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尽欢《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009 | 长篇科幻连载
前情提要
在203x年，人类还处于宇宙开发科技的低科技时代，各大国急不可耐地推动大资本进行火星开发。各种火星开发流派的厂商、科研机构，都在争夺着火星开发战略方向的发言权。南方人黄离火和精神北方人老范决定去火星上开设陶瓷厂，虽然他们自己都觉得这是一次中年人的冒险创业，但是，国际上的火星开发公司情报网，还是盯上了他们，哪怕他们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可能性。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作品出版。
火与土——火星城市构建史
第九章 宇宙剧捞金指南
全文约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最初，他们也是想要遵守“救猫咪守则”来编故事，然而，随着粉丝经济的利润越来越高。他们决定放弃剧情为中心的原则，而是强调塑造人气角色，让人气角色本身如何被人喜欢作为首要考虑，为此不惜牺牲配角和反派的逻辑塑造。
只要人气角色火了，演员有了人气就不愁赚钱了。
——《韩剧人气角色研究》
一
硬汉是一个好故事里不可缺少的角色，因为，男人也爱硬汉，女人也爱硬汉。
陈海底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个硬汉，他只知道自己是个肌肉男，还是东北风格的肌肉男，壮有脂肪而且不挑食。
作为一个10后，陈海底是个刷着快手长大的东北死亡金属少年，从他有牢固记忆开始，他就记着一件事——人啊，要不做点牛比的事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所以，陈海底一直想学些正常人不会干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他就努力锻炼身体，他很直线的相信，身体强壮一点，作死的时候就不容易死。
确实，身体好，救了他好几次命。
陈海底的成长史，就是一部受伤史，也是一部外科医疗技术进化纪录。2021年，他左腿小腿多了三颗钢钉，2026年，他第一次接触了便携医疗胶带，止血和巩固骨折复位都很有用……
所以，当他和家里人说，自己要去学习考古的时候（实际是学习盗墓技术），家人也没有阻拦他，他这种性格，去野地里挖坑，可能比在城市里还更安全些。如果真有鬼，那些鬼也会躲他远远的，嫌他烦人……
接到方桂林的工作职位问讯的时候，陈海底也是吓了一跳，第一个念头就是，“我竟然小有名气了？火星开发企业啊！竟然问我要不要面试！我可以去火星耍了！”
真的开始了在息壤的面试和试用的时候，陈海底觉得息壤这个公司不正常啊……正常人是不会想着去火星开砖厂——陶瓷厂的。
我喜欢！不正常才有趣啊！
陈海底对于这件事情到底能不能成功的信心，其实并不高。他觉得这个计划认真想想，其实挺疯狂的。听到陶瓷制造这件事，许多人的第一反应是一种优雅的古典手工艺，但是，陈海底却首先想到巨大的火焰！
陶瓷都是烧出来的！而不是捏出来的。
要在一个低重力，地理条件信息仅仅有地表数据的低氧星球，去做一件需要巨大火焰和特殊土质来完成的工作！这跟快手上的那些疯狂挑战视频一样，又虎又彪！
甚至，有意外死亡的可能……那可是火星啊，宇航服破个小口都可能没命的地方，去这样的地方玩火！
真是挑战极限啊。
来到火星模拟基地的第一个下午，陈海底就遇到了第一个小挫折，熬夜敲打出来的那些手工砖坯，竟然在他们午睡的时候，被“火星风暴”摧毁了，这份挫折感，比被人殴打还难受。
楚烯酮去收集破损的砖坯，准备收集数据。陈海底和李镇远来到了他们自己挖的窑底坑前，看着自己一锹一锹挖出来的坑道，已经被沙土填满了三分之一。
陈海底扭头问李镇远，“大远，你说，如果咱们真在火星上去挖坑，被风沙给填了，咱们该怎么办？”
“那就再把沙子挖出来啊，就是沙子比硬土难挖，不抱团啊，每锹挖不了多少。不过，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人生不就是经常推倒从来吗？”在陈海底眼中，李镇远是真正的硬汉，只会被粉碎，不会被打败的那种硬汉。
“下回，咱们弄块大号钢板当盖子吧，反正火星重力低，咱们两个应该能抬动钢板。”陈海底又想起了快手上那些脑洞玩法。
办法总是比问题多。
五个人带着一些破碎的砖坯返回了基地，因为说好了完全体验火星低重力生活状态，基地的二段安全门系统也启用了。先要打开最外层的门，进入缓冲仓玄关，关上最外层的门，等待五分钟的理论上的除尘和空间气体补充时间，然后再打开内门，进入生活区。五个人进门一次，要花十分钟的时间。
到了室内，众人摘下头盔，陈海底跟着楚烯酮来到大餐桌前，众人把带回来的七块不同状态的砖坯放到了桌子上。楚烯酮找到了练功服腕部的衔接开关，摘下了练功服的手部部分，用自己的双手捧着那些砖坯，还低头闻了闻不同的砖坯的味道。
“风干率非常好，比我去北方做窑的时候的风干率还好，这里的空气干燥度非常高，即使是低温条件下，只要没有达到冻结温度，水分的流失也非常快。”
“据说，火星夜间温度在零下七十度左右，白天最高是27度。”黄离火补充。
“和东北天气差不多啊……”陈海底接了一句，“反正零下二十度和零下七十度也没有太大差别了，没有暖气和棉裤的人都会被冻死。”
楚烯酮接着检查那些砖坯的风干率的细致差别，其他人坐下来，黄离火提议，“咱们开个会吧，第一次火星工作小组，工作任务反馈总结会。耐火，你做一下会议纪录。”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在火星上出现工作方法问题，那就是，我们有能力在火星上进行室外作业吗？以目前的模拟条件来看，火星的低重力情况对我们造成的困扰不大。但是，所谓的火星风暴这种气象条件的存在，对我们的工作流程来说，是非常不利的。”黄离火认真的发问了。
直到这一刻，息壤才从一家“火星开发概念”公司，开始落地成为了一家“火星实业开发”公司。
二
每个人都做过白日梦，其中只有千分之五的人，真的试着去把这个白日梦变成现实，而这些执行者之中，百分之八十八的人都失败了。
当然，这些数据都是胡扯的，但是，要去完成一个心中想象的目标的难度真的很高。
从黄离火想要去火星上生产陶瓷和耐火砖那一刻开始，黄离火考虑的都是钢化陶瓷的技术问题本身。息壤成立之后，楚烯酮等职能经理，也都在考虑自己对应领域的问题，对于火星环境的实际问题，众人到采取了鸵鸟政策——等着雇佣到更专业的火星问题专家来了以后再解决吧。
“那就首先要设想一下，我们在火星上工作的话，我们的初始营地到底有多大了，也许，制造最初一批砖坯，我们只能在室内制造了。顺便说，你们谁知道，火星上有天气预报服务吗？”楚烯酮提出了比较务实的解答办法。
“如果只是防风，我们在室外建立一些简易挡风墙也行吧？造砖坯的环境也不需要密封，我们只要有一批钢板就可以了，做一个只要有四面墙甚至不用屋顶的钢板圈起来工作区，会更有效率吧？把土壤搬入营地，再把砖坯搬出来，太耗费工时了，我们在火星上的工作成本，时间成本应该是非常高的，把耽误的这些工时成本换算成钢板防风墙使用的钢板的运输成本，会更划算。”李镇远给大家算了一笔账。
“火星重力低，如果把钢板也吹起来了，钢板变成风暴裹胁物，那破坏力可就惊人了。日本的火星天守阁，就可能是被风暴里的裹胁大颗粒破坏的。”黄耐火说出自己的想法。
“把钢板都刮起来，那太夸张了。我们给钢板挂些沙袋加重就好了。我倒是比较好奇，在火星上能做电焊吗？只要把火星建筑分成工业用的，不用严格密封的，和人类活动空间，需要严格密封的两种，整体的操作成本就比较好控制。”老范也凑过来开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商量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制作出了《火星室外工作手册》的最初几条。
第一条，在火星进行室外工作，需要率先建立工作屏障，保持室外工作不受火星风沙以及火星风暴的影响。工作屏障材料，初步预选为钢板，附加负重沙袋稳固。第二条，要保证在户外风干的砖坯和陶胚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合格率，以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风干成品率。
附录，火星室外工作技术条件需求。1，轻型钢板采购与火星户外低氧环境电焊技术人员需求。2，更高效的户外风干辅助技术支持寻求。
“好，我知道了，我让方桂林再去找电焊工。既然现在关于火星的细节技术需求越来越多了，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傻等市政府给咱们配备火星开发专家支持了。我打算离开基地，我在这里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我想去找找专家，看看能不能咱们自己先雇佣一个。”老范认真想了想，他也是个行动派。
黄离火点点头，“你去吧，真要开始落实了，才发现问题一个接一个啊。我们都把去火星上工作想得太简单了。”
“我去收拾行李，你们看看接着做砖坯吧。回见。”老范起身和大家告别。
黄离火接着跟大家说，“如果要在室内工作，我们需要再采购一批东西。海底，你跟我去附近的大型建材市场吧。烯酮，你带着耐火和镇远留下来做砖。”
楚烯酮想了想，“我们需要大型搅拌桶，多买几个，存放一些泥浆在室内，也买点陶土过来吧，钢板和电焊工具电焊工都需要。”
黄离火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我们穿着这身衣服出去采购吧！也许能带起话题哦，说不定对咱们工时融资有利。”陈海底建议，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戴头盔。
黄耐火笑了起来，“那你们最好是让基地给找俩敞篷吉普车或者皮卡，海底老哥，你就坐在皮卡后面，大家才能看到你的宇航服。”
“好主意！”陈海底对黄耐火翘起大拇指。
这时，方桂林也过来了，她说，“这附近都知道这里有火星模拟基地，你们就算穿着宇航服出去，大家应该也不会太惊奇，只会觉得你们是皮套广告演员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直播圈的第一守则就是，别怕别人把你当傻叉。”陈海底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方桂林一笑，“好，那我和基地服务处联系，给你们安排辆工业风的敞篷车。”
半小时后，老范收拾好了行李，黄离火和陈海底穿着宇航服外型的赛亚人反重力体验练功服，基地派的车也来了，是一辆改装车，车体本体是辆皮卡，车身是黑色，车厢两侧加装了亮银色的火箭外壳挂件，如果远看，还真是有点像是火箭漂浮在地表一米以上。
“这不是赛博朋克啊，这是乡土朋克风啊……”出来送行的黄耐火笑了起来。
陈海底转身，晃了晃食指。
黄耐火会意一笑，“对对对！第一守则！”
于是，基地派来的这辆火箭车送三人离开基地，先把黄离火和陈海底送进附近的“工业装备采购基地”，然后把老范送去机场。
三
采购和野生食物收集的大脑兴奋区是一样的，买买买的快乐是各种爱好的人类共同的快感。
工业产品的美感，需要装修环境的配合。这座工业装备采购基地，与日常的大型超市甚至宜家那种家居城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
这里反而把室内的整体亮度降低了，就像黄昏的感觉，你看十米外的人都是模糊的。一排排高耸的货架上，商品都有光照差比整体视觉光感稍微高几度的聚光灯照耀。
在这里逛，就像是游戏玩家来到了道具店一样的体验。
巨大的回转电锯，在聚光灯的照耀下，有种超级武器的感觉。
三千种不同型号的铁锤在一个环形购物区域内挂满了整面墙，看着满墙的铁锤，陈海底忍不住赞叹。
还有齿轮区域，铁索区域，螺丝钉区域，各种工业品同类型集中在一起，仿佛就升腾起某种气场，让人看着就热血沸腾。
来这个工业产品采购基地逛的人出乎意料地多，还有些是家长带着孩子来参观的，采购基地里规定小朋友都要戴上安全帽，手腕上还要和家长一起拴上安全牵引绳，以防止他们乱跑，这种一家人拴在一起的场景，看起来也非常另类。
“厂长，这个采购基地出乎意料地硬核啊，我一直以为这个开设了火星模拟基地的城市，是个荒蛮风格旅游区呢，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强烈工业风格的大超市存在。”
“这里当年可是三线工业建设的重要基地之一啊，如果沿海地区被推平了，这里就是新的工业重心。不过，虽然后来经济全面发展了，不过，这里的重工业工厂也多了，沿海土地涨价，工厂内迁。这附近也有庞大的工业区和居住区。”黄离火是个认真看城市旅行手册的人。
“节省点时间，咱们现在分头采购，你采购这张单子上的重型物品，我腰不好，搬不动那些大桶。”黄离火和陈海底分工。
“好嘞！我可以边开直播边采购吗？”陈海底兴奋起来。
“随你高兴啊，就像方经理猜测都一样，咱们这一路上就是偶尔有路人拍照，也没有引起轰动啊，现在不是飞碟探索的时代了，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黄离火觉得直播这件事，真是一代人玩得比一代人凶啊。
“能不能红靠运气，坚持直播，才是播主的本分！”陈海底坚定地说。
陈海底高高兴兴地举起早就准备好的自拍杆，和他的老铁们开始打招呼。
黄离火也按照自己的单子开始去寻找采购物品。
在挑选工兵铲的时候，忽然有人和黄离火搭话，“老哥，你也是玩野外生存的？这身宇航服不错啊。”
黄离火转身看到了一个穿着主打棉麻材质，整体气质是20世纪初期知道分子风格打扮的男人。在这个时代，这种繁复层叠的搭配风格已经算是怀旧风格了。
“不，我不是玩野外生存的，我是想要研究在火星上烧砖的。”黄离火觉得这事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哦，那你们就是去附近那个火星模拟基地玩的游客了？”那个老派知道分子接着说。
“是的，您有什么事儿吗？您是这里的导购？还是送货司机？”黄离火也是混迹在建材装修市场的，对装修市场里五花八门的怪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还真让您猜对了，我是个不入流的知乎答主，业余时间兼职来这里送货赚个零花钱。不过，我的本业是航天材料研究，所以，喜欢和来这里玩的火星玩家们聊聊天。我姓卢，卢物植，植物反过来写。您需要用车吗？”卢物植说话始终斯斯文文的。
“航天材料研究？”
“宁西科技大学的客座教授，按照现在的大学体制，我觉得我转正的概率很低了，我的爱好也很花钱。”卢物植接着说。
“您对火星有研究吗？”黄离火觉得这简直就是打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啊。
“当然有研究啊，拉货需要，和那些火星爱好者聊天，我可是专业级别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卢物植展示出了服务人员的素质。
“我刚才说了，我想要去火星上烧砖，你对火星地质有了解吗？在火星上玩电焊的可行性高吗？”黄离火整个人转过身来，郑重地向卢物植讨教。
“哦，送货的话，附送行程聊天。单独陪聊可就收费高了，虽然说，国家禁止教职人员在学校外补课了，但是大学客座教授来陪聊收500一个小时的饮茶钱，不算贵吧？”
“不贵，不贵，送货肯定请您送货，我还想带您去我们的基地看看呢。这个商场应该有餐厅吧？我现在请您去喝一杯，咱们聊聊？”黄离火直接邀请卢物植，这些年来，黄离火还是第一次和大学教授面对面打交道——感谢国家禁止了教师出去补课。
“您客气了，这个商场还真巧有间餐厅，那我来带路吧。”卢物植也很高兴。“我这是在水边用直钩到鱼了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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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火星时代》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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