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短篇】绝焰之舞（三）
（她们，和她们的家）
金黄的山坡上，银发的少女坐在那里。
她正在用手中的线编织出希望。
她满目怜爱，细致入微，沉浸在宁静的世界中。
白云漫天，金黄遍地，她如画一般，融入在这片天地里。
阿诺琉从山坡的下边走上来。
——起风了。
一阵大风刮走了他的帽子，高高地，向天上飞去。
不过这并没有打扰到这份安宁。
“好久不见，提尔希丝小姐。”
他静静地走到她身旁。
少女抬起头看着他，一种说不出欣喜浮现在她脸庞。
“阿诺琉先生……”
“最近……”
阿诺琉话还未出口，就突然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正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后看着他们。
她个子很小，应该才六七岁，生得乖巧，有一头黑色的短发，发侧编着一段漂亮的辫子。
“她是……”
阿诺琉有些惊讶。
“你的孩子？”
“不是不是……”
提尔希丝露出害羞又慌张的表情，她正准备解释，但又看向女孩。
阿诺琉这才发现她们长得并不相像。
转眼间她收回了那份慌张，问道：“怎么了？丽莎？”
女孩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这位先生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
“阿诺琉先生。”
提尔希丝这般介绍，让阿诺琉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之前提到过？她会和别人说起他？
听到提尔希丝这样说，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女孩的手中，拿着阿诺琉刚才那顶被风刮走的帽子。
“阿诺琉先生，这是……您的帽子……”
她缓缓将帽子递给他。
“真是多谢你了，可爱的小姐。”
阿诺琉刚接过帽子，女孩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他感觉更奇怪了。
“她是我收养的孩子。”
看着女孩远去的身影，提尔希丝说。
“收养？”
“是啊。”她叹口气。
“镇子上的孤儿院倒闭了，我收留了她们。”
“她们？”
“是啊。”提尔希丝笑了笑。
“她们都是乖巧又懂事的孩子……”
提尔希丝继续织起手中的毛衣，眼神再次填满了刚才那般慈爱。
“刚才那个孩子叫丽莎，是她们几个中最小的。”
“我还以为……”
“咳咳，大旅行家，上次的故事你可还没说完呢。”提尔希丝鄙视似的看了他一眼。
“哦~”
阿诺琉似乎好像明白了什么。
“上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讲到那个猎人被自己的手下背叛，在他们把她包围的时候，你……”
“嗯，那个时候，我还是出手了……”
……
夜幕将至。
虽然阿诺琉再三推辞，可还是同意了留下来做客。
……
“阿诺琉先生，你为什么每次都这么着急要走？”
“你不知道，当灵感涌现的时候，是出发的最好时机。”
“灵感涌现？什么灵感啊？……”
“就是和你聊得越多，我越能知道……”
阿诺琉停了下来。
走进大厅，那三个孩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提尔希丝姐姐。”三个孩子向她打招呼[51] 。
“不好意思，我回来晚了，我马上去做饭。”
“这位先生是？”稍年长的小姑娘问她。
“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阿诺琉先生。”
“哇……”两个孩子发出了感叹，而最小的那个——丽莎则是在默默地看着。
“各位小姐，你们好。” 阿诺琉说。
“她是玛雅，是她们几个里最大的。”
提尔希丝向他介绍。玛雅是个文静的姑娘，长着乌黑的长发，十几岁的模样却有一种超出同龄人的成熟。
玛雅在打扫卫生，她向阿诺琉鞠了个躬：
“阿诺琉先生您好，提尔希丝姐姐让您费心了。”
“没有没有……”
阿诺琉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提尔希丝哪让他费心了？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玛雅看上去知书达理，温柔漂亮，就像她一样。
——大概是她教得好吧。
“她是茜茜，比玛雅小两岁。”
茜茜在桌上做功课，她放下了手中的笔：
“您就是阿诺琉先生？提尔希丝姐姐说您可厉害了，能一下子打倒一头龙！”
茜茜活力四射，她梳着一对金色的马尾辫，碧绿明亮的眼睛里放着光。
“呃……这是……”
阿诺琉瞟了提尔希丝一眼，她只是在微笑。
——她到底和孩子们说了些什么？！
“还有就是丽莎，我之前和你介绍过了。”
他看了过去，丽莎刚才还在她们旁边，可转眼间就没影了。
“这到底……”
“那我先去做饭了。”提尔希丝狡猾地说。
“好吧……”
开饭了。
提尔希丝摆出一桌丰盛的菜肴，有烤鸡、肉汤、面包、沙拉……
三个孩子正在开心地享用。
阿诺琉也在吃，不过他尝不出什么滋味，没办法像她们吃得一样……幸福。
提尔希丝端来了一杯淡蓝色的饮料，递给了阿诺琉。
“阿诺琉先生，给。”她说。
三个孩子似乎没见过这种蓝色的饮料，都好奇地看过来。
一旁的茜茜说道：“提尔希丝姐，我也想喝~”
“不行哦，阿诺琉先生走了很远才来到这里的，这是为他准备的。”
“哼。”
“再说了，你还小，不能喝这个。”
“只有大人才能喝这个吗？”茜茜有些不服气。
“这个……是酒吗？”玛雅也开始问。
“嗯，对。” 提尔希丝说。
酒？——阿诺琉的鼻子里并没有闻到酒的味道。
特制饮料——他看向这杯淡蓝色的液体，里面还沉着几块“冰块”。
似乎是加了蓝草汁，颜色还挺好看的……
等一下！——这不是冰块。
这是蓝宝石。
阿诺琉恍然大悟。
“快喝吧，很好喝的哦。” 提尔希丝催促他。
——“提尔希丝小姐……你哪来的蓝宝石？”
阿诺琉的声音在提尔希丝的脑海里响起。
提尔希丝看着阿诺琉，他正安安静静地切着面前的肉排，并没有说话。
原来是心灵沟通。
“心灵沟通”，高级魔法，使用者可以凭心中所想来与对方交流。
——“哎呀，在山上随便挖到的。”
她也在心里回应他。
——“提尔希丝小姐……你是龙还是我是龙？”
阿诺琉用叉子插起一块肉。
——“……”
——“这附近能不能找到宝石，我还不清楚吗？”
毕竟对于龙来说，宝石可是食物啊。
提尔希丝沉默了一会儿。
——“好吧……其实是认识的人送的。”
她接着回应：
——“因为我帮了他们的忙，作为答谢，他们就给了我这个。”
阿诺琉手中的刀叉顿了顿。
——“好吧……”
他端起了杯子。
这时，他忽然听到玛雅和茜茜在聊着和学校有关的事。
“说起来，玛雅和茜茜都在镇里上学吗？”
“嗯。”提尔希丝点头。
“那丽莎呢？”
“这个……”提尔希丝突然面露难色。
阿诺琉早有猜想，因为他看到，丽莎在一旁听着她们的对话，眼神里满是羡慕。
——“玛雅今年就要毕业了，我一开始打算送她去城里的学校……”
——“可是她的魔法天赋很好，如果她能去莱姆洛……”
——“但莱姆洛学院的学费……”
阿诺琉放下了杯子。
——“把这些宝石拿去换学费吧。”
“欸？”
——“还有……”
阿诺琉掏空所有的口袋，找到了五枚金币。
他把它们放在桌上，推到提尔希丝面前。
“算我资助你的。”
——“让丽莎也去上学吧。”
提尔希丝很惊讶，她双唇微微颤动，或许是难以启齿，又或许是被他所打动，她短暂地闭上双眼，然后，她那最初见面时的、温暖的微笑，融化在她的脸上。
她轻轻地说。
“多谢你的好意，阿诺琉先生。”
“但是不用了。”
“！”
她缓缓将金币挪到他面前。
——“我可以再努力一下，应该能让她们都可以……”
阿诺琉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一言不发，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她温柔的眼眸里，是那种熟悉的感觉……
在她照顾她自己的花园时，在她看向三个孩子时，在她身处于这个小小的世界时……
那种包容一切的温柔……
阿诺琉忽然明白了。
她希望用她自己的力量来守护她的小小世界——这是她的答案。
阿诺琉忽然觉得自己很幼稚，竟然妄图用这些东西来支持她的理念。
他长叹一声。
“不过，这个还是……”
他把杯子推了回去。
“不行。”
提尔希丝把杯子推了回来。
——“你是客人，我不能让你饿着肚子。”
阿诺琉再推回去。
“不好意思，我不饿。”
少女皱起眉头，把手放了上去。
阿诺琉也伸出手：“真的不用了。”
他十分认真地说。
杯子卡在他们两人之间，他们的手在上面较劲。
突然他们察觉一旁似乎变得有些安静。
——三个孩子在看着他们。
“提尔希丝姐，阿诺琉先生吃饱了吗？”玛雅问。
“不……这个……”
提尔希丝又一次变得慌张起来，不知所措。
他也不是要为难她……
阿诺琉忽然想到了一个完美的答案。
“我最近身体不太好，不能喝酒。”
“你！”
提尔希丝暗暗瞪了他一眼。
他顺理成章地把饮料还了回去。
她也只能无奈地继续吃饭，看到这样，阿诺琉有些欣喜。
“对了，提尔希丝姐。”
茜茜和玛雅拿出几个小布袋。
她们在桌上打开了布袋，里面都满当当地装着铜币。
“这是……”
“这是我们去帮镇上的叔叔阿姨干活挣的……”
“这样的话，丽莎也可以去学校了吧？”
两人的眼睛里，闪着天真无邪、又满怀期待的光。
“你们两个……”
提尔希丝忍不住将两个孩子拥入怀中。
她的眼中闪着泪花，连旁边的丽莎也开始抹起眼泪。
“当然可以……”
“太好了！”
“丽莎以后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学校了！”
“哇啊啊……”
那个年纪最小的姑娘反而开始哭了起来，三人又转去安慰她。
阿诺琉看着她们。
……
真像……
和她们真像啊……
阿诺琉想起了那几个地精灵……
“再会了，阿诺琉先生。”
她献上她亲手编织的花环……
……
她们三个……
长大之后，一定个个都是善良漂亮的姑娘吧……
想到这里，阿诺琉吃了一口面包。
嗯，烤的不错。
“阿诺琉先生，我想听您讲故事。”
阿诺琉帮着提尔希丝刚收拾完餐桌，丽莎就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角。
“我也想听！我想听您去地下王国的故事。”茜茜说。
玛雅在一旁也点点头。
三个孩子都兴致高涨。
阿诺琉看向提尔希丝，提尔希丝给了他一个默许的表情。
“你们怎么知道我去过地下王国？”
“提尔希丝姐说过。”
他叹了口气。
“过来吧，姑娘们。”
阿诺琉招呼她们围坐在茶几旁。
蓝色的光芒在他手中汇聚，逐渐变化、流动，形成神秘的文字、几何的图案。
——一个魔法阵出现在他手边。
“哇！……”孩子们发出感叹。
阿诺琉将手探入阵中——他的手竟奇怪地消失了。而法阵如水面般，泛起阵阵波纹。
“阿诺琉先生，这是什么魔法？”玛雅很好奇。
“这是取物法阵，它可以连接到任意的空间，我可以从这里拿取我想要的东西。”
“以后你也能学到这种魔法，不过呢，今天不是魔法课哦。”
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找到了。”
他从法阵里取出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包裹着溶洞、矿石，还有一个闪闪发光的、金碧辉煌的宫殿缩景。
“曾经有一个国王，他害怕地面上的天灾人祸，于是有一天，他带上他的所有亲信，带上他的所有财宝，他手下的能人力士……”
“在地底，造了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
“这是广为流传的关于地下王国的传说。”
“但事实上，你们也知道，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找到过地下王国。”
“可是阿诺琉先生，您不是说您去过吗？”茜茜问。
“对，我确实去过。”
“只不过我没有告诉别人而已……”
他看了一眼坐在壁炉边读书的提尔希丝。
“如你们所见，这颗水晶球，就是我在那里得到的宝物。”
女孩们看向这颗美丽的水晶球。
“地下王国确实是存在的，不过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人找到它，因为地下王国……已经……”
“被毁灭了……”
……
夜，深了。
丽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该睡觉了，姑娘们。” 提尔希丝说。
“不嘛……阿诺琉先生……还没说完呢……”
茜茜也开始打起哈欠。
“时候不早了，小姐们，该好好休息了。”
“阿诺琉先生，谢谢您。”
玛雅拖起昏昏欲睡的茜茜，向房间里走去。
“晚安，玛雅小姐。”
“晚安，阿诺琉先生。”
“提尔希丝小姐，你让她们去休息吧。”
“嗯，等等，你……”
“我嘛，就……”
阿诺琉习惯性地站起身。
一双稚嫩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是丽莎。
“阿诺琉先生，您要回去了吗？”
阿诺琉蹲下身子：“是啊，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那……明天您办完事了，还能来给我们讲故事吗？……”
女孩投来清澈的目光。
明天……
他说不出话。
他茫然地看向提尔希丝，提尔希丝掩面而笑，像是看到了一件十分滑稽的事情。
明天……
阿诺琉感到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从来没人期待过……
那双小手抓得越来越紧了……
丽莎的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不知为何，阿诺琉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
“明天……嗯，明天我还会来的。”
“晚安，丽莎小姐。”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晚安，嗯……阿诺琉先生。”
……
“你想好了？”
“嗯，我就陪孩子们两三天吧……”
“就当……”
旅行……
阿诺琉看了看头顶的夜空，群星灿烂，银河耀眼。
“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地方。”
“这里的星空很美哦。”
“没错。”
“那就明天见了，提尔希丝小姐。”
“那个……”
阿诺琉知道她要说什么。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用太操心我。”
阿诺琉模仿起那时候提尔希丝的样子。
他知道她的想法，不过他也有他的执着。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像在对付一头很倔的驴。
“那就……明天见。”
她朝他挥了挥手。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