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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千】尚能挽回的过往(九)家路

2022-07-06 13:58 作者:夏羽之  | 我要投稿

昨天考完最后一科,连夜码字。因为上一章答应了这章让千景回来,正文7k5。

鳏夫联盟(bushi)


卡着秋天的尾巴,高嶋三人从香川动身。

本来计划前往神户或大阪——西历时代的大城市,但在高嶋的提议下,奈良成了此行的目的地。

“我以前在奈良生活,对那里很熟悉,这有助于快速探索。”这是高嶋的说辞。

的确,受气候所限,下一次探索要在明年春暖花开之后,高嶋必定希望一次成功,而不是再苦等上一季时光。

理由无懈可击,只有日向觉得那背后藏了什么其他东西,某种高嶋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情绪。联想到先前,高嶋特地要求把自己的勇者供奉位撤下的事情,日向决定多做一手准备。

送行后,日向看着那辆车隐没在大桥远端。

祝愿我的友人们一路顺风。



中型车行驶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司机由团队中唯一的“成年人”,也是唯一会开车的花本美佳担任。

此前,高嶋和歌野都没有学习驾驶的必要和时间。

车辆的准备则由楠芽吹倾力完成,兼具舒适性、实用性与安全性,后备箱里塞满了物资,备用电池、轮胎等一个不少,甚至还有功能齐全的车载电脑系统。

路途并不平坦,车子需要时不时地掉头、绕弯,几次有惊无险地从障碍物中间挤过。要不是有花本冥冥间的直觉指路,恐怕开上一整天也到不了神户。

“等明石跨海大桥修好,这条路就能好走不少了。”花本与二人分享大赦的计划。

“比起我当初来四国时的情况,已经不算是绕远了。当时的司机是位极有个性的人。”

花本想起临走时,日向交代自己的话:“高嶋是奈良御所人。当时还是小学生的她,在与父母亲朋走失后,保护着一车人投奔了四国。此去奈良,你多关注一下她的情绪,她可能会冲动。”

花本侧头,看见高嶋大人——哦不对,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在副驾驶位置上圈圈点点,标出道路的变化,神情专注认真。

高嶋大人这样的人,会冲动?至少花本从未见过。

花本走神的时候,另外两人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契机,聊起了彼此的故乡——准确地说,主要是歌野在讲。

“我懂我懂。就像我希望有一天能回到诹访一样。”接着,她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诹访清澈的河川和连绵的群山。

“你俩还真是像啊。”花本忍俊不禁。

就连外出探索的理由也是。高嶋与歌野约定,歌野帮助高嶋找回郡大人,高嶋则会把水都定为下一个目标,作为报答。

甚至,歌野向大赦打的报告也与高嶋一样——不要休息,不要待遇,直接参与探索。

好在带队的高嶋已经有了经验,在她短暂的训练后,三人便能披挂上阵了。


歌野和高嶋的话题又转了一圈,绕到了意中人那里。听到高嶋一句接一句地夸赞着郡大人,花本竖起了耳朵。

“记得有一次,小群和杏托我带她们锻炼,沿着丸龟城的外墙长跑。难得那两个人在休息日没有宅在家里,能感受到她们的努力啊。”

说着,高嶋仿佛想起了有趣的事,吃吃地笑了起来:“明明背包在我身上,先降速的人反而是她们。即便如此,强撑着跑完全程后,瘫倒在草地上的小群,也十分美丽。”

花本捕捉到了高嶋脸颊的一抹红晕。

高嶋没有说出口的后续是,她又拉着小群站起来,引着她慢走,看她小口啜饮着递去的水。

散步中,小群双腿发酸,一个趔趄倚在了自己身上。于是自己顺势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搂住了她的肩膀。手臂贴住身体时,身侧的少女僵住了一瞬间:“高嶋同学......我现在身上脏兮兮的。”

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高嶋往记忆的更深处潜去。

略一寻找,她带着回忆的画面浮出水面,自己好像没有开口,而是以更有力的怀抱回应。

那天小群穿了一件白色的运动衫,为了方便活动,黑色长发被扎成一个高马尾,难得地活泼靓丽;露出的脖颈像她身上的其他肌肤一样白皙,同时透出健康的红润;细密的汗水濡湿了后背,手掌贴着绕过去时,可以感受到单衣下纤细而不贫瘠的躯体,仿佛肌理相连。

烈日尚未升起,晨曦铺在绿茵上,恰到好处地安逸温暖。

多希望这样的瞬间可以定格到永久。

被突如其来的沉默感染,花本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她偏头看向高嶋,后者目光的焦点还落在很远处。

那双暗红色的眼眸平静得反常,花本却感觉它像山谷中的深潭,水面无波,水底浪涌。

带着克制的炽热。



探索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高嶋果然对这里非常熟悉,把主干道和标志性建筑物的位置一一道来。

奈良名声不小,中心城市却不大,没过几天便探索完毕。

花本还没有察觉到灵力波动,于是三人顺理成章地以主城区为中心,向外探索。

“接下来去哪里?”歌野在后排问。

握着地图的高嶋默不作声。

花本偷瞄了一眼被攥出褶皱的地图,暗自叹气,给出答案:“奈良,御所市。”

那正是,名为高嶋友奈的勇者的故乡。

花本感激起了歌野,毫不知情的她仍然兴致勃勃,车里的气氛得以持续流动。


路过御所市的某个废弃公园,大门圮塌,车子直接从断裂的通行杆上碾了过去。

天色近昏,而这样的的开阔地是城市扎营的不二选择。

至于室内,被怪物蹂躏后废弃八年的建筑物,怎能令人放心入住?

花本协助高嶋搭建好帐篷,把蹲在花坛(至少曾经是花坛的地方)前的歌野拉了起来,后者正在试图扒开那堆野草。

“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要是被划伤了手可麻烦了。”

“也就是说,下次还得把农用手套带来啊。”白鸟居然真的顺着思考了起来。

“不,不是这个问题......”花本无奈,转头想找常识人吐槽,却发现高嶋不见了。

花本这才明白过来,日向的担忧并非无凭无据。高嶋大人,竟然也有“不守纪律”的时候啊。


高嶋并没有走远,只是穿过了广场,在另一侧的出口驻足。

因为高嶋站在阴影中,花本险些错过了她,好在还有循着足迹追来的歌野。

歌野顺着高嶋面朝的方向望去:“咦,那里有个不小的超市?高嶋,nice发现!”

即使远行队并不缺少必要的物资,时不时出现的有用物品仍然令人愉悦。

高嶋提议自己去里面探探情况,被花本一票否决:“你自己说过的,落单是大忌。”


深秋的白日来去匆匆,从超市回到营地时太阳仅剩一角,挂在远山上。

花本看着转来转去的高嶋,心里发笑。不用细想也知道,这位圣人性格的勇者明明有自己的强烈愿望,却因为不想麻烦二人不说出来。

就这么憋在心里,歌野看不出来也就罢了,自己要是袖手旁观,可太对不起上里大人的嘱托了啊。除此之外,花本还冥冥中觉得,自己应该支持高嶋的行为。

“高嶋。是还想去哪里吗?直接说吧,我们会陪你的,对吧白鸟?”

“啊?——啊。”虽然对这话摸不着头脑,歌野还是马上附和。

高嶋顿了一下,带着微笑转过身来:“嗯,发现老家恰好在这一片,想回去看看呢。”


花本曾听日向讲过高嶋的努力。提及追溯郡大人老家的旅程时,文秀如她,也松不开紧绷的面庞。

那时她自怨自艾,并告诫自己,这样绝望的景象若有第二次,自己一定要伴在高嶋大人身旁,一起面对。

可这不意味着,她希望有第二次啊。

晦暗的天空下,楼砖污残,墙皮翻卷,从一端裂开的水管锈迹斑斑,单元门上张贴的告示半边磨灭,仅靠一点浆糊与铁皮黏连。

高嶋又一次地站在了一栋废弃房屋前。

但它不是别人的家。

铁门诡异地向内扭曲,仿佛曾被一枚铁弹正面击中。

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更可怕的东西,曾闯入此地。

那里面的东西会怎样?里面的人,在被火海抹除前,又是怎样?

花本不敢接着想下去了,高嶋却扳了扳门。

发现这块铁比手腕更硬后,她索性一拳打在弯折的一侧,暴力地创造了可令一人从容通过的洞口。

花本不忍阻止三百年后归乡的游子,便打定主意陪她一起。


咔嚓咔嚓,碎玻璃在脚下作响。它们混着木屑和龟裂的砖石,在楼道地面厚厚地铺满一层。登上几级台阶,右手边冒出一片黑乎乎的物体,让花本连忙转过手电。强光照射出一大块深褐色的铁板——电表箱,至少曾是电表箱的东西,只是从它诡异的姿态和上方冒出的线头来看,爆炸成了它在“自由”后的洗礼。

高嶋波澜不惊,继续向上。

花本赶上来时,发现高嶋已经抵达了那扇门前,试探着推了一下。

但是当然地,门不会应声洞开。即使过了八年,它依然坚固,且固执地只认那把带锯齿的小小铁片。

花本松了一口气,祸福相依,这说明巴提克至少没有进入房间内部。

被拒之门外的高嶋举起拳头,试图“物理开锁”,却最终收住了力道。

还好自己早就对这种情况有预感了,花本默默递上从超市里特地拿的开锁器。


上一次踏入这扇门是什么情况?多年前的那个女孩与少女身姿重合,带着高嶋往里走去,仿佛记忆是刻在肌肉之中。

绕了一圈后,客厅正柜上的某个相框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清澈的阳光洒在野营地上,一家几口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父亲把一个红发的小女孩高高举起,母亲手臂虚抱,做出要接的动作,性子与她的黑色秀发一般温婉。

在柜前呆立许久后,高嶋才意识到同行的美佳没有跟进来。

美佳一路上的关心都被她看在眼里。这名巫女恪守自己的职责,同时保持明确的分寸:对于她认为自己没有资格了解、没有立场涉足的事,都不会越雷池一步。

突然羡慕小群有这样的巫女了,高嶋翘起嘴角。不过嘛,既然你已经助我到了这里,再多陪我看一点也无妨。

于是,花本在小心翼翼地进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光景:红发的勇者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的身体遮住了大半个木柜,只露出相框残缺的的一角。

“美佳。”

花本回过神来,连忙应声。

“你说......小群她,真的能回来吗?”

“高嶋大人......我们现在,难道不是马上就要成功了吗。”

“可是啊!”高嶋侧身,抬起手:“这里实际上流走的时间,只有八年。八年,你看,这照片上的灰,都把我的过往滤成了一片黑白;我小时候在楼上楼下的花坛中种下的那些植物,一半疯长,一半凋亡。”

花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照片边缘深灰与透明泾渭分明,显然刚有人擦拭过。

高嶋面向花本:“八年尚且如此,三百年呢?三百年前的你我能重见天日,其中的运气和误差又有多少?三百年的守候和祭祀,那些墓碑的数量——”

这个问题终究还是被意识到了,花本无奈。她在自责后、痛苦后便扪心自问:自己尚且能被召唤,葬在周围的那些巫女们呢?神社在更早的年代承袭的祭祀呢?说到底,那个神社本就不是郡大人的专属。

“可如果不给自己一个‘那里一定可以’的希望,我又能依赖什么呢。”高嶋的表情依然平静,话语却是花本从未见过的心灰意冷。

在巫女眼里,她所崇敬的这位勇者大人,永远昂扬明炽,一往无前;不多的一点慌张,或几次色变,总与郡大人有关。

这也成了花本认可、并决定连同她一起追随的重要缘由。

但以现在的状况,阔别几百年的故乡、夙愿还可能成为泡影,能镇定自若的又有几人?

灰压压的房间中,花本艰难地开口:“相信日向。她是以默默守护伙伴为荣的人,对敌人永不留情,对友人则一片真心。她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个问题,却又不提出来,那只有可能是她有解决的思路,但尚未确定。”

高嶋走到破碎的窗前,透过灰蒙蒙的玻璃残片眺望南方。

花本灵机一动:“之前不就是这样吗?她获取了郡大人家乡的情报,才把地图给你;在安艺后人的指引下亲眼确认了神社的完好,才让你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事实上,若不是今天的所见所闻令高嶋产生联想,不熟悉巫祝之事的她也很难想到这一层。

“你说得对,是我患得患失了。总是想着,没有小群的我该怎么办......“

花本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这竟是她与勇者大人最相仿的一处。

“这些话果然只能跟美佳说啊。看到你在守墓时留下的那些字迹后,我更确认了这一点。”

被高嶋当面扒开过去的所作所为后,美佳有些局促不安。她知道二人对郡大人的情感,在决定性的地方有着差异。数十年如一日地陪伴郡大人,这梦里都未曾有过的奢求,却在花瓣凋谢后讽刺地成真。年复一年,流走了挽歌和自责,抚平了怒火与悲恸,最终那片小小的白花丛,成了心中永远的安宁净土。

但同样的经历,换作高嶋,积累的东西绝不会是平和的念想。

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度过失去挚爱的每一天呢?几个月的强作乐观后,她终于肯把心里的不安宣之于口。

所以——“高嶋大人,我在这点上,发自内心地佩服您。不过有一点,您说错了。”

高嶋顾不上纠正花本的敬语,用眼神反问。

“您之所以会跟我倾诉这些,也是受了我的身份——郡大人的巫女——的影响吧。但该听到这些话的人可不是我啊。如果您想对我分内的行为表达感谢,请把心情坦露给真正想坦露的人。”

高嶋一愣,旋即笑道:“模模糊糊地觉得,你总是这么伶牙俐齿,直击人心。”

“不,正如您爱着郡大人一样,我的话语也代表我的真心。”花本认真地回答。


从房间里出来时,花本看见那个相框已经被扣了过去,而高嶋正准备离去。她不禁低声追问:“那张照片——?”

“过客不应惊扰尘封的记忆,就让它继续在这里安眠吧。而且,比起把原物从家中带走,我更希望带她一同探望我的故乡。——这不是你的愿望吗?”

撂下这句话,高嶋便消失在楼梯拐角,但花本还是捕捉到了她嗓音中的轻柔、欣慰与沙哑。

“我的妈妈,应该也会很喜欢和她有一样靓丽的黑发的孩子吧。真期待呢。”



此时的白鸟歌野独自坐在门前的一颗柏树下。常青树作为这寂寥深秋中不多见的亮色,为歌野所喜。但若是她得知自己正倚靠着的这棵树,恰好是“十年”前某位红发的小女孩亲手所植,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感想。

冷风渐紧,背后窸窣作响,歌野感到有什么东西迫近脖颈,警觉地拉开身位,回头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她拾起被吹落的鳞状叶片,不无担忧地看向废楼和其后的乌云。

歌野纠结要不要叫她们速战速决时,楼道里传来了二人的脚步声。她之前几次尝试也未能把歪歪扭扭的铁门与门框分开,便用手臂虚探在那道狭长洞口的边缘,示意她们抓紧时间。

也许是墨菲定律的缘故,也许单纯因为洞口内翻,抓绒加厚的左边衣袖不幸被铁皮勾住。高嶋无奈地把身子停在中央,心中自嘲。

还真是特殊的“挽留”方式啊。

先一步被高嶋送出去的花本想帮忙,刚抬起手臂,便被另一只手猛地扯走。突然传来的巨大力道让她失去平衡,下一秒,头顶的天空瞬间暗了半边,某个庞然大物重重地砸在她方才的位置,溅起碎片无数。

一棵树就这样断裂在了眼前,把楼内楼外分割成两个世界。

如果真的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女花本美佳,也许已经骇在了当场。而这个虽然是少女性格,却有一世记忆的称职巫女,完全顾不上后怕,一边厉声呼唤高嶋的名字,一边翻身爬起。

而歌野,在眼疾手快地救下花本、并确认没有更多掉落物后,已经在试图扒开枝杈。

“我——没事,”高嶋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是我疏忽了,没有注意到头顶潜在的危险。”

“谁想得到楼顶能长这么繁茂的树啊,要说也是我放哨不力,看轻了狂风在高空的威力。”歌野满脸懊恼。

高嶋甚至开口打趣:“幸好是这个季节,身上有不错的防护呢。”

花本瞥了一眼被剐开的衣袖,咬紧牙关,心中满是对未能完成日向嘱托的自责。这个打击,对高嶋大人来说未免过于不凑巧了——!

“等一下,这——歌野,先别砍!”高嶋的语气突然变得紧张,阻止了抽出刀来的歌野。

刺啦一声,外头的二人连忙凑到缝隙前,看到高嶋似乎恢复了活动自由,只剩半片衣袖的左臂伸到树丛中,不退反进。

歌野用力掰下一根树枝,看清全貌的同时被吓了一跳:“快点出来,让美佳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只是看起来有点血而已,来看这个!”

“什么叫‘有点’——”

话音被硬生生地刹住了,两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特殊的地方。

树丛蔽日,为何她们还能看清里面的状况?

——一点幽幽的绿色荧光,从枝桠间坚定地透出。



把时钟拨回到这天下午,重新成为家主的上里日向大人,莅临了她忠实的上里家。

踏入这片三百年来没有挪过的庭院,各种建筑布局尽收眼底。但只有历代家主才了解,其中最安全、坚固而稳定的既不是家主房间,也不是供奉厅,而是某个极少开启的秘密储藏室。

“这扇门上一次打开,还是那家伙发现这里保护得太好了,以为是遗产宝库。有点好奇他看到藏品时的样子了呢。”自从站到对立面,前代上里家主的称呼在园子这里就迅速降格了。

日向轻笑:“我记得有留遗嘱说要好好爱护,不可擅动的。还好。”

后半句省略了什么,二人都心知肚明。能成为家主的人倒不至于不带脑子,若是这间储藏室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血缘关系也保不住他了。

“信件”“纪念品”“特殊写真”......一个个标签看得园子啧啧称奇,想来这些都是日向个人珍藏的、独属于彼此的记忆。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着急?”

园子点头,日向连若叶的复生都肯等待,却在重返上里宅邸这件事上如此雷厉风行。

日向抚摸着那些石刻标签,在“纪念品”前停步。

“这里有一件藏品最为特殊。我和若叶经历了太多,却偏偏没有过正常中学生的模样。”

园子似被日向平静低沉的陈述打动,眉间微锁。

“大家的学业被迫中止。即使是后来形式主义一般的普通课程,也......仅有一人修满。——坚持到了毕业。”

听到这里,园子想起了这个故事,并在心里默默接上后续。

“如果是它......高嶋友友,一定可以安心了吧。”



第二日一早,车子翻过远山,弯弯绕绕地驶向四国的方向。

相比来时,车里多了酒精和化学药品的刺鼻气味,副驾驶位置的人也换了。高嶋躺在后排,侧脸上贴着医用棉。昨晚花本仔仔细细地挑净了所有创口中的玻璃碎屑,让她难以想象当事人为何还能强颜欢笑。

右边臂膀无力地垂搭着,如果掀开衣服,能看到夹板和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比鲜少血色的皮肤更加苍白。

左臂本来没有被砸中,最后却也好不了多少。当时高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抹绿色,代价是赤裸胳膊上的道道血痕。成果如今已安然握于掌心,让她对所有痛楚甘之如饴。

歌野在完成返程联络后,饶有兴致地调着多媒体设备,朴实热烈的交响旋律回荡在小小的空间内。

“这首似乎不常见,不知道为什么会存进来,但真好听。”歌野跟着打拍子。

演奏了一阵子后,拍调放缓,歌野闭上双眼,另外二人却皆是一怔。

“德沃夏克交响曲《自新大陆》中,第二乐章。”花本轻声呢喃,紧紧握住方向盘。这首曲子在她人生的前十五年中,只出现了寥寥数次。但仅凭那一次,便足以刻骨铭记。而在十五年之后的人生中,她再未抱着欣赏乐曲之意而聆听。

长笛与双簧管交织编奏出的凄凉旋律高低不定,总让她想起那场下得过大的雨,和涉水前行的蹒跚少女。克服了生理和心理上的恐惧后,她终于来到了她的身边。那之后二人一起坐在后排,司机则哼着这首曲子,一路送她们到最后的归宿。

虽然实际上的听众只有一人。

那个雨夜的记忆始终清晰,包括交谈中的一字一句。

“那时候我也像这样开车载过友奈”,花本明白了。

那个时候啊 。第二乐章更常用的称呼,是《念故乡》。

摇摇晃晃的车身和伤痛,让高嶋仿佛回到了那辆在末日中还尔虞我诈的大巴上。

也许失去落脚点的人,往往都会这么可笑。


演奏进入下一主题,明快驱散了阴霾,让高嶋唇边泛起笑意。

同样是从奈良到四国的长路,但有什么不一样了。

高嶋把握着小盒的手挪到胸口处,感受心脏的鼓噪。有力,且并不急促。

时而欢快时而悠扬的乐声中,车子翻过远山,弯弯绕绕地驶向四国的方向。



纸质的毕业证既不正规,更不精美。现今,即使是被用多重手段以保存,也带着显而易见的岁月痕迹。高嶋把手指放在塑封的表面上,摩挲着“郡千景”这个名字。

盎然生机满溢而出,点点翠色在身周流转,逐渐汇集。

经历过多次尝试的高嶋终于确信,不会再有别人。小群的光很有特点,温而不燥,明而不耀。

她艰难地抬起双臂,提前拥抱住了那个逐渐凝实的人影。

脸上的棉布被沾湿,不明现状的对方下意识地搂住她,让高嶋突然很想把头埋在对方的怀中。

“欢迎回家。”她对两人说。



标题的灵感来自于勇者史外典小说,乌丸送花本安葬千景那段的的译者注:“《念故乡》的日文是《家路》,直译就是《回家的路》。这里似乎有用这首歌表达那个老家不是千景真正的家,而现在才真正是在回家的路上的隐义。”恰好符合我的预想,感谢汉化组。

无论是千景还是高嶋,都早已失去了作为“心灵港湾”的那个故乡。如果说还有什么安身之处,那大概就是彼此身边了吧。

这章有非常多的描写高嶋心理的部分,希望没有太OOC——起码“不坦露真心”这点是对的,不然我也不至于猜得这么艰难。文中提及的那个超市,就是高嶋第一次遭遇巴提克、遇到自己的巫女横手茉莉和乌丸久美子的地方。

关于高嶋老家的描写,参考我近期正在做的一个新闻选题,原型是某栋废弃了八到十年的住宅楼,有几户还在住人。炸过的电表箱,楼顶上的树什么的都一样,万幸的是那棵树并没有砸下来。

查《念故乡》相关资料时,我又听了听曲子,发现里面有一段是长笛与双簧管的演奏,于是也写了进来,愿有同好会心一笑。

总之我尽量维持考据和严谨性吧。

这章和之前的写法也有差异,希望没有煽情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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