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战双同人|罗塞塔篇:在伊甸陷落之后
第一次尝试这种类型,质量不高,见谅
|屑指也有ooc警告
|可能有刀(?)
以下正文:
“As
usual.”
睁眼,周围还是一片昏暗。
从床上有些迷糊地坐起,厚实的被子还未从身上完全褪下,寒冷的空气便迫不及待地与温暖而赤裸的脊背紧紧相贴,睡意顿时消散了大半。
……今天也是一如既往的冷。
揉了揉头发,转头望向窗外,天空已经是朦朦胧胧的一片灰蓝色。远方,灰黑的海面如石板般平滑得看不出一丝波纹,而更远的海天交际处已经泛出一丝鱼肚白。
忍受着西伯利亚的寒冷,以最快的速度穿戴整齐,起身,脚下的红杉地板发出细微的吱嘎声。打着哈欠,一边伸手去把那件挂在墙上的布料泛白的军大衣够过来,一边漫不经心地瞟了眼摆在床头柜上的老旧的电子钟,显示的是四点半。
最近一直醒得早。
……管它呢,醒都醒了。
守林人帮忙给自己搭建的木屋不算大,没走几步就到了门口。蹬了蹬厚厚的皮靴,抽出门闩,推开木门,涌到脸上的寒气还能接受。
低下头,不出所料,门口的平坦的雪地上已经延伸过一串蹄印,向远方去了。看看脚下,望望头顶的屋檐,本该垂挂着的一长列冰凌都在地面碎成了稀烂。
……今天早上,他们是轮到谁来着?
皱着眉头揉了揉额角,身侧刮来的一阵寒风还是让自己败下阵来。
……算了,感谢守林人。
从毗邻木屋的柴垛上抽出几根干燥的木头,再挖满一个铁桶的积雪,回屋,进厨房,生火,洗漱做饭。
用烧开的雪水解冻以后简单地切下两片鹿肉,煮熟以后便蘸着盐,就着热气腾腾的松针茶作为早饭。
窗外的天色微微发白,明黄的火苗在壁炉里跳动,为四周昏暗的墙壁抹上一层涌动的橘红。随手把一个板凳拎到壁炉前,坐下,男人默默啜饮着略涩的茶水,盯着面前摇曳着的火焰,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木柴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小屋里若有若无地回响。
……
咽下最后一口鹿肉,拍了拍手上残留的几星肉末。起身,揉一下因为面朝火焰而有些干涩的眼睛。从一旁有些熏黑的墙壁上取下火钳,往火光逐渐微弱的炉膛里稍稍拨动,便洒进几捧雪水让火焰彻底灭掉。
将泡茶用的铁皮罐子揣进口袋,揉着略有酸痛的脖子走到门口。回头朝卧室的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再转身推门。
金黄的晨曦从海平面升起,还算灿烂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自己脸上,天已破晓。
感受着冷冽干燥的空气随着呼吸涌入肺部,眺望远处逐渐由蓝转黑的海面,两片深黑的阴影静静地卧在海岸边。
……
……别去看它。
抬头,仰望湛蓝的天穹。至少现在,是极地难得的晴空。
……
垂下头,男人走向屋后的仓库。
……像平常一样。
……
……
雪地,树海,一望无际。
阳光从头顶密匝匝的枝叶缝隙间漏下,在雪地上洒落成星星点点的淡黄光斑。然而树密,林深,更多的地面则被错综的树影所覆盖。
现在不是正午,西伯利亚的针叶林间仍然充斥着一片薄雾般的昏暗。
透过驾驶舱的防护玻璃环顾一圈,从周围的众多树木里挑定一棵稀松平常的红杉。驾驶极地机兵来到它面前,座位下传来的挤压积雪的塌陷感也随步足的停下而消失。确认机身外壳因弹出手斧而传来的震动,操纵极地机兵扬起左臂,向后拉出一道弧度,再猛然横扫。
“——咔!”
碗口粗细的树干应声而断,在面前向着右侧缓缓倾倒下去。即使隔着厚重的钢板,都能听到从原先覆盖在枝叶上的积雪簌簌地掉落在极地机兵头顶的涂漆上,发出噼里啪啦一阵轻响。
吐一口气,在驾驶舱里弓着身子,试图努力舒展一个拘束的懒腰。
……今天就先到这里。
粗壮的金属前肢轻松地将木材抬起,堆放到机兵牵引着的一架宽大的雪橇上。
……今天收获不少。
一头鹿,两只雪兔,两根木材,一袋松针,口袋里一罐浆果,这个星期够了。
转身,来时留下的深浅足迹错落在雪橇压成的两道浅浅印痕之间,一直延伸到远处,在雪地上清晰可见。
……先回去吧。
拖拽着沉重的雪橇,滚圆的极地机兵灵活地转过身来。抬头仰望,略显苍白的积雪覆盖在一望无际的灰绿枝叶上,却显得林间更加黯淡,从枝杈的缝隙间能看见少许漏下的天空。
……
……
抿紧嘴唇,目光投向密林望不见尽头的深处。
……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响。
娴熟地开启自己亲手改进的雷达,看着屏幕上的几个红点与一个黄点,没舒展多久的眉头重新拧紧。
迅速拨动手边的开关,身后绳索弹出的震感传来。感到机兵身后雪橇的拉力卸去,调整一下坐姿,让后颈与靠背紧贴。
……去看看吧。
认命般呼了口气,毫不犹豫拍下最后一个按钮。
加速度产生的推力瞬间把自己按死在身后的靠背上,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雪地上的极地机兵忽然俯下身子,冲向了远处。
扬起的雪花在身后喷涌成长长的一道。
……
……
“——砰!”
一阵天翻地覆,滚圆的金属躯壳重重地撞在一棵腰粗的云杉上,从繁密枝叶间纷纷洒落的雪花将极地机兵的视野遮挡了小半。后背瞬间传来的震感让自己险些呻吟出声,来不及思考就操控极地机兵向右侧滚翻,而那棵原本挡在自己身后的云杉木在下一刻就被极地熊暴烈的冲撞碾成两截。
额头不知道撞到了哪里,下唇被门牙磕出了血。感受着腥甜伴随着疼痛在口腔中蔓延,心里暗骂一声,操纵极地机兵抬起鱼叉,对准身前还未站起的极地熊那小得有些可怜的电子眼。
“——镲!
钢索激射而出,锐利的鱼叉径直没入极地熊的眼眶。
……中了!
电弧在破损的机械头颅间窜动着,巨大的躯体摇晃几下,便重重栽倒在一片坑洼的雪地里,不再动弹。
一把扯下极地机兵仅剩几根电线连接着的、晃晃荡荡的右臂,男人瘫软在驾驶座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真是累死了。
打开驾驶舱,冷冽的寒风如针一般扎在滚烫的面颊上。努力平复着呼吸以免一下子吸入太多冷空气,不然肺部会冻伤。
略显笨拙地跳到雪地上。跨过几只残缺不全的长耳兔,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来到那个已然宕机的构造体面前,蹲下身,有些不爽地轻轻抽他一个耳刮。
“你这家伙……又是长耳兔又是极地熊,咋不再招惹几只雪鸮过来啊……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的,一个人不知道路就在这里瞎晃荡,还好被我撞见……”
……
……
看着构造体被碾成铁饼的小腿,男人逐渐停止了絮叨。
……算了,我话这么多干嘛。
无言地叹一口气,起身,拎着构造体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他拖回机兵的驾驶舱。
……先带他回守林人那里吧。
……
林木逐渐稀疏,积雪上的蹄印逐渐密集。赶了十来分钟的路,感受着机兵身下挤压积雪的触感逐渐变成冻土的坚硬,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不少稍显陈旧而高大的帐篷错落有序地散布着。
这里是守林人的营地。
……即使到了新苏菲亚城,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守林人还是选择驻扎在离聚居点港口稍远的林间,不过直线距离也仅仅两三公里。
在每天清晨与傍晚,都会有两名守林人来到港口巡逻一圈。清晨会悄悄把家家户户屋檐下凝结的冰凌清理干净,如果前天晚上下过暴雪,则会帮忙清除一下堵住门口的积雪;到了晚上,他们会在跟人们闲聊的同时,好脾气地让小孩子趴在自己身上玩闹一阵,有时也会带点林间的野味过来换点海鲜。
总之,不再有人讨厌他们。
放松了紧绷的后背,坐在驾驶舱中的自己不禁舒了口气。
……不知道你是谁,但给我挺住。
前方,几道尤为高大的身影往来于一顶顶帐篷之间,而不远处一位倚靠在树干的守林人显然注意到了自己。前蹄轻轻叩击着坚实的地面,不等她扬起手中的投枪,便赶忙操纵机兵停下,打开驾驶舱便拖着怀中的构造体爬了出来,
“……纳斯佳!来搭把手!”
惊诧在少女的面庞一闪而过,她搁下长矛,迈开四蹄,几个弾跃便来到自己面前,
“这……怎么回事?……他从哪里来的,怎么伤成这个样子……”
“我也不知道,刚刚在南边救下来的……主脑没被伤到,估计有救。”
把昏迷的构造体从自己怀里稳稳接过,高挑的少女轻轻皱起眉头,一丝无奈稍显,
“算了,我把他带过去……啊,等等,你的机兵……”
回头看看极地机兵,右臂空空荡荡,原先浑圆光滑的装甲涂层现在布满大小不一的凹陷与刮痕,挠挠头,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
“救人嘛,情况紧急,嗯,就没想太多……”
“……”
带着复杂的表情一言不发地盯了自己一阵,无奈地叹一口气,纳斯佳抱着残破的构造体,转身走向营地,
“就算你这样说,等首领巡逻回来看见,又要说你了……”
尽管身前的异人型构造体刻意放缓了步伐,自己还是得小跑着跟在她身后,努力让声音显得轻松一些,
“没事,罗塞塔应该能理解的……”
“你还好意思说!”
少女扭过头来,清秀的面庞罕见地流露出几分不满,
“又有一个星期没来我们这了吧?亏首领那么在意你……真是的,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主动一点,就那么想让首领去找你啊……”
“等等你这种话不要乱说啊,还有我没那意思……”
“那算什么?还是说你看不上我们首领?”
“……”
一时间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感觉到暴露在冷空气中的脸颊逐渐滚烫。
……提这种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啊。
兴许是直到跨进守林人的营地都再没听到自己说话,招呼来几名同伴把伤员抬进指定的帐篷后,纳斯佳有点懒懒地转过身来,左手叉腰,俯下高大的身子,右手扬起,干脆地给自己来了个爆栗,
“来都来了,今天就待个一天,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吧。首领估计傍晚也能结束巡逻……维修工具和零件你知道放在哪个帐篷里的吧,自己去用……啊,如果能帮忙缝补一下帐篷,我们会很感激的哦?”
揉了揉阵阵发疼的额头,人家都这么说了,那也没办法。
……不过,
“可以是可以,但你弹我干嘛……”
一下子,少女嘴角的笑意垮了下来,有点恨恨地开了口,
“……还不是你不争气!”
……
……
浅白的阳光带着极地特有的澄澈,从入口卷起的布帘下轻轻地钻进宽敞的帐篷。地面上零零散散地四散大小不一的零件与各式各样的工具,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帐篷中断断续续。
临近中午,守林人大多外出了,帐篷外是一片安静。
用胳膊蹭了蹭额角缓缓渗出的汗水,拿起手边的电缆钳在电线断口处各剥掉两寸长的绝缘层,露出内部的铜芯。
“伊凡,钢丝钳给我一把,三号的。”
半跪在地上,从一边的少年手里接过工具,抻了抻有些发酸的手指,用力将两股铜芯铰紧。将接头压至与电线的方向平行以后,再拿起手边的绝缘胶布把裸露的部分一层层包裹严实。
“……完工!”
将最后一片金属盖板焊接回去,挠了挠鬓角的瘙痒,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来。甩着酸胀的腿脚倒退几步,上下扫视一遍基本看不出损伤痕迹的极地机兵,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大功告成。今天麻烦你了,伊凡。”
身旁的少年放下手里的螺丝刀,有些费力地伸了个懒腰,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
“哎,没事啦。”
吐出一口气,伊凡自然地扬起胳膊,搭在自己肩头,
“……不过,看在这次我帮你的份上,下午你带我出海捕鱼怎么样?”
“算了,你才这么大一点,被你罗塞塔姐姐知道了咱俩都得挨训,再说我又不擅长捕鱼……”
“喂,我今年十三岁,已经不小了!……就算不能去捕鱼,带我打猎去也可以啊!”
看着面前好像要粘着自己的男孩,不禁感到有点好笑,
“还是等你长大点吧。我们现在约好,以后再说行吗?”
“……”
嘴唇撅起,伊凡有些不满地转过身。听到男孩很大声地叹了口气,看着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留给自己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你这人真是的,先不说你一个月就过来两三次,你每次来至少也给罗塞塔姐姐他们带点东西啊……”
“嗯?你不是隔三差五就来这里一趟吗?看到你每次从村子到这里都拿点东西,所以我过来的时候才不怎么带。”
“你……”
伊凡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好像听见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般,难以置信地将眼睛睁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他的表情除了不忿,似乎还有些莫名的无奈。
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停顿了一会,男孩却缓缓闭上了嘴,捂住了额头。
沉默了几秒,男孩一反常态,有些低沉地开了口,
“你啊……我说,至少让罗塞塔姐姐开心点吧……”
……
……
……沉默了。
即使这里堆放着各种工具零件、一台不小的机床以及开进来的极地机兵,守林人的帐篷也该是宽敞的。
……但是,忽然感觉气闷。
没来由的气闷。
……罗塞塔。
在心中默念着她的名字,在疼痛中忽然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紧,品尝到不久前留下的伤口渗出了腥甜。
清冽的风伴着阳光灌进帐篷,将衣领微微鼓动。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伫立着,目光都没有停留在对方身上。
“哟,你俩干嘛呢?”
后背一哆嗦,忍着发麻的头皮回过身,看到从帐篷外探进来的一道高大身影。
“纳斯佳……你差点吓死我。”
歪过头来,带着疑惑的眼神晃了晃头顶的犄角,少女无辜地耸了耸肩,
“我又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算了不说这个。”
耸耸肩,少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忽然带上几分郑重,自己也不由得站直了些,
“你今天带回来的那个构造体,现在醒了。”
“他说,他想见见自己的救命恩人。”
……
跟在纳斯佳身后踏进一顶帐篷,一张手术台躺在中央,周围环绕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而先前那名构造正体扶着手术台的边缘,低着头慢慢地走,大概是在适应自己全新的双腿。
“喂,人我带来了,有什么要说的话就快点吧。”
抬起头,构造体的目光中满是感激,
“啊,谢谢……呃……”
动作戛然而止。
……怎么了?
有些拘谨地后退一步,不知为何,在构造体的目光落到自己脸庞的一刹那,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嘴唇微微张开,凝滞在半空的手臂不住地颤抖,死死投来的视线不禁令自己心中发毛。
四周忽然陷入一片沉默。
“那个……你没事吧?”
站在一旁的纳斯佳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一声,她向面前的构造体伸出了手,
“……首席!”
突如其来的大喊,自己与纳斯佳齐刷刷哆嗦了一下。
“你是首席对吧,是你吧,首席?首席!”
尽管脚步虚浮,手臂仍在空气中亢奋地挥舞着。面前的构造体带着突如其来的激动踉踉跄跄地向自己跑来,匆忙间却被脚下的连接线绊得一个趔趄,
“……唔!”
“小心!”
一个箭步上前,在构造体即将跌倒的瞬间把他搂入怀中。慢慢扶他重新站稳,松开手再后退两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那个,你也先别这么激动,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真的,真的是首席……”
面前的构造体一边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一边小幅而不住地摇着头,垂下了目光。
“……喂,你们认识?”
感受左肩传来的挤压,微微偏过头去,向着把脑袋凑到自己耳畔的少女悄悄开口,
“……我不认识他,不过如果这么叫我的话,估计也是空中花园的幸存者……”
纳斯佳皱起的眉头稍稍舒展,她点了点头,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踏!”
身前传来踏击地面的巨响,一个激灵将目光重新转回到前方。
双腿并拢,构造体不知何时将身板挺得笔直。
左手紧贴腿侧,他右手握拳,重重地叩击在前胸,
“原空中花园执行部队,白隼小队队长,机体编号UNY-95,向您报告!”
……
……
一边轻轻地点着头,避开他的视线将目光投落到地面,嘴角勾起的笑容连自己都感觉有些僵硬,
“不好意思,我已经说过,现在,我已经不是首席了。”
……
构造体没有说话,右手纹丝不动地紧贴胸前。能感觉到他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在沉默中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
……
……
……真是的。
嘴角缓缓放松,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纳斯佳,我和他去散个步。”
……
……
……
“……首席,现在外面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是吗……”
这里是背风坡,脚下踏着薄薄的积雪,不算费力地向着小丘的坡顶攀登着。
“九龙和阿迪莱都没撑住,你们居然能一直坚持到现在,不容易。”
身旁的构造体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感慨,
“是啊……当初我们运气好,在地面上执行任务,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好不容易凑了五十多人,然后发现能源和补给都没了,什么都缺,那段时间真是……”
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构造体似乎不愿意提起那段回忆。
“那么,你们抵抗组织的下一步是什么?”
踢开一根树枝,构造体稍稍思索了一下,
“……原计划是打算跟遗忘者取得联系,跟他们一起战斗。但是因为能源不够,我们就先绕了点路来到新摩尔曼斯克港,没想到那里已经……”
“后来我们用来装载物资的车陷到雪里顶断了轴,选了几个人出来寻找物资。结果没想到碰到那么多感染体,我就自己把它们引开……”
“……那你胆子可够大的。”
“当时也没办法……”
……
……
“……首席。”
“……嗯。”
“……”
“有话快说。”
身旁的构造体停下了脚步。
转过身,看见构造体身上那件有些破烂的军装正微微颤动着。
“……首席,可以请你,加入我们吗?”
……
……我就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己没有回答。
“首席,组织里的指挥官只剩两位了,意识海偏离的频率越来越高……但是,如果首席你愿意指挥我们的话,那么……”
拍了拍军大衣上的褶皱,转身迈步向坡顶走去。
“等等,首席……!”
“你先别说话,跟上,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
……登上坡顶,带着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吹得自己一下子有些睁不开眼。
伸出手,指向远处灰蓝海面上的两片阴影,
“你应该看得比我清楚,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残骸吗?”
“没错。”
放下手臂,将手掌揣进衣兜,轻松地转向身边有些疑惑的构造体。
“那是两艘摩西级的残骸。”
不顾面前构造体的惊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知道它们被摧毁时,代行者用了多久?”
“三秒。”
“不要惊讶,当时就是这样。我,还有守林人,都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船已经成了废铁。
“然后用了四秒,新苏菲亚城的居民原来近两千人,死得只剩下三十多。”
“那之后没几天就有新摩尔曼斯克港的居民投奔过来,一共也就四十人左右吧。”
“首席……”
打断了他的话语,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啊还有更早之前,空中花园遭到打击的时候,我就在里面。对了,你猜猜它撑了多久?算了我告诉你,十八分钟。”
“我当时在逃生舱里,还飘在太空,亲眼看着它炸成烟花。”
右手抬起,握拳,再一下子夸张地撑到最大,
“看到了吗?就像这个样子。”
……
……
看到构造体默不作声,自己抬起的右手一点一点垂落。
肩膀松弛下来,转身,缓缓坐到地面。
将目光投向远方海面与天空间那一道长长的、有些模糊的交界线,淡淡地开了口,
“……明白了吗?我们,不可能赢的。”
……
……
感到吹到脸上的海风逐渐弱了下来,一下子寂静了好多。
“首席,我真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
背后的声音很冷。
“……首席,你是不是在否定?否定那些逝去的人们的牺牲,否定我们迄今为止,为了收复地球而奉献出的一切?”
一抹苦笑浮现在嘴角,虽然他也看不到。
“……不。曾经,我也有一段时间很相信,胜利一定会到来。那时我认为,一切付出都是有意义的。但现实是残酷的……直到我亲眼看见空中花园爆炸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是有多傻,我们的一切的所作所为到底有多么渺小……”
“首席,你这样……你这样对得起你首席的称呼,对得起王牌的名号,对得起灰鸦吗?!”
……你刚刚说了灰鸦是吧。
感觉心脏一下子被捏了一把。
“……别给我提灰鸦!!”
猛然站起,转身,一把将身后构造体的领口狠狠拽住。
“首席你……!”
“我劝你们别再想着讨伐升格者、代行者,别想着收复地球,别再送死了!”
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你没有亲眼见过,根本不知道那是多么绝望!”
“无谓的牺牲已经太多了,就不能早点明白吗……”
好像支持着身体的什么东西被抽走,倒退几步,坐下,把脑袋埋进臂弯,发泄似的将头发攥紧。
……
……
眼睛有点酸。
……
……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构造体的声音从身前平静地传来,
“首席……虽然由我一个构造体来说这话会很奇怪,但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我很认同这句话。”
“其实,选择战斗,我们自己也知道,几乎是不可能赢的。”
“但是,哪怕最后死得一个都不剩,我也能很自豪地说,我来过,我为人类战斗过,我没有投降,我不后悔。”
“这就是我的信念。”
“我知道这理想不切实际。但就算最后没有尽头,只要我还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我就绝不放弃。”
“首席,作为幸存者,我没资格说你什么……”
“但是作为一名军人,如果你连最基本的信念都没有了,那我想说……”
“首席,我鄙视你。”
……
低着头,盯着眼前咫尺的积雪。听着身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一点点将嘴唇抿紧。
直到踩踏薄雪的吱喳声完全消失,自己都没有抬起头来。
……
……真是的,在意这些话干什么。
……现在这个样子,不就够了吗。
……每天捕猎,打渔,砍柴,缝补衣服,维修器械,尽到作为剩下七八十居民的村长的责任。像这样活着,不就够了么。
……
……
“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
……
烦躁地吐出一口气,甩甩头,忍不住猛然一拳砸进积雪。
……开什么国际玩笑,还是像往常一样活着吧。
……像往常一样活着。
……
肩头一点点松弛下来,而牙关被自己一点点咬紧。
……为了活着而活着。
……
缓缓仰躺在地上,静静望着头顶上方一尘不染的天穹。
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
……
……
“……”
“……醒,”
“……醒……醒,”
“……醒醒!”
……!
猛然睁眼,一下子从地上撑起身子,而额头突如其来绽放的巨大疼痛让自己一阵眩晕。混乱了一秒,才意识到自己撞到了什么硬物。
“……呃。”
好不容易将有些涣散的视线聚焦,抬起头,呼吸忽然停滞。
橙红的太阳低低地垂在海平面上,朦朦胧胧的淡红自远处不断延伸,将一小片天空晕染。
海面闪着粼粼的光,落日淡金色的倒影在海面上被拉得很长。余晖透过几缕通红的云霞,为面前少女的白发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黄。
“呃,抱歉啊罗塞塔,撞到你了……”
琥珀色的眼眸中氤氲起几分担忧,蹲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反而将脸庞更加凑近了些,
“我没有关系,可是,你的头不痛吗?”
“还、还好……那个,罗塞塔,有点太近了……”
坐在地上,不自然地扭过脸去,感到自己的面颊微微发烫。
“啊,这样吗……”
少女轻轻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罗塞塔的表情好像掠过一丝失落。
站起身,拍拍后背沾上的雪花,才注意到身后不远处一架堆满东西的雪橇。
……等等,为什么,看着那么熟悉……?
……啊,对了,自己给忘掉了
“……罗塞塔,那个是……?”
“……回来的时候在森林里发现的,认出来是你的,然后就带过来了……”
……
“抱歉,麻烦你了……”
“嗯,没有关系……”
忽然陷入了沉默。
“嗯……对了,罗塞塔,你为什么要拖着雪橇来找我?本来可以直接放在你们营地里,等我过去找的啊……”
“这个……”
罗塞塔的目光不知为何忽然飘到一边,脸颊上泛起了红晕。
“这是因为……我担心你直接去森林里找浪费时间,还不如我直接给你方便一点……嗯,就是这样。”
有些不解地望着少女,感觉罗塞塔的神情不太自然。
应该不会是找的借口吧……
“先不说这个……我想问一下,你怎么在雪地里睡着了?”
看着少女的眉头不满地皱起,愣了愣,只能摇头苦笑。
“之前在想事情,一个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是吗……”
叹了口气,少女眉眼间的冷冽稍稍温和了些。
“作为人类,你跟我们不同,应该好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了……”
……
“那你先跟我回去吧,天也晚了,去我们那里吃个饭吧。”
“……好。”
活动一下有些发酸的肩膀,望着前方少女的背影,在沉默中停下了脚步。
“……罗塞塔,”
“……怎么了?”
回过头来,少女的目光中有些不解。
“……能陪我坐会吗?在这里。”
琥珀色的瞳孔微微紧缩,少女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
海风轻轻抚弄着少女纯白的发丝,过了片刻,罗塞塔轻轻一笑。
“当然可以。”
……
“……这几天聚集地的情况怎么样?事务多吗?”
“……其实还好,毕竟也就一百个人不到,我这个村长也当得挺轻松的。”
“……一直以来,这里的幸存者都麻烦你了。对了,摩西级的反应堆被摧毁以后,能源估计不足吧?”
“……的确不太够。不过毕竟人少,你们守林人每个星期也会来援助一些,现在还不用担心……那你们呢?”
“……守林人的能源一直很充足,上个月发现的废弃油井估计很快就能重新启动,到时候聚集地的情况也会好很多。”
“……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
和罗塞塔并肩坐着,眺望着远方缓缓沉下去的夕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间隔的沉默越来越长。
……
……
“……罗塞塔。”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自己再次轻轻打破沉默。
“……怎么了?”
“你说……”
平静地盯着远处的海平面上残存的一抹橘黄,尽管夕阳已经隐没不见。
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快一些,
“你说,我是不是个胆小鬼?”
身旁的少女转过头来,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目光中的疑惑。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捏了捏鼻梁,让自己显得轻松地耸了耸肩,
“……罗塞塔,你应该见过那个白隼小队的队长了吧?”
“他也是空中花园的幸存者。那天以后,他和其他的构造体一起建立了抵抗组织,这几年一直在战斗……明明知道自己肯定赢不了……一群傻瓜……”
“但是我,我就只是一直在这里,什么都没做……”
“我该怎么办,罗塞塔……”
……
……
没有回答。
……
……是吗。
目光一寸寸滑落,逐渐跌落到身下的地面。
搁在膝盖上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
……
有什么东西覆盖在自己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你现在有些迷茫,对吗?”
“……?”
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本来离自己还有两步远的少女不知何时挪动到自己的肩膀旁边,轻轻握住自己的手。
冰冷坚硬的触感,让自己莫名地安下心来。
“……我并不认为,战斗是证明勇敢的唯一方式。”
“这样说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经过着几年,我,或者说守林人的姐妹都认为,我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斗争。”
目光转向远处已然黯淡的海面,罗塞塔略微思索了一会,斟酌着开了口,
“跟你们不同,在遇到你们以前,守林人没有考虑过收复地球。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那时为了航线联合所作出的牺牲就是没有意义的。”
“守林人,以前新摩尔曼斯克港的居民,还有以前新苏菲亚城的居民,都为了生存而斗争过。但是生存是为了什么,其实我并没有考虑过,而且大多数人应该也没有考虑过。”
“但就算是这样,你能否定他们活着的意义吗?”
……
“……好像并不能。”
少女赞许般点了点头,眼中是浅浅的笑意。
“就是这样。”
罗塞塔将手掌从自己的手背上移开,然后,轻轻搂住自己的腰。
“……罗塞塔?!”
将身子朝自己靠了靠,少女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温婉。
“这几年,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是,无论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有什么意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活下来,然后不断前行。在这点上,不论是你,还是那名构造体,我都同样敬佩。”
“当然,虽然我是这么认为,但如果你想要和他一起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不过,希望你记住,你身上……还背负着他们。”
“那天,露西亚将你送到我们这里,她肯定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
……
眼前忽然又浮现出了那个场景。
剧烈的晃动,无休止的爆炸,耀眼的火光伴着四溅的碎片淹没了视野。
残缺不全的少女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推进单人逃生舱,自己拖着断掉的右臂,怎么也打不开被少女锁死的舱门。
加速所带来的超重,漆黑的太空,几十秒后骤然绽放的耀眼火球无声地吞没一切。
……
……
……自己要活下去。
像往常一样活下去。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
“……谢谢。”
“……想明白了?”
“……明白了一点。”
少女轻轻点了点头。
……
……
“指挥官。”
“……怎么了?”
感觉罗塞塔搂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缓缓松开。
“狄安娜跟我说,不要忽视自己的感情……”
“……?”
轻轻皱起眉头,本想侧过头去,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收回目光,抿起嘴唇,默默盯着自己的足尖。
“过去,我必须成为领袖,我的脚印必须在所有守林人之前……”
“但现在,我希望……能与你并肩前进……可以吗?”
……
……
太阳已经完全沉没在海面之下。轻轻吐了口气,抬头望天,逐渐深蓝的夜幕已然缀上了零散的星辰,无声地洒下点点银光,落在自己肩头。
极地的夜空向来澄澈。
今天也像往常一样。
……这样就好。
伸出手,轻轻搭在罗塞塔因为紧张而微微弯曲的指节上。
……
……
寂冷的星空下,机械手掌和人类手掌有些生疏地相扣。
“……好。”
……
……
摸索着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在一片漆黑中努力眯起眼睛,对了好几次都没插进锁眼。
“还是我来吧,你喝得有点多了。”
感到手中的一串钥匙被身旁搀扶着自己的少女拿走,门锁打开的咔哒声随之响起。
“唔……麻烦你了……”
头脑昏昏沉沉,有点使不上力。
不知被谁看见自己和罗塞塔手牵着手坐在一起,刚刚回到营地,守林人们就嚷嚷着什么自己抢走了她们的首领。在晚宴上由伊凡带头,不由分说地灌了自己好多好多麦芽酒……
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不禁泛起苦笑。
屋内是一片漆黑,只能任由罗塞塔将脚步踉跄的自己搀扶进卧室。跌坐在床上后使劲晃晃头,双手强撑着膝盖想要站起,却被肩头的传来的力道按了回去。
“抱歉,今天晚上她们有点乱来了,不过你其实不用给我挡下那么多酒。”
“只是看你好像不是很喜欢……我没事……”
似有似无的叹息声传来,感受到罗塞塔在黑暗中转过身去,不一会儿,床头柜上煤油灯橙红的光晕就驱散了室内的黑暗。
“所有事情都不需要你一个人承担,现在就休息下吧。”
“谢谢……”
……
煤油灯的灯光微弱,看不清罗塞塔的面庞。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你一个人……应该没问题吧?”
“啊,不用担心我……你自己路上小心……”
无言地点点头,罗塞塔的身影便消失在卧室门口,远远地传来关门声。
定定地望着半开的卧室门,过了一会,慢慢吐出一口气。
探出身子,伸长手臂,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熟练地翻找着什么。
……找到了。
将侧过来的身子慢慢躺回床上,默默盯着手中一张有些磨损的照片。
煤油灯的光线忽明忽暗,照片光滑的表面泛着浅浅的光泽。
太刀,双枪,挂载。
鸦羽,乱数,蚀暗。
露西亚,里,丽芙。
……
……
死亡,死亡,死亡。
……
昏黄的灯光下,指挥官默默注视着灰鸦的合照。
……
……
将照片轻轻放回抽屉,关好。
打开煤油灯的玻璃罩,吹熄,脱衣睡觉。
……今天就到这里吧。
……
……
今天是空中花园被摧毁的第一千四百一十三天。
今天是新苏菲亚城和新摩尔曼斯克港被摧毁的第一千四百一十二天。
今天是担任聚集地村长的第一千三百八十六天。
……
……
今天也是平常的一天。
……像往常一样。
“As
Usual.”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