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寒峭》86.忘羡｜重生【魇兽篇】那张脸和神像融为一体，变得神圣不可侵犯。
正文：
魏无羡：“但是，当务之急，我们得找出魇兽。”
找到他，才能找到一切源头。
长风闻言，目光闪烁：“怎么找？”
魏无羡看向那个神像，左边破损的脸颊，生了一条裂纹，但左眼却完好无损，那只眼睛看着人间，神态悲悯庄严。
魏无羡看着那空荡荡的神像右半边脸，半面裂痕，如同缺了一块拼图，等人拼凑完好。
那魇兽，最爱藏在里面，以神的视角，观赏人间百态。
魏无羡双手合十，朝神像虔诚的鞠躬：“冒犯了。”
山下，长乐北城。
安静的废弃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女声。
“我知道了。”
魏陇客指尖鲛珠在水中消散，那是从鲛族传来的留音。
山色：“陇客先生？”
魏陇客眉头紧蹙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她忽然出声，看向山色：“你看，普通傀儡没有灵智，以铁钉为媒介控制，但本质上傀儡已经与死人无异，温宁比之，更进一层，其肉身铜墙铁壁，甚至可以与避尘抗衡，但是更容易失控，就连温氏都需要用铁链束缚，而再看鲛族与这里的傀儡，虽说失了人性，但依旧保留着一部分灵智，鲛族那边研究之下发现，这些傀儡是常人以某种方式被抽了灵魄，拥有其灵魄之人便是他们的主人，即使主人不发号施令，他们只要给目标，就可以自主行动，不伤人之时，表面甚至与常人无异。”
山色为山黛输送灵力，安稳神魂躁动，闻言缓缓睁大眼睛：“他们，越来越像活人……”
魏陇客点头：“这些傀儡目前看来，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身体不老，不死即不灭。”
“温氏搜刮各种天材地宝，世家灵器，似乎是在努力研究某种让傀儡变得强大的同时，且与常人无异的方法。”
山色恍然大悟：“也就是，他想让人，变成傀儡！”
魏陇客眉头紧蹙，一种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山色细思极恐：“太疯狂了，这温氏，到底想干什么？”
魏陇客缓缓看向山色：“如果是你，有种方法，让你变得强大，而且永生，你愿不愿意？”
山色缓缓睁大眼睛。
魏陇客微微摇头，按下心中忧虑：“山黛也像是被抽了灵魄，可抽了灵魄，充其量成为和那些傀儡无异的人，可山黛与傀儡最大的区别就是，她在无限沉睡，身体也无黑纹变化。”
“抽取山黛灵魄，并且让她陷入沉睡的人，可能是想要保护她，但有心无力，只能以这种方式，让傀儡把山黛当成自己人，现在山黛昏迷，可能只是那个人暂时无法归还灵魄。”
山色：“那怎么办，山黛一直昏睡，身体吃不消，神魂也不稳，这样一直输送灵力，神魂消散是迟早的事……”
魏陇客忽然站起身：“走，我们去南城。”
山色愣了一下：“去南城？”
魏陇客点头，笃定的看向邙歌山：“我相信我哥，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南城，稳住长乐陵氏，那里的百姓需要救助，我哥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山色背起山黛：“好。”
魏陇客瞧着远处的邙歌山，天又要黑了：“山黛无事，但是要醒的话，就要等山上万事落定了……”
邙歌山。
“台主大人，要不要再想想，或许……”
长风担忧的看向魏无羡，只见魏无羡轻轻的摇头：“等不了了，长乐百姓等不了，山黛，山色等不了，等的越久，受害之人越多。”
长风怔怔的看着魏无羡，他迅速低头，掩盖住他那逐渐痴迷的目光。
明明自己也曾满身创伤，却见不得世间疾苦的台主大人啊。
魏无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蓝忘机：“听我的，届时我藏身于神像引诱他出来，你们出去守着。”
蓝忘机自然不会说什么，他知道魏无羡的决定无人能左右：“有事，便以道侣契唤我，我就在外面。”
魏无羡笑着点头。
“好，我帮您检查检查神像。”
长风低下头，捏紧了手中荷包。
神像之中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与长风身上的很是相似，魏无羡藏身进去，不甚在意，只当是长风刚刚检查时留下的草药味。
他在神像中藏匿好，垂眸看向下面的蓝忘机与长风。
这便是魇兽看向人间的视角吗？
不知为何，魏无羡感受到了一阵浓厚的哀伤，不知道属于何人，他似乎看见了一个少年，躲在神像之中，哀伤，思念……
没有回应的哭诉，委屈，然后逐渐崩溃，发狂……
那是一种刻入骨髓里的情绪，窒息奔溃，压抑绝望，遗憾残缺，少年在寻找光的道路上找不到出路，这些情绪像一张网，压的魏无羡喘不过气。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右眼落下了一滴泪。
长风瞧见了，他痴痴的看过去。
他的台主大人，有一双美丽的眼睛，清澈的眼波流转间没有任何情绪，空洞而深邃，哀婉的时候像敷在身上的纱，像微风吹起来的沙。
光线落在神像之上，那张脸和神像融为一体，变得半是透明，半是柔光，神圣不可侵犯。
长风有种疯狂的念头，他的台主大人，如果永远被困进雕像里，台主大人，就真的成了神明之相了。
他垂下痴迷又疯狂的眸子，转身与蓝忘机走了出去。
远树凝寂，像墨泼的山形，衬出轻柔暝色密稠稠，七分鹅黄，三分橘绿，黄昏寡独，幕着雾与雨。
蓝忘机怀里抱着避尘，出尘若定的靠在树旁，长风瞧了他一眼，蹲下去，想起某些事，看向枯草的眼神也柔和敬重了起来，声音很轻。
“蓝二公子，你知道吗，我生在一个穷人家，遇到了一场饥荒，颠沛流离，我有个妹妹，半路被我父母卖掉了，十岁，她是家里唯一与我亲近的人，我回头去找，可惜……”
长风露出一个讽刺又凄凉的笑，蓝忘机终于斜着施舍给了他一眼。
长风恍若无觉，依旧往下说：“你知道我看见什么吗？那些肮脏的，下流的山匪，压在我妹妹身上，撕掉了她的衣服，不顾她的求饶，哭喊，那些亡命徒丝毫没有心软，我就那样，在角落里，发抖，听着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消失，然后我听见那些山匪的骂声——真不禁弄，这就死了……呵，她才十岁啊……一条生命，就换了这么一句，不禁弄……”
蓝忘机看着他的眸子深黑如墨，某些画面扑面而来，裹挟着绝望哀伤的情绪压迫着他的神经，他手下紧紧握着避尘，出了些汗水，他哑声问：“为什么不救？”
长风笑了笑摇头，没有回答，继续说：“那些人不仅仅是禽兽，他们还是恶魔，他们没能放过她的尸体，饥荒年代，食物就是天……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吃人的……他们将我妹妹的尸体剁开，扔进锅里，大快朵颐。我想吐，可是肚子里没有东西吐，我没走，我静静的缩在那里，我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五个，五个人，个个刻进心里，然后回到了那对卖掉妹妹的男女身边。”
“可惜啊，卖掉妹妹的钱，没用两天，也没了，我们这些流民，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哪座城都不要。没过多久，报应来了，我们也遇上了山匪，抢了我们仅有的粮食，财物，他们要把我推出去，山匪没要，他们中刀了，我没救他们，看着他们一点点流干血，我捡了个匕首，藏了很久，在他们惊恐的眼里剐下它们的肉，听他们没有力气的惨叫，辱骂，我在他们眼里吃了他们的肉，告诉他们，妹妹就是这样被吃掉的……”
“我摸爬滚打活了几年，回到了当年那个山沟，找到了那些山匪，我砍了他们手脚，将他们的肉一点一点剃掉，喂给野狗，可惜啊，五个只剩三个，有两个没挺过来，饿死了，真是便宜他们了……”
长风抬头，看着这苍茫的天空，他说话语调，平而静，静而安，短短的几分钟，讲述了他曾经的经历，凄惨而绝望的半个人生。
长风忽然轻轻笑了起来：“遇见台主大人之前啊，我都是靠那样卑劣的手段活在这个世界里的，我以为，人生来就是来受苦的。”
“我明明都习惯了，可是，有个人朝我伸手，问——你要不要跟我走……你说奇不奇怪，我明明是来打劫他的……”
他明明都习惯了的，没有人愿意朝他这样肮脏恶臭的人伸出援手，可是魏无羡朝他笑了，并且说，要带他回去……
自己无知无觉的人生，忽然，那些窒息感铺天盖地而来，穷追不舍，像无边海水一样压进心肺间，涌动在每一口呼吸上，然后坠入无边黑暗。
有人像一道光，撕裂喑哑，把他拉出海面。
长风叹了口气，从某种回忆里挣脱出来，眼里温柔至极：“可以说，是台主大人给了长风一次新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