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医生我想要收养她

　　六年前，扈尘革在医院病房醒来，值班查房的护士对于他的清醒感到惊讶。隔着一个空床的另一个患者是病情恶化严重，躺在床上只等着死亡带走的人。 　　扈尘革问护士，“这是哪？” 　　护士觉得扈尘革这个问题有些愚蠢，无奈回答：“这是医院啊。” 　　“哪里的医院？” 　　“X市东区医院。” 　　“X市？”扈尘革瞪大了眼，伸手扯住护士大声问：“这里真的是X市吗？” 　　护士被扯痛了，赶紧挣扎开，不耐烦回答：“是X市！是的，你这人什么毛病！” 　　扈尘革正和护士拉扯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六旬老人走了进来，惊讶道：“尘革你醒了？” 　　“你是……”扈尘革回忆了一下，记起了这个老人的身份，“邻居刘大爷？” 　　刘大爷回：“是我，你……你终于醒了，你已经躺了快一个月了，医生说你过了今天再不醒的话，就要给你诊断为植物人了。” 　　扈尘革努力回想自己清醒前的所有记忆，他在a市被章然认定为组织内的叛徒，于是把他交给黄聪处理，并说自己再不过问关于扈尘革的一切，事情已经定性，没有任何解释转还的余地。 　　那一刻扈尘革知道自己是要被牺牲了，他被自己最照顾的小弟邱浩下套陷害，被定下叛徒的标签，没有任何人为他说话，半句都没有。那些人在没出事前和他关系说的有多亲厚，到了这一步都是可笑的。 　　他的死好像是众望所归。 　　于是扈尘革没有任何挣扎，任凭那些痛苦落在身上都没有哼一声，他不求饶，因为沦为这一步都是当初为父亲求饶换来的，他只是很想念父亲，他都已经十年都没有见到他了。 　　氤氲幻想中他努力回忆起父亲的样子，但脑海里闪过的一幕幕是这黑恶泥塘里的众生相，还有他二十几年来经历的一生，他居然记不起来父亲具体的长相了，只在记忆的深处拾起模糊的样貌。 　　他想回去，想回去见见他，认真记住他的脸，但好像是无法实现了，直到失去意识再醒来在X市，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可是这不是梦，他急着问刘大爷：“大爷，我爸呢？我爸去哪了？” 　　刘大爷面露难色，支吾了半天才嗫呶道：“尘革你可别受不了，我和你说，你爸他在两天前刚刚走了。” 　　“走去哪？” 　　病房内一阵沉默，扈尘革就明白了，这个离开是与世长辞的意思。他首先想到了那些家伙的报复，于是声音恶狠道：“是谁干的？谁还和我爸过不去！” 　　刘大爷赶紧解释：“不是不是尘革，你爸是生病走的，他五年前查出了肠炎癌晚期，两天前不治身亡了。” 　　“这事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扈尘革原本想发火，但是看着刘大爷的样子他实在不忍大声，只是攥紧身下的床单，低声问刘大爷：“我爸走之前有说些什么？” 　　“他说希望你快点醒过来，他还说，把所有东西都留给你，他就先走了。” 　　扈尘革刚醒来的下午就打算出院，但是医院规定出院只能上午办理，扈尘革也只能在医院多呆了一夜。 　　那一个夜晚对于扈尘革来说有点长，躺在病床上回味思绪，有劫后重生的庆幸，有期望落空的无奈，有对至亲离去的无法接受，但他唯独没有难过没有哭，他的脸上始终冷漠，好像五感被封印没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活过来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扈尘革出院的这天外面下着不大不小的雨，他一个人没有伞，也不在乎要不要撑伞，一头扎进雨中走回去，身上的伤口其实还未痊愈，包扎的绷带被雨水淋湿有刺麻的痛，可他不在乎了，他想着自己应该还记得回家的方向，就这么走着，意外目睹了一场车祸—— 　　一个女人在斑马线正中央被一辆疾驰的轿车蹭倒，肇事车丝毫没有减速地扬长而去，女人摔倒在地上，雨伞被风刮走身下流出暗红的血迹被雨水冲淡成近似粉色，她看向隔了她半条马路的扈尘革，用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向他求救，她用微弱的声音祈求他:“救我……我还有……我的孩子……” 　　扈尘革在一瞬间有些犹豫，转头要走，可当另一辆车开过女人的身边也毫无停留，以及望见周围撑伞驻足观看却从未想过靠近的围观群众，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他想到自己在最无助时有多渴望被人帮助，就能带入这个女人此时的处境有多希望被人救助。 　　那些冷眼围观的人就像他在a市对他被诬陷毫不说情的同僚，这个女人就像自己，无奈、无助。 　　于是扈尘革抱起这个女人一路往回跑向医院，第一时间把她送往了急救室，最终扈尘革等候了快八个小时，医院方得出了结果，女人成功生下了一个女孩，但是她自己却快不行了…… 　　扈尘革想帮女人联系家人，让他们来救她，再不济也要她的家人来见她最后一面，于是站在女人床边询问，可是女人却虚弱地摇摇头，伸手与扈尘革交握。 　　扈尘革只觉得女人的手光滑又冰凉，仅存的温度在他的手心慢慢流失，女人说出了她这一生最后的四个字:“我再求你……” 　　他知道，女人想要求他好人做到底，要他照顾她刚生下来的女儿，可是扈尘革和她认识才不到半天，他连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 　　女人死后从她身上完全找不出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东西，医院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只是报了警让警察查查女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至于她的女儿，扈尘革多嘴问医生，得到的回答就是明天她将会被送往福利机构等待领养。 　　原本整件事已经和扈尘革没有关系了，他甚至帮女人付清了所有医疗费用，走出医院门的时候外面雨已经暂时停了，天也恢复了些蒙蒙亮，扈尘革一直想着那个刚出生的女婴，想着她的未来会怎么样，想着她母亲的死前托孤。 　　如果这个女孩没有被收养呢？如果没有人照顾她，她没到孤儿院就坚持不下去了，如果女孩没被收养她能活到多大？如果她长大了…… 　　那么多的如果让扈尘革内心不安，他又想起自己已经算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未来连个方向都找不到，甚至他都未必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这个女孩呢？她的人生才刚开始，既然他没有了目标那么为什么不，带着她呢？可扈尘革又害怕，害怕过去的一切如果卷土重来时，自己是否会更加害了她，他不能保证，什么都保证不了。 　　虽是这样想着，扈尘革却鬼使神差地转身回去，步伐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他冲向妇产科室主任的办公室，那一副冲动的凶煞让主任一度以为扈尘革是来医闹的，但是扈尘革却在门口喘着气，用最卑微的语气对主任说道:“主任我……我想要收养她，那个刚出生妈妈就死了的孩子，我要收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