一个人。
世界上也有像我一样的人,成年人喜欢拟人化的动物,具有人类特质的动物——我的意思是真的喜欢它们。他们不仅拥有《小飞象》(Dumbo)的录像带或在六旗书店买的兔八哥(Bugs Bunny)马克杯,他们还创造了自己的角色,相信他们,认同他们,而且常常,是的,想成为他们。
他们也不把自己的作品称为“卡通人物”,而叫他们(我很快就发觉了,还有他们自己)——兽迷(furries)。
我知道我找到了我的同伴。我就是其中之一。我是一位兽迷——我一直都是。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更喜欢“有趣动物”漫画,而不是父母糖果店货架上的超级英雄书籍(没错,就是令小孩子们羡慕的糖果店的孩子)。为什么呢?在上九年级的时候,我假装要去图书馆,其实是要去看《石中剑》,(因为在《小美人鱼》上映之前,只有小小孩才会去看幼稚的迪士尼电影),我很欣赏沃特变成鱼、松鼠和鸟的过程。为什么作为一名大一新生,一天晚上离开宿舍去看《奇幻森林》,却没有告诉我的室友。(我回来时,其中一人半开玩笑地指责我溜出校园去时代广场鬼混了;我偷偷摸摸有那么明显吗?)。为什么在我20多岁的时候,我上班前会在要穿的毛茸茸的棕色袜子底部贴上黑色的电工胶带,上班时在办公桌下脱掉鞋子,在廉价的工业地毯上磨脚,心想:“没人知道我有爪爪。”
那封意想不到的费城来信,在我开始这些奇奇怪怪的习惯14年后让我知道我原来是furry——尽管对成千上万的人,甚至可能更多的人来说,还需要10年或20年的时间,他们才能把自己最晦涩的兴趣公之于众,并发现他们也同样是兽迷。我很幸运,因为我抢占了先机。
我在大学时重新拾起了漫画书,多亏了一个朋友收集的迪特科时代的奇异博士故事,以及罗伯特·克拉姆和其他要好朋友们的地下漫画(通常以有趣的动物特征为卖点,相比50年代更沉迷于某些成年人的行为)。然而,到了80年代中期,这些地下书籍几乎绝迹,在那些令我哈欠连天的超级英雄“哼哼哈嘿”的主流故事围攻下,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放弃漫画这一媒介——我依旧逛漫画店,寻找一些新的亦或不同的东西。
80年代是“小杂志(zine,相对于大杂志【magazine】)”的时代,人们把自己出版的迷你漫画影印在打印纸上,然后对折或四分之一折成单页。它们是个人化的、独特的作品,能够以精简的形式讲述各种各样的故事——无论是传记性的,还是异想天开的、奇幻的。
其中一本特别吸引到了我的眼球:《半人马集合体》(Centaurs Gatherum),这是一本致力于那些横跨人类和动物世界的神话生物的粉丝艺术杂志。
由于多次观看《幻想曲》,半人马绝对是我的爱好之一。在我年轻的时候,一部特别平庸的《大力神》系列卡通片甩给主角一个少年半人马搭档,这个家伙有个讨厌的习惯,每件事都说两遍,两遍!
作为我自己(一个粉丝,不是半人马),我买了一本并订阅了这个杂志。与随后发生的事情相比,这只是一个“我不是一个人”的小插曲,但却意义深远。
我后来了解到,盖斯勒姆的出版商将他们的订户名单分享给了各种感兴趣的团体——这就是为什么我的名字会出现在电话簿那么厚的《国家科幻迷名录》中。
雷·鲁尼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插图由维姬·怀曼提供
在20世纪80年代末,雷属于C/ FO——卡通/幻想组织(Cartoon/Fantasy Organization)费城分会。在该组织的月度会议上放映了各种类型的动画,但很多人都是为了一种类型而来:来自日本的动画,或者它现在的名字——日本动漫。
在过去,这种程式化的、高能量的动画在流行文化的雷达屏幕上只是一个光点。20世纪60年代,它凭借《阿童木》、《白狮金巴》和《极速赛车手》等电视剧首次在美国观众中站稳脚跟。这些卡通片与婴儿潮一代在电视上看到的卡通片完全不同。他们当时有限的,质量几乎参差不齐的画面比我们的动态姿势和快节奏的故事更胜一筹。(不过他们那不平衡的、快节奏的英语对话,以及把替换剧本的台词读成日式英语口音,直到今天都饱受诟病。)
然而,在70年代,只有那些对那时的廉价动画感到厌倦的粉丝才知道动漫。1977年,一些洛杉矶粉丝组织了他们自己的第一个C/FO,并开始见面观看这些系列的罕见视频。他们与日本的视频收藏者联系,用美国电视节目交换动漫剧集,与夏威夷动漫迷交换录制了面向该州日本人播放的新系列磁带,还从洛杉矶的日本街音像店购买VHS录像带。

《铁臂阿童木》(astro Boy,在日本被称为“强大的原子”)和《白狮金巴》(Junguru Taitei,“丛林皇帝”)都是由传奇人物手冢治虫创作的。在那个年代,手冢被认为是日本的华特·迪士尼(这个非官方的称赞出自奥斯卡获奖影片《千与千寻》的导演宫崎骏;他的电影和手冢治虫的许多漫画一样经常含有被转化成动物的人类)。他画过数千页漫画,是日本最受欢迎的漫画家,并成功使当时奄奄一息的漫画艺术复苏。
手冢治虫的干劲和才华让他进入了日本当时停滞不前的动画产业。他的电影风格和别出心裁的叙事方式为动漫制定了行业准则。手冢还因其笔下动画人物标志性的大眼睛脸庞而备受称赞(好吧,有趣的是,这个灵感来自迪士尼的《小鹿斑比》,手冢治虫承认迪士尼的动画影响过他的创作;作为回报,迪士尼工作室为《狮子王》创造了一个与金巴的起源密切相关的故事 [至少他们声称是无意的] ,在《辛普森一家》中有提及这种相似性,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手冢治虫系列的第三部现在已经不那么出名了。《神奇三侠》(日本称W3)讲述的是为了研究我们的星球而来到地球的三个外星人,他们分别以兔子、鸭子和马的形态出现。Bokko队长(英文版本的邦妮)是三人组的领导者,非常可爱,细腰、宽臀,蓬松的尾巴比她的身体还大。像Bokko和金巴(以及巴吉,手冢治虫的另一个作品:雌性、半野生、基因工程的豹人)这样的角色开始吸引卡通动物爱好者(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开始创作自己兽迷角色)到C/FO放映。城外的动漫迷也开始出现,其中包括一位费城的铁路爱好者比尔·托马斯。
比尔当时是一个非正式动漫收藏者网络的一员,这个网站通过邮件交流和分享磁带吸引了许多成员。他一直在自己费城的小公寓里举行非正式的、观众只能站着的放映会。1978年,他飞到洛杉矶,参加一个C/FO会议。大约一年后,比尔创办了费城的C/FO分会,这是南加州以外的第一个分会,并开始在切斯纳街的基督教女青年会(YWCA)举办每月一次的放映会,这也吸引了比尔的铁路爱好者伙伴。
“(费城C/FO)这个会议总感觉与兽圈有某种联系,”死忠兽迷兼铁路爱好者米奇·马梅尔(Mitch Marmel)回忆道。“一开始我并不太在意。我是去看动漫的。一个房间里有宠物狗,另一个房间里有动漫迷,还有一个房间里有喜欢火车的人。“我主要专注于动漫和火车之类的东西;我没怎么喜欢那些兽迷东西。不过我从来都不讨厌人类。我是读理查德·斯卡里(Richard Scarry)的书长大的;我喜欢兔八哥、米老鼠漫画、达菲鸭和所有那些好东西。”
与各种毛毛接触,最终使米奇自己成为了兽圈的死忠粉。
“比尔对furry并不感兴趣——‘天哪,又来了,那些该死的臭鼬。’他会带着中西部的鼻音说。这当然是开玩笑; 他是个粉丝,而且还能容忍我们待在展会上。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一个促进者;他让我们使用的空间就像一个培养皿,粉丝们可以在此成长。”
我们先不把兽圈文化比喻成什么霉菌或细菌——不过这个粉丝圈确实开始在东北部蔓延了,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费城C/FO的放映。
与此同时,雷·鲁尼(Ray Rooney)正在为东海岸第一次兽聚铺平道路。Ray是动漫和furry爱好者,收集了以动物角色为特色的主流和迷你漫画,并明确认识到这些创作的重要性。在1984年的一次聚会上,他遇到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粉丝刊物的影印页,刊物的名字出人意料地叫《罗布拉兹尔(Rowrbrazzle)》;其中有一张传单,上面是即将在圣地亚哥动漫展上举行的毛聚邀请函。(1988年的圣地亚哥漫展仅仅是在市中心一家破旧的酒店里举办的一个小人物活动,与今天的流行文化盛事相去不远。)

雷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考虑是否要去圣地亚哥参加一年一度的兽聚。1988年,他决定去了——多亏了“披风战士”蝙蝠侠。
当时蒂姆·伯顿(Tim Burton)的第一部蝙蝠侠电影正在筹备中,当地一家博物馆正计划举办一个关于蝙蝠侠过去几十年的展览。我当时在电影行业有一些熟人,所以博物馆让我帮忙。
“用电话做事异常困难——人们就是不回电话。工作室试图避免与过去愚蠢的版本联系起来,特别是60年代的电视连续剧。但我还是得到了一个回电;我妈妈接了电话,发现自己在和亚当·韦斯特说话!
“我决定去西海岸,以免被电话拒之千里。因为这部电影的宣传人员要去圣地亚哥动漫展,我想我可以一箭双雕:找到他们——见见那些我一直在联系的兽迷们,或者是那些创作了我所热爱的艺术的人。”
事实上,这种文化不是什么细菌,而是一种病毒,一种传播狂热的病毒。而雷会把它带回东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