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向人类新家园，移民飞船上的无尽寒冬（中）| 科幻小说
今天继续带来中篇小说《无尽寒冬》连载！
樊一霖 | 生活在深圳的游戏程序猿，加完班回家的深夜里会写点什么。
无尽寒冬（中）
全文约14900字，预计阅读时间29分钟
第五章
趴在调试台上，小林他盯着管理室的门，攥着项链的手心不受控制地冒着汗。项链上的钥匙应该可以打开那道门，而门后有着自己没被赋予的权限。
头上开始冒汗，对自己弄丢食物的愧疚、反抗长老会的冲动都在搅拌着小林的脑浆。然而犹豫伴随着恐惧却又把小林压得起不了身。就在这时，拾忆突然从管理室里走了出来。告诉她长老会在工厂里做的那些事情！告诉她长老会隐瞒的众多事实！她不应该被蒙在鼓里。知道了这些，她至少不会对长老会那么崇拜了吧。
然而她身后跟着的瘦长的身影让小林心瞬间凉了下来。摇晃中带着狠毒，是钟旭！他整理着衣服缓步走了过来。站在调试台前他笑着看了眼拾忆，然后随手就扇了小林一巴掌。
拾忆赶紧撒娇似的跟钟旭说了些什么，后者的回复让她瞬间笑了出来。俩人在愉快和谐的气氛中离开了，小林却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蠕虫不允许他有听见那些话的权限！
小林满脑子都是因愤怒产生的嗡嗡声，身体因大口呼吸也不断起伏。为什么？为什么又是那个混蛋钟旭！为什么又是采矿船队！死心塌地给长老会卖命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小林等待着程序沙盒的启动时这样安慰着自己，因此又回想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还是调试学徒的小林才十岁出头，但语速极快口齿伶俐，这在平民出身的孩子里极其少见。也许这也是他被选中的原因之一。十年前的金字塔里还没有内塔，空荡荡的最底层里只是零星地摆着几个调试台而已。不过和现在一样，实际能上到调试台实际操作的只有一人，而那人正是小林的师父。
白云是师父的名字，不过小林从未用其称呼过，毕竟师父叫出来才够尊重。当时师父应该刚刚三十多岁，是个干练的高个女人。小林听她说过自己生过一个孩子，不过小林觉着她仍然高挑健美，甚至有些像现在还是少女的拾忆。而小林每每看到拾忆，就忍不住会想起师父，在他眼里两人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
至今他还记得师父教他加日志的那个下午，那是他脑海里最清晰的记忆。
那天和往常一样，小林站在师父的调试台旁看着她工作。师父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思考许久后她指向一段全是01的指令，慢声慢语地跟小林说：“这是工厂的产品打包代码，它可能有问题。”
小林的耳朵里还没被塞进蠕虫，师父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晰和甜美：“那就把它修复了，师父那么厉害！”小林叽叽喳喳地叫着，惹得师父笑声连连。把笑声忍住，她开心地又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这个小徒弟。那温柔的眼神让小林想起了很早就离开了自己的母亲，甚至有一种想钻进她怀里的冲动。
白云师父似乎看明白了小林的心思。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话语里也带着耐心：“以后你也会变厉害的，不过那段01是块整体，就算你变厉害了，比我还厉害了，也可能无法直接修改它的内部。”
看到了小林脸上的沮丧，师父又抿嘴笑了下：“我们可以给它下一个钩子。”
“钩子？”小林对这个他从未听说过的名词充满了好奇，就像现在他跟拾忆介绍核心程序的调试时拾忆的样子。
那时的师父也像现在的小林一样，她耐心解释道：“就是钩子，我们把另外一段指令挂在它的身上。当这段指令执行时，挂在它身上的另外一个指令也会被执行。”
“那这个新加上的指令我们能用来干什么呢？”师父还没把话说完，小林就急不可耐地脱口而出，他这样的状态让师父又开心地笑了：“干可多事了，比如纠正一段指令的错误，或者是加个日志。”
“加个日志？”
“是的，就是把一段指令的地址和输入输出都打印出来的另外一条指令。这样我们就能知道这段命令什么时候被执行过，也能根据参数和结果的对比来分析这段指令的错误。我就要给工厂打包的指令加一个日志，先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问题。”说着，师父把很短的几个01加在了那段工厂打包指令的下面：“这个是钩子的标记，每次指令被调用时，标记指向的日志指令也会一起执行。”
紧接着，调试台的屏幕上就跳出这么一段字：“7203698894127 UC93/3/12 16:45:21:34[生产模块][生活物资][打包]6000食物被打包，每个包裹200，共打包25个。”
“明显有错是吧。”师父看了一眼就像是在看魔术表演的小林，后者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嗯，嗯，那我们再加个钩子命令把打包数量修复下吧”。
“先别急，我们得多看下日志，还得找到错误的规律。”
这时屏幕上又跳出了另一行日志：“7203698894127 UC93/3/12 16:45:22:37[生产模块][生活物资][打包]4000食物被打包，每个包裹200，共打包15个。”
“看出规律来了吗？”师父观察着小林的表情，而小林下一秒就喜悦地喊了出来：“每次少打包1000个食物！”
“反应速度不错，不过我们再看一条确认下，不能这么快就下结论。”师父耐心地看着屏幕，而边上的小林却带着一丝不安，随后第三条日志就蹦了出来：“7203698894127 UC93/3/12 16:45:23:40[生产模块][生活物资][打包]2000食物被打包，每个包裹200，共打包5个。”
“嗯，差不多了。我们再加个钩子指令把这个错误修复了。”在师父的轻柔的话语中，小林松了一口气。而金字塔里响起的一阵钢钉声又让他瞬间紧张了，师父却转头微笑着，眼神里甚至露出了期盼。
果然是钟旭走了进来，那时的小林就怕他怕到不行。更何况十年前的他还高大魁梧，走起路来也挺拔有力，那双钢钉靴子砸在地上的声音也比现在响上不少。
迈着大步，叮当几声他就走到了调试台旁。笔直地站着，钟旭在小林眼里就像一座高塔一样，似乎能够遮住天空。然而师父却十分开心，甚至像是忘记了小林就在旁边。她一个大跨步就把自己修长的腿从调试台上迈了下来，随后就偎依进了钟旭的怀里。
钟旭把粗壮的臂膀环绕住师父，然后恶狠狠地瞪了眼边上耷拉着头的小林。小林吓得向后退了两步，这让钟旭的眼里露出了得意。他稍微抱紧一点小林的师父，而后压低声音说：“亲爱的，采矿队那边出事了，他们拒绝服从长老会的命令，现在已经在硬闯空港了。”
师父抬头看了眼钟旭，然后担心地问：“那你是不是得带着蠕虫机器军队过去？”
钟旭没有回答。
本来一直温柔的师父意识到了什么，把双眉立起来后，她立刻发了疯一般吼叫了起来：“就因为那些采矿队并不完全被核心程序控制，所有那些该死的船员早就被惯坏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顺从了。反抗！反抗！有什么好反抗的！反抗的人都没好下场！受点苦咋了？只要顺从了，一定能活下来有好日子过的！”
钟旭任由白云叫嚷着，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不过眼神有些木然：“嗯，顺从就会有好结果，辛苦工作就会得到回报，慢慢还能进长老会，那群笨蛋不懂。”
“是的，只要我们顺从着努力就够了。进了长老会什么都会好的，我们就再也不用这么辛苦了。”这句话里好像包含着师父过往所有的辛酸和委屈。说着，她伸出双手环在钟旭的脖子后，把什么闪亮的东西绑了上去。
钟旭的身体晃动了一下，他慢慢松开了胳膊。手指从师父的脸庞上轻轻滑下后，他就一个转身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这时的白云已经用泪水沾湿了长发。她想追上去，却站住在原地没法动弹。就像已经趴在了调试台上了似的，上身向前倾着，她把头翘了起来。长发全都垂在了地上，师父像是一个食不果腹的饿鬼，那可怖的样子把边上的小林吓得呼吸都不敢大声。
爬回调试台，师父一言不发地看着屏幕。完全静止了一会儿后，她大叫了一声，像是宇宙里漂流着的将死矿难船员的哀嚎。小林看着她发了疯一样敲击着键盘，一层层的界面不断在屏幕上跳动着，小林站在边上只是偶尔能看清几页屏幕的内容，却又完全看不懂。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林只是站在边上看着。师父既没有搭理他，甚至都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一直不停地对着屏幕工作着。
“师父，我回去了。”小林小心翼翼地说了声，师父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于是小林又重复了一遍：“师父，我回去了。”
还是没有回应，小林只好默默离开了金字塔。当第二天早上他再回来时，师父还是用同样的姿势趴在调试台上，只是不停敲击键盘的手指变得乏力了不少。看着师父有点暗紫的眼圈，小林这次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静悄悄地给师父倒了一杯水放在调试台上，她也好像没看到似的。小林于是一声不吭地站在调试台旁看着师父的工作。这样陪了她几个小时，小林又离开了。在他回高塔的路上，高频的撞击声在恩文号里回响着，像是有什么在疯狂撞击着飞船的外壳一样。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被通知什么，小林和大家一样，被安排的生活继续。
第三天早上小林再来到金字塔时，师父不在了。金字塔里一片狼藉，地上的电线盘根错节，调试台们也被挪到了角落里。这些为中间正在干得热火朝天的工程机器让地儿，从上到下，它们在金字塔的中间钻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放置于窟窿中的内塔被修好，更是一夜之间的事情。第四天早上小林再去金字塔时它就矗立在窟窿之中，像是一只自己爬进去的巨虫。不过那天工程机器们还在劳作着，甚至还来了不少工人。各方协作着，地上的电线被接在了内塔的底座上，内塔和窟窿之间的缝隙随后也被填平。
内塔在每层都有入口。内塔的最底层就是管理室，而其他层的内塔房间则是长老会的住所。他们很少从里面出来，小林也没见过他们。
内塔的顶部小林倒是去过几次。它在金字塔的顶部，斜在金字塔与轴心通道连接管道的一旁。它看着是个可以旋转的圆盘，上面装着两个巨大刀片般的犄角，而且刀片根部还有密布的空洞。好像它能向前挖掘，还能把挖出的东西吸进内部。这和那些小不点蠕虫机械的头部很像，只是更大而已。
随后的几年里小林一直还在金字塔里做着学徒，也恰好那几年之间的一天，在小林去金字塔学习后回高塔睡了一觉，醒来后他的喉结就一直肿胀疼痛。慢慢地，小林能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接任核心程序调试工作那时，他已经彻底失声。
后来小林就再也没有见过师父，但小林总觉着她对长老会的盲从可能招来了灾祸，然而他却又没有任何信息证实。当然，当狗的钟旭也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拾忆也会明白她的处境！
是啊，为什么要一直那么顺从那，让我害怕是他们的工具！想着这些，小林似乎忘记了这两天一夜以来的疲惫。他给一段又一段的命令加上了日志钩子，直到深夜也没有离开调试台半步。今天他所加的日志量远超了拾忆的安排，工作量更是达到了平时的十倍。
第六章
废旧的遗弃工厂区里响彻着孤单的敲击声。大志抡着一节钢管大力敲击着管道。长辫男抬头死盯上面的轴心通道，他对一旁站着的小林漫不经心地哼唧着：“我确实从一些老工人那里听说了一些你师父的事儿。舰队叛乱发生的那天，钟旭那天带着蠕虫大军在空港迎击了反叛的采矿船队，然后小蠕虫被坚固的采矿船碾成了粉末，钟旭也被抓了。然而当采矿船们即将凿穿空港进入恩文号时，白云从采矿船控制程序和核心程序的无线电连接中找到了突破口。随后她就用钩子指令对所有采矿船的空气阀控制进行了干预。所有叛乱船员都因瞬间降低的氧气含量而晕厥，然后就被拖出来处决了。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也在同一天，白云被人发现僵硬地死在调试台上。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不过给长老会当狗都没好下场。”
大志在边上又一次举起了钢管，不过管道这次没再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而是在一片红锈中间塌陷出了一个大洞。
大志接住一块压缩食物后用力啃了一口，喜悦感一下子就占据了他的颅腔。
“我早说过吧，你和我们不一样！更有力量！”嘴里喊着，大志拿过来早就准备好的袋子用双手撑开，没一会儿就接了整整一袋。
小林昨天偷偷给食物配给的指令加了一个钩子，一批多余的食物会绕下远路来到这里，然后再回到中轴通道。这种错误在核心程序里算是稀松平常，只要没影响到进度值一般都会被无视。确实，对于核心程序来说，什么错误都可以被纵容，只要不影响进度值就行。
映入眼帘的是拾忆精致白皙的脸庞，她今天似乎精心打扮了一番！
“长老会要见你。”本来有些欣喜的小林却被她的话吓得心头一紧，他赶紧看了眼调试台。挂在轴心通道上的钩子指令早就被删除了，而且修改的核心程序一直都在自己沙盒里，没有被推送。难道是昨天为了救大志他们下个那个小钩子指令还是被检查组发现了？
有些惊恐，又一次感到无力，小林跟在拾忆后面走进了金字塔的电梯。电梯快速向上着，小林听到了耳朵里响起了嗡嗡声，这是第一次在金字塔里听见除了蠕虫扬声器以外的声音。不仅如此，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进入了金字塔的更高层，也终于即将见到住在那里的长老会。
小林从没见过他们。然而他知道，是他们选中了自己，是他们让自己接受教育并做出了让他担任核心程序调试者的决定。既然这些都是他们给的，他们也能让之失去。说不定，他们等一会儿还会赐予他一个体面的死法，甚至认为和如何对待外面的平民比，那已经是宽容大度。
中间那张巨椅上的老头更是龟缩成了一团，几乎被白色长袍掩埋其中，显得他坐着的巨椅就像是一座高楼。
这些老头应该就是长老会。而中间的应该就是大长老。小林这才知道，其实长老会的人比他更瘦弱，和他想象中的一个个强壮凶悍的形象差得太多。
在小林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传言，还是那种在调度中心只能偷偷摸摸说的那种，要不是当年耳朵里还没塞进蠕虫说不定他一直都不会知道。长老会的一切权力其实都集中在大长老一个人的身上，其他长老仅仅都是备选罢了。当大长老卸任时会从他们之中选出新的大长老，而其实他们都已经等了几十年。而拾忆之前说过，她只要没什么差错地工作三十年，说不定也能进入长老会。至于到时够不够格，能不能进去，得看长老会那时有没有空缺，不过更重要的是大长老决定。
身躯干瘦，满脸黑斑、皮肤褶皱、头发稀疏花白，小林猜不出长老会这群老头的年龄，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老的人。钟旭应该是他之前见过年纪最大的人，住在高塔里的人能活到三十几岁都极其少见，而现在每天冻死的人其实也就十几二十岁。
小林还在打量着，不过他耳朵里的蠕虫打断了。先是咳嗽了两声，然后他发出了沙哑的声音：“这就是那个要被处死的人吗？”
都已经坐回了石椅上，其他几个老头都低头不敢发声。不过小林到时注意到拾忆的身体像是过了电似的。她愣了下，才犹豫着回答：“是的，这个是小林。”
有点反应过来的小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果然，偷偷修改核心程序的事还是被发现了。长老会做了那么多的恶，处死小林也一定不会手软。只是会不会被送进工厂做成船员的生活用品不好说，毕竟他太瘦了。
想到这些，小林的身体立刻哆嗦了一下。然而瞪大的眼并没有闭上，这时他每次被殴打被欺压时养成的习惯。而这也让他看见了台阶上大长老恶狠的表情。他瘦弱衰败的样子实在是无法让小林畏惧。一直以来积压的愤怒和不满逐渐提到了小林的胸口。瞪着眼一直没有眨过，小林干涩的眼睛里仿佛出现了无数挂着冻霜的尸体，下一秒他们又被挂在了工厂自动流水线的钩子上。
绝对的！这些恶贯满盈的老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处死小林，如果能现在带走一个就算是赚了。小林抬眼瞄着中间的大长老，这个瘦弱老头只要被卡住脖子几秒说不定就会断气。而这个房间里比瘦小的小林强壮的竟然只有拾忆。他回头看了眼拾忆，明显憋着劲的脸上带的东西被她解读了出来。带着被冒犯的愤怒，拾忆立刻把一只胳膊压在了小林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更是用力地掐住了他肩头上的伤口。
“他认识刺客，是不是？”总长老继续扯着嗓子。
小林震惊地发现拾忆的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喜悦，她得意地说着：“他们认识。那个笨蛋溜进来后被我碰到了。小林有没有跟他接应，那个笨蛋死活都没招。”
听起来竟然是拾忆抓住了凶手？还是跟自己认识的人？难道是大志他们的人？这些念头一股脑地闪过小林的大脑的空，大长老继续询问着致命的问题：“那凶手和小林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俩人最近有没有联系过？”
拾忆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小林平时在她面前实在太口无遮拦了！还没等她开口，却响起了一声让小林重新害怕的声音，那种害怕似乎已经成为习惯的本能：“从小就认识。”小林四处张望着，这才看见一直躲在台阶边角阴影里的钟旭。
“他和刺客几天前还见过面。”钟旭的话让小林心头一惊，难道刺客是大志？
钟旭操控着一块大屏幕从天花板上伸了出来，然后就在上面展示了那天早上蠕虫们录下的影像。屏幕里，先是小林和大志近距离站在一起，而后就是相互搀扶着走在蠕虫群中间。
果然是大志，难道他想来刺杀长老会？小林又抬头看了一圈，每个椅子上都坐着人，他应该是没有得手。那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顺利逃出去了？
在小林还在想着这些的空，大长老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愤怒：“他俩密谋了刺杀？”
钟旭没有急着回答。他走出了阴影，来到小林面前，他狠狠踹了小林的腹部一脚，不过他这次没穿钢钉鞋，也就没让小林感到刺痛。
“这小子就是个傻瓜，一直被那些造反的工人利用，就像影像里刺客利用他的身份逃跑一样。不过……”说到这里钟旭顿了下：“不过，至于说密谋，我觉着他没那个胆，也没那个本事。他就是一个胆小的笨蛋。”
说完后钟旭用得意的眼神挑衅着小林，这让小林因为屈辱把脸憋得更红了。
大长老瞪着钟旭：“你能证明吗？金字塔里的任何威胁都必须被铲除，哪怕有那么一点可能都不行！”
钟旭又放出了一段影像，还是蠕虫的广角视角，小林在冰锥雨里闪躲着，肩膀还插着冰锥。顶着金属板的大志他们从小林身边经过，随后画面定格在了大志伸头看着小林的一幕。
“刺客显然认出了这个傻瓜，不过没有救他。刺客一直都在利用他，但是从来没有把他当自己人。”钟旭说着又踹了小林腹部一脚。这次的力道显然更重。拾忆一松手，小林就抱着肚子跪在了地上。
大长老眯着眼观察着小林，甚至有些饶有兴致。他左右看着其他长老：“你们觉着那？一个不能说话的人能在外面密谋什么吗？”
所有长老都不敢说话，只有大长老左边的一个老头笑眯眯地探身开了口：“大长老，这还得睿智的您明断，我们实在判断不出什么。”
“继续播放。”大长老看着想挣扎站起来的小林。钟旭继续了影像，大志他们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跟小林擦肩而过，而后就是一片雪花。
“这是怎么了？”
“追击的蠕虫被冰锥砸坏了，那天因为冰锥雨，出击的蠕虫又很少。毕竟损失太多会影响进度值。”钟旭说着就低下了头，像是准备接受大长老的责备。这让边上像是等着什么的拾忆吃了一惊，跪在地上的小林看见了她紧握着的拳头。
大长老那浑浊的眼球转了一圈，脸上的情绪像是有点又没有似的：“可以，保住了进度值固然是好，但是你得保证这种事情不再发生，不然你就别想有蠕虫的权限了。”
钟旭俯身退下了。然后大长老挥了下手，拾忆就拽着小林走进了电梯。先是自己裹上防寒服，然后她把另外一件防寒服用力甩在了小林的身上。
气急败坏着，拾忆背对小林仰着头，手臂一下下恶狠狠地挥击着空气。
站在高耸的平台上，小林脚旁是内塔顶部的刀片犄角，头顶十米就是轴心通道。他发现和调度中心金字塔同切面的外壁上聚集着一个圆圈的人群，密密麻麻，至少十万人。不知为什么，今天白天的室外也十分的冷，裹得严严实实的小林都觉着血液里混进了冰碴。他哈出的热气遇冷变成的层叠白雾只能持续几十毫秒，甚至飘不过头顶。稍微缓过来一点，小林恢复了些专注力。他打量着游行的人们，完全没有御寒衣物的他们全都有气无力着，没有人戴着手套，甚至还有赤脚的。他们围着金字塔缓缓地上下内壁转着圈，还被两厚层银色蠕虫隔在了里面，就像是两条蜿蜒的河流之间前行一般。“人们在向崇高的长老会表达拥护，早该这样了不是吗，这个拥护应该进一步巩固一下。”
拾忆陶醉的话音刚落，一台工厂里的搬运机器人乘着电梯缓缓升了上来。原本用来抓起钢板的爪子里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它像全甲战士般走着，直到高塔的边缘，然后抓着那人的头把他向空中伸了出去。那人血红的脸恰好对着小林。
果然是大志，小林心里咯噔一声，小林悲痛而又无力地看着大志，而这时大志也在机器爪的摇晃中睁开眼了。看到小林安然无恙地站着拾忆旁，大志欣慰地微笑着，而后又微微闭上了眼。
“他就是晚上从轴心通道爬到这里的，就是工厂的原料，还想对长老会不轨，可他连我这关都过不去！”说完拾忆就关闭了小林耳朵里蠕虫的拾音功能。随后她就仰着脸，眼神里明显带着不屑。
小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拾忆一直知道长老会做的这些事情？根本就没被蒙骗这一说！难道在她眼里，掌握着权限的长老会就是她人生的一切。而其他人，不是在长老会的人连人都不是，是不是其中还包括她自己。
站在搬运机器人旁，拾忆张开双臂向着人群讲着什么。小林听不见，但是他清楚地看到她说完后满面红光，像是自己就是已经进了长老会一样。
随后她就不动了，在这静止的几分钟里只有大志流满血的腿垂在空中摇摆着。所有人都停下来仰头看着拾忆，而她在享受着。是那么的不舍，她竖着眉毛张大了嘴。应该是收到命令，抓住大志脑袋的机器爪子开始收紧。大志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痛苦让他全身抽搐着。他像是用力对着小林喊了什么，然而小林因为耳朵里蠕虫听不进。
金属爪子继续收紧，大志的面容随之扭曲，一只眼睛慢慢跑到了鼻子的下面。小林只能站在那里看着，一瞬间他仿佛听见了骨头崩碎的清脆响声，之后脑浆就喷溅到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把大志的脑浆吃了进去，嘴张得大大的，小林连叫声都发不出。双腿好像又失去了力量，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随后大志的尸体就被抛了出去，漂浮着，他开始了环绕轴心通道的旋转。游行队伍的人们都默默低下了头，开始继续围绕着金字塔缓缓转圈。
也许是受不了外面的严寒，也再也没有人们目光的注视，完事的拾忆拉着小林大步走进了电梯。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小林一直目光呆滞地趴在调试台上，什么都不想干也什么都干不了，拾忆也没有给他发来什么指示。大志的死让小林悲恸不已，而拾忆在塔顶上的表情让他感到了恶心。她为什么能如此坚决！是不是她在下达调低温度的命令时也是这样的表情？那可都是在杀人啊！难道和她内心的欲望相比，别人的生死也一点不重要！
不，小林觉着他更恶心自己，恶心自己之前竟然一直爱慕着这样一个女人！大志和她相比，活得更像一个人，更加高贵！然而就是这么一个拯救了那么多人的英雄，为了大家奋不顾身又充满了力量。为什么他却落得一个被抛尸示众的下场，甚至成了拾忆所谓前程的垫脚石。
第七章
那天晚上，小林有气无力地走在回高塔的路上。身后是威严高耸的金字塔，面前是黑压压的高塔，小林觉着要窒息了。他一直低着头，生怕视线仰上去，他不想看见大志冻成冰棍的尸体在轴心通道附近飘荡，哪怕有那样的可能都不行。
“小哥，救命小哥。”小林突然听到了有人在说话。小林转头朝向声音的方向，发现了躲在路边阴影里的长辫男。
小林有些疑惑，但又不敢向前，也就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
“我是来跟你道谢。”长辫男说完就抿起了嘴，像是想忍住继续说什么似的。
小林点了点头，心里升起了一丝悲痛。今天的日志显示明天的死亡人数将超过一万，而他能救下的只有这一千人，其中甚至还不包括大志。
不想被蠕虫看见自己和逃亡者的接触，小林不敢再停留。向前走着，背后是长辫男带着哭腔的话语：“有了你送来的食物，老大觉着我们都不需要他照顾了才决定去杀长老会的。他说他和你不一样，没有什么本事，现在没啥牵挂了，不如去搏一把。他还说，你以后说不定能救所有人。”
听着这些话，小林放慢了远离的脚步，却又不敢完全停下。长辫男还在他身后喊着：“我的名字是张帆，你救下的每个人都有名字，我们都是有名字的独立的人，不是让数值加一的东西！我们每个人都感谢你！”
第二天小林继续在金字塔里煎熬着，他逼着自己不要思考，不然就会被痛苦淹没掉。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要离开时，他耳朵里的蠕虫突然响了：“小子。”那是一个老头的声音。他左右张望着，却没有找到说话的人。
“你上来一下。”老头的语气里带着商量，他的话语刚落，金字塔电梯的门就打开了。
小林努力地想着，总是觉着那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他有这么高的权限，就一定是长老会的成员，小林也只能服从。
电梯一直升到了金字塔的顶层门才打开。小林小心翼翼地向外望着，这层的空间不大，甚至没有管理室的十分之一。而且整个房间和管理室比也是极其朴素，甚至更像是高塔里的房间——被内塔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一张小床被挤在了角落里，堆在床边上的还有几个生了锈的铁柜子，那几个柜子和同样生锈的地板几乎融为了一体。而在另外一个角落里则摆着个有些破旧的调试台，一个只穿着裤衩的老头正趴在那个调试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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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别害怕。”老头抬了下头眯眼笑来下，脖子上松散褶皱的皮跟着晃动了两下。
小林又看了眼，虽然没穿长袍，也没有之前的威严，但那老头却看着像是大长老。小林又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那张满是狡诈和狠毒的脸他不可能忘记，这个老头确实是大长老本人！
“到我边上坐下。”老头的话刚落下，那份恐惧和顺从就驱使着小林的身体执行了指令。他坐在调试台一旁，递过来的键盘摆在大腿上。不过他并没有打字，只是看着老头操作着调试台。老头细瘦干枯的手指敲击着键盘，快到甚至让小林看到了残影。小林从没见过有人能这样，就连师父也没达到过这样的熟练程度。
开始时，小林还以为大长老和其他管理者一样，在给核心程序输入着指令。然而在默默观察了几分钟后，惊异感逐渐将小林心中的恐惧覆盖了——大长老竟然是在编辑着核心程序本身，甚至连小林几天前的剪辑他也在扫了两眼后做出了修改。
他先是把原来剪掉的段落重新填充一样满屏幕的0，然后又给整段的0加上了一个钩子指令。这个钩子指令和小林平时加的日志很像，但有几处01错位，不过小林十分清楚这点不同意味着完全不同的功能。
“这是显示调用栈的钩子，能告知这些错误段落是被哪些指令一层层地调用过来的。”老头看着小林，笑嘻嘻的表情好像在说小林还是太嫩了。
“不是一条接一条地调用吗？为什么是一层层地调用？一条指令可以调用一条或者多条其他指令，然后这些指令再调用其他的？”小林敲打着键盘，就算是用着他健康年轻的手指，也比老头慢上不少。
“你是觉着程序的指令是一个长长的队列是吧，一个执行完再执行下个？你是不是觉着长老会的权力仅仅是来自掌握着核心程序的命令发送权？果然人的工作内容会固化他的思维。”说完大长老就大笑了起来。然后他又看了看缩着肩膀的小林：“你还是有天赋的，这些我从没教授给过其他人。不过有一些细节，每一条指令都要等自己调用等指令执行完才会继续，也就是说一层层地等待，像树根一样。”
小林继续迷茫得不知所措。像是早有预计，甚至是有些得逞后的得意，一直观察着他的老头继续冲他笑着。不过这次他笑得更夸张，耳朵鼻子嘴甚至都埋进了褶子里。
为什么要教我？难道这是一步步套出我“罪行”的圈套？小林不敢回答，也不敢抬头看大长老一眼。被他看见自己的眼睛现在也将带来危险。
见小林没回答，老头颤颤巍巍地蠕动了好多下才从调试台下来，他手扶着调试台，已经萎缩的身体只能到小林的肩膀高度：“核心程序其实像金字塔。上面的调用下面，下面的再调用下面的，一次次地生根发芽，越来越多。它每次只调用一条指令，那就是增加进度值，然后这条指令就会扩散，一条条子指令随之产生。人类在地球上的社会也是这样的，一层层的指令传递，一个个的阶级，这样能干成一些复杂的事，简单个体永远无法做成的大事。然而那也滋生了问题，处在金字塔里的人只会对上面的人负责，完全不顾下面的人。最下面的人过得什么样，是生是死，几乎没人在乎！就算最上面的人在乎，他的指令传到最下面时早就扭曲了。他们在向下传递指令时会产生偏差，再搀上一些私欲，只要还能让上一层满意，其他都不重要。随着一层层的误差累积，最后的执行甚至会完全背离最初的样子。我讨厌这套东西，这却是一直以来人类社会运行的方式。而核心程序的全部控制给了机会，管理所需要的层级几乎可以减到一。”
大长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不过见小林没有回答，就说出了让他觉着不可思议的话：“做我的继任怎么样？”老头的眼睛闪亮着，冒出的光似乎都要把小林穿透了。
小林搭在键盘上的手哆嗦了一下，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就继续不作声。
“要不要替我当大长老。”老头的眼睛在脸上的皱纹中间就像是层叠山脉环绕的两摊清水一般，没有半点浑浊。
头上冒出了汗，小林紧张地敲击着键盘：“大长老不是应该从长老会里选出来吗？”
看着小林在屏幕上打出的字，老头咯咯笑了出来，像是工厂的排气阀：“那些只能编辑几条指令的草包？”
小林疑惑地看着大长老。而后者得意地做出了答复：“长老会那些人只是被权力欲囚困的傻瓜罢了，他们只是一层吸收冲击的伪装。什么进入了长老会就有机会接任我，只是给那些能进管理室的人的假象。有点了那点期盼，就算拿着发送人工指令的权限也不会乱来，这能让那个我轻松不少。他们都觉着自己是管理者，是高高在上的。再给他们多点物资，让他们过得好点，就都跟被拴上了绳子一般。”
大长老脸上满是戏谑，像是一个搞恶作剧的孩子。看着小林脸上的惊讶，他继续满足地喧闹着：“他们从没有过继承我的机会，然而却为虚无缥缈的前途明争暗斗，甚至奉我说的一切为真理。他们已经放弃思考，变得恶心丑陋，做再多恶事也不会放在心上了。所以我不让他们出内塔，在地球上这叫关监狱。”
今天小林听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话语。难道拾忆被骗了？而那个让她放弃了最后一点同理心变得卑鄙无耻的前途其实仅仅是被关进内塔罢了！小林继续沉默着，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不要以为你干的事情我不知道，钥匙项链和废弃工厂下面那些人。”大长老的这句话让小林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过这次老头并没有得意，而是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事，而且这些不重要，还都是优点。但是你太单纯了，虽然能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却不会控制人心。钥匙你可以光明正大地用了，现在开始你就拥有核心区管理室的使用权限。还有拾忆也归你管了。你不是对她有意思吗？在采矿舰队回来前的这一个月里搞定她，享受下权限的滋味。”
小林偷偷看了大长老一眼，发现老头也在盯着自己，眼神里更是有着已经把他那点想法看透了的意思。
“不要担心钟旭，他们一家就是彻底臣服于权力的狗，以你现在的权限他能忍住不摇尾巴就不错了。另外，你要稍微抓紧点时间，最好在采矿舰队回来前。”
走进电梯时，小林还是没有明白为什么大长老要选他，到底自己有什么特质可以让他掌管整个恩文号？不过有一点大长老确实说得不错——小林实在是太单纯了。
“对了，我曾经想让你的师父继任的，然而她却意图脱离我的控制。有力量的人才会被我期待，不过失望也会让我的容忍度快速降低。”电梯门即将关上时，大长老补充道。
震惊的小林回头看着老头，头上一下子就挂满了豆大的汗滴。
第八章
小林已经住进管理室一周多了，脖子上堂堂正正地戴着项链钥匙，他现在负责着核心程序的大部分工作。而拾忆则成了专门负责他起居的服务人员。
然而这些却都不能让他开心。天天编辑的指令都会让更多人死去，他却只能为了能够继任违心执行。而今天早晨时拾忆送来饭菜时，他是在他又没法对用人肉做成的食物下口。一脸怨气的拾忆最后气愤地夺门而出。
小林垂头丧气着。哈哈哈哈的字在调试台的屏幕上跳动着，那大总长老发来的：“这种女人一旦得到就没意思了，没受过什么教育，却又充满了欲望，想要获得权力，控制一切。然而愚蠢的脑子却没法让她如愿，也就只能面对管理自己的人时不断自我洗脑，说服自己那些人从决策到做人全方位的正确性。执行起命令更是心狠手辣，毫无同理心，甚至还会不断给自己找理由，想让管理者多给自己一些夸赞。你得征服的方式摧残她，她害死了你的好友。要我帮你一把吗，拿进长老会给她点诱惑。到时也不直接满足她，而是一点点要她加码，让她在你面前展现最羞耻最卑贱的一面。这事她已经在长老会那里干过几次了。她趴在长老会那些人面前望着，脸上甚至挂着练习了几千上万的微笑。那个微笑每次都一成不变，顺从又崇拜！你想象一下，她的反应，她的表情，多有意思！”
“你应该找一个本来就会这些的人继任，而不是我。”
“这事你要抓紧哦。另外多放心思到船队的辅助指令上。本来不需要补给船队的，那些开采矿船的笨蛋之前挖太多矿了，非不听话！就该把他们饿死憋死在宇宙里。”
为什么大长老要冒险让不受控制的船队出航？小林搞不明白，但是现在又必须编辑各类物资进行分类然后装船的指令。由于这次要被调集的资源极多，而且过程极其繁琐，所以他编辑的指令层级极多，指令集的数量也多到让小林都觉着应付得吃力。
多亏了管理室里的调试台在插入钥匙后就能显示已经探明的所有指令。里面有着一些功能复杂的复合指令，这些指令在小林当调试员时时是不知道的，而现在它们也让小林的工作轻松了不少。
每层指令都有误差，尤其是复合指令，层层累积，误差将会变得很大，就像大长老说的人类社会结构一样。小林想控制住这个误差，毕竟就算是百分数的小数点后错三位，那也将是巨量的浪费。
误差？巨量的浪费？小林想着，他打开沙盒，把允许最低误差产生的物资量带入了另一个指令，沙盒里的模拟恩文号逐渐开始升温。五摄氏度，七摄氏度，十一摄氏度，几分钟后沙盒给出了预测数据，和不投入这些物资相比，他这条指令将减少两周内五千人的死亡。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把这条指令编辑进长长的队列里而已，甚至不会对指标达成有什么影响。手指搭在发送的按键上，他犹豫了。果然只要给出一个愿景，无论真实还是虚假，人就会心甘情愿地被控制，甚至偏离初心，忘记自己。
这个该死的管理室，用人皮覆盖对桌椅让小林窒息，而这里发送出的指令更是冰凉无比。管理室外的角落里，小林原来用的那个调试台已经落满了灰尘。用手抹了两下灰，他跳上了调试台。
这些日子里已经习惯了，小林抓住挂在脖子上的钥匙想插入调试台，却发现这个调试台的钥匙孔是被一块杯铁皮封住的。这是他曾经天天工作的调试台上，小林却第一次注意到那个位置和这块杯底大小的铁皮。小林歪头看着这块像是后来粘上去的铁皮，它的边缘竟然还有些弯折的缝隙。
下面难道也有钥匙孔？小林用手指扒着缝隙用力扯了起来。一声低沉的吟吼后跟着的是金属落地的清脆声。
小林捡起那块铁皮看着，它的背面写得满满当当，小林认出了那是师父的字迹：“源代码藏在中段间隔里，那里可能还有更多秘密。一定要用这台机器，他们以为低权限的调试台没有危险，所以操作不会被监控。”
原来一直用着的调试台竟然还藏着东西。小林心里带着兴奋和震惊，然后就把钥匙插了进去。
几万条指令的偏移地址和用途一下子跳进了调试台的屏幕。小林拉动滚动条查看着这些指令，这是几十年来几十代调试者在调度中心辛苦工作的结晶，其中也有小林自己奉献的，然而它们汇在一起样子调试者们却没有资格看到。有权限查看的管理者们却又无法真正理解指令。简简单单地被复制，似懂非懂地被拼接在一起，这就是这些指令在管理者手里的命运，真是暴殄天物！
小林继续翻看着，他发现这些指令都是按照偏移地址从小到大排列的。由于绝大多数指令的意义还没有探明，列表中相邻两条指令的偏移地址也不是连续的。有的差几十位，有的差几千位，有的甚至差几十万位，不过这还算可以理解。
不知道小林翻了多久，第2020条指令被滚上了屏幕。偏移19870628，这是一条和传染病相关的模块，他没有太在意。眼睛自然地挪向下一条指令，第2021条指令的偏移竟是145316831939。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中断间隔？小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两条指令之间竟然查了上兆的空间！是不是记录错了？他向下又看了一行，第2022条指令的偏移值是145316831945。第2033条指令的偏移地址也是上兆的。
小林总觉着不对，他仔细地数着19870628和145316831945这两个数的位数，一个是八位，另一个竟然是十二位！
小林赶紧把核心程序的段落查看器打开，对照着几十年来的运行日志查找起来。他想找到2020条指令和2021条之间的偏移空间的指令曾被调用过的证据，然而核心程序的自动指令却如多如星辰。小林尝试着编辑出一条自动查找日志的指令，这条指令似乎带着打开未知的钥匙。
然而指令执行结束，几十年来核心程序从未访问过2020和2021指令之间的空间，就像那里没有指令似的。
吊着的心落了地，结果超出了小林的预期。他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查找指令，确实没有错误。难道核心程序不喜欢那里的指令，还是那里存放的压根不是指令？小林把中间这些数据复制出来放入另外一个独立文件，然后用排列指令段落的形式开始翻看。这些数据确实不一样，没有段落之间的分割符空间，没有代表指令编号的头部数据，它们确实不是指令。
小林思索着，他总觉着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和什么挺像的？他在自己的大脑里翻江倒海般搜索着，一个模糊的影像逐渐变得清晰。曾经有一次，小林把日志文件错误地导入了核心程序的编辑器，那种01数据以指令段落方式排列的错误感和这段数据几乎一模一样。
这些东西是字符串！小林赶紧敲击着指令，把这个复制出的新文件加载进了日志查看器。
也许是因为数据量过于庞大，日志查看器卡住了。就当小林打算强行结束日志查看器时一屏屏的字符串跳了出来。
除了开头的一部分乱码，这些文字都是可以阅读的。就像那些指令一样，文字被分成了一个个的段落。每个段落都有一个开头，那应该是段落的名字。这些名字都很短，似乎是描述功能的。小林找到了一个名叫输送物资的段落，他一行行地分析着。第一行，段落名，输送物资。第二行，有两个单词，分别是物资类型和数量，那应该是指令被调用时带入的参数。第三行，第四行，直到下面段落结束，那些应该都是指令的运行逻辑。第一次见到这些内容的小林都能看懂，它们在做着判断，是不是对输入的参数进行计算，是不是调用另外一个段落，是不是提前结束，就连最为复杂的树状调用在这里都极其清晰明了。
毋庸置疑，这就是师父曾经提到的源代码，原来源代码就是日志一样的字符串文本！这些叫咋源代码的文字就是核心程序的本源，人们曾经用这些文字创建了核心程序，然后用这些文字对其进行细节修改，而不是小林他们那样直接对01进行不可理解的整块剪辑！
然而这些文字又是怎么变成核心程序的？绝对不是简单地转换成01数据！小林整整试了一晚上也没找到头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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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钟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