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hell】自由照耀世界下的酒鬼

查尔斯被带到了一处偏僻的街区。 他一边听着领着自己走的那人的碎碎念一边四处张望,街上的餐馆,洗衣店和超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取而代之的是沿途一路的黑色垃圾袋,碎纸与霓虹招牌。 “我们现在在……”他刚开口,却被打断了。 “西街区,圣戈康的西街区,就是那条人们所说的贫民街道。”船长说到,“但如果你想讨点好东西话,还是建议你来这,除非你真的愿意跑去东城区,花大手笔买那些价格对不上号的酒水。”他走在稍微靠前的地方领路,以至于他说话得稍稍把脑袋偏过去。 查尔斯看着他的背影,他能很清楚的看到他是如何用那条残疾的腿走路的——一瘸一拐,一顿一顿,为了保持平衡习惯性的前倾身体。木质假腿的撞击声走一路响一路。 他和过去相比甚至找不出什么大变化来,唯一的区别就是换了一身贴合时代背景的行头。如果不是今天在鹅颈公园的偶遇,他本以为他会一直穿着那件破烂大衣和褶皱衫。 他的裤子口袋里揣着一块硬币,面值五美分,上面的人像甚至还是自由女神。 “不会,我宁愿不喝也不会特地来这块地方占便宜。我可不想丢了钱包甚至小命。”查尔斯回答到。 船长轻声“切”了一声,说到:“这个好说,只要你钱包够瘪,命够不值钱,你就可以随意在这走动了。” …… “比如我。”船长往查尔斯的方向偏了下头,闭上了他的眼睛,他的本意是单闭一只眼睛的挤眉弄眼,但因为他本身就只剩下了一只眼睛,他只能通过这样来示意。 …… 他们到了目的地,是一家店面狭窄的邻家酒吧,有着潮湿的木质地板,酒吧椅的金属椅腿上布满红锈。地小,但人不少,绝大部分都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有的一笑就会露出缺了门牙的黄色牙齿。因为差劲的通风系统,整个室内充满了烟味,霉味,和不知道从哪传来的类似于被烧焦了的橡胶的气味。 吧台左侧有一台老式黑胶点唱机,唱片上的刮痕导致音乐播放得如生锈般断断续续,只有凑近了才能听清,它会循环播放一支叫不上名的乐队的某一张专辑。 船长刚一走进去,跟在后面的查尔斯就很清楚地看到几位闷头喝酒的抬起了脑袋,弯起破皮结痂的嘴唇,跟走在前面的船长打了声招呼,只不过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被盖了过去,查尔斯并没有听清他们讲了什么。 他们点了酒水,但在船长得知大副实际点了一整杯的美式咖啡后,他不平静了。 “兄弟!你是认真的吗?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在酒吧里头喝咖啡??这他娘的跟去药店买全脂面包有什么区别。”说完,他又指了指放在对方目前的玻璃杯,“再说谁他妈会用这个杯子喝咖啡?他的尺寸和我的杯子一模一样!” 查尔斯平淡地端起了他里头盛满黑色液体的大号啤酒杯,小酌了一口。“但这至少比去咖啡店买酒水要正常。直白点说吧,我已经戒酒戒了五年了……并且我感觉良好,至少今晚我还不打算破戒……烟酒之类的东西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碰过了,至少我得到了个清醒的头脑和一口好牙。” “行吧行吧,你当你的娘炮旱鸭子,我当我的快乐街头醉汉……不过回到这上面来,戒烟酒?为什么你会突然有这个想法,就真的只是某天突然觉得'行吧行吧,我的嗓子已经发炎一周了',顺势就给戒了,还是说……你泡到马子了?!”船长突然瞪大眼睛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又用带着几分同情,又带了些质疑的眼神盯着他。 “你他妈……是怎么扯到这上面来的。”查尔斯不是很理解眼前这人脑袋的运转方式,他同时也意识到,这人真的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一身行头,摇身一变从土匪头子变成了蹬一双皮鞋的街头混子,会给别人擦鞋,衣服粘上鞋油也不会送去干洗店,倒是会在装模作样送行时从背后摸走那位阔先生的钱包。 “还能怎么的,看你的趾骨?”船长笑了,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笑。“我就是开个烂笑话,不过看你反应,我没说错吧!”查尔斯发自内心地觉得,他的语气就像是那些八卦的金发女。 “结过,确实结过,但不是近期的事,更不是我戒酒的原因。” “嘿,我就猜到你小子绝对会在这几十,几百年里至少结过一次婚,怎么样,近期夫妻感情怎么样?” “不,不咋样,5前之前就已经没再往来了,我和她离了婚,并且是她先提出来的。我甚至在冷静期那段时间里也在不停的工作,有时候忙到昼伏夜出,就在沙发上穿着衣服睡觉,她醒来后都不知道我回来过……” …… 查尔斯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特地在来这里前摘了自己价值两个月工资的表。只有他愈发亢奋的大脑提醒他现在已经超过健康作息时间了。 他们聊了很多话题,前言不搭后语,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有时候没话了就沉默一会,至少下一个人提出新的话题。 他们就只是坐在这里,没完没了的聊天,聊那些没有一起经历的时光。 查尔斯也喝了一点酒,主动喝的,喝的是船长酒杯里的朗姆酒。 “你知道我们在追求什么吗,我们每天日益劳作,是为了什么?都是为了自由,为了不依靠别人而活。” 他的杯子里甚至已经少了一半,到处都是嘈杂的喧嚣,感觉时间都过得异常的快,他用余光看到一位没刮胡茬的中年男人在和女服务员法式湿吻,在昏暗的灯光下,噪音摇滚的配乐里。酒气在空气中与烟尘颗粒交杂氤氲,随处都能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咳嗽声,吸鼻声,吐痰声。 “嗝……但是……我们不能实现,也实现不了。” 船长问店员要了一支雪茄,叼在嘴里凑到他跟前。“借点火。”他说,话语十分言简意赅,毫不客气。查尔斯用他随身携带的铜质打火机为他点火时,都会忧虑火星会不会顺着飘进他口腔,点燃里头的残留酒液。 “哈,所以,我已经付出了一辈子,去学着当个失败者。现在,我什么都不用去想。” 他靠在椅背上吞云吐雾,又大笑着谈了些近些年对方错过的趣事,像是某位喝醉的年轻人把他认错成了自己的叔叔,在他旁边大嚷大哭之类的。亦或者是他故意装醉鬼在大晚上的城区乱逛,每看见一位大腹便便的有钱人,他就会故意在经过时靠近那人,在肩与肩相撞时竭尽心思的留些污渍在那修身的定制西装上,再回头简短地说句抱歉——这就是当瘸子的好处,健全人不会太想和你计较。 查尔斯没有说什么,在谈笑与喧嚣之中,看着一只从后伸出来的手拍了上船长的肩膀。 “阿?”船长懒散地转过头去,想看看手掌的主人是谁,结果刚转过头去他就被人拽着衣领从座位上提了起来,等他站起来后又被猛推了一下后背。他踉跄了一下,手上还端着酒瓶,但他硬是没让一滴酒从杯子里撒出来。 那人对他开口了,船长回头,看见了他眼下的眼泪纹身。 他清了清嗓子:“是你欠钱没还吧?老头。”纹身男结痂的嘴皮子动了动,叼着的牙签随着上下翻滚。“我也是为钱替人办事的,不要怨我,总之,你尽快给钱,当场给,不然我只能把你的脑袋开个缝再放你走了。”他的脖子和脸红成一片,应该也是趁着酒劲直接找上来的。酒吧里的熙熙攘攘因为这边的特殊情况一瞬间少了不少,坐在旁边座位的人揣着酒壶起身走了,在较远地方的人则是像渴望蠕虫的雏鸟一样伸长了红色脖子,朝这看。人群中传来几声喝彩与起哄,拉长了声音,盖过了噪音摇滚。 查尔斯还是坐在座位上,啜饮他的咖啡。 船长也没有什么大反应,他在对方说话的时候就一直在把酒杯里剩下的酒液往自己的嘴里到,他往前歪歪扭扭走了两步,直到走到对方的拳头跟前。 最后一滴酒落下。 他紧握杯柄,在下甩的空挡将杯子迅速翻了个面,用杯底狠狠的砸上了那人没有头发的脑袋。发出一声撞击的闷响。 咚。 …… 现在是16分35.34秒后,查尔斯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在33分钟17.23秒前点的那杯饮品还没被喝完,他坐在一张有着黑色皮革垫的椅子上,面前没有桌子,桌子刚在37.23秒前被喧闹的人群无意中掀翻。 这场争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记不清了,在场也没人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所有人印象里只有玻璃与皮肤碰撞震动而发出的那声“咚”。就像钟楼响起午时12点的钟声,声音一出来,他们就像楼前对决的牛仔,纷纷拔出了枪——实际上是拳头与碎酒瓶。 他实际上也并不清楚到底过去了多久,毕竟他来之前摘了表。 2分12秒后,他也起了身,伸出右脚,绊倒了一位从旁奔过的酒鬼。 “好样的。”一旁的船长比了个大拇指,用他唯一的一只手。而在他转头的空挡,他的右脸就被某个他不认识的人狠狠来了一拳,他这个时候庆幸自己空剩下一副骨架,不会因为突然的脸部重击而咬破舌头或嘴唇。但他还是因为打滑的假腿被一拳揍倒在了地上。 他的因为头部的冲击耳鸣,他很熟悉这种感觉,被一拳揍懵的感觉,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所有暴力和争端之外,只看得见仿佛是在黑鞋油里闪烁或爆炸的恒星,火花。这样一刹那的恍惚,就像感受到了真正自由的一丝滋味。虽然他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他面朝上的摔倒,冲击到了他后脑的视觉感受区。 他不讨厌这种感觉,这也是他不讨厌打架与受伤的一大原因。 等到他眼前的黑雾仿佛都散去了,他才在迟迟的钝痛中看见了一只伸向自己的手。手臂的另一端是一位留着滑稽胡子的中年男人。 船长躺在地上,噗呲一声笑了,他冲着男人伸出了手,但在两人的手即将碰到的时候,他张开了手掌,捏住了他藏在手心里的东西——一枚硬币,上面印着自由女神像。他将这个握在手里,因为这能让他揍人揍的更疼。握住自由的拳头,肆无忌惮的去冲击那些呕吐物,鼻血,和喷溅出来的口水。 “自由照耀世界下的酒鬼,伙计。” 查尔斯见他没有动作,直接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拉了起来。“在秀你那狗屎硬币,谈你那什么自由之前,先你妈的起来。” …… …… 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这,在混乱之中,赶在警笛响起在周边的地区之前,踩着地上的玻璃碴子和木头碎屑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像两只做贼心虚的老鼠。 查尔斯没有戴表,但已经肉眼可见能看得到日出,数据上的时间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他搀扶着扭到自己仅剩那一只脚的船长,跟着他指出的路线在偏僻的小路上绕道前进。 两人实际上都没有受什么伤,船长的脚腕是在他出门后试图耍酷跳翻过一堵木头栅栏时扭伤的。 酒气和烟味终于被风给吹散,这才给了查尔斯留下一些思考的空间。但他想不到什么,也没有去想。他实际上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子弹杯,那种本该点燃的烈酒,就算这会成为他偏头痛的诱因。他揍了人,用碎玻璃酒瓶划伤了一位他不认识的人的颧骨,就算他其实很担心会被追究责任。这些原本他想着可能他在二次死亡之前都不会再做的事,在今晚,在船长存在的时候,仿佛他干这些就变成了合理,变成了理所应当。直到现在他还是在规避思考。 他只是感觉放松,在他缺失了一整晚睡眠,右手大拇指被拉了道口子的情况下。 这一瞬间,才是他这几年来最清醒的时候。 去他妈的,他需要这样的头部撞击,需要好好的被握着自由女神像硬币的拳头揍一回。 曙光从屋顶与废墟的间隙中穿了过来,像是某种丝绸,或是在夜里被灯光照亮的烟灰颗粒,是一种胜过盛夏给万物着色的烈阳的光亮。 他们穿梭在巷子之间,踩过地上的塑料袋,瓶盖,以及从未中过的彩票,垃圾。看着老鼠从水管里穿梭,爬出来舔舐泼在地上的梅子酱。 他耳边有风声,还有船长的喋喋不休…… “喂,话说你还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吗?” “……不是你在指路吗?” “……不是你扶着我在走吗?” …… …… end. ———————— 想了想还是先放出来吧,因为如今再刷一遍已经有答辩感了…… 很短的东西啊啊啊!不过也是个好的尝试写作的开端和尝试(?)以前从来没有完篇过这种类型的来着。。没啥经验也没啥文化,很烂…… 但总归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希望我日后能做出更好的作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