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故事·柳崖外编（四十一）

柳崖外编（十六卷家刻本）·卷十

156，孝丐女

　　彰仪门外有个乞丐女李氏，不知道她是哪儿的人。从八九岁起就很孝顺地侍奉母亲，每当乞得食物的时候，必定先让母亲吃饱自己才吃。经过河溪时，就背着母亲走。天气炎热的时候睡在庙宇的行廊下，或是睡在墙下树荫之间，必定手扇蚊子让母亲熟睡后自己才躺下睡。到了冬天的时候，自己先躺在破烂的毛毯和草垫子上暖好，才伺候母亲睡下。遇到阴雨天，乞来的食物很少，就全都给母亲吃，有时自己一两天都没有吃的。后来当地的居民逐渐知道了她的孝顺，听到她的声音，都说：“孝顺乞丐。”争相给她东西。自此身上有衣穿，瓦罐常有米了。

　　后来五十五六岁时，忽然长了疮，浑身溃烂，不能走路。只能在破庙中，和老母亲奄奄待毙。一天黄昏时候，来了几个修道人士在破庙的台阶前围坐，拿出葫芦倒酒在瓢里，挨个传着喝，又从怀中拿出几个桃子，分着吃，之后就喧闹着四散走了。乞丐女闻到酒香，爬到台阶前，看见桃核上还有些果肉，就啃着吃。那几个修道人留下一个椰瓢，里面还剩下一点酒底，也拿过来喝。只感觉香气浸透心肺，不知不觉间昏昏沉沉睡着了。到了第二天天亮，身上的疮竟然结痂脱落，痛痒全都不见了，步履轻盈。进到庙中，看见墙上所画的八仙，形态神貌和见到的那几个修道人没有两样。才明白是仙人救她。讨来的食物放在这椰瓢中，经过一个月也不会坏。于是珍藏起来。过了一年后，李氏变得唇红齿白，黑发润肤，看起来就像二十岁的年轻女子。后来山西布客聘她做了小妾。母亲跟着她住进布客家里，享受富人家的好日子。

　　柳崖子说：女子能孝顺到这种地步，让她做妻子，必定能贤惠。然而当她一天两天没有吃的的时候，不会有人聘娶她，周身溃烂的时候，更不会有人聘娶她；直到她变得如同二十岁的美好女子，才有人聘娶。这是因为美貌而聘娶她，而非是为了她孝顺的德行聘娶。唉！

157，鬼惧钟

　　盛京熊岳城镶蓝旗的一个领催【官名】叫得禄，居住在南门外。夏天时候，他去南边的乡里收租，回来的时候骑着马，已经喝醉了。天黑时经过一片树林，看见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形拥挤在一起，马没法往前走，得领催就挥动鞭子抽打，突然掉下来。那群人形就过来殴打他，衣服都被打破了。第二天天亮，路过的人救他才醒过来，。后来有人教他说：“你熟念《观音经》，可以避鬼。”又到了一年秋收时节，得领催来到南门外的河边，撩起下裳过河。看见满河都是人，高二尺多，前前后后地跳，发出啾啾的声音。得领催心里知道他们是鬼，于是朗诵《观音经》，鬼稍稍有所退却。但是一住声，就又跟过来；又诵，又退；渡过河后，鬼就一直跟在后面。此时听到城中传出某娘娘庙的钟声，群鬼们跪倒在地，响一声叩拜一下。钟声一停歇，又跟过来；等到钟声急切，一声接着一声的时候，那些鬼就像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磕头，没空追过来了。才知道鬼怕钟声，作出如此回应。

158，淫鬼

　　山西有个姓刘的，和朋友一起租了宣武门内天主教堂前的一间小房子居住。一次朋友有事外出，刘某一个人住，半夜忽然听到后门有弹指声。悄悄留意听，门已经被打开来了。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梳着高髻的妇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根长绳，刘某害怕极了。没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男子，披发裸身，肩上还插着刀。他一看见那个妇人，就抱在一起，妇人就开始解衣服，作出耻齿的姿态。刘某大喊一声，这两只鬼就拥抱着出了后门跑了。第二天问邻居，才知道这件房子的主人原来是一个绿营兵，他妻子和人通奸，他发觉后就砍死了奸夫，勒死了妻子。刘某连忙搬了出去躲避。

159，果报

　　杨武，是太谷县的石匠，以盗墓为生计。成化年间，他和同伙来到建康，偶然在一棵树下休息。一白胡子老翁拄着拐杖走上前说：“此地有座大墓，能得到一笔巨资，你有兴趣么？”杨武很高兴，问地方在哪儿。老翁说：“前面那座山灌木里面就是。我其实是土地神，可怜你贫穷，所以告诉你这个事。”杨武醒过来，感到神异。向南走到山坡上，有石条分成数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后面有一座石案，半陷在土中，花纹已经剥落，又有石马石羊，全都断裂开来倒在地上。杨武想到：“这个地方果然是古墓。”于是约了同伙，白天休息晚上挖土。挖了七日安，挖到了墓道。又过了四天，挖到了墓门。用石块撞开，有一条引道，如同夹墙一般，两边的石壁上雕刻着鸟兽、神鬼、武士的模样，都凸出石壁，栩栩如生。往下越走越深，又遇到一扇墓门。撞开，打着火炬前行。里面是三间石室，四周的墙壁如同粉刷过一样，雕刻着麟凤龟龙花草，极为精巧。中间陈设一张石床，上面停放一口漆棺，长丈二，宽八尺。床后立着八个童女，都画着宫妆，各自拿着金玉如意，捧金盒唾盂等各不同。石床四角各摆放有一口铜缸，高七尺，直径五尺，里面盛装有油还没有干，黑得像煤，粘得像胶，大概这就是万年灯【估计是石油一类的东西】。石床前的石案上，陈设金银制成的祭器，左右各列着六个石人，旁边的石凳上堆放了无数珠宝古玩。前面立着一块石碣，上刻：“宋太师同平章事保国公秦桧墓”十三个大字，用金镶嵌而成。杨武对同伙说：“这是奸臣。”就打碎了木椁。里面的棺材共计三层，坚厚如铁，千方百计地撬打了一天一夜才将其打开。里面的尸首长七尺，脚长尺二，皮肤宛然如同活人，苍白胡须一尺余。从里面得到两顶碎金冠，四十个玉带板环，二十余个金玉等器物。尸首上盖的五层蟒褥，都已经成灰。杨武等人搬出尸体，立在石人旁边，也不倒在地上，应该是尸体中注满了水银的缘故。贼人们盗尽了墓中的所有，仍然封闭墓地隧道，用土盖实后，就逃走了。

　　后来同伙中一个叫王五的，拿着嵌有宝石的玉簪到市场上变卖。集市上的人报了官，于是抓获了这群盗墓贼。皇帝奏闻之后。命人抬出秦桧的尸体，在精忠岳飞庙凌迟，见到的人无不称快。等到杨武临刑前夕，自己言语道：“土地正神，为什么要欺骗我呢？”夜里就梦见那个白胡子老人说：“你前世是宋朝大理寺副丞罗汝楫，同万俟卨一同依附秦桧，杀害岳武穆，今世又盗人坟墓，弃人骸骨，应该得此报应。秦桧的墓也该被踏平，特借你之手揭露。”杨武醒来后将此事告诉了众人。

　　又有一个故事，明末时的贼人中有个外号一条葱的，名宋山，是延安人，他到处烧杀劫掠，不留活口。崇祯十年二月，被左良玉擒获，将要斩杀他来祭旗。半夜值守的士兵听到宋山碎梦中呓语，似乎在与人问答。值守的人在一旁静静细听，听见说：“今生是第几劫了？”回答说：“第十六劫。”又说“这次当斩当剐。”值守的士兵就问：“他是谁？”回答说：“他乃宋朝大理寺丞万俟卨，有二十四斩六剐的罪罚还没完。”再问就不再回答了。宋山醒过来，问他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值守的士兵将此事告诉了左良玉，左良玉就下令将宋山凌迟，为武穆雪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