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敷衍，全力跑偏

对铃芽之旅其实在复读的取乐其实是不公正的，每个导演都是不断复读自己产出作品，因为真实的自我并不是总是显现而往往时时隐藏，经过无数的拷打和锤炼才愈发显露真身。

从这个角度来说，铃芽之旅大概是新海诚的得意之作，经历了对天空之城拙劣的模仿，风景画式模糊难名的情绪，mv式的结语，cg轰炸的如此历程之后，在铃芽之旅他终于再一次回到原点，去毫不逃避的倾诉心声——因为你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大人，请坚持下去，去忍耐痛苦。我不反对这是一个庸俗甚至可以说丑陋的表达，但在此之前，除了云之彼端，他都在逃避表达，这并不是所谓艺术的留白足以解释的，因为好的艺术在留白之前，一定已经把那片空白的所有线索给出，而不是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呓语。

在表达上，他已尽可能地赤裸而真诚，但是在另一方面，也就是铃芽地载体，公路片这个题材上，他做的却很难说让人感到满意。公路片的有各样的人情，而新海诚对于路人的温情和冷漠总是过分夸张，在天气之子里，主角奔跑的时候众人投下了冷酷甚至带有嫉恨的目光；而在铃芽之旅中，众人反而相信她一定在干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这其中其实有一种非常细微的欣喜，即我的口径模糊，行迹诡异，但这些人仍愿抱有万分的善意。我想很多人的青年时代都有那么几件对自己弥足重要，而旁人十分不解的事。时过境迁，自己或许已对当初那些事嗤之以鼻，又或那件事非常幸运的已成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不管怎样，对那些不解但仍支持的人还是会感到感动。）

我们当然知道这其中的明晦变化既是新海诚对大城市，对东京丑恶的敏感。然而这份敏感在世界系的叙事中是够用的，尽管观众已察觉出些许不对，但幸好聚光灯在他们身上稍纵即逝。

而在公路片中，这份敏感显然就漏怯了，乡人的淳朴同样是建立在了解之上的，所以在那之前乡下，村镇中的人们目光也依然麻木而狡黠。这也正是我们会对公路片中一个个过客记忆深刻的原因：他们好像有着两种样貌，健谈的老板娘在酒醉后的突然失声；活泼好动的少女在墓前中恬静肃穆的侧脸；苦大仇深的大叔深夜释怀的笑*。

这些厚重甲壳下，可能是因为奇景，可能是因为奇情，又或单纯是因为旅途奇妙的氛围不设防的片刻，我们无暇去分辨其中真假，但真与假在此刻又好像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屏幕外的我们也同时绷起或放松的双肩，无需多言，只是去感受。而不是像在铃芽之旅中一样，我们可以轻松的，非常置身事外的去评判一个个受灾后人们对于主角的功用。而影片中最让人紧张的一幕对白发生在休息站，姨妈和铃芽相互怒吼，然后转瞬间他用了一个十分讨巧地方式把这个危机带过了，即使片中人物茫然不觉，观众已给了自己一个解释：他们是因为大臣这一异常才失态的。但制作组既然知道这里需要用这个解释来缓解观众的紧张，是不是反而证明了他们确实知道这一幕的真实性？

人情之外，新海诚一贯延续的还有其对一帧一个壁纸的风景画的追求。片中有个很搞笑的对白，轻浮男大芹泽登上了一处高坡，没话找话似地说：

“我都没发现这风景这么漂亮。”废话，你在新海诚的电影里呢。清新，和谐的景物似乎已成了新海诚的一张名片，同样的，这在世界系男女薄如蝉翼的心绪中，是和谐的。然而在公路片中，这是对表达有妨害的。即使这是一部动画电影。

因为在旅途中的只有这个少女，旅途当然有这样的魔力，能使一切寻常事务变得奇崛，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刻意的说他们错过了富士山。然而另一方面，在旅途之外的人们是生活在琐碎之中的，断断续续滴水给人以幽深禅想的水龙头仅能活在旅人的想象之中，在实际使用他的人看来，这拧不紧的倒霉玩意一定被咒骂了成百上千遍。这方面的叙事，包括铃芽的日常，占据到同学讨论焦点的竟然是姨妈的爱心便当。

这些琐碎庸俗但对公路片来说不可替代的描写被什么给占据了呢，哈哈，事千篇一律的异能战斗！我最想略去的其实反而就是这，如果人情的讨论真的够有分量，我想我们并不需要画面的去支撑他们维护众人决心。当然能可以被解读成一种商业的妥协，严厉的说，这是不是恰恰是对受灾群众的最大不敬？让我们更富作者性的畅想：灾难真给这两户人什么影响了吗？在铃芽借住的两天里，他们又有哪些异于常人的举动吗？如果没有，那为什么要在一个灾难主题的电影塞入这两户人？甚至我们的第一站，九州的铃芽也对自己生活空间旁的那片废墟的过往不甚了解。他们对主角的反馈也没有层次，对灾难的反馈没有层次，我们是否可以说，制作组对苦难本身缺乏尊重？历尽劫波的是一个个具体而生动的人，他们本该有自己的卑劣和高尚，也正是因此，屏幕外的我们才更能被他们的温情打动。

所以在旅途的partB，一个公路片中最重要的部分，有魔幻归家路的东京教父，有停步于玉米地前的星守之犬，有走向不同方向，但不变的是继续旅途的混沌武士。这个节点代表着旅途中对人生反思的总结，经由此，公路片旅途的内涵从狭义延申到广义，旅途的魔力就这样渗入生活。而这些在铃芽之旅中，被安排进了ed里变成了一张张ppt。姨妈铃芽和两个男大一路欢笑的回归了日常，而我只能沉默的陷进椅子里，忍不住悲观的想像：有人说只能由奇迹拯救的灾难必将反复上演，那我想只是由敷衍讨巧解决的创伤是不是也会永远横亘于每一个人的心头。

ps：我对新海诚的真诚还是有信任的，在最开始我也说了，在铃芽对幼年的自己发出那番告白之后，就已经完成了完整的表达，所以上文仅是对其可能是失之敏感又或是其他因素造成的表达上的失当的批评。就从这一点上说，他已经比去年那部充满了傲慢而毫不真诚的，对着异国文化进行王道教化的无依之地好上千百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