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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梦凝录 035

2019-10-26 16:05 作者:夜凉Esies  | 我要投稿

  白雅给沈凝斟了一杯酒,“姑娘,龙凤两族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白雅说这话时眼中似是有不忍,“姑娘一定要这样吗?”

  沈凝有些无奈地看着白雅,“这句话你都问了多少遍了?若是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也不至于这样。”

  白雅看着沈凝,又看了看打坐修炼的孟岩,最终放弃劝说,改口说了些别的:“我方才下山时看见十一扶着槐江大人朝着望月峰去了,王爷是病了吗?”

  沈凝皱了皱眉头,“按理说有我在,雪衣若是病了不至于请小离过来……又或者说,他的病情不能让我知道,所以才把小离请了过来——青姐姐把雪衣找回来时,是从哪里找回来的?”

  白雅一愣,随后脸色也不好了:“正是槐江县。”

  沈凝脸色有些阴了,“华江和巫婧不是回来修整吗?让他们过来看着孟岩,你和我去望月峰!”

  昆仑山,望月峰。

  白玉婵娟阁内,昆仑雪衣凭栏远眺,怔怔出神,一身白衣与白玉雕栏和望月峰上的冰雪浑然一体,雪十带着一个老者对昆仑雪衣一行礼,“王爷,槐江先生到了。”

  槐江离对着昆仑雪衣拱手,随后扶着拐杖颤颤巍巍一鞠躬,“老臣槐江离,见过王爷。”

  昆仑雪衣看了雪十.一眼,后者便把槐江离扶起,昆仑雪衣看着他这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地说了一句,“当年我把你带去独丘医庐的时候,你还是化形未全、妖纹未退的小妖,如今在我面前,也自称老臣了。”昆仑雪衣说罢,便转身,带着两人进了屋,“雪十,看茶。”

  昆仑雪衣与槐江离分坐在茶几两边,不一会儿雪十便给两人沏好了茶,槐江离捧起茶杯,只觉清香扑鼻,后观茶汤,茶汤清亮,没有多余杂质,最后轻品一口,口齿留香,浸润心脾,道:“上好的神界清辉茶,这般品相,六界之中,除了月宫,也就只有王爷这里才有的喝了。”随后仔细瞧了瞧昆仑雪衣的脸色,思忖半晌,又道:“请王爷容老臣请脉。”

  昆仑雪衣叫槐江离来本就是为了看病,便也不拒绝,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劲瘦的腕子来,伸出手去,槐江离把脉一会儿,“请王爷换那只手。”昆仑雪衣依言照做,槐江离把脉许久,最终长叹一声,“王爷原本春秋鼎盛,何苦作践自己,生出轻生念头来?”

  昆仑雪衣听这话还未怎的,一旁的雪十却是大惊,“王爷有轻生之念?”不行,这事务必要告诉月君才是!昆仑雪衣金黄的狐眼淡淡瞥了他一眼,“休要多嘴,否则本王便扒了你的皮。”雪十心知昆仑雪衣这话不是开玩笑的,便也不敢再做他想,只是……眼前这六界第一绝色的昆仑王,身份显贵,法力高强,又怎么会无端端生出轻生之念?

  昆仑雪衣靠在椅子上,一手轻支着脑袋,另一只手轻敲着木质的扶手,良久才开口,“生而无欢,死有何惧。”

  槐江离摇摇头,心中暗道:自己这般模样也还努力延年益寿,昆仑王本是天赋极高,勤加修炼未必不能如神魔一般与天地同寿,只要活着,总能寻摸出些许欢愉,又何苦生出轻生念头?瞧他模样正常,但心中竟无半点求生之念,平日里又思虑太过,若非有股子执念吊着,只怕不消百年便被冥界勾魂使者勾去轮回台了。

  “王爷莫要这般伤春悲秋,老臣年岁虽不及王爷,但好歹也是活了万余年的,见了生生死死,分分合合,也悟出几分道理来。这六界之中芸芸众生,哪个不是常有十之八九不如意的?位高权重如魔君者,不也相思两千载,身陨一夕间?又有超尘脱俗如月君者,如今不也苦苦支撑虚空之境吗?”槐江离说到这里,并未察觉昆仑雪衣有些异样的神色,兀自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如今眼看东陆那位如日中天,却不知这六界之中有多少人想要杀他、他每日又是如何担心惊受怕呢。”

  昆仑雪衣听了这话轻笑:“我只当你这老东西每日鼓捣你那些药材银针,却不想你竟然还有这般见识,你倒是说说,本王如今,生有何欢?”

  槐江离正色道:“王爷当年能登却不登妖皇之位,想来是不喜欢这权势了,只是王爷毕竟是妖族的王爷,如今我妖族浴火重生,大有恢复从前傲视天下之象,如何不算一件喜事?”

  昆仑雪衣:“万事万物潮涨潮落,皆是轮回,昨日低谷,今日高楼,有怎料明日没有地震把楼震塌了?就算是盛世也长久不了,况且如今仍旧是东陆做大,你叫本王如何开心?”

  槐江离:“先皇之子天资聪颖,颇有先皇遗风,难道不算一喜吗?”

  昆仑雪衣闻言嗤笑两声,随后摇摇头,“大哥五百岁成年之际便提领狐族,后结交妖族青年才俊,屠酆都城,一统妖界,八大肱骨之臣尽心辅佐,后逼迫虚空之境与本王和亲,令妖族有了数千年盛世,如何是那没断奶的崽子可比的?你可曾见过三千岁还在姨母怀里哭闹的妖怪?莫说是我大哥遗风了,便是本王不成器,若是有了孩子,也断不会如此。”

  槐江离正要答话,门口忽地传来些许声响,昆仑雪衣瞥了一眼,随后也没说什么,示意槐江离继续讲,槐江离便道,“王爷此言差矣,先皇、王爷与那八位肱骨之臣俱是起于乱世,自然早早成熟。小少爷生时虽然也是乱世,但是毕竟雪宫之内尚算的安稳,又有众多妖族悉心照料,难免要不懂事些,但是小少爷天资聪颖,若是精心教导,必为一代明君。”

  昆仑雪衣微眯着眼,手指轻敲木椅扶手,声音略微大了些,像是故意说给门外人听的似的,“他自己不愿断奶,本王再怎么教导又有何用?天资聪颖?呵,再好的天资,若是不用,他日后又与那些未开化的动物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为人食物罢了。”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越来越远,槐江离轻轻叹息,“难道在王爷眼里,这世间万物,芸芸众生,竟无一个可以令王爷展颜?”昆仑雪衣闻言只是看着杯中的清辉茶,金黄的狐眼中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寂寥,眉间一抹血红更显他肤色苍白,远远看去,竟有些病入膏肓之象,他看了那茶汤许久,才道,“旁人之事,我开心做什么?再怎么笑也不过是别人的好事,终究不是自己的,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空欢喜。”

  槐江离见劝他不动,便也不再劝解,只是摇摇头,拄着拐杖站起身来,对着昆仑雪衣一拱手,“王爷心如死灰,老臣无能为力,只能嘱咐一句保重,这便告辞了。”

  昆仑雪衣没动地方,只是点点头,“你平日也小心着点,万年前的老人,不多了,都走了,都走啦……”

  沈凝带着白雅从湖心亭离开,一路向望月峰而来,恰好在山脚遇到了下山的槐江离。

  槐江离见到沈凝先是一愣,随后认出这没了半边脸的女子是沈凝,不由得快步走上前去,“凝……凝姑娘?您怎么……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当年在独丘医庐,他随着凝水学了不少医术,凝水于他有半师之谊。槐江一族本就是医术世家,槐江离随凝水学习之后又与本族医术相融合,使得槐江医术成了天下医家王族,他本人也为人奉为“医圣”,无论神魔巫妖人,他来者不拒,也不曾区别对待,万年来不知救治了多少人,极受世人爱戴,三千年前大战中,凌霄本想杀了他以绝后患,却不料遭到了大量人族反对,凌霄碍于形势,这才作罢。槐江离知恩感念,从前凝水还在虚空之境时他便时常挂念着,如今见了故人,却已非旧时模样,又想起这万年来的风风雨雨,一时间心有所感,竟老泪纵横,“凝姑娘,受苦了,受苦了啊!”说着便要朝沈凝一拜,沈凝哪里肯受,连忙扶起来,见他涕泗横流的模样,心中也是感慨,却也见不得他这样,便不由得打趣道:“时光荏苒,如今我都该叫你‘老离’了,故人相见该是喜事,你哭什么?”

  槐江离用袖子擦了擦脸,定了定情绪,才道,“当年一别,未曾想再见已是沧海桑田,重见是喜事,但姑娘容貌大改,又受了许多苦楚,小子看得难受,一时间喜悲交加,这才失态……凝姑娘若是愿意,依旧可唤我‘小离’,小子依旧是给姑娘打下手的一只小妖。”

  沈凝见他如今连拱手行礼都颤颤巍巍的,听到这话不禁失笑,“你如今走路都要人扶,我哪敢叫你打下手?若是堂堂医圣为我打下手出了什么好歹,这六界之中有疑难杂症的神魔巫妖人还不抢着把我碎尸万段?你若是真为我好,便自己好好养着,小心些,莫要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能医你这医圣的,不就只剩我了,还累着我跑一趟槐江。再者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北边来人勾魂,我还少不得要去找奢比尸理论一番,再和那酒疯子打一架,把你从轮回里拖出来,这才算了事。”

  槐江离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凝姑娘莫不是和王爷在一处呆久了,怎么如今也这般会打趣人了?姑娘好意小子明了,回去定当好好保养,争取再活千八百年,和姑娘一起探讨医道。”说罢便要离开,却又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姑娘上望月峰,可是要找王爷?”

  沈凝点点头,“我听闻雪衣特地把你从槐江县请过来,觉得有事,所以过来,那狐狸究竟除了什么事?宁可叫你千里迢迢地过来,也不来找我把脉?”

  槐江离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决定开口,“姑娘附耳过来,”沈凝依言照做,槐江离便把放在在白玉婵娟阁种种都告与沈凝,沈凝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听到后渐渐变得凝水,待到槐江离说完,已是眉头紧锁,她点点头,“你说的话我自会上心。”

  雪十送槐江离回槐江,通往望月峰的小道上便只剩雪九一人把守,他正觉无聊,见沈凝与槐江离说完话,正要上山,便拦下沈凝,“凝姑娘,方才槐江先生与你说了什么?是与王爷有关吗?”

  沈凝半开玩笑道:“他说那狐狸每日望月,已经变得有些痴傻,叫我待会儿去戏弄戏弄他,说不定能捞到些好处。”

  雪九听见这话便知道是从沈凝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了,不由得有些沮丧,嘟囔着:“每日守在这破地方看下雪,无聊死了,王爷什么时候才下山去寻乐子啊?这简直比在月宫的时候还无聊。”

  沈凝闻言不由得笑了笑,“那若是现在叫你去月宫,你去不去?”

  雪十想起那个清冷无声,走半天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个活物的地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算了算了,还是昆仑山好,至少还能听到鸟叫。”

  沈凝没说话,只是笑笑,便独自上了山,不一会儿便到了白玉婵娟阁,一层层走上去,却见墨正也学他叔父平日的模样,凭栏远眺,当下不由得觉得新奇,“阿正,你在这里看什么?”

  墨正故作深沉道:“远方。”

  沈凝觉得好笑,便接着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墨正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老鹰捕兔。”

  沈凝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老鹰捕兔?你可看出什么名堂、有何感想?”

  昆仑墨正:“山中野兔,味道一定鲜美。”

  “你若想吃,尽管叫人打来吃便是,只是仔细着,莫教小雅发现了。”沈凝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白雅,随后便离开,上了第三层,见到昆仑雪衣果然在凭栏远眺,想起楼下的墨正,不由得摇摇头,“你们叔侄俩何时变得爱好相同了?”

  昆仑雪衣不答话,只是淡淡看了沈凝一眼,“你不去陪你那相好,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凝冷哼一声,“若不是有人千里迢迢请了别的大夫来砸我招牌,我才懒得来你这没甚颜色的破地方。你在这儿看什么呢?难道也是老鹰捕兔不成?”

  昆仑雪衣:“万千景象,不看一物,无一物不看。”

  沈凝:“可曾看出什么名堂?”

  昆仑雪衣:“山河破碎,满地疮痍,沧海桑田,无比寂寥。”

  沈凝一滞,随后看着昆仑雪衣,眼神中藏了些无奈、悲哀和心疼,良久才道:“我上山的时候遇见小离了,他与我说了你的事。”昆仑雪衣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不是雪十说的便好。”

  又沉默了一会儿,沈凝才开口,“你心中的事,连我都不能说吗?”

  昆仑雪衣不屑一笑,“我向来厌恶神族,紫霄是,孤光也是,你不过是我看得最顺眼的神族,我为何要把心事说与你知?”沈凝听见这话却不在意,只是伸手覆上白玉栏杆,沿着雕刻的纹路缓缓抚摸,“我不光是你看得最顺眼的神族,也是六界之中为数不多你看得顺眼的人,如何就不能与我说了?”

  昆仑雪衣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说了无用。”

  沈凝:“憋在心里就有用?”

  昆仑雪衣:“说与不说没有差别,本王懒得多费唇舌。”

  又是一阵沉默,沈凝轻轻敲了敲白玉雕栏,良久才道,“为何轻生?”

  昆仑雪衣:“生而无欢,不如归去。”

  沈凝:“你尚有亲朋,妖界重担。”

  昆仑雪衣:“与我而言,全是负担。”

  沈凝:“月君也是?”

  昆仑雪衣轻叹一口气:“数他最重。”

  沈凝不答话了,皱眉思索许久,才道:“轮回之后再世为人,一样苦楚。”

  “魂飞魄散之法,我并非不懂。”昆仑雪衣转头看向沈凝,绝美的面容上浮现凉薄虚晃的笑意,眉间一抹血色如今看来更觉触目惊心,“小凝儿,独自苦撑,真的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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