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白蛇者说（下）
接上篇专栏：【短篇小说】白蛇者说（上）
（封面与文章无关）
肆
滚滚惊雷中，忽然有一道闪电顺势而下，如同闪烁着刺眼的蓝色光芒的利刃，将白姑娘 的石洞瞬间劈开。
沙石翻滚，尘土飞扬，李寄被这一幕惊得心头一颤，不过好在她反应及时，迅速拾起地上的长剑，踉踉跄跄地跑出了洞。
“李寄，你先在此地好好呆着，这天象有些反常，我去看看！”还未待她反应过来，白姑娘 的身影久在她眼前倏忽闪过，随即向着前方飞奔而去。
这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混杂着滚滚惊雷，在山谷中此起彼伏。
“白姐姐——白姐姐——”
“是阿青！”白姑娘闻言愣住了，循着声音望去。
一片电光雷鸣下，有个女子飞快地朝她奔了过来，看样子情绪有些反常。
“阿青你怎么了？”白姑娘诧异地问道，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姐姐，你能随我去许县官府邸一趟吗？我有点事。”阿青挽住了白姑娘 的手臂，对她诡异一笑。
白姑娘细细地打量着阿青，只见阿青全身的衣服已被雨水浸透，原本高高绾起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了肩上，上面还不断滴着雨珠，但她对此似乎并不在意，而是像有什么急事似的，拉着白姑娘就大踏步往前走。
而她并没有察觉到，在她们身后的一片草丛中，有个身影悄然跟了上来。
刚一来到许县官府邸，白姑娘就闻到周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味道，那味道飘散在空气各处，让她的头一阵阵发痛，身体也变得如橡胶般疲软。
顿时，她感觉一阵寒意笼罩了全身，因为这味道她认得，对她而言像是刻进了骨子里——是雄黄的味道。
这府邸，为何会有雄黄？白姑娘怔住了，鼻尖萦绕的雄黄味让她的胃里一阵犯呕。
再环顾府邸的四周，发现周围的高墙和围栏上都贴着灵符，灵符上面散发着黄灿灿的光，那一束束光如同一根根细针刺入她的肌肤，刺得生疼。
“白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咱们进去坐坐啊！”身旁的阿青突然发话了，她仍如从前一样笑盈盈的，笑得灿烂又明朗。
而白姑娘却停住了脚步，认真地看着阿青，忽然皱起眉，一字一顿道：“你不是阿青。”
“快说，你到底是谁？你把真正的阿青藏哪了？”她对面前的人吼了起来，很快施展出了妖术。
“不赖嘛，你这蛇妖居然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骗，那我也用不着藏着掖着了。”
面前的“阿青”听了，勾唇微微一笑，默念出了一句咒语，显出了他的真实样子。
——是个和尚，就是那个之前在屋子里与许县官谈话的和尚。
“我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受命捉住你们这些蛇妖！先把你引到此地，待雄黄和符咒将你力量削弱后，本大师降服你可是绰绰有余！”那个和尚狞笑着，很快抽出一张灵符，念动起含糊不清的咒语。
“我又没有害人，你有何缘由前来捉我？只因我是妖吗？”白姑娘抱着能跟和尚交谈的一线希望，收回了妖力，高声质问道。
“没有害人？那你的妹妹祸害了村子这么多年，你肯定也脱不了干系吧，你们都是残害人间的蛇妖，无需狡辩。”和尚用不屑的目光瞪着她，厉声回答。
“那......那是许县官让她这么做的，她本意不愿害人......”
“许县官？我也是许县官雇来捉你们的哦。”和尚狞笑了几声，召唤出了一道耀眼的金光。
而白姑娘听了和尚的话，瞬间怔住了，脑海里浮现出阿青和许县官在一起时的模样。
“两个千年的蛇妖，多么值钱的药材啊！如果卖到金山寺，必将得到此生享不尽的财富啊！”和尚笑着说道，一步步逼近了面前的白姑娘。
白姑娘 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
阿青是多么爱他啊，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妖的身份，还有自己曾经的诺言和梦想。
难道这么多年了，许县官对她的一片真心只有虚情假意吗？就连最后厌了还不放过剩余的一点点价值。
况且，这个和尚既然来到了她身边，那阿青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白姑娘咬了咬牙，施展妖术对准了和尚手中的灵符，尽量让自己的力量不伤到和尚——即使在这一刻，她也不愿意杀 人。
而那张灵符忽然飘到了天上，顿时空中一片墨色的云聚拢而来，有数道闪电像是受到了感召似的打在了灵符上，道道刺眼的闪电化作密密麻麻的巨网，朝着白姑娘迅速罩了过来，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
白姑娘被罩在了那个闪电组成的巨网中，感觉全身上下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灼痛，她忍不住高声嘶叫起来，拼命施展出了自己的全部修为，与周身地数道闪电对抗着。
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打败这个和尚，然后去救出阿青，只要阿青还有一丁点得救的希望。
雄黄的味道丝丝缕缕地飘入了她的鼻尖，使她的力量愈发微弱，而此刻和尚闭上了双目，迅速地念动着咒语，灼目的闪电穿透了云层驱逐着周遭的黑暗，像是数把寒风中竖起的利刃，几乎要将她切得四分五裂。
而就在这时，空中忽然飞下来一把长剑，那长剑砸落下来的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空中落下的雨点——等看清那把剑的来源时，利剑已经深深地刺入了和尚的背部。
是李寄。
只见李寄站在府邸的房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和尚，直到确定了那把长剑确实击中了和尚后，才长舒了口气，一跃而下。
和尚缓缓转头，用惊愕的目光望着李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倒映出了李寄如英雄般降临的模样，他完全没料到还会有另一个人前来。
很快，鲜血染红了和尚的衣襟，他口中咳出了几口血，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待和尚停止了念动咒语后，数道闪电瞬间烟消云散，而那张灵符仿佛失去了力量，如一张废纸般在风中打着旋缓缓飘落。
没有了巨网束缚，白姑娘硬撑着想要站起身，她的身上已添了无数伤痕，妖力也差不多耗尽，李寄见了忙上前扶住了她，她才勉强地走了几步。
“我来晚了，本应早点救你的。”李寄挠了挠头，有些歉疚道。
“多谢相助，真不愧是要当侠的人。”白姑娘将胳膊搭在李寄的肩上，面上挤出了一丝笑。
“你是......人类？你为何要救一个蛇妖......难道你不知道，她有为祸四方的力量吗......”就在这时，那个和尚开口发话了，他一脸难以置信，仰头问李寄道。
“她之前救过我，所以她是好人，而你想杀了她，不管你出于什么样子目的，你就是坏人。”李寄望着和尚，诚实地回答。
“呵......不管她做什么，妖始终是妖，而人类，不管妖是好是坏，只要你杀了妖，你就能够腰缠万贯，名垂四方......”
和尚冷笑着，可还未等他说几句，脖颈就被一只手狠狠掐住了。
“快说，阿青在哪里！”一旁的白姑娘疯了似的掐住了和尚的脖子，急不可耐道。
“她在府邸的中堂，跟许县官在一起......”和尚注视着白姑娘那双将要冒出火的眼眸，颤抖着说道。
“不过，你现在去救她已经迟了，阿青已经死了，她死了.......咳咳咳......”
“不......”
还未等和尚的话音落下，那只掐着他脖子的手骤然用力，刚刚的话像是一把刀子般刺进了白姑娘 的心里，她想要把压抑的全部情感尽数发泄出来。
直到和尚渐渐没了气息，白姑娘才反映了过来，猛地将手松开，看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和尚，她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面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神情凝固了。
“走吧，我们去找阿青，不管她是死是活，我们都要找到她。”忽然，李寄的话打破了白姑娘 的思绪。
说罢，李寄便将那把沾着血的剑抽了出来，朝中堂的方向走去。
而白姑娘抬起头，隔着细密的雨丝呆呆地望着李寄的背影，那背影高大得不像小孩子，手握着剑，长发随风飘扬，反倒像真正的侠一样。
伍
在气氛诡异的中堂内，一男一女正坐在桌旁举杯对酌。
“娘子，今日可否与本官痛饮一杯？”许县官举起一个雕花的酒杯，仰面笑道。
此刻，每一寸空气里都散满了浓郁的酒香，桌上燃烧的蜡烛剧烈摇动着，似乎也被盏中的美酒所迷醉。
而阿青呆呆地注视着杯中的酒怔住了，欲要抬起的酒杯忽然停滞在了半空。
这杯中的酒......是雄黄。
她不傻，早已察觉出来了。
“怎么了，娘子？想违抗我么？”许县官见她这幅样子，抬高声调问道。
“不敢，县官大人。”
阿青迟疑了一下，随后举起酒杯，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穿过喉咙，似有灼热的岩浆在身体里翻涌，几乎要将她的喉咙烧焦，而眼前的一切瞬间变成了一片渺茫的烟雾。
不论他让她做什么，她都义无反顾地答应。
哪怕心里明白一切，她都会义无反顾地爱他。
在一片朦胧中，她看到了许县官在对她笑，是很狰狞的那种笑。
还有，数张散发着耀眼金光的灵符，在她身边翻飞起舞。
......
“阿青！......阿青！”
忽然，一道声音打破了中堂内的岑寂，是李寄和白姑娘赶了过来。
见到她们赶来，许县官愕然地呆立在了原地。而他身旁躺倒在地上的女人正是阿青。
“阿青！”白姑娘惊叫一声，丝毫不管面前的许县官，立即冲上去抱住了阿青。
只见阿青一动不动地躺着，面色平静，好像熟睡了一样，身边还散落了一地的灵符。
白姑娘用颤抖的手指试了试她的鼻息，忽然感觉阿青的身体抱起来轻飘飘的，好像不是个实体，仅有身上穿的衣服重量。
她下意识地掀开了阿青的衣服，发现阿青的脖子以下早已不再是肉身，而是化作了一团灰烬，几点火星仍在灰烬上跃动着，空气中依稀能够闻到烧灼的味道。
——阿青死了......
谁也不曾想到，她最爱的那个人，用最痛苦的方式结束了她的生命。
就这么突如其来地，连个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白姐姐，待我们修炼成人形后，我们要做什么呢？”
“傻丫头，即使我们变成了人，也永远不会离开彼此，姐姐带你一起去看人世间的绮丽繁华！”
“嗯！以后我们像仗剑天涯的侠客一样，骑上骏马，披上长袍，周游四方！说好了啊！”
那个记忆深处的声音再次回荡起来，那时候多美好啊，她们计划好了未来的一切，却从未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刻。
白姑娘 的脸色变得煞白，双目似乎失去了焦距，微张的嘴唇却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
一旁的李寄看到白姑娘这副模样，不忍心去打扰，她晃动着手里的剑，走向了不远处的许县官。
“你......你是哪来的小孩？难道你是......”许县官认出了她，挪动着发福的身躯，趾高气扬道，“你警告你不要乱来哈，如果你杀了我，将会有千百个官兵过来，把你抓进大牢！”
“包括金山寺，也派出了数千名除妖的大师，前来降服你这个妖怪......现在他们快到了！”
说着，许县官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指向了白姑娘，补充道。
而许县官的话音刚落，白姑娘就上前揪住了许县官的衣领，那双通透的双眸中映着许县官满是赘肉的脸，眼中似乎能冒出灼灼的烈焰。
“阿青......她明明那么爱你，她就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她即使知道了一切也甘愿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她宁愿为了你放弃那么多......难道你之前对她说得甜言蜜语都是假的吗？你的目的就是为了利用她？”
“她为了你付出过所有！她从没为了我这么付出过！”
白姑娘抓着许县官，咬牙切齿道，她的手指已经将许县官的衣服抓烂了，每说一个字心中就有一团火花噼啪炸裂开。
而许县官望着白姑娘，嘴唇连带着面上的赘肉颤了一下，语无伦次地缓缓说道。
“好吧，我承认，我之前真的喜欢过她......那是在得知她是蛇妖之前......”
“从前我还是个一穷二白的书生，和她在西湖边上走着，那天也下着雨，只不过景色比现在要美上许多，如果她是个普通的人类女子的话，我定会与她喜结良缘，白头偕老。”
“可她是个蛇妖啊，拥有残害世间为祸四方的力量，毕竟人人都说妖怪是凶残的，自古人妖殊途，是不可能在同一个世间生活的，哪怕她对我再好，也会令我惧怕和厌恶。”
“......你觉得，一个人类会喜欢蛇吗？”
许县官说着，竟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他咧着嘴，用鄙夷的目光盯着白姑娘，直到死了目光也从未变过。
“那你既然不爱她，为何不跟她明说，然后离开她？你就这么享受着她对你的付出，还利用她去升官发财，说白了你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念！”
白姑娘听了许县官的话后，将他提了起来，恨不得将眼前这个肥胖的男人撕成碎片。
“你身为人类，连一点人的品性都没有，真是......连妖怪都不如。”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随即释放出了妖力。
她和阿青承诺过修炼成人后绝不杀 人，但之前的那个和尚已经打破了她心中的禁忌，她已经没什么好顾及的了，更何况她要为阿青报仇。
“我劝你不要杀我，因为金山寺的大师马上就要来了，不杀我兴许还会保你个全......啊！”
许县官的话还没说完，白姑娘 的妖力便击在了他的身上，一只白皙的手臂穿透了许县官的身体，他惨叫了一声随即迅速倒下，圆睁的双目都没来得及闭上。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在西湖边，你喜欢上的人是我，所以被你杀 死的，也应该是我。”
白姑娘收回了手，望着倒在血泊中的许县官，冷冷地说出了最后一句。
此刻，漆黑的天空中下着冰冷的雨，嘈乱的雨声宛如覆盖在府邸深处的悲鸣，门外细雨横斜，旧梦如丝，正如那天二人一同坐在舟中看到的一样。
而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阵风猎猎吹过，一张未完成的刺绣悄然飘落。
是一幅秋景图。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结局，但她依旧答应自己心上的人，毅然奔赴自己的命数，即便一千次一万次也是如此。
而在清脆的雨声里，一阵马蹄的奔腾声响起，如同浩荡的山河，踏碎了黑暗的浓云。
“我们快走！”一旁的李寄忽然想起了许县官的话，上前拉住了白姑娘，急切道。
许县官说过，金山寺要来很多大师前来降妖，如果他没有骗人的话，那这些声音意味着他们此刻已经到了。
更何况，不久后一定会有官兵前来发现许县官的死，然后惊动整个官府，派人前来捉拿她们。
这时白姑娘也反应了过来，她对着李寄点了点头，很快二人一同逃出了许县官的府邸。
身后传来了门被撞开的声音，还有马儿的嘶鸣。
“不好，县官死啦！是被那妖怪给害死的！”
“那妖怪去那边了，快追！别让那妖怪逃掉！”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震动了无数官兵，不久官府便下令，要派人与金山寺的大师一起，无论如何也要斩杀那只害人的蛇妖。
陆
经过拼命的奔逃，李寄和白姑娘来到了紧靠着村子的那座山上。
现在雨也停了，山路上满是泥泞，走在泥地上有些艰难，再加上白姑娘因为与和尚交战受了伤，力量格外虚弱。
“需要休息一下吗？”李寄扶着白姑娘，趔趄地在山道上走着。
沉默了许久，白姑娘望着李寄，终于开口了：“......李寄，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带着我走的，因为这些事是我亲手酿成的，与你无关。”
“不，我可不会放任别人不管。”李寄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你是个好人，不应该去 死，你和许县官不一样。”
“这样嘛，你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有大侠风范的人。”白姑娘听了淡淡一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别忘了，我和你还在逃亡的路上，而且我也没救下你妹妹。”李寄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长剑，发现那柄原本还能照见人影的利剑，现在已被凝固的鲜血污浊。
而身边的白姑娘却用一双明亮的眼眸注视着她，似乎看她入了神。
“李寄，你知道吗？虽然对你而言，我们可能认识没多久，但早在好多年前，我就已经在默默看着你了。”她望着李寄缓缓说道，仿佛那个身影正在跟记忆中的重叠。
“那时候我还未修炼成人形，刚来到这座山上。出于对人类的好奇，我曾以蛇的形态溜进了村子里，然后就看到了你。”
“......那时候你还是个很小的女孩子，在酷暑天顶着灼热的太阳练剑，汗水将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但你仍然用尽全身力气做好一招一式，你的剑和手脚都在颤抖，看样子你真的很想休息，可你的心里却始终有着一股狠劲儿，逼着自己再练一会儿，再练一会儿......”
“从那时起，我就对你产生了兴趣，每天都去村里默默注视你，那时你就决定了，梦想是成为一个大侠，我相信你日后肯定能成为大侠的。”
白姑娘边走边说着，可能是说这些话耗费了一些力气，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气如游丝一般。
“你伤得太重了，要不我们就在此地休息一下吧，待入夜后我去村里给你偷偷拿一些治伤的药物来，那药物只有村子里有。”李寄带着白姑娘走到了一座石头旁，扶着她缓慢地坐了下来。
很快，夜色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将一排层叠的山峦化作漆黑的剪影。
李寄趁着黑夜悄悄地溜入了村子，就像只谨慎的野猫，轻盈地跃过了一户户人家的房顶，尽量避开那些能够认出自己的村民。
原本是生养她的村子，现在竟然要偷偷摸摸进来了。李寄想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
她还记得，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她被村里的人赶出了村子。从那时起，她对这个地方的印象就变得陌生了，若不是想要拿药救白姑娘，她永远都不想再回来。
而在村里走了一阵后，李寄愈发觉得村里的气氛不太对劲了，因为村子里不知为何多了几个不同寻常的人，那些人举着火把，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搜查着。
李寄靠近一看，发现那些人竟是官府的官兵。
而在不远处，有一群村民正聚拢着，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李寄趁乱混进了人群，想要知道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吗？昨天许县官去世了，是个蛇妖把他给害死的，现在官府带着数百位降妖大师，还有几千名官兵，誓死要消灭那个妖怪，这次阵仗可是前所未有的大啊......”
“而且官府也查出了，有个人类在跟着那妖怪一起害人，那个人的线索也找到了，正是咱们村里的人......现在官府下令，要我们村子在三日之内找到那个蛇妖，否则咱全村的人都得遭殃！......哎哟这对咱来说可是飞来横祸啊，咱压根就不知道是谁，更不知道那个蛇妖逃哪去了！”
“虽说那个许县官死有余辜吧，但咱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人，与蛇妖为伍，估计那个人早就不是人类，已经变成妖怪了吧........”
村里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而谁也没注意到，有个小小的影子从人群中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
银月已然漫上树梢，李寄捧着几棵干枯的草药，回到了休息的地方。
自从回来后她的心里就有些复杂，烦躁地坐在了那块石头上，不愿说一句话。
“怎么了？”身旁的白姑娘察觉到她有些不太对劲，关切地问道。
“等会我们要离开这里吗？”
“若要活命，必须得赶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毕竟那些官兵与和尚搜查了那么久，肯定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可是，我刚刚得知，官府派出的官兵已经到村子里了，如果他们捉不到你的话，整个村子都会遭殃。”李寄吸了吸鼻子，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奇怪，当初她被村里的人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而现在为何那么在乎村子？
按照她正常的想法，她应该早早带着白姑娘逃离，再也不管那群赶走自己的家伙死活才对，但为何从村子出来后，自己的耳边总能响起村里人颤抖的嗓音和话语？
真的是，莫名其妙。李寄盘腿坐在石头上，感觉心里犹如一团乱麻，莫名地烦躁，而她身后的白姑娘也沉默了。
就这么静默了许久后，她的身后忽然有一只温暖纤细的手搭在了肩上，打破了周围令人窒息的沉寂。
“李寄，既然你为我取来了药，那我们还要继续走吗？”白姑娘搭着她的肩，轻声问道。
“我感觉，我们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她托着腮回答。
“那你是要救村子了？”白姑娘听了这话，对她眉头一挑，“可是想要救村子，没有别的办法，毕竟村里埋伏的官兵与和尚那么多，只能让我......”
“不。”李寄坚定地摇摇头，打断了白姑娘 的话，“我也不想让你死。”
她说着，低下了头，努力地思考着两全的计策。
“可这是没有办法的啊。”白姑娘见她这副模样，居然笑了笑，忽然将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李寄，你知道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侠，需要做什么吗？”
“我......”李寄听了这话，盯着放置在一旁的那柄长剑，顿时愣住了。
她从前一直想要成为大侠，却从未有人问过她这样的问题。
原本她以为，真正的大侠就是像她父亲那样，可父亲在她心中崩塌后，就彻底陷入了迷惘。
“真正的大侠可不仅仅要惩恶扬善啊，我所知道的，都是侠之大义者为民，真正的大侠，要比一般人都胸怀大义，即使牺牲自己的至亲至爱，也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大多数人。”白姑娘转头望向了空中高悬的悠悠明月，缓缓答道。
而李寄听后，仍旧呆在原地，有些不解地看着白姑娘。
“对不起了，李寄，这次我不会让你选择了，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意。”白姑娘说着，缓缓站起身来，丝丝缕缕月光映照着她的笑靥，美得令人心颤，“因为，他们要来了。”
“谁来了？”李寄懵住了。
而待白姑娘的话音刚落，原本寂静的夜被马蹄声与官兵的呼喊声瞬间撕破，在四面八方的山间草木里乍然惊现，并且愈来愈近。
“找到了，那蛇妖正躲在这附近！给我搜，不能让她逃了！”官兵威严的话语响彻着，震得周围的草木都在剧烈摇曳。
“这是怎么回事？”李寄心中大惊不妙，对着白姑娘失声喊道。
“别慌，他们都是我引过来的，在你去村里的时候，我用仅剩的妖术偷偷飞下了山，故意让他们发现我的踪迹......”白姑娘一脸淡然地说道，面上居然露出了释然的笑。
“你这是做什么！”李寄用不解的目光瞪着白姑娘，高声质问道。
“其实我从许县官府邸出来后，就想了很多很多，我心里想着阿青，想着你，你是要成为大侠的孩子，不该被我这个妖怪拖累。”白姑娘轻声笑着，注视着她的眸，话语间满是温柔。
“我现在受了很重的伤，妖力全损，知道自己已经走不远了，你拿来的这点草药对我的伤而言远远不够......更何况我唯一的亲人阿青死了，也失去了继续活着的意义。”
“可你并不该 死！”但李寄完全没有理会白姑娘 的话，对她吼道，“你答应过我，要生活在一起，好好地活下去啊！”
说着，她将头转向放置长剑的地方，发现自己的剑此刻消失不见了。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白姑娘拿出了那柄长剑，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那动作和神情，正如她们初次相遇时的一样。
白姑娘手握着她的剑，面上始终露着笑意，是很苍白很苍白的那种笑。
“我此生唯一的污点，就是杀过两个人，一个是许县官，一个是害死阿青的那个和尚，虽然并不后悔，但我依旧变成了双手沾满鲜血的恶妖。”
她说着，将那柄长剑放在了自己脖颈上，剑刃刺透白皙的肌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不要！”李寄想要上前制止她，但白姑娘 的手猛地用力，将剑刃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剑划过长空，在月色下敛尽了耀眼银光，即使覆盖上了鲜血也挡不住剑身上散发着凛凛寒芒。
鲜红的血如长蛇般喷溅出来，在苍穹之下，将皎白的月染上浓郁的红。
“李寄，我死后将很快化为原形，到时候，等他们过来，会看到是你用剑，杀死了作恶的蛇妖......”
“......我会让你，当一次真正的侠。”
在最后一刻，白姑娘对她凄然一笑，而后随着周围掠过的轻风，缓缓倒下。
而李寄在一旁木讷地注视着白姑娘，肢体还停滞在刚刚阻止她时的动作，殷红的血如同晕开的霞，在四周迅速扩散。
此刻，她的脑中回荡起了白姑娘不久前的话：“真正的大侠，要比一般人都胸怀大义，即使牺牲自己的至亲至爱，也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大多数人。”
“我相信你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大侠的。”
还有父亲抛弃她时的话：“只要你们能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做什么都行！”
还有之前的那个和尚：“不管妖做了什么，妖始终是妖，而人类，只要杀了妖，就能够腰缠万贯，名垂四方。”
包括村里的村民：“咱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人，与蛇妖为伍，估计那个人早就不是人类，已经变成妖怪了吧........”
终了，有四个字叩击在了她的心上，如同炽热的火焰般，格外地疼痛：“人妖殊途。”
想着想着，滚烫的液体忍不住从她眼眶内涌出，她用颤抖的手拾起那把剑，一下子跪在了被鲜血染红的地上。
所谓的侠，原来是这样的吗？
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除掉真正奸恶之人，不惜让所在乎的一切皆背离了自己。
忽然，她的脑中再次回荡起了白姑娘将死之时的话。
是不是只要让那些赶来的人看到蛇妖倒在了自己剑下，她就会在一夜之间成为世人所仰慕的斩妖英雄，成为真正的“侠”？
说不定在这之后，她的名字会记载到话本上，被人人称道，传颂千百年。
想到这儿，她颤抖着站起了身，用力抹干了面上的泪水。
随后，她甩了甩衣袍，用最后的目光注视着白姑娘，步伐缓慢地朝着山林深处退去，直到官兵的声音渐渐逼近了，她才狠心转头，向着夜色中一往无前的密林中奔去。
她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官兵的马蹄声彻底消失了，才停住了脚步。
待视野明朗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座山，远离了那个村子。
天光破晓，前方瞬间变得无比敞亮，无限山川与河流向她敞开了臂膀。
她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燃烧着，随后她的面上露出了微微一笑。
“你好傻啊，我觉得我这么做......明明更像一个大侠。”她一边喃喃着，一边往更远的地方迈步走去。
罢了，我向你承诺吧，我会连带着你那一份，像仗剑天涯的侠客一样。
骑上骏马，披上长袍——
周游四方。
【end】
（对这个结局不满意的可以看第二个结局哦~）
【结局2】（算是第二种结局吧，至于把哪种结局当真结局完全看你，其实我个人更加倾向原文的结局）
剑划过长空，在月色下敛尽了耀眼银光，即使覆盖上了鲜血也挡不住剑身上散发着凛凛寒芒。
鲜红的血如长蛇般喷溅出来，在苍穹之下，将皎白的月染上浓郁的红。
“李寄，我死后将很快化为原形，到时候，等他们过来，会看到是你用剑，杀死了作恶的蛇妖......”
“......我会让你，当一次真正的侠。”
在最后一刻，白姑娘对她凄然一笑，而后随着周围掠过的轻风，缓缓倒下。
而李寄在一旁木讷地注视着白姑娘，肢体还停滞在刚刚阻止她时的动作，殷红的血如同晕开的霞，在四周迅速扩散。
此刻，她的脑中回荡起了白姑娘不久前的话：“真正的大侠，要比一般人都胸怀大义，即使牺牲自己的至亲至爱，也要用自己的力量拯救大多数人。”
“我相信你日后肯定能成为一个大侠的。”
随着白姑娘 的身体逐渐冰冷，她的话语也在山林中缓缓散去，无踪无迹。
她的面上依旧定格着刚才的笑，那是会心的、释然的笑。
李寄呆呆地望着白姑娘，滚烫的液体忍不住从她眼眶内涌出，她用颤抖的手拾起那把剑，一下子跪在了被鲜血染红的地上。
所谓的侠，原来是这样的吗？
从前的父亲离开了她，现在白姑娘也离开了她，现在支撑她的，唯有心中那份又小又可怜的梦想。
忽然，她的脑中再次回荡起了白姑娘将死之时的话。
是不是只要让那些赶来的人看到蛇妖倒在了自己剑下，她就会在一夜之间成为世人所仰慕的斩妖英雄，成为真正的“侠”？
说不定在这之后，她的名字会记载到话本上，被人人称道，传颂千百年。
想到这儿，她颤抖着站起了身，用力抹干了面上的泪水。
她俯下身子，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头，认真地用剑在石头上刻下“白姑娘”的名字，算是为她立了个墓碑，也算是静静地送她了一程。
待石碑刻完后，她的耳边忽然传来了震天动地的呼喊与马蹄声，千万名官兵如同一团聚拢而来的阴云，遮蔽了银白的月光。
“那妖怪在那里！找到了！”为首的官兵厉声喊道，无数人马朝着李寄的方向逐渐逼近。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人眼里都看到了那个蛇妖倒在地上的尸体。
以及李寄手里的那柄滴着鲜血的长剑。
只见李寄脚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步地朝着官兵们走来，原本气势汹汹的官兵见了她都惊愕地后退了数步，她的眸如天边的月色般通透明亮，衣襟和发丝上皆染上了血，犹如浴血而生的神。
“敢问这位女侠，是您......杀死了蛇妖？”为首的官兵倒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问道。
“正是。”李寄心中纠结了一阵后，还是点点头应道。
待她话音刚落，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所有官兵皆唏嘘不已，用一双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只有十多岁的女孩子。
“敢问英雄大名？”为首的官兵再次问道，话语中透着对这位斩妖英雄的敬意。
“在下李寄。”她用平淡的声调回答。
顿时，一切恍如隔离，耳畔仅有细碎的虫鸣，还有周围的草木簌簌。
......
东方既白，漫漫长夜终于被黎明吞没。
在这一天，村子像是过年一般热闹，挨家挨户皆杀猪宰羊地庆祝着，因为村子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那个曾经被他们赶出去祭蛇的女孩，现在回来了。
而且是以斩妖英雄的姿态回来的。
所有的官兵和村民围着她不停地欢呼，她手握着利剑，身披着凯旋的披风，胯 下骑着的是最贵重的名马，而耳边回响的是最热烈的音乐。
她忽然记起自己之前被赶出村子的那一幕，那时的记忆近得恍如昨日。
但现在的她跟那时完全不同了，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杀了一个妖，一个“为祸四方”的蛇妖。
从此村里拿女童祭蛇的传统就此终结，因为那个祸害了村子数年的“妖怪”已经被她杀了，永远不会再有无辜的女童哭着进入山林，死于非命。
其中的真相，并没有人知道。
而李寄，成为了一个斩妖除恶、拯救了所有人的大侠。
所有围拥着她的身影皆连成了片，组成了广阔的人海，而且在人群中，她还看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个人目光和旁人无异，抬头仰视着自己。
——是那个男人，那个原本在村子里口口称颂的“侠”。
就在她再次看到那个身影时，唇角忽然一咧，居然高声笑了起来，她坐在马背上，低头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目光注视着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侠，注视一个凡人的目光。
数年后
村子已经重归平静，李寄正挥舞着长剑，教一群孩子武功。
她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女孩子了，现在的她已经长成了一个英姿焕发的少女，眉间的英气丝毫不输一个男子。
而所有的孩子看她的眼睛里都闪烁着钦佩的光，因为她是人人仰慕的大侠。
“李大侠，我们很久前就听闻过您以一己之力保护了我们整个村子，我也想成为跟您一样的大侠，请问如何才能成为 大侠？”人群中有个男孩发话了，毕恭毕敬地问她。
听了这话，李寄忽然将剑一收，静默了许久，才缓缓回答道。
“若要成为真正的侠，必须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除掉真正奸恶之人，不惜让所在乎的一切皆背离自己。”
话音刚落，孩子们皆挠挠头，一脸茫然地望着她，表示没有听懂。
“或许，只有成为了大侠，才会懂吧。”李寄说着，抬头望向了远处的悠悠蓝天，和壮阔的峦影，耳边再次回荡了起那个女子的话。
阳光映照在她的剑刃之上，四周拂过了沙沙的轻风，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条小蛇正躲在不远处的草丛中注视了她一会，随即倏地消失了。
【结局2.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