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镇的小茶馆 第二章 伙伴
欣灵喜欢早读，无论春夏秋冬。当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的玻璃和床帘的缝隙照进小屋，她便知道这是一天的开始。在忘忧镇，很少有人会买闹钟定时，那燥人的铃声只会让人平添烦恼。阳光就是欣灵的闹钟，她每天看着阳光起床，看着星幕入眠，在头脑最清醒的时候汲取文字中蕴藏的营养和灵性，在结束一天的工作后最乏累的时候渐渐入眠，生活简单又不失趣味。用身去体验，用心去感受，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话。
但是，有人在沐浴日光的恩泽，有人却仍沉浸在迷醉的梦中。陌漓的房间仍然是一片阴暗，窗帘紧紧地靠在一起，把他和他的奇思妙想一起遮掩。家里的早晨是喧闹的，学生们的脚步声在窗外纷至沓来，而他也不得不按时起床，但是这里不一样。恬静的窗外，温暖自然的气息，还有舒适的大床，都让他恨不得一天都在这上面度过。不过，这也只能是他的一厢情愿。无论他再怎么不情愿，欣灵总会在早上八点准时将他拉下床。
“让我再睡一会儿可以嘛，欣灵姐姐？”当他的衣角被欣灵无情地拉歪，然后自己伴着它一起运动时，陌漓只得一遍遍恳求她网开一面，“你看天气这么好，很适合养精蓄锐的！”欣灵没有理会他，把他拖到餐桌旁便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而爷爷早已经在餐桌旁等候他们。
“爷爷，早上好！”陌漓向爷爷送上晨间的问候。
“已经不早了哦，”爷爷一边笑一边看着他，“欣灵已经读完好几页书了。”虽然初来乍到，但是爷爷和欣灵一点也没把他当外人。陌漓感到很开心。早餐很平常，鲜磨的豆浆，温热的煮鸡蛋，还有撒了葱花的薄饼，它们的香气和热气混合在一起，让整座茶馆都飘满烟火气。尽管茶馆还要开业，但是爷爷并不催促他们吃早餐，而是顺其自然。爷爷先吃完，便去准备茶叶、茶壶和茶具，等待为今天的第一位来客送上满意的茶饮；欣灵其次，她将碗筷收拾起来，送到屋内厨房的小水池里清洗；陌漓最后，所以他不得不亲自到厨房送餐具。恰巧欣灵洗完了一些，便安排他把盘子和餐具摆放整齐。
“既然你要寄住在这里，自然也需要做些事情作为报答，”欣灵看着他，认真地说，“不如等下开业时候，你就从服务员当起吧。端茶送水应该能做好吧？要是打碎了茶具，爷爷可是会很生气的哦。”说话时，欣灵已经洗好所有的碗筷，她将它们摆放好，便带着陌漓来到前台。
“好啊，”陌漓答应道，“我一定会加油的！”
“很有干劲啊，小伙子，”爷爷听到声音也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期待你的表现。”
“加油哦。”欣灵一边说，一边走进屋里。正在陌漓好奇她为什么不出来时，仿佛听到了无形的闹钟的闹铃一般，第一位顾客如约而至。“爷爷，早上好！”他礼貌地和爷爷打个招呼。
“早上好啊！”爷爷面带微笑地看着这位顾客，他一身笔挺的西装，皮鞋擦得锃亮，公文包在阳光的照映下仿佛也发着光，“今天也要从一杯菊花茶开始吗？”
“是啊，”西装男子坐在离门口很近的一个靠窗户的位置，把公文包放在一旁，“神清气爽地去上班，一天的烦恼都不见了！”爷爷一边笑，一边吩咐陌漓，“一壶菊花茶！”作为一个整日与考试和学习为伴的学生，陌漓从未体验过平稳地端盘子的感受。在家里，他最多递一下碗筷；在学校，端平一个整体制造的装满饭菜的铁盘轻车熟路，但若是在一个托盘上平稳地端着一个接近一百摄氏度的装满滚烫的茶水瓷壶走上十几步，这还是他第一次。
“爷爷，这是你们店里新来的嘛？”看着陌漓稍显笨拙的姿态，西装男子忍不住问爷爷。
“是呀，”爷爷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射进茶馆的阳光，“这么多年，许多人来了又去，总要有人来帮工呀。”说到这里，刚刚还轻松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陌漓有意无意地听到这些话，开始对来客的身份感到好奇。从年龄上看，他不过二十出头，却能让爷爷说出这样一番话。难道他和爷爷之间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他一边想，一边将煮好的茶和茶具呈上。
“这是您要的菊花茶，请慢用。”西装男子谢过他，兀自将茶杯倒满，再一边吹气一边慢悠悠地喝下去。爷爷看着他，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不是那种表面上的满足，而是发自内心的感到喜悦的那种满足。对他而言，每一个常客都是一份珍宝。他们能够选择这里、喜欢这里，由时间积淀起的那份情感，至关重要。
“小兄弟，你是今天才来上班的吗？”呷一口温热的满载清晨的问候的菊花茶，西装男子问站在一旁有些拘束的陌漓，后者连连点头以表示回应。
“要加油哦，”他鼓励陌漓，“你和你的朋友们，一定可以让爷爷的茶馆继续温暖起来的。”陌漓没听懂他的意思，似乎留在爷爷这里的，并不只有他一个。不过除了欣灵，他还没见过其他人。他们在哪里？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我有……朋友们……吗？”他若有所思地问。
“当然有，”思索时，欣灵从里屋款款走出来，“昨天他们休息，今天会来的。”她想要和爷爷交谈些什么，不过看到正在品茶的西装男子，她又将目光移向顾客那边，“早上好，先生。”
“你也是，欣灵姑娘，”西装男子很客气地微笑着对她说，“希望你每的每一天都是如此。”
“您过奖了。”简短的交谈结束欣灵去找爷爷谈话，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陌漓回到前台，等待下一位顾客的到来，渎职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西装男子将壶中的茶饮尽，和爷爷道声“再见”，便风尘仆仆地提着公文包离开。
“这位先生似乎和爷爷还有欣灵姐姐很熟，”收拾桌子时，陌漓看着茶杯和茶具说，“爷爷，您和他之间有什么故事吗？”爷爷一边捋胡子，一边舒展出和善的笑容。
“他呀，”爷爷笑着说，“从中学的时候就会每天来我这里喝茶，除去在外地上学那几年，几乎没有间断过。寒来暑往，我在老去，他在长大，但是记忆依旧美好。”忽然带着深奥哲理的话一时间让陌漓猝不及防，这也是他见到的第一个老顾客——但凡老店，都会有不少回头客。或是因为情怀，又或是因为什么无法割舍的东西，他们会始终如一地选择同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时间流逝，记忆留痕，瞬间定格，从此建立一生的牵绊。
“他是看着我长大的，”欣灵不好意思地说，“他真的很温柔……”似乎是回想起他在某一方面的好，欣灵的脸上悄悄泛起一大片红晕。陌漓能理解欣灵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好意思问，便把它放在一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
破晓前最后的黑暗来自黎明，黑夜前的最后的光芒来自黄昏。当天空被渐落的太阳晕染成火烧的颜色，茶馆一天的营业也步入尾声。最后一位客人将杯中的茶饮尽，带上他的衣物离开座位，与爷爷互相道别后走出店门，便宣告一天的营业正式结束。陌漓端起最后一组茶具送入后厨，欣灵在那里一组接一组地清洗茶具。爷爷则来到门口处，拿出一个很有年头的布袋，打开古朴还有些笨重的信箱，将里面的信封一点一点全部装进布袋。他的动作很慢、很轻，生怕破坏了这一封封信件。阳光将他的影子照在茶馆的阶梯上，将他的老态用阳光映出。年轻时他并不喜欢在这里观赏夕阳，因为他认为那只是在浪费时间；现在他注视着夕阳，仿佛看到的是自己的结局。“人老了，也该为后事做打算了。”触景生情，爷爷忍不住感叹。这样的话如果被孩子们听到，一定会很难过吧？
“爷爷，爷爷！”夕阳西下，一串掺着童声的呼喊声传入爷爷的耳中。定睛一看，原来是三个来帮忙的孩子。他们热情地和爷爷打着招呼，送来一天忙碌后的温暖的问候。金爷爷又露出往常那和善的笑容，迎接小跑而来的孩子们。
“进来吧！”爷爷一边向他们喊话，一边招呼他们进屋。孩子们也不客气，直接跟着爷爷来到大门还没关的茶馆里，平时宁静的茶馆一下子热闹起来。有爷爷在，孩子们几乎完全无视了陌漓的存在。他疑惑地站在前台，想问爷爷难道这些就是他们说的伙伴。
“爷爷，爷爷！今天又有多少信呀？”一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女先问。
“我想看看有没有同龄人递来的信。”接下来是一个高个子男生的声音，沉稳，动听。
“那个那个，爷爷，有没有那种很长的信呀？”最后说话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似乎有点害羞，一直紧紧地贴在欣灵身旁，欣灵则轻轻摩挲她的头发，让她乖一点。陌漓看着他们，想着该如何与他们处理好关系。也许就像爷爷说的，以后就是伙伴了呢。
“那个，你们是……”趁着无人说话的间隙，陌漓插进来问道。不过，他的出现把在场的三个孩子都吓了一跳。小姑娘更是直接藏在欣灵的身后，一边紧紧地抓着她的裙摆，一边瑟瑟发抖。“你……你是谁？！”她比较怕生，十分胆怯地大叫着问。
“不可以这样哦，郗梓，”陌漓不知该如何是好，还是欣灵帮他打圆场。她一边摸着郗梓的头爱抚，一边让她从自己的身后来到身前，“以后，你们可是要和陌漓哥哥成为伙伴呢。”郗梓困惑地看着她，似乎在怀疑欣灵姐姐是不是在和她开玩笑。
“请问，你的名字叫……郗梓，对吧？”陌漓凑到她们面前，微微弯腰打量这个小女孩。一米二三的个头，一身花边的浅绿色裙子，还有白白净净的长袜子，把那对小腿裹得严严实实。她和欣灵一样梳着马尾辫，不过她的马尾只有十几公分长。“我是陌漓，很高兴认识你。”小姑娘仍然把半个身位都藏在欣灵身后，但仍然怯生生的伸出手。触及陌漓指尖的一瞬间，陌漓将她的小手握住，一边轻轻摆动，一边将自己手上的热量悄悄传给郗梓。问候完毕，陌漓还不忘给她一个笑脸。郗梓的眼神有些困惑，她想知道面前的大哥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陌漓……”郗梓一边说，一边回头看欣灵，似乎在期待她给自己一点帮助。欣灵不说话，但是笑容里似乎在对她说，要叫面前的陌漓“哥哥”。
“陌漓哥哥，你好，我是郗梓！”她一边说一边红着脸低下头。
“哈哈哈，兄弟，郗梓妹妹看来很欣赏你嘛！”没等陌漓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大手便忽然拍在他的背上，是那个高个子男生的声音。他不仅高，而且很结实，手背上条条凸起的青筋和被肌肉填满的衣袖足以说明一切。脸上棱角分明，仿佛从军营走出来的人。
“啊，你是……”陌漓回过头看着他问。
“我叫山松，记住喽！”他自信地四指握拳，用大拇指指着自己说，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向他介绍另一个和陌漓年纪相仿的姑娘：“她是小曦，以后我们一起的时间多着呐！”被点到名字的姑娘则不满地瞪了山松一眼：“喂，你怎么还是这样子，不要随便把我介绍出去啊！”
“抱歉抱歉，我太兴奋了，”山松一边摆手，一边回头对陌漓说，“欢迎来到忘忧茶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