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不存在的战区】间章终章『至爱』

˙作为共和国卷第四章后间章，也是间章终章所写。涉及内容有第二章『莫赎故国之罪』、第一章后间章间章『红与黑』、第二章后间章『屠龙』、第三章后间章『停摆时刻』。三段时间点分别为机动打击群成立后、机动打击群成立前、机动打击群成立后。 ˙随文附上『小说——动画时刻表』、『小说第十一卷时刻表』、『共和国卷时刻表』作为参考。个人总结，错漏难免，致歉。 ˙主观ooc见谅。感谢你的阅读。 ———— 血是红色的。有鲜红的、有暗红的、有淡红的。 血是多变的。有慢慢流淌的、有喷溅而出的、有凝固硬化的。 血是至关重要的。成人体重的十三分之一都是血，是维持生命的重要物质。 血不能被握在手里。不能由梳子梳起。不能环绕在指尖。 ——这不是血。 躺在一家离驻地不远的理发店的洗发靠椅上，静静体验着发丝在水中漂浮、被轻轻抚摸传来不熟悉的触感，蕾娜闭上了双眼。 是啊。自己已经离开了。离开了圣玛格诺利亚共和国，此刻正身处异国他乡，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好安静。除了理发器细微的嗡嗡声、其余顾客的咳嗽声、理发师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 能在理发时陪她聊天打趣的玛特尔姐姐，已经彻底消失了。连遗体也没能找到，小小方碑都是蕾娜托人立起的。 『一点也不适合我』……啊。 「小妹妹，我要开始咯。」 反应过来时，已经突兀地举手制止。蕾娜握起即将回归原色的那束血红发丝，看向镜中的自己。 「……小妹妹？」 「就算我这样……也没关系吗？」 蕾娜借着昏暗的路灯光，那天第一次有些胆怯有些疑惑地与玛特尔对视。 左手弓起挽着如血般流淌而下的那缕长发。 就算我这样。一看就知道毫无意义的举动、毫无办法的模样。一看就无力保护这个国家，甚至连少数亲人朋友都没法承诺安全的，看似挺身对抗命运却根本对此无所适从的丑态——也没关系吗？ 蕾娜觉得她会有些生气，或者有些害怕，有些担忧。最少最少，也要叹个气吧。 起码顺着她的想法—— 玛特尔笑了。嘴角带着一丝无奈、面上浮现几分心疼，她淡淡地微笑着。 「……」 玛特尔也走到了路灯下，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银白双眸呆滞地睁大，蕾娜怔愣地不发一语，任由玛特尔抱着她微微摇晃。 「小傻瓜。」耳语声传来。 「姐姐我一定会陪着你的。什么事都会、什么时候都是。」 「只要你相信姐姐一直都在。」 「抱歉。请您开始吧。」 蕾娜最后看了那抹红色一眼，慢慢移开了视线，垂下眼帘。 「女王陛下。等你好久啦。」 在驻地大门的门口百无聊赖地坐着的西汀，听到黯淡夜幕中略显突兀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用带着点抱怨的语气呼唤蕾娜。 「……嗯。回来晚了，对不起。」 「好好好……怎样都行，快点和我回去。再不走那个谁谁谁又要来催了。」西汀拉起她的手，扭头就走。 「西汀，没关系吗？」 「啊？什么？」 「……这样。」 她一如那时一般，握起那缕发丝，有些在意地询问。 落下腰际的是完全的纯白长发，身上穿着的是共和国原本的深蓝色制式军服。那样明明是往昔时光习以为常的扮饰……如今她却觉得安之有愧。 西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什么血啊死啊……那种东西，你本来就不该背在身上的。」 「可是……」 「对对。你反正又要说什么大道理了吧。我说啊。」 她转过身来，和蕾娜对视。异色双眸里带着点厌烦和无奈，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对她说。 「就算以前是那样，现在也不一样了。现在有那个各种意义上都没脑袋的家伙在。」 现在有他在。 有那个看着就让人讨厌的，美丽的死神在。 「再说了，是他叫你别那么拘束那么悲伤，就让那家伙负起责任。什么鲜血啊什么死亡啊，全部丢给那个家伙就行了。死神弟弟也就这么个优点了，还请你不要和他抢这份功劳。」 「……嗯。」 辛说，想让她记住的不是『命令他们去送死』，想让她活下来不是为了『背负什么罪名』。就算她是为了战斗到底非要那样不可，他也告诉她『现在有他在』。 自己犹豫了太久了。下定决心要那样去战斗，被深埋在记忆中的忘却的一切都要重新拾起……所有人也肯定都不愿看到自己被困其中。 ……那么，自己就仰赖他吧。 铁门缓缓打开。蕾娜任由西汀拉着走进驻地广场上，却冷不防撞上了突然停下的她。 「……西汀，怎么了？」 「啊，抱歉。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做，我先走咯，女王陛下——」 「诶？」 轻轻一抓却扑了个空，西汀简简单单地边挥手边迅速地跑没影了。蕾娜带着点迷茫左看看右看看，隐约间才看到前方在黑暗中慢慢出现的人影。 完全没有脚步声。 「……辛？」 「嗯。是我。」 少年以莫名有些快的速度走到蕾娜身边，借着不甚明亮的灯光这才发现蕾娜的不同，不由得眨了眨眼。 「你是出去……染发了吗？」 「啊……嗯，是。辛说最好染回来，我就……」 「我是觉得不用那么着急也没关系。这样弄的很晚了，我送你回办公室吧。」 「办公室不远吧，不用麻烦……」 「没关系，回去也是顺路。」 这样没法拒绝呢。蕾娜也就老老实实地并肩和辛走向生活区。 「说起来……」 「？」 好难为情。但是莫名很在意这个问题。感觉不问的话，今天晚上就要睡不着了——蕾娜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辛。 「辛你觉得……哪样……比较适合？」 辛沉默了几秒钟。 「蕾娜你可以自己安排活动时间，只是太晚出驻地我觉得不太安全，所以提醒一下……」 「不……不是那个……！」 更长的沉默。 「老实说的话，刚才看不太清。抱歉。」 「这、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感受到身旁的少女像被拿走玩具的小猫一样垂头丧气，辛略微迟疑。 「不过是蕾娜的话，我是觉得都挺不错的。」 「……真的吗？」 「嗯。……那么，请早点休息。」 有些讶异地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办公楼下。蕾娜借着楼梯口的亮光，回头看向辛。 「……辛，那、那我就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晚安。」 「晚安！」 用略微有些高的音调道别，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却没急着上楼，而是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之中。手指局促地卷着发丝，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愣了半天。 明明没人要等，也毫无停留的理由，傻站在这里干嘛呢——她拍拍脸、甩甩头，转身走向楼梯。 触手温热的感觉被悄然忽视，玻璃上照出的红扑扑的脸庞也只是一闪而过，没在她脑海中留下什么痕迹。轻快的脚步声渐行渐微，以突兀的关门声做结——这里又陷入了原先的沉静。 没走出多远的辛耶˙诺赞，确认那熟悉的窗口透出亮芒，这才收回目光。眉头微微皱起，他沉默地在完全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前行。 黑暗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夜视能力自然也是为了生存的基本要求的一环。 ——刚才自己为什么要撒谎，说『看不太清』？辛完全搞不懂。没等大脑作出反应，下意识就那样回答的他，此刻对自己的行为相当地疑惑。 明明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变化，可他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是她以前的模样。最初的尽管有些天真无知却愿意追寻改变的，能受他托付的样子。那样浑然一体的模样，没有一点突兀的打扮，仿佛一切都是为此而生的……那样完美。 从前绝不可能出现在脑海中的思绪，让辛感到有些烦躁。他摇摇头想抛开冒出的想法，却在宿舍门口被人拦住了去路。 「喂，死神弟弟，女王陛下的新模样感觉如何？」 「……让开。」 「别这么冷淡嘛。」西汀坏笑着想拍他的肩膀，被辛一个沉肩避开，感觉没劲地叹了口气。 「那对她来说想必是很重要的记忆，却被你说一句话就在努力改变了。真是很让人讨厌。」 辛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嘛，是说这肯定是更好的选择，留下那些回忆的人肯定也乐于看到的结果。」西汀把双手枕在脑后。「但是，死神弟弟你啊。」 她眯着眼扬了扬下巴。 「要承担那样的过去了喔？没关系吗？」 在还拖着所有人往前走的时候，又要多背起那个年轻女王的一部分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辛直接从她身侧绕开，继续向前走去。见状西汀也就没再开口，保持着那个姿势懒散地靠上了墙。 「……如果说我有什么优点，那就是能一直活到最后吧。」 身后，辛淡淡地开口回答。 因为我一直能活到最后——所以受人托付，背着过去往前走。 「你也会开玩笑啊？」 「这一年多的时间发生了什么，我没有多清楚。」辛干脆利落地接着说。 「所以，我没什么资格多说。」 但是至少，我惯于背负。惯于那样战斗了。 「但她需要的时候我会在。」 她有任何事想说，我都在。 「……再说这从来就不是负担。可能没法做的很好，但我会尽量帮忙。」 说完，辛轻轻压下握着的门把手，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会好好关心，所以你别再说三道四』——结果说白了还是在烦她啰啰嗦嗦，死鸭子嘴硬爱撑面子嘛。西汀无所谓地耸耸肩。 毕竟我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她身前挡些子弹，没法护着她心中所想。 「既然你走路都压不住脚步声了，那样的在意……那我也就姑且信你一回吧，诺赞。」 蕾娜站在卧室的桌前，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对。自己都愿意接纳曾经的理想了，不再只为生存战斗了。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这样做，才是让大多数人满意的。 意识到这些人当中不包括并不完全满意的自己——明知这样正确还依旧心怀愧疚的她——蕾娜摇头苦笑。 她果然没怎么变。还是那个爱当滥好人却总不尽如人意，看似经历很多其实懵懂无知的一介少女而已。 但是这样就好。她以标准的姿势向镜子行礼，感到滑稽和欣慰而俏皮地笑了。 她还能够挂念他人，能够看到更多，能够满怀相信地面对一切……所以这样就好。 又是一天结束了。 梦里，又能见到谁呢？ —————— 「第七十三个问题。关于你称为『烟雾弹』的新式武器，第一次使用时间确定为九月二十日？内容物成分与效果、使用方法，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是用于九月二十日，撤出第一区的作战没错。金属粉末成分其实并不复杂……如果需要的话，稍后我让技术人员拟一份草稿。」 「那么麻烦了。……第七十四个问题，麻烦你再粗略介绍一下『铁幕』之内战区的大致情况，这有利于联邦军熟悉态势。地图在你的右手边。」 「好的。」 看着房间里那位年轻的防卫战指挥官站起身来，翻过架板边圈圈画画边为桌子对面的几名讯问人员仔细讲解，站在单向镜之后的西部方面军上校葛蕾蒂˙维契尔，与她身后错落站着的数名军官都眉头紧锁。下午的阳光从狭窄窗户里挤进这个讯问室，小小的隔间里不时还传来低低的交谈声。 「……已经夺回的东南部陷坑是被长距离炮兵型饱和轰炸的结果，以我个人建议来讲……」 『共和国区域的军团协同战斗能力有一定问题与破绽……我们在回推战线时意识到这一点，鉴于形势放缓了速度以保存兵力。毕竟那些机器也不会养俘虏。』 「……再往前是由军团主力作战部队正面推进的战区，城区基本都完全被毁了，请不要考虑可能的天然掩体……」 『就是这个……上尉指挥的防卫作战？看到那样悬殊的战力比和军备差距，要不是她就在这，我绝对会说那是在扯淡。编故事都不会这么写。』 「……是的，为了能够在那时最大限度地拖延时间只能牺牲大部分可用之物，给贵军添麻烦了，抱歉……」 『共和国国民收容事项如何了？不妨先修复铁路线转移他们国内的有生力量吧，除此之外实在是不想多管闲事……说到底，这个人又是怎么想的……』 剧烈的咳嗽声隔着玻璃也清晰地传来，打断了军官们的窃窃私语。 「……米利杰上尉，傍晚时军区医院的人会到这里接你离开。休息一下吧。」审讯室内的工作人员看着蕾娜有些过意不去地提出。自早晨开始一刻不停地持续到现在的审讯——倒不如说更像是给蕾娜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的会议——就连单向玻璃窗后旁听的人都换了几批。长时间的讯问既是对心理的压迫，也是对耐力的考验……对于这时本就归属伤患的柔弱少女来说完全不该如此，即使这样也并未通融——可见联邦对共和国所作所为的成见。 「不，没什么。只要一杯水就行了。你们还有问题没问完吧。」对此少女却毫无所谓地摆摆手，放下桌面上堆起颇高的其中一份文件，第四次否定了审讯官于心不忍的提案，坐回了冰冷的金属椅上。 她淡淡地微笑。 ——是啊，她不在乎累不累。 那么久之后，终于能一吐为快了，终于能揭露真相了，终于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交由可以信任的、愿意帮忙的邻国下达判决了。 她对『能够将自己的命运交付他人』这件事，莫名感到欣慰。背着举国上下数百万人的生死存亡走到这里……她对于这件事实在是麻木地彻彻底底。 「——请继续吧。任何问题。」 『别丢下我。』 『我们先走一步了，少校。』 她和他都担上了各自的一部分。可惜，也终究只是一部分而已。 葛蕾蒂轻叹了一口气。已经熟知内情的她，此刻是现场唯一明白真相的人。 ……虽然已经叫他快点赶来了，毕竟还是受了不少伤，包扎也需要时间。看来，还是来不及了啊。 夕阳在远方的山头摇摇欲坠，晃荡不定地洒下温暖的余晖——审讯室的门终于被敲响，让审讯官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米利杰上尉，接待车到了。关于一些文件，后续会在疗养过程中找你确认，还请你拨出一些时间。希望再见到你时，你能恢复健康。」 「好的，帮忙是我该做的事。如果还有其他不懂的问题，也还请随时和我说。」扶着桌沿站起，蕾娜苦笑着回应，走向小小铁门。隔墙另一侧，不知是第几批旁听的军官们也一个接一个离开。 「……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握着门把手，蕾娜却有些迟疑地转过身来，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审讯官。 「当然，米利杰上尉。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程度。」 蕾娜的视线短暂游离着越过军官的头顶……她有些失神地看向他身后空无一物的玻璃镜面。 葛蕾蒂这才发现，身侧那位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那里的黑发少年。他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那头的少女指挥官。 明明是单向透镜……两人的视线却仿佛相交似的碰撞在了一起。 都带着无尽的怀念。 「……你到了啊，诺赞上尉。」 「如果您见到那位协助我军击坠『电磁加速炮型』的驾驶员，麻烦您帮我道一声谢。」 「当然。不过，要报上你的名字吗？」 「……不必了。虽然有些奇怪吧……但如果您愿意的话，请告诉他，我代几位……队员谢谢他。」 我代共和国民，八六部队，千千万万死于这场战争的人……还有那个『死神』谢谢他。 「我明白了。那么，保重了，米利杰上尉。」男子一时间露出不解的表情，但依旧礼貌应承下来。见状蕾娜郑重地行礼，转身离开。 站在原地动也没动的辛耶˙诺赞，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被拉开的铁门无力地晃荡着，异响却被整理文件的沙沙声轻易地盖过。 ——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你以为她忘了吗？」葛蕾蒂走上前，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从未认为她忘了。我只是觉得，不该挂念我们这种人才对。」红瞳带着点淡淡的自嘲——其中的温柔与欣慰都没完全散去——辛回过头来，平静地回复。 「所以，你干脆就现在告诉她吧。」葛蕾蒂冲门口努努嘴。分别一年有余的两人，此刻不过隔着一堵墙而已。 「不，这点还请容我们几人一起决定。从那里离开的是『先锋』战队，不只是我。」辛轻轻摇头否定了这一劝说。 「……但是啊，诺赞上尉。」 葛蕾蒂走到窗边，凝视着楼下缓缓驶离的带着红十字符号的吉普车，喃喃地开口。 「——她可还是孤身一人啊。」 你是知道了，可她还被蒙在鼓里啊。 现在，那黑暗里只有她自己了。 「……」 「算了，那是你的决定。」 她挥挥手走向门口。 「但，别让她等太久了。」 没等辛开口回答，葛蕾蒂就关上了门。看着面前狭窄的走廊，她心里的那点小小不平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刚才他们之间不过相隔五六米而已。说不定，那聪慧的少女可能已经有所察觉。 或者，连那堵墙都形同虚设。 距离并不代表一切。 ——他们在心里，早就重逢了。早就站在同一片战场之上、立足同一片青空之下，为何其渺茫的未来之役战至世界尽头。 他们早就并肩而立了。 她与他。 「您好。我是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可以的话，还请叫我蕾娜就好。」 蕾娜带着一丝好奇走进军区医院的大门，向等候在这里的一位女性问好。她穿着淡蓝白色的护士服，手里握着一册文件夹面带微笑看向蕾娜。 「好的，蕾娜。你的房间在四楼，跟我来吧。」 『真像啊』，护士长心中默默地想。 和一年多前由她负责护理的，在这片西部战区第一次收容的五名共和国少年兵，给人带来的感觉大差不差——都为了生存过度磨砺自己到极限，伤痕累累却毫不自知，犹豫但确切地向少数愿意给予帮助的人展露善意。 让人疑惑为何如此善良的他们要被置于这等境地。 想到这里，她转身面向蕾娜。 「辛苦了，蕾娜。」 「……诶？」 少女歪头不解的模样让她愈发心疼。 「是说你很厉害啦。接下来，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好、好的。」 跟着护理师办完手续、换上便服，蕾娜坐在床上听完她的叮嘱，就被一个人留下休息。和西汀接通同步得知一切顺利后，她这才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在潮涌般袭来的疲倦与晕眩中无力地躺下。 此刻她仿佛回到了十岁的那个夜晚，在床上蜷缩起身体捂着被沉默不语，任由叔父与母亲左右奔走，尽管是正常之举依旧不断提醒她那避无可避的死亡。 那时她什么都做不到。只是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连哭泣都悄无声息。 卡尔修达尔˙杰洛姆叔父最后的注视，再次映入蕾娜的脑海，让她渐渐放松下来。 他仿佛开口说。 『你可以的。』 『叔父大人，就算结尾这样改了……我还是不知道公主要怎么帮忙打败巨龙耶……』 『不是有王子送的剑吗？这样就够了吧？』 『……总觉得……还不太够……』 『那么，其他被囚禁的人们的帮助，用熟悉的地形巧妙周旋，两人默契无边的配合，再加上一颗勇敢的心——这样可以了吧？』 『勇敢——』 女孩抬起头来，露出惊喜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叔父。男人怜爱地拍拍那小脑袋，微笑着肯定。 『对，勇敢。』 努力平复下自己急促的呼吸，蕾娜抚平长发，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双眸定定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即使最终保护即使得以逃生，她的面前依旧是无尽的未知与悲剧。与常人相比更加灰暗的将来，唯一的一点点亮色也被抹消不见。 即使那样她还是不得不面对一切。 『勇敢』地—— 接受那样的结局。 不论那是什么，她都要点头。 ——『勇敢』地。 这一点，她绝对要坚持。 不管那是什么。多么可怖多么凄惨多么支离破碎的现实，叔父带着鼓励的目光总能推着她去接受一切。逼迫她面对也好支持她追寻也好，那种视所有事物都极致的理性——男人留给她最宝贵的财富——永远都不能丢下。 『祝您武运昌隆，卡尔修达尔准将。』 她必须相信。被逼上绝路推向死境，面对再渺茫的机会都要那样去冷静思考、得出结论。 所以—— 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呢？ —————— 「听好。」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让你听好就听好！」阿涅塔没好气地把他摁到办公室的靠椅上，自己气鼓鼓地坐回他对面。「我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 辛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 「我要赶去机体测试了。……如果不怎么紧急的话——」 被阿涅塔用很恐怖很恐怖的眼神瞪了。说起来也才刚刚告诉她『自己记得』没多久，这点小事还是姑且顺着她吧。——这么想着辛也就安分下来。 「是关于蕾娜的事。——喂，你！」 虽然表情还是没变，但是明显皱了皱眉认真不少，让阿涅塔更加气愤地敲了敲桌子。 「……抱歉。」 「这种时候不要道歉！」 大早上路过被阿涅塔拉进知觉同步技术办公室，手里还拿着要带给蕾娜的文件，辛在心里想着『为什么你不道歉』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真是两个傻到不行的家伙，尤其是楼上那个……好了，现在仔细听我说。」没忍住又发了发牢骚，阿涅塔清了清嗓子直起身来。 「——是有关大规模攻势的事。」 辛的视线闪躲了一下。 「虽然现在说可能太晚，但是我还是觉得有必要这样过一遍。……你有什么意见吗？」 辛摇摇头。 「没有。说吧。」 他露出少有的犹豫神色。红瞳里带着一抹担忧，他等着阿涅塔开口。 那是他所不知道的过去，他所远离的，消失的故事……她独自前进的经历。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知道。 「……」 让辛有些恼火的是，阿涅塔仔细打量了他半天，却又摊了摊手。 「不行。果然还是不能我来说。」 「……」 「我不能说啊，那是蕾娜的事，要由她自己说……你去问她嘛。」被毫无自觉地散发出压迫气息的红瞳盯住，明明太阳刚刚升起，阿涅塔依旧觉得背上冒出丝丝凉意，赶忙找补似的加上一句话。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的辛一瞬间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虽说还是很缺乏表情，但认真端详能看出一点小孩子赌气的模样和些许迟疑——那些完全不会在常人常事面前展露的情绪，让阿涅塔傻眼般愣住了。 「……是我的话，她会说吗？」 辛头上狠狠挨了一下。不知是小时候这样被打不还手习惯了还是真的太在意对话内容没发觉，趁他没反应过来阿涅塔气不过又多锤了他几拳……当然有控制力道就是了。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收回前言，你比上面那个人还要迟钝。听的我心烦！烦死了！」 这次没能忍下来，少女带着一点真切的怒意指着他。 「这一年多的时间，要是没有你我们早都死在那堵破墙后面了——尤其是蕾娜，根本就不懂什么别的事情，让人操心着也没用！」 亨利埃塔˙潘洛斯像是发泄一般，连珠炮似的开口。 「我一天到晚要说上十遍叫她注意休息她都不管，你当年一句话能让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可是很生气啊！别拿这种事激我！」 「……哪句话？」 「『哪句』？每一句！你说了东部战线尽头这里可能有国家存活，她就带着我们走到这里了！你说让她别忘记，她就算挤休息时间也要留下所有人的名字！你让她——」 阿涅塔深吸了一口气。 「——你让她活下去来日相见，所以她从弹坑里爬出来都要奋战到底……你不明白吗，辛？」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就算这样你还自认为不够资格吗？ 「……」 「辛，你看她啊……」 她笑了。带着点怀念也带着点心疼，她抬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在那视线所不能穿透的石板上层，就算没有亲眼看见，那个女孩一定已经坐在那里开始工作了。 为的是当下的生活与更好的未来……现在是如此，过去也是一样。 「从来不听劝，累倒也要多救哪怕一人；逼自己活着，呼吸都要找借口地去守护最后的希望火种……」 那个家伙实在是让人讨厌。讨厌到极点了。没人比她更固执更不让人省心，能彻头彻尾的当那样一个笨蛋。 「那是为了那句话啊，辛。」 ——那是为了你啊。 「那一年半我是陪她一起走下来了，但我绝对没法说自己完全知晓她在想什么。因为你这混蛋教会她战斗就非得抛弃多余情感不可，所以那为了求生磨砺的剑锋我连小小缺口都找不到一个。」 但那把剑是你给的。 「我不是说她有多劳苦功高更胜所有人，可为了追上你们——蕾娜她……」 辛举起手制止了阿涅塔愈发无力的说辞。 「……我知道的。」 「你这人才不知道。」阿涅塔眼眶都有些泛红。 真怀念啊。辛默默地想。 两年前『先锋』战队嬉戏打闹时说那个『大小姐管制官』权当谈资，反倒是他们自己把她贬的一文不值。虽然蕾娜肯定会点头苦笑说『完全没错自己当时就是那样』，辛却下意识地想要反驳。 『谁都有不成熟的时候』。『过去的事现在早已不同』。……反正蕾娜肯定会说都是借口，那样含混地肯定过去的她的无能吧。 辛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拜托蕾娜『记住他们』和『活下去』。在那片战场上他不过是漫无目的地在寻找头颅，说话都是不假思索，所以就算有什么发自内心，他也被亡灵追赶地精疲力竭无暇他顾。 ……到头来，他也在仰赖她也说不定。 「……我没觉得八六凄惨，也没觉得你们就永远比不上我们。」 「可是……」 「你看。我已经否认了，是你还自认为哪怕去死都赎不了罪。」 「……我才没那么觉得……」 阿涅塔扭过头，努力装出无所谓的语气喃喃。 「我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是她那么觉得……我只是关心楼上那个家伙。」 是她说自己为了活下去都要找个借口，压榨潜力到人类极限，明明得到认可却还是对这件事踟蹰不前。 她在重压之下勉强走到了这里。她还在前进，但这次不同。 「……她需要人再带她往前走。」 不是说她无力战斗，而是她所要顾虑的实在更多，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单枪匹马地站在世界面前。 「……辛？」 回过神来，辛已经握住了门把手，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 「你去……干嘛？」 「我去带她往前。」少年淡淡地回答。他转过头来，淡红眼眸里是不再掩饰的关心。握住文件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笑了。 「是我的话，她会说的。」 房门被悄无声息地扣上，阿涅塔愣了一会儿，转着靠椅重新回到了桌子前。 「……啧。」 虽然明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却让人觉得好像在炫耀一样。遣词造句的话术什么时候才能进步一点啊。 「……嗯。」 是你的话，蕾娜她就会说的吧。 敲了敲办公室的门，等待一会儿却没听到回应，辛尽量无声地推门走进房间。背对门口的椅子上似乎是坐着一个人，桌上文件还整整齐齐地堆成一摞，没被取下。 「……蕾娜？」 没有回答。辛面露疑惑走上前去，这才看见少女歪着头趴在桌上发出低低的平稳呼吸声的温馨画面。不时有些烦躁地伸手撩开垂下的发梢，她睡的并不安稳但又昏昏沉沉。 「……」 看来是昨晚司令部临时召开的作战会议持续了很久才结束，而蕾娜又不肯落下工作进度，还是按时起床结果累的在桌子上睡着了。辛看着她露出一丝稚气的睡颜，不出声地叹气。放下文件、贴上标签，再从远远搁着的衣架上取一件外套给少女披上免得着凉，辛一时间有些庆幸自己平日里养成的不发出声音的好习惯。 他整了整军服，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端详着那幅安宁之景。 「……抱歉啊。」他低声喃喃。 抱歉那时没陪在你身边。 抱歉留下的话困了你那么久。 什么『我救了你』，说起来你也救过我啊。 大规模攻势的第一天——星历2149年8月25日，那个凌晨—— 左手压低，扣扳机。一架。 『送葬者』垂下炮管，轻易贯穿面前的斥候型，把它甩到平原上土堆一侧。 双手前推。转向。拉起。一架。 『送葬者』高高跃起，把高周波刀扎进战车型的炮台上部，让它倒下，在它爆炸之前滑了下来。 —— 『把哥哥还给我。』 在哪啊，它。 『——你们这群打到脑子坏掉的八六——！』 在哪啊？ 刀断了一把，没关系吗？没关系吧。没脑袋的亡灵。令人憎恶的死神。你啊。 会死啊？死了不正好吗？ ——活着是为什么啊？ 光学荧幕上，重战车型的黢黑炮口正在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瞄准了自己。思维里可供反应的时间飞快减少，双手还毫无动作……那对红瞳恍若不觉般眯起，嘴角还扬着状若微笑。 死了不是最轻松—— 『我不会忘记你们的。』 『别丢下我。』 知觉同步的耳廓环扣突然针扎一般刺痛了神经。云雾散开，遥远的西方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怒吼。 『——战斗到最后一刻！』 双眼微微睁大。 死了的话，会忍不住悲叹的。 ——会忍不住重复她的名字的。 『『轰——』』 「……」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猛拉操纵杆跳离射线，在侧面回敬一炮让敌机起火倒地。那不知从遥远故地还是意识深处传来的银铃嗓音，却已经在他耳边消失了。 他闭上眼睛，将思维沉入意识。 共和国大半国土上的叹息声涌入脑海。 它们亡灵，终于踏破了那毫无意义的碉堡群『铁幕』，嘶吼着大步冲向墙内的最中心。 —— 说起来，我也以为你离开了。 以为在那个被勒紧收缩的绞架上，你早就被那个国家害死了。 我还担心，有一天会不会在西部战线的阻击战里，在那群亡灵的叹息声里听到我的名字—— 「……辛？」 「你醒了啊。」 她揉着眼睛抬起头。嗓音还带着不加掩饰的睡意，蕾娜愣愣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少年。 「……唔。」 虽说很快就把脸转到另一侧，说不好还是被辛看见脸红了。蕾娜用余光瞟着玻璃，发现自己长发凌乱不堪，睡眼朦胧的样子，不由得捂住了脸。 「很困的话还是回房间休息吧。在这里趴着容易着凉，也不怎么舒服。昨天提到的文件我放在这里了。」辛没多说什么，只是轻声叮嘱，站起身来。 「……辛你来多久了？」 「只是刚到。等下还要帮忙做机体测试，所以得快点过去，抱歉。」 「不、不会……早上能弄完吗？」 「应该可以。」 「那……注意休息喔。」 辛点头表示知道了，带上房门离开。就算他走了，蕾娜也还是很在意地顺了顺头发，然后决定听辛的话去躺一躺再工作。从椅子上站起，披着的军服外套就从身上滑落了。 「……」 该叹气还是觉得好笑呢，蕾娜还没完全睡醒，完全没意识到不对，只是把它挂回衣架上就回房休息了。 「诺赞上尉。你又迟到了。」 「抱歉。」 被训练士官用严厉的目光盯着，辛简简单单地低头道歉。 「……不过看在你今天着装挑不出大毛病的份上，放过你一次。下不为例。」 「……好的。」 辛皱了皱眉头。 ……奇怪，为什么在她身旁坐下之前他要整理衣装？ 阿涅塔从窗户里远远地看着被人带进机库的童年玩伴，叹了口气。 明明说要赶去机体测试，结果上趟楼花了快半小时才下来。让人连揭穿都不忍心。 ……看来这边也没那么从容呢。 「这下我应该能安心一些。」阿涅塔失神地自言自语。 她和他想必都能开心不少。 他和她……想必都能走出来。 —————— 「蕾娜。」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蕾——娜。」 但是在睡觉吧。睁开眼睛不就会醒—— 睁眼一定会醒吗？ 蕾娜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颇为眼熟的花海之中，她有些无奈地叹气。 什么嘛。结果自己还是会做那个梦啊。就算击坠了那条巨龙，也还是会被拖回这里吗。 那会是谁在呼唤自己呢？带着疑惑转过身来，蕾娜完全愣住了。 站在身前的苍天巨树下的，是玛特尔姐姐，以及杰洛姆叔父。 「你终于听见啦。」玛特尔开心地冲她挥手。 『……玛特尔姐姐？杰洛姆叔父？』 「嗯。我在喔。」 「是我。」 脑海中浮现的字句，没等开口就得到了两人的答复。努力之下也发现自己没法开口也不能动弹，蕾娜也就放弃无谓的尝试，用带着无限怀念与不舍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两人。 『对不起。』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露出笑容。 「终于把头发染回来了啊。还是这样比较可爱嘛。这才是我的漂亮妹妹。」 「军队的事务有处理得当吗？在陌生的地方要学会保护自己。该做决断的时候不要犹豫。」 『……对不起。』 没有回答两人的调侃与关心，蕾娜只是一个劲地道歉。见状，玛特尔和卡尔修达尔也颇感无奈。 「傻孩子。姐姐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以前没这么犹犹豫豫的啊。叔父不在了，没安全感了？」 『……』 银白双眸定定地看着那已经逝去的两人。被用那样泫然欲泣的目光盯着，她与他都有些慌乱。 「好啦好啦……姐姐一点都不怪你，你不是很努力了吗？姐姐现在能和你说话就很开心了。你别哭呀……」 「有好消息，我们都没有被困在那边喔。所以你大可不必太过自责。算是命运使然吧，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 『可、可是——』 「蕾娜。我的孩子。」 卡尔修达尔走到她面前，微微弯腰与蕾娜对视。 「……要勇敢。」 『……』 「要乖乖的喔。」玛特尔也走上前来，轻拍着小脑袋微笑着安慰她。 『……嗯。』 身体突然轻盈地飘起。在梦境中的两人却毫不意外地看着那一切。 「差不多要睡醒了吧？工作还没有做完呢——中午还有男朋友一起去吃午饭吧，得快点结束呢。」玛特尔朝蕾娜挤了挤眼睛，露出灿烂的笑容，让蕾娜慌乱起来。 『什、什么男朋友……』 「蕾娜，对什么事都要认真。哪怕是这件事也要一样。」卡尔修达尔则是用比较正经的语气叮嘱，但无意间露出的欣慰神色还是出卖了他。 『姐姐……叔父……』 「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玛特尔点头肯定了蕾娜的想法。 「所以，你需要的时候，我们都在。」卡尔修达尔挥手与她作别。 「——所以，好好照顾自己吧？」 好好照顾自己吧。 看着少女在半空中被光亮淹没，两人转过身来。身后苍翠的大树微微摇晃着，枝叶沙沙声不绝于耳。 「谢谢各位了。」玛特尔与卡尔修达尔异口同声地道谢。像是对那句话作出回应一般，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在树干前慢慢浮现。 「谢谢你们陪她战斗，帮她活下来。」两人对面前的『有色种』人群——『八六』们躬身。 这里是所谓的『人类潜意识最深处』。死亡而未被『军团』困在现实中的所有人，都在这里徘徊。若是没有留恋之物，可以自己选择在花海中消散；如果依旧挂怀某人，也有自由在这里等候他或她的到来。留在这里的人，拥有窥探思维的能力，却没法与所爱之人再做交谈。 ——蕾娜是例外。在那一年多的频繁而高强度的知觉同步中，她与这个世界的距离越来越短。在毫无干扰的梦中，她已经可以进入这里见到逝者——就像辛耶˙诺赞能够听见亡灵之声的能力一样。 平均起来不超过十七岁的那群少年少女们，都对那样的感谢感到有些坐立不安，纷纷摆手表示不必在意。从他们当中，走出一位十六七岁的模样，有着金色的头发与碧绿的双眼的女孩。 ……艾芙洛˙迪特。 她静静地看向湛蓝天空。在思维的海洋中遨游片刻，她收回了俯视现实的目光，露出惊喜与安心的笑容。 「那个『死神』，想带管制一号——蕾娜她去看海啊……」 少女宽慰地点头。 「那就交给你了，『死神阁下』。」 蕾娜站在食堂门口，有些局促地看着人来人往，却迟迟没有走进大厅。 她看着那幅景象沉思。 ……她能看到的，他们也能看到。 也就是说，她要一直向前……一直带他们看到没看过的东西吧。 看春风化雨再现生机，夏夜星河璀璨无比；看秋叶飘飘托举清梦，冬日暖阳照彻人间。看旷远的山，看辽阔的海，看挺拔的木，看澄澈的天。 ——看世界，如何美丽吧。 这样的话，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呢。 『我们先走一步了，少校。』 『能不能也请少校不要忘记我们呢？』 ……这样的话，犹豫是不对的呢。 走吧。那就往前走吧。 走到世界的尽头，再相会。 察觉到有人靠近的蕾娜抬起头来。 不出意外地……像是安排好了似的。 像是世界本就该如此那样。 「——你来了，辛！」 「嗯。我来了，蕾娜。」 「那走吧？」 「嗯。走吧。」 时刻表 小说——动漫 总时刻表 星历2142年 4月13日 瓦兹拉夫˙米利杰死亡 星历2143年 『未知』 修雷˙诺赞死于东部战线 星历2144年 12月17日 12岁的辛耶˙诺赞发现修雷˙诺赞的机体残骸 星历2148年 5月13日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少校接受任命调任『先锋』战队管制官 星历2148年 5月22日 『天狼星』九条˙尼可战死（『天狼星』因战车型炮击失去活动能力 九条重伤由辛枪杀） 星历2148年 5月22日 芙拉蒂蕾娜˙米利杰少校首次与『先锋』战队同步 星历2148年 6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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