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生灭【下】

　　*数珠婶。
　　*为了这个片段我前面写了7k多字就是为了做铺垫……？？？
　　*……意识流。各种意义上的。我也不知道我写了啥。
　　
　　
　　我愿化身石桥，受那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只求她从桥上经过。——题记
　　
　　手入室。
　　毕竟数珠丸受的是重伤——虽然说是总血量已经达到了数值上限，但他现在的残余血量也是刚好踩着重伤的标准线。甫一进入手入室，数珠丸便再也撑不住，纤细骨感的身躯直接往木质地板上一倒。
　　千雅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手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揽入怀中以防他真的摔到，一手拿过他的本体跪坐下来，急切地低声问道：“数珠丸殿？您感觉如何？还好吗？”
　　数珠丸微微睁开眼睛，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浓密的超长发垂落在千雅身侧，而他身上的血都蹭在了她身上。
　　和千雅有这样的肢体接触，他已经算是逾矩了，他也不应该给千雅带来麻烦与困扰。但是……他又是如此渴望和贪恋着依恋着她的气息与温度。
　　究竟……是该挣脱，还是该沉溺？
　　“主殿，我……”他轻轻开口，向来平静温柔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不可这样……”
　　“别闹了。”千雅打断他的话，放下他的本体，“请接受我的治疗，好好休息吧。”
　　数珠丸从未听到她如此严厉强硬的语气，而且还用了非常重的敬语。
　　“那，至少……请您让我坐起来。”他抿了抿唇，退让了一步。
　　千雅微微低下头来似是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动作温柔地将他扶起来跪坐好。
　　数珠丸把手撑在地上以支撑自己不会倒下。虽然他此时有些失血过多，身上的伤也在作痛，但他感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热。毕竟自显现以来，他从未与千雅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他这是害羞了吗？
　　但此时蔓延在心中的宁静与幸福却是无可替代的感受。
　　“多谢您，主殿。”他微笑着轻声道。
　　“虽说能为您的肉身疗伤，但您的衣物恕我无能为力。所以……请您稍后自行去更换，或者让青江殿帮助您吧。”上一秒还很凶的千雅此时语气却犹豫不绝起来。数珠丸抬起眼帘，发现向来稳重的千雅脸上也有一层薄红。
　　虽然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有些大不敬，但……确实……很可爱。
　　数珠丸垂眸收回了视线，但唇边却是抑藏不住的温柔笑意。
　　“放心，此事不会让您困扰。”他低声道。
　　然后他听到了千雅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他的主人确实是一位家教良好的世家小姐呢。他想。
　　“那么，请您闭上眼睛。”千雅抬起手，“为您的肉身疗伤过后，我会为您的本体进行保养和修护。可以吗？”
　　数珠丸忽然想到刚才的战斗中，她的灵力消耗那么大，忍不住问道：“请等一下，那您呢？”
　　“我？”千雅微愣，“我怎么了？”
　　真是完全不考虑自己啊。
　　数珠丸意识到这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感觉到了不满与怒意。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冷静的人。但想到千雅从未考虑过自己，那些负面情绪就开始有些难以遏制。虽然是负面情绪，然而这些却都是因为她而产生的情绪起伏。
　　“您刚才消耗了那么多灵力，现在还要为我疗伤。您应该也要休息一下才是。”他压抑着情绪而起伏，尽量以平日的冷静的语气回答她的问题 。
　　千雅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灵力汇聚，而后虚虚触碰他的伤口开始疗伤。
　　数珠丸安静地感受着温暖的灵力流入身体，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只是，千雅的沉默与一点一点流逝的时间交织，也着实令人感到煎熬。
　　而就在他快要忍受不下去的时候，千雅这才幽幽开口：“那么，为什么数珠丸殿要在那串水晶念珠上留下自己的一滴血，注入自己的灵力？”
　　数珠丸被她问住，睁开了眼睛看着她，一时无话。
　　她果然是知道的……虽然数珠丸原本就没想过能够瞒住她，只是被她意有所指地点明的时候，他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难堪。
　　就好像自己的心意被她一眼看穿了一样。
　　被谁看穿都好，但只有她……
　　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但数珠丸有一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因为他们对彼此的心意是一样的，虽然都说不清道不明。
　　最后一道伤口愈合，千雅也没指望数珠丸会回答，而是收了灵力，垂下手准确无误地碰到了他的本体。她轻轻捧起数珠丸的本体，将刀刃朝外把刀放到自己大腿上，道了一声“失礼了”。
　　“麻烦您了。”数珠丸轻叹一声，一如既往地低阖着眼眸，而后微微低下了头。
　　千雅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握住刀鞘。她抿了抿唇，沉吟了少顷后终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数珠丸的本体拔出刀鞘，而后再将刀鞘放到地上，她则是拖着刀柄将刀身几乎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她慢慢地把手靠近刀身，而后指尖搭下来落在了鎺上，从鎺缓缓往下抚摸感受刀刃上的损坏程度。
　　数珠丸向来平静的面容在她的指尖搭上鎺的那一刻出现了一丝崩裂。
　　刀剑男士与自己的本体之间是存在通感的。也就是，本体刀剑上受到的刺激会反馈到他们的肉身上。比如说现在，千雅在抚摸数珠丸的刀身，而数珠丸本人同样是可以感受到千雅的抚摸所带来的触感。
　　不过这种通感似乎仅限于审神者与自己的刀剑男士之间，只是不知道千雅是否清楚这件事，但刀剑男士们确实都很清楚。
　　千雅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触感。刀剑男士们肉身上的伤痊愈了是一回事，但刀身上的损坏依然存在，也会给刀剑男士带来疼痛感。
　　刀锋上……有缺口。
　　刀刃上……有裂纹。
　　千雅心中一痛，指尖细细地抚摸着那些伤痕。
　　那是他为她征战留下的伤痕。
　　数珠丸感受着本体反馈回来的触感，忍不住抿了抿唇。
　　温柔的，细腻的，很舒服。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形状秀丽的温热的指尖，闭上眼睛的时候能感觉到的就更加清晰和明显了。
　　他能感觉到那份触碰中的怜惜与哀伤。
　　是……在为他难过吗？
　　他能否这样贪婪地想？
　　感觉……自己快要沦陷沉溺于她的这份触感当中了。
　　她的手是美丽而纤细柔软的，带着一层练剑留下的薄茧。随着她指尖的移动，他能感觉到身体上她所留下的抚慰、温度与触感。
　　触感留在他的脖颈时，那种命门被触碰的感觉他第一次感觉到了那种作为猎物的危机感，也让他失去了造次的念头；拂过他的胸膛时，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两拍，让他惊异于自己的心境无法一如既往那样冷静与平定无波，如同遇上了孤倨引山洪的无意穿堂风。
　　那种心动令人疯狂而难以自持。几乎无法忍受那种明明近在咫尺却依然要克制住自己的冲动和欲求的感觉，以及快要将他撕裂的挣扎的痛苦。
　　——不能触碰。
　　因为一旦伸出手，理智就会崩断，是走向无法回头的深渊。
　　那个名为千雅的女子，他的主人……
　　他的归途与心之所向。
　　渴望着想要得到更多她的抚摸，但他知道他不能那样做。
　　——早已在显现时便对她动了凡心，继而生出了贪念。日益增长堆叠累积却只能压抑，早已不知何时被炼化为心魔与业障。

　　那句难耐的“主殿”二字涌到唇边，几乎就要颤抖着脱口而出，如同脱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渴望着她的抚慰。
　　数珠丸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尽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不被她发现异常，也勉强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太狼狈了。
　　也亏千雅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刀身的裂纹上，并没有余力注意到他，因此也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指尖泛起淡蓝的光，刀身上的裂纹与刀刃上的缺口消失，数珠丸感觉到温暖的灵力涌入体内，修复着他残缺的内里，也恢复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
　　而后，灵力渗入骨髓中，与他融为一体。 
　　……结束了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刀身已经完好如初了，千雅也不再往他的本体注入灵力进行修复，而是开始为他保养刀身。
　　他不是没见过千雅保养刀的样子，但他从未见过千雅亲自为哪一位刀剑男士保养本体。那把她随身携带的佩刀叫星野原，那是她的家人因为对她的爱与珍惜，寻找了名匠为她量身锻造了这把刀不说，并且在锻造时注入了灵力，挥刀时会留下如同银河一般的刀气，所以千雅也格外爱惜星野原。而那也正是数珠丸所经常见到的、平时千雅保养刀的样子。
　　那样温柔与爱怜的手法，数珠丸也不是没有渴望过。说起来，这还是他的本体第一次由千雅来进行保养。
　　而现在，他有幸享受到了一次。
　　保养结束后，千雅将刀收回刀鞘中，将刀竖立起来刀柄靠着她的肩，而后取出手帕来将灵力转化成水元素，浸湿了手帕擦拭沾着干涸血液的刀鞘。
　　数珠丸微不可闻地地松了口气，而后微微睁开眼。
　　佛刀向来澄净又平静安宁的青金石蓝色眼眸此刻却有些混沌迷蒙，但同样也有暗华流转。
　　——深沉的，好似席卷长风而来的翻涌的流云。
　　他抬起眼帘，却恰好看见千雅侧过脸微微低下头——
　　她轻吻了一下刀柄。
　　她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可是落下那一吻时却又那样虔诚而神圣。与此同时，数珠丸感觉到脸颊传来如蜻蜓点水一般的温热柔软触感。
　　——本体所感受到的触感会反馈给他的肉身。
　　那个瞬间，他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怦然跳动了一下。绯色与热度迅速浮上他的脸颊，而他低下头去，抿起嘴唇迅速垂下眼帘不敢看她，抬起手虚虚握拳，食指的指关节轻抵着嘴唇，似是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感到难以置信。
　　但触感是真实的。他依然能感觉到脸颊上残留的温软，她的温度如同星火一样蔓延到他的心里，留下了一抹灼热。
　　她……她怎么……
　　虽然一时间无法分辨那个吻所包含的寓意与情感，但数珠丸知道他的心已经彻底乱了。
　　亲眼看着自己被所倾慕的人亲吻……就是这样一回事吗？
　　令人害羞至极，却也同样欢喜至极。甚至，让他生出了贪妄，想要更多……
　　千雅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皆被数珠丸收入眼底，包括那个如落羽般的轻吻。她浅淡一笑，双手捧着刀轻轻放在了数珠丸膝前，低声道：“治疗已经结束了，数珠丸殿。花费了些许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
　　“不……”数珠丸开口，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是低哑而颤抖的，他有些慌乱，却又不得不强压着这些尽量用正常的嗓音向她回答，“让您费心与担忧至此，是我的失职。”
　　可是千雅的听觉何等敏锐。她的神色狐疑与担忧起来，直起身膝行两步上前，而后抬起双手捧起他的脸，轻声问道：“您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对……是还有哪里觉得不适吗？”
　　数珠丸一惊。
　　他知道自己不该沉溺在她的温度与触碰过中，他应该后退不再与她有更多的肢体接触，可是……
　　他不想。
　　“不，主殿，我只是……”他睁开眼睛，脸上的绯热依然没有褪下。青金石蓝色的眼瞳映着覆在千雅眼上的白绫，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握住千雅的手腕。隔着丝绸制的手套他依然能感觉到她的温软的肌肤，以及在那层薄薄的皮肉下纤细得仿佛不堪一握的骨骼。
　　听到他沉默了良久，千雅并没有挣脱开数珠丸，却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刘海。
　　竟是在为他整理头发。
　　她轻柔的呼吸拂过他的脸颊。数珠丸抿了抿唇，而后再次闭上眼睛。
　　他轻轻环住了千雅的腰，而后埋在她的怀里。
　　“我……不后悔。”数珠丸低声道。
　　倘若时光回溯，他也依然会将那串佛珠戴上她的手腕。
　　千雅轻叹了一声。
　　“但是……”他似是有些后怕地抱紧了千雅，“对不起。”
　　千雅没说话。许久，她似是笑了笑，又像是在叹息一般。轻轻环住数珠丸的肩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出，她的指尖梳理着他的发丝，顺势再次捧起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发顶，而后低下头去。
　　——他再次感觉到了那抹温软轻柔的触感。
　　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只是与方才不同，那抹温软是确确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了。绯热再次攀附上脸颊，他羞涩难耐地抿了抿唇，却又将千雅抱得更紧。
　　悸动于刹那生灭，却又真实如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