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转载《刘彼德 |1636年淡水原住民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的斗争》
西班牙人于1626年进占台湾建立基地接着扩张统治到淡水不及十年遭到淡水原住民强力反抗淡水城堡在1636年一次夜袭中被毁西班牙人被迫撤离退守鸡笼。1636年淡水原住民大败西班牙人可能是17世纪台湾原住民反抗外国殖民势力最大的一次胜利是历史上的重大事件。淡水原住民以原始武器激烈反抗西班牙殖民统治的原因是西班牙人收到的大米补给远低于需求量而且现金不足粮食来源不继唯有不断地向原住民需索存量不多的粮食导致原住民不满。加以两个族群间的文化差异太大淡水居民没有如西班牙人期望的成为虔诚的天主教徒即使神父慈爱和关怀也没有能够化解淡水原住民长期累积的怨怒。最后原住民联合起来反抗殖民统治赢得胜利。由于原住民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可以参考我们只能从以西班牙文件为主的历史数据中从殖民者的眼光揣测原住民的立场和想法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关键词﹕1636年；西班牙殖民者；原住民；台湾
中图分类号：K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1590（2010）04－0067－10
西班牙人于1626年进占台湾鸡笼数年后扩张统治到淡水未料不及十年遭到淡水原住民强力反抗。淡水西班牙城堡在1636年被烧毁驻军被迫撤退到鸡笼。1636年淡水原住民大败西班牙人无疑是17世纪台湾殖民史上的重大事件它预示了西班牙人在台湾势力的衰败为荷兰势力扩充到北台湾奠定基础。更重要的它是台湾原住民反抗外国殖民势力的第一次重大胜利而且可能是17世纪台湾原住民反抗外国殖民势力最大的一次胜利。相较于荷兰人在台湾南部对原住民的严厉统治西班牙人对台湾北部原住民相对宽松没有要求奉献土地没有直接干涉原住民生活、贸易和行动。淡水西班牙驻军除了奉命出外搜罗粮食和探勘外一般都只留守在城堡中。只有传教士才会到原住民聚落中以温和的方式传教。［1］当时淡水城堡中有八九座大炮［2］ 加上武装船舰其武器配备远优于原住民。原住民虽然在总人数上占优势可是每村落人数不多。以淡水河流域为例根据荷兰人的 《番社户口表》每村平均人数只有一百余人。［3］ 各聚落不团结甚至互相对抗。 ［4］ 在单打独斗的情形下原住民没有实力对抗西班牙人。淡水原住民没有受到西班牙人严苛统治又没有足以对抗西班牙人的军事力量为何不屈服冒死反抗殖民统治？本文的目的就是探讨1636年淡水原住民反抗西班牙人的暴力事件试图找出西班牙人被逐出淡水的深层原因。
一、1636年的三起暴力攻击西班牙人事件
1636年是西班牙人在淡水遭到空前挫败的一年。1636年1月住在塞那 （Senar） 村落传教的Vaez 神父被当地原住民杀害。当时 Vaez 神父计划到对岸塞那部落的宿敌八里坌村 （Pantao） 建造教堂出发头一天晚上告知了塞那长老请他们次日一同前往帮忙获得同意。可是当晚长老喝酒讨论后觉得不妥决定杀死 Vaez 神父。第二天1636年1月27日早上神父出门时被原住民发箭杀害。他们割下神父的头颅到山上庆祝。［5］事后塞那原住民害怕遭到西班牙人报复将他们自己的村庄和教堂烧毁逃离到和西班牙人敌对的村庄居住。西班牙神父 Muro 说服西班牙军人原谅原住民并保证他们安全有些原住民受到感动回到原村重建他们的房屋和教堂。［6］
1636年春天因为马尼拉没有载运补给来鸡笼城堡缺乏粮食。淡水驻守人员奉命向原住民“以现款和衣服交换合法的方式购买米粮”不要冒犯原住民。Muro 神父 “知道以往军人经常在交易时欺骗原住民”因此跟随军人前往居中跟不愿意卖米的原住民交涉。虽然神父在场可是当时还是有一个士兵违反队长的命令坚持依照他的意思做事。［7］文件中没有详细说明这个士兵如何违反队长的命令对照西班牙人文件中的前后文他违反的应该是不要 “欺骗原住民”、“冒犯原住民”或者要 “以合法的方式购买” 的命令。受到断粮威胁的西班牙军人挟强大的武力步步进逼原住民没有多余粮食不愿割让可以想见双方关系的紧张。
Muro 神父在这次购米任务中顺便到一些非信教村庄传教并为许多孩童举行受洗礼。可见西班牙人需要的粮食数量相当大收购的时间也不只一两天。西班牙人购买了大量粮食后大队人马先行载米回去留下4个士兵和一些菲律宾原住民看守余下待搬的米粮。Muro 神父自愿留下陪同士兵“以免士兵破坏了他刚刚成功进行的传教工作”。［8］原住民看见留守的西班牙人不多开始不安分表现出敌意。西班牙队长察觉不对派遣了20个士兵和40个工人去运米并保护神父。未料他们遭到300个原住民伏击12个士兵和 Muro 神父等人遇害。神父的头和手被砍下尸首留在原处12天。西班牙人人数远少于原住民没有人敢前去收尸。［9］
虽然西班牙人描述这一次攻击似乎是一件偶发事件可是可能没有那么单纯。因为这一次并不是塞那部落单独所为。根据荷兰人的户口调查资料1647年塞那部落人口为294人。［10］如果以总人口数的40％计算塞那部落只有118个成年男性。因此当时塞那部落显然联合了其他部落集结300个战士一同攻击西班牙人。由此也可以推测当时淡水附近其他原住民也受到西班牙人征收粮食之苦。历史文件中也的确有此类记录例如1635年长官 Romero 为了征收粮食曾经两次讨伐北投（Quipatao）一次讨伐 Pulauan将他们的农田毁坏房舍和粮仓烧毁。［11］ 因此可以肯定这是一次经过长期缜密策划由塞那部落组织的伏击行动。
Muro 神父等被杀害不到两个月原住民再一次发动突袭于1636年5月夜间攻击淡水西班牙城堡杀死大约30个西班牙士兵烧毁城堡另外30个西班牙军人逃离。大员的荷兰人得到的消息是鸡笼的西班牙人向每一对结婚的原住民征收三 gantingh 米和两只鸡引起冲突导致淡水原住民攻击城堡事件。［12］ 笔者认为这次淡水攻击城堡事件未必跟西班牙人在鸡笼的征税行动有直接关联。淡水原住民1636年1月和3月连续两次发动攻击杀害受到他们敬爱和作为两个族群间缓冲的神父说明他们对西班牙人的统治已经无法忍受预示了抗争的决心。也就是说即使鸡笼原住民和西班牙人的冲突没有发生淡水原住民进一步打击西班牙驻军的行动应该还是会发生。
淡水城堡被毁后菲律宾总督 Corcuera 指示台湾最高长官对淡水原住民采取 “火与血” 的报复行动事后拆毁城堡将武器人员全部撤回鸡笼。［13］ 西班牙驻军照办结束了在淡水的统治。
有些学者认为塞那原住民杀害跟他们相处多年的 Vaez 神父的原因是基于部落间势力平衡的考虑不愿意他们拥有教堂和西班牙神父保护的优势落到敌对的八里坌部落去。［14］笔者部分同意这个看法但是认为部落势力平衡不是主要原因。最重要原因是西班牙人不断需索大量米粮累积在原住民心中的不满引爆了1636年一连串暴力袭击事件并最终将西班牙人逐出淡水。以下两节探讨西班牙驻台人数和粮食供需情况。
二、17世纪西班牙驻守台湾人数估计
为了分析西班牙人粮食供应问题首先需要估计西班牙人在台湾期间总人口数。现存文件中可
以依据的为下列数据﹕
1．1626年5月西班牙人占据台湾鸡笼登陆的有3个西班牙人步兵连队共240人。［15］
2．1631年6月30日几名驻扎淡水的菲律宾原住民乘船逃到热兰遮城供述1626年的西班牙第一批登陆鸡笼的部队中包括200个邦板牙省 （Pampanga） 人。［16］
3．1627年9月日本长崎得到消息1626年8月西班牙人派出第二个舰队到台湾由指挥官Caraan 率领500个西班牙白人士兵和1100～1200个邦板牙省士兵前往大约半数船只安全抵达。［17］ 估计登陆人数为250个西班牙白人士兵和600名邦板牙省士兵。
4．1636年7月12日台湾卸任长官 Romero 给新西班牙总督的报告说明1635年底台湾驻军总数为500人［18］ 包括240名西班牙白人步兵、40名邦板牙省士兵和60名卡加延省 （Cagayan）原住民。
5．1640年台湾长官 Portillo 报告台湾驻军总人数为197人包括65个西班牙士兵和水手、28
个邦板牙省人、96个卡加延省人。［19］
6．1642年8月西班牙人投降荷兰人记录捕获的西班牙俘虏总共446人包括西班牙人115名 （包括2名教士）、邦板牙省人62名、卡加延省人93名、妇女42名、孩童18名、奴隶仆人总共116名。［20］
7．1644年8月－1645年1月马尼拉法庭审判前菲律宾总督 Corcuera 时［21］ PQuemada 说明在1629年被任命为圣萨尔瓦多城堡队长和军士长时有4个连320个西班牙步兵超过70名邦板牙省士兵和超过150名卡加延省士兵。［22］
8．1644年8月－1645年1月马尼拉法庭审判前菲律宾总督 Corcuera 时前台湾最高长官Romero 陈述任职期间维持3个西班牙人连、1个邦板牙省连、1个卡加延省连驻军。［23］
9．1644年8月－1645年1月马尼拉法庭审判前菲律宾总督 Corcuera 时前台湾皇家财务官Herrera 证词说台湾基地通常由4连西班牙步兵驻守。自从 Corcuera 就任菲律宾总督后大部分步兵被召回。在 Valenzuela （在台任期1639－1640） 接任时只有40个西班牙人驻守台湾。［24］
10．根据1641年11月薪资明细表［25］ 当时有西班牙白人士兵和水手总人数81人受薪非军职西班牙人34人。邦板牙省人38名卡加延省士兵91人。
11．上列资料以受薪军人为主根据1642年西班牙人投降时荷兰登记的西班牙俘虏人数统计［26］ 和1641年11月西班牙人士兵和非士兵人员薪资明细表 ［27］可以得到西班牙军人以外的各类人员人数比例如下﹕
公式一﹕西班牙男性和奴仆 （115∶116人） 比例约为1∶1 （1642年俘虏统计）；
公式二﹕家眷和西班牙男性 （60∶115人） 比例约为1∶2 （1642年俘虏统计）；
公式三﹕西班牙白人士兵和西班牙白人非士兵男性 （81∶34人） 比例约为5∶2 （1641年11月薪资表）；
公式四：西班牙人驻守台湾时期总人数＝西班牙男性＋西班牙家眷＋奴仆＋邦板牙省人＋卡加延省人数
根据前述已知数据和上列不同类别人数比例可以推测在不同时期西班牙人驻守台湾各类人总数。以1635年为例估计西班牙驻台总人数之步骤如下﹕
已知资料为：1636年7月台湾卸任主管 Romero 报告1635年底有240名西班牙白人步兵。
估计西班牙白人男性总人数﹕由以上240名西班牙白人士兵人数估计非士兵西班牙男性人数为96人 （据公式三：西班牙白人非士兵和白人士兵比例为2∶5因此240人的2／5得到96人）。二者相加 （240＋96）得到西班牙白人男性总人数为336人。
估计家眷人数﹕由西班牙男性总人数336人估计家眷总人数为168人 （据公式二：家眷和西班牙男性比例为1∶2因此家眷人数＝336／2＝168人）。
估计奴仆人数﹕奴仆人数和西班牙白人男性人数相当 （估计为336人）因此估计奴仆人数约为336人 （据公式一：西班牙男性和奴仆比例为1∶1）。
邦板牙省人和卡加延省人人数：上述文件41636年7月12日台湾卸任主管 Romero 报告邦板牙省40人、卡加延省60人
总人数为西班牙男性、西班牙家眷、奴仆、邦板牙省人和卡加延省人数之总和为940人。使用相同的方法可以得到西班牙驻台湾总人口数历年之变化如图1所示。1626年驻台人数为最高峰超过一千人其后持续减少到1635年降至一千人以下。1636年菲律宾总督指示减少驻军人数持续下降1639年总人数降低到240人是西班牙人占领期间的最低水平。其后由于台湾长官要求驻军缓慢增加总人口在1642年8月投降荷兰人时为446人。由于留存的数据不全本文只有利用已知的数据推测历年西班牙驻台总人数由于使用的方法尚不周全难免挂一漏万。
一千多人在17世纪的北台湾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台湾第一份原住民人口统计资料是荷兰人于1647年制成的 《番社户口表》并于1648、1650、1654、1655和1656年再行调查记录是17世纪比较可靠的人口统计资料。以1647年 《番社户口表》为例包括今天桃园、新竹、苗栗、宜兰和台北盆地的原住民总人口为16573人其中包括宜兰平原的噶玛兰人10870人。［28］噶玛兰人比较凶悍不驯服于西班牙人。［29］ 余下的不到6000个原住民中在西班牙人控制的势力范围之内的只有鸡笼附近和淡水河流域的一些聚落估计总人口数不到3000人。跟西班牙人友善的原住民只有鸡笼附近的基毛里 （Kimaurij408人）、三貂 （311人）、塞那 （294人） 和八里坌 （135人）总数不到1200人。［30］ 西班牙人缺粮食时没有能力从敌对的噶玛兰居民中索取唯有从其势力范围可及的村庄取得。这些村庄人口至多3000人被迫为新迁入的数百上千的西班牙人供应粮食无疑是极为沉重的负担对西班牙人也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三、西班牙人在台米粮需求和供应量估计
首先估计每人每年平均大米消耗量。根据下页表1－栏 B1637－1638年间从菲律宾运送到台湾的米共计2937卡凡 （cavan）。除此之外西班牙人于1637年8月－1638年7月间在台湾本地购米10次总共购买超过1800卡凡的米。［31］ 两者相加得出1637－1638年这两年间收到和购买米的总数量为4737卡凡。因为精制米不宜久存几个月后就会腐败因此这两年米消耗的数量应该也差不多。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在台湾采购米的数量仅仅是1637年8月28日－1638年9月28日的采购数据1637年1－7月和1638年10－12月没有记录可能也有采购在此以这两个年度最低的大米消耗量4737卡凡作为计算需求量的基础。根据先前的推测1637年总人数为470人1638年为360人。两个年度总人数为830人依这两个年度大米消耗量和两个年度总人数计算得出每年每人平均大米消耗量为5∙7卡凡。Aduarte 神父1632年的文件指出西班牙步兵每月配给米不超过12甘达 （ganta）［32］ 相当于每年每人平均配米为6卡凡 ［33］和前面估计的5∙7卡凡非常接近应该是一个可靠的数字。
依此计算西班牙人在台湾需要米量 （表1－栏 D） 远高于运补米量 （表1－栏 B）。1634年和1635年差距更是巨大每年需要米量在5000卡凡左右从菲律宾运送补给的米只有区区600卡凡。估计1626－1633年住台人数更多超过1000人对米粮的需求更是殷切。可以想见当年获取足够的粮食对西班牙是一个重大的挑战。
当时有时有中国船前去贩售粮食但是并没有义务或合约约束供应粮食给鸡笼西班牙人需要粮食时不一定有外地船只载米粮前去销售。虽然在台神父建议菲律宾一年两次运送补给到台湾以免断粮情形发生［40］ 但是脱班的情形时常发生。 ［41］例如1633年8月的补给船在澳门被葡萄牙人扣留1634年4月才离开澳门到台湾；1631年5月补给没有到台湾一艘从柬埔寨载了米的船意外地停靠鸡笼Aduarte 神父说那艘船的到来 “是一个奇迹”使得西班牙人得以生存［42］可见缺粮严重到影响西班牙人的生存。
粮食不够也缺乏资金采购粮食。表1－栏 A 显示1634－1642年从菲律宾送到台湾的现金数目不多但是需要支付的项目繁多除了薪资和购米外还要购买猪肉、毛毯、衣服、钥匙、木料、麦子、石灰和支付维修城堡的工资等。［43］ 薪资一项数目庞大现存一份数据列出1641年11月在台湾的驻军名单包括每一个人的姓名和薪资。［44］根据该资料计算出薪水名单上220人的一年薪资为4344比索。从表1－栏 A 所示1641年从菲律宾送来的现金仅为7000比索支付了薪资后所剩已经不多。1634年和1635年驻台人数在1000人左右 （表1－栏 C）为1641年的2∙4倍薪资支出估计在10000比索水平购买短缺大米资金需求超过7000比索 （表1－栏 F）两项支出总计需要超过17000比索。这两年收到菲律宾送来的现金都只有12000比索 （表1－栏 A）远低于需要。1634年送来的12000比索中特别指明其中1500比索用来为军队中受薪员工购买大米其余10500比索为支付受薪员工一般需要项目。［45］ 由此可见第一马尼拉很清楚送来的大米远低于当地需要；第二送来的现金的用途已经明白指定只是为了支付受薪员工需要没有多余的钱作其他用途。西班牙人资金缺乏的消息也在中国人圈子里传开因此影响中国人载运货物前来贩卖的意愿。［46］ 即使在1637年驻台人数减少后西班牙人粮食还是不够连荷兰人都间接获得这个讯息。 ［47］运补来的大米数量不足又没有足够资金在当地购买西班牙人剩下的唯一途径就是挤迫当地原住民以取得粮食供应。可是当时原住民的社会还处于自给自足的时期粮食耕种只供给自己需要没有出售的习惯。1626年西班牙人登陆台湾不久就发现 “当地的米粮很少还不够供应当地原住民食用”。［48］ 1632年 Esquivel 神父生动地描述了向原住民购买粮食的困难： “为了买一卡凡的粮食需要到多处收购最后买回各种不同的谷物。”［49］ 从表1的比较可以清楚地看出西班牙人缺粮的困境。为了争夺粮食资源不惜动武抗争可能难以避免。
四、1636年前西班牙人和淡水原住民的关系分析
西班牙人自1626年登陆台湾后就面临严重缺粮的问题。登陆鸡笼后西班牙人就住进原住民的屋子径自食用原住民的米引起原住民的不满。［50］ 鸡笼西班牙城堡附近原住民大巴里 （Tap-arri） 和基毛里人不只逃到内陆而且拒绝卖米粮和其他日用品给西班牙人。［51］
西班牙人得知淡水平地多适于稻米生产。［52］ 1627年终于得到跟淡水原住民接触的机会。大约1627年年底淡水河边一个原住民部落希望跟西班牙人结盟以共同对付对岸一个原住民部落宿敌。西班牙队长 Vera 奉派率20个士兵前去淡水搬运米粮回来抵达部落住了一两个月天天受到原住民招待可是都无法拿到大米。队长起了疑心想通知鸡笼加派援军前来 “以武力达到夺取米粮的目的”。没有想到那个酋长比西班牙人快了一步秘密跟河对岸的敌对部落和解在跟西班牙军人一起打猎时发动突袭将 Vera 队长和7个士兵杀死生还的士兵逃回鸡笼。［53］
这次双方最初的接触原住民酋长希望西班牙人跟他们结盟以对付他的宿敌而西班牙人希望的是从原住民处搜刮粮食以解粮荒。无奈原住民没有余粮出让。可是西班牙军人仗着有先进武器不达目的不肯离去。推测求援的原住民部落分析利害说服宿敌合力将西班牙人赶走。
Vera 和他的士兵被杀后西班牙人派遣 Torres 队长 ［54］ 率领100个士兵乘船前往淡水报复原住民立刻逃走。西班牙人从原住民谷仓中搬运大量米粮［55］ 捕捉了14个原住民重要人物有的被处死其余则带上锁链劳役。后来经过调解 （可能是神父）双方和解。［56］ 推测第一次冲突发生的时间大约在1627年9月－1628年2月之间。［57］ 杀害西班牙人的原住民部落可能是淡水河口长期为敌的塞那和八里坌部落。
事后西班牙国王指示总督持续进行对原住民的传教工作。［58］ 大约1628－1629年间西班牙人在淡水修建圣多明各城堡［59］并开始派神父在淡水传教。1631年10月 Esquivel 神父到淡水学习原住民习俗和语言并在塞那村中建造教堂。［60］ 1632年初教堂建成后西班牙士兵鸣枪施放烟火和原住民一起欢宴庆祝。由此可见1632年西班牙人和塞那原住民的关系和谐。Esquivel 神父离开淡水后两位传教士留下来在塞那传教跟村民维持很好的关系。［61］ 1632年其他淡水河支流原住民例如八里坌也有许多婴儿受洗了。［62］ 大约在1633－1634年间塞那原住民迁回到距离西班牙城堡半个里格 （league） 的原居地居住。［63］ 自1632－1636年一直在塞那村服务的 Vaez 神父真心保护原住民。例如1636年他被杀之前还说服西班牙长官将一个敌视西班牙人的原住民领袖释放。［64］1636年暴力事件发生前似乎传教效果很好西班牙神父和塞那原住民关系融洽但是当地原住民可能没有真心臣服。
西班牙人对于传教效果的评估看法不一。比较热情的如1634年到台湾访问的多明尼家教会主管 D．Gonzalez报告有超过2000名原住民接受洗礼。［65］参考1647年荷兰人的 《番社户口表》估计西班牙人在鸡笼和淡水河流域的势力范围中居民人数应该少于3000人［66］ D．Gonzalez 的估计可能比较乐观和夸大。也有其他西班牙人认为传教效果不彰。例如1637年1月22日 Corcuera 总督评估原住民成人真正信教的不超过100人。信教的人多半希望能帮他们多卖一点鱼或得到其他好处而不是真正的信教。他批评神父为了业绩没有认真考查教友是否真诚信奉神就随意为人主持洗礼。总督认为在台湾花费过高建议放弃鸡笼基地［67］
此外文化差异对传教也是一个很大的阻碍。习俗上原住民的猎头和酗酒恶习为西班牙传教士诟病认为革除后才能将基督福音传给他们。［68］ 宗教上台湾原住民的多神灵崇拜和信奉一神教的西班牙人想法格格不入。政治上原住民部落中没有固定的政府组织也没有正式的领袖。［69］经济上当时原住民自然经济形态和西班牙的资本主义社会差异很大。这些文化上的巨大差异形成不易跨越的鸿沟即使神父不懈的努力在短时间内也无法弥缝。到1635年西班牙人在台湾的传教工作进行了八九年建造的教堂一共只有5座。［70］ 这5座教堂涵盖区域的原住民最多只有一千余人。从此判断西班牙人的传教效果的确有限。
淡水原住民表面上信教可能为了交易好处或壮大自己的实力或者在武力威逼下低头。西班牙神父的努力只能维持两者间脆弱的和平并没有能够让原住民真心将西班牙人接纳为自己人没有在西班牙人缺粮时互通有无共渡难关反而联合起来奋力反抗将西班牙人逐出淡水。
五、结 语
根据现存资料分析西班牙人在台湾粮食供应始终不敷需要必须和当地原住民争夺粮食是探讨1636年淡水原住民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的斗争事件的重要背景。1627年西班牙人初次跟淡水原住民的接触就因为争夺粮食资源发生冲突。其后的传教工作效果不佳原住民并没有真心臣服。由于西班牙人粮食供应始终没有改善持续跟原住民争夺珍贵的粮食资源以致引爆1636年一连串原住民抗暴攻击事件西班牙殖民者被逐出淡水。可以说西班牙人跟淡水原住民大约10年的交往以夺粮开始也以夺粮结束。这个事件不但影响两大西方殖民势力在台湾的消长而且可能是17世纪台湾原住民反抗外国殖民势力最大的一次胜利可惜的是原住民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可以参考。我们只能根据以西班牙文件为主的历史资料从殖民者留下的记录中揣测原住民的立场和想法是一个很大的遗憾。
注释：
［1］ ［11］ 李毓中：《从大航海时代谈起：西班牙人在淡水（1627－1637）》台北：台北县立淡水古迹博物馆网站http：//www.tshs.tpc.gov.tw/tei/upload/2005年12月第10－11页第11页。［2］ ［4］ ［5］ ［6］ ［7］ ［8］ ［15］ ［16］ ［27］ ［29］ ［40］ ［42］ ［44］ ［45］ ［48］ ［49］ ［50］ ［52］ ［55］ ［60］［62］ ［64］ ［67］ ［68］ ［69］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台北：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01年p．260p．169pp．240－241p．242p．243pp．243－244p．73p．147pp．336－342pp．162－163pp．196－197pp．196－197pp．336－342p．346p．92pp．170－171p．73p．170p．132pp．205－206p．182p．239pp．263－264p．191pp．180－181．
［3］ 中村孝志：《荷兰时代的台湾番社户口表》见吴密察翁佳音许贤瑶编：《荷兰时代台湾史研究》（下）台北：稻乡出版社2002年第22页。
［9］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244．同时遇害的还有工人、两个妇女和一些男孩。
［10］ ［66］ 中村孝志：《荷兰时代的台湾番社户口表》“1647年原住民人口统计”见《荷兰时代台湾史研究》（下）第22－24页第22－26页。
［12］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249．《热兰遮城日志》1636年5月21日记录一艘从鸡笼到马尼拉的西班牙船被荷兰人扣留带来淡水冲突的消息。Gantingh 是容量计量单位1gantingh 米相当于8∙5公升米。
［13］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272．1637年1月27日总督还要求将多余的武器装备、所有卡加延省人和其他多余的人员送回马尼拉。他说对原住民报复的目的是让他们知道西班牙人撤离淡水并不是因为惧怕原住民还是有能力对付他们的。
［14］ 康培德：《林仔人与西班牙人》台北：“中央研究院”台湾史研究所筹备处主办之《西班牙时期台湾相关文献及图像国际研讨会》2003年第216页。康培德是持这种看法的学者之一。
［17］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89．舰队由3艘大帆船﹑6艘护卫舰 frigate、2艘galley 和12艘中国舢舨组成。
［18］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260－261．根据1636年7月12日：西班牙台湾卸任主管 Alonso Garcia Romero 给新西班牙总督的报告可以得知1635年底台湾驻守军人的人数如下总数是500人包括﹕240名步兵组成3个西班牙人步兵连每个连有80名士兵15名（贵族的）青年侍从做掌旗员、鼓手和横笛手1名军士2名军士长的行政参谋8名皇家官员包括会计、主计官、仓库管理员等11名炮手10名双桅帆船水手6名双桅帆船船舱男仆40名邦板牙省士兵60名卡加延省人原住民12名维修炮车木匠95名黑人建筑工人。
［19］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324．1640年台湾长官 Portillo 纪录驻扎台湾的西班牙人数备忘录包括刚来的24个卡加延省人总共197人。这个统计中官员、会计、主计都不在内而且奴隶人数偏低应该不是全部统计包括﹕54个士兵、8个炮兵、3个水手、22个邦板牙省人（菲律宾吕宋岛地名）工人、6个铁匠、96个卡加延省人、1个外科医生、1个木匠、6个奴隶。
［20］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2台北：南天书局有限公司2002年第397页。奴仆包括﹕西班牙国王奴隶6名台湾最高长官之男女奴隶12名西班牙国王仆人3名商人之男女奴隶11名士兵之仆人55名教士之仆人29名。
［21］ 1644年8月－1645年1月间马尼拉法庭为失去台湾根据地一事审判前菲律宾总督 Sabastian Hurtadode Cor-cuera（任期1635－1644年）。该总督于1637年1月召集一个战争会议同意从台湾撤退其后下令摧毁台湾三个城堡撤回部分驻军和全部炮兵使得西班牙在台湾防务力量减弱导致鸡笼基地于1642年被荷兰人夺取。在审判进行中多位曾经在台湾服务之西班牙人被召唤到法庭作证从证词中透露西班牙在台湾不同时期的驻防兵员。
［22］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 2pp．493－494．Pedrode Jara Quemada 同时陈述长官Francisco Hernández（1635－1637）任职期间奉命将 Mira 堡、San Millan 堡和 El Cubo 堡摧毁但是没有将 Mira堡摧毁于是 Coucuera 指派 Palomino 接任将 Mira 城堡摧毁。
［23］ ［26］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2p．484p．397．
［24］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2p．491．Antonio Perezde Herrera 是在台湾服务17年的皇家财务官。
［25］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336－342．薪水名单上有220人数据包括每一个人的姓名、职位和薪资﹕长官及属员6人（薪资为43、20、4或2比索）士兵69人（每人2、4或6比索）官员4人（军队神父、主计官、外科医生等薪资15、12、10或4比索）西班牙炮兵8人（每人2或5比索）西班牙水手3人（每人2比索）邦板牙省人步兵32人（薪资1比索、2比索、4里尔或4tomines）铁匠6人（每人4里尔或1比索）卡加延省人步兵4人（每人1比索或4里尔）士兵87人（每人4里尔或4tomines）。
［28］ 中村孝志：《荷兰时代的台湾番社户口表》见《荷兰时代台湾史研究》（下）第22－29页第36页。虽然据知1635年间台湾天花流行本文假设17世纪30－40年代原住民人口没有大幅度的变动。
［30］ 中村孝志：《荷兰时代的台湾番社户口表》见《荷兰时代台湾史研究》（下）第26页。表中的 Quimaurie 即基毛里（Kimaurij）村。
［31］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282－284．卡凡（cavan）和甘达（ganta）都是菲律宾使用的度量单位见 International Rice ResearchInstitute 网站：http：//beta.irri.org/index.php/Home/Welcome/Frontpage.html。购买明细为﹕1637年8月28日以每卡凡12里尔（real）代价向汉人 Huasan 买精米20卡凡总共付钱30比索（peso）（按﹕陈宗仁：《鸡笼山与淡水洋：东亚海域与台湾早期史研究1400－1700》台北：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05年第377页中换算公式1比索＝8里尔）。1637年8月28日向汉人 Tionchu 购米38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1637年8月29日向汉人 Tionchu 及 Paolo 购米275卡凡17甘达每卡凡11里尔。1637年9月10日向汉人 Uchuan 购米732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1637年9月14日向汉人 Ton-chun 购精米43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1637年10月7日向 Bartolome Duarte Rendon 购米40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1638年5月5日向 Alonso Pacheco 购米132卡凡15甘达其中28卡凡15甘达产自本地每卡凡2比索其余产自中国每卡凡1比索9里尔。1638年6月8日向 Alonso Pacheco 购本地产米93卡凡11甘达单价每甘达1比索8卡凡产自中国每卡凡2∙5里尔253卡凡产自中国每卡凡10∙5里尔。1638年6月19日向 Banco 购精米100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1638年6月25日向 Chensit 购米52卡凡单价每卡凡10里尔和103卡凡6甘达未精制米。
［32］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196．一个教士建议补给船一年来两次因为精制米储存了几个月以后就生出象鼻虫开始腐败。Aduarte 神父为西班牙步兵抱怨说他们一个月配给的米不超过12甘达1卡凡＝24甘达一年配给的米是6卡凡。
［33］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2pp．344－366．记载1634－1642年运送到台湾补给及现金清单中运送过去的米1卡凡＝24甘达因此以此为换算标准。
［34］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 2pp．344－366．菲律宾运送到台湾的现金数1626－1633年没有资料。
［35］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2pp．344－366．菲律宾运送到台湾的米单位为 cavan。
1637年项下有两笔大米资料第一笔为900卡凡（第352页）第二笔为300篮精制米每篮14甘达（第353页）
一卡凡＝24甘达因此折合175卡凡和前列900卡凡合计为1075卡凡。1626－1633年没有资料。
［36］ 本文作者估计参照本文图1及其说明。
［37］ 需要米量＝人数×每人每年平均大米消耗量5．7cavan。
［38］ 缺少米量＝估计需要米量－从菲律宾运来的补给米量。
［39］ 购米需要资金＝缺少米量×每卡凡精制米单价1．5比索。根据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Volume1pp．282－284．1637－1638年间会计帐精制米单价在每卡凡10～16里尔间相当1．25～2比索。
［41］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Fleetsrelief shipsand Trade．Communications between Manilaand Jilong1626－1642台湾大学 Borao 教授网站http：//homepage.ntu.edu.tw/~borao
［43］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282－284．台湾1637年8月28日－1638年9月28日的会计账。
［46］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176．1632年 Esquivel 神父说中国人知道在台湾的西班牙人没有“银子”。
47］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278．1637年荷兰人从一个中国人得知台湾北部西班牙人缺乏现金、米和其他补给。
［51］ Tonio AndradeHow Taiwan Became Chinese-DutchSpanishand Han Coloniz ation in the Seventeenth CenturyThe American Historical Association and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08Chapter4Section13．
［53］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131－132．1628年7月30日马尼拉一位耶稣会教士有关菲律宾岛屿和附近国家地区情况的报告。
［54］ Lazarode Torres 乘坐 Rosario 号于1627年8月运送补给到台湾。
［56］ 江树生译注：《热兰遮城日志（二）》台南：台南市政府﹐2002年第271页。
［57］ Lazarode Torres 队长在台湾停留的时间是1627年8、9月到1628年2月间因此 Vera 队长被杀害和 Torres 队长报复行动应该是发生在那段时间。
［58］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146．1630年12月4日西班牙国王信函答复菲律宾总督。
［59］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142．1629年8月荷兰人派遣 Domburch 号船到台湾北部侦察西班牙人防卫设施绘制了鸡笼和淡水地图据此推测淡水城堡应该是在1629年8月之前建成驻防人员总数约100人。
［61］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p．222－223．教堂在2月2日纪念圣母的天主教节日前完成以此推测教堂是在1632年1月份建造完成的。
［63］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Spaniardsin Taiwan Volume1p．225．由于 AndresJimenez 神父的努力塞那原住民同意迁回到距离西班牙城堡半个里格（league）的原居。
［65］ Jose Eugenio Borao MateoThe Catholic Dominican MissionariesIn Taiwan（1626—1642）台北：台湾大学 Borao教授网站http：//homepage.ntu.edu.tw/~borao
［70］ 中村孝志：《十七世纪西班牙人在台湾的布教》见吴密察翁佳音许贤瑶编：《荷兰时代台湾史研究》（下）第154－155页。除了淡水一座以外其余的是鸡笼三座和三貂一座。
厦门大学 台湾研究院
(chain：大陆很少见的有关西据台湾的文章，很棒suk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