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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德散文选》意大利游记(选择)(七)

2023-02-13 21:21 作者:消融の雪球  | 我要投稿

那不勒斯


一七八七年二月二十五日,那不勒斯
  我终于幸运地、带着好的兆头到达这里。关于白天的旅行只有这么许多情况;太阳升起时我们离开了圣阿加塔,大风从我们后面猛烈地吹过来,这东北风整整持续了一天,下午它才控制往云层,我们饱受了寒冷之苦。
  我们的路线重新穿过和越过维苏威火山的山冈,我以为在这些山冈上只会看到少量的石灰岩。我终于到达卡普阿平原,随后不久就到达卡普阿城①,我们中午就在此城停留。下午,在我们面前呈现一片美丽、平坦的田地。公路宽阔,它在绿色的小麦地中间穿过;小麦犹如地毯,大概有几高。白杨树成行地种植在田地上,高高地长出树枝,向上拉着葡萄藤株,这样的景色一直延伸到那不勒斯。这是一种细的、极其松软的土壤,并且得到精耕细作。葡萄藤异乎寻常地粗壮和高大,其藤蔓像网子一样,在白杨树之间来回飘荡。
  维苏威火山始终屹立在我们的左侧,强暴地冒着热气!我本身暗自高兴,因为我终于亲眼看见这个引人注目的东西。天空越来越明朗,最后,十分温暖的阳光照进我们的狭窄的、滚动的临时寓所中。在十分清新的环境中我们逐渐靠近那不勒斯,现在我们自己确确实实来到另一个国度。平屋顶的建筑物指向另一方位。这些建筑物的内部可能不是非常令人喜爱的。只要阳光照耀大地,所有的人都来到大街上,坐在阳光下。那不勒斯人以为(自己)拥有天堂,并且对北方的那些国家产生令人非常悲伤的概念。
  “Sempre neve , case di legno, gran ignoranza, ma danariassai.”
  关于我们的状况,他们描绘出如此的情景。关于所有德意志部族的建筑的这个特征,译成德语则为:“总是白雪皑皑,木头房屋,孤陋寡闻,然而钱财充足。”
  欢乐、自由和繁荣兴旺的那不勒斯本身即将来临。不计其数的人来去匆匆,国王在打猎,王后有孕在身,情况不可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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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普阿:意大利城市,在那不勒斯北面。卡普阿古城距现在的卡鲁同城东南4公里,当时是意大利最富的城市之一。——泽注
②意大利语。——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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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二月二十七日,那不勒斯
  昨天我安静地度过一天,以便等待身体略微不适的情况过去;我今天陶醉了,随着观看最美好的东西度过了一天的时间。人们随心所欲地讲话、叙述、画画;在这里——比在其它所有地方——有更多的题材。海岸、港弯、海湾、维苏威火山、城市、各个效区、要塞、各种娱乐场所!傍晚我们还游览了波西利波角的岩洞,当时正在下落的太阳刚好在另一侧把光线射进来。我原谅所有因感官的需要到那不勒斯来的人,并且感动地回忆起我的父亲。我今天第一次看到的东西,当时特别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正如人们所说的,在自己面前出现了幽灵的人不会重新欢乐,于是人们可以反过来谈论他:此人绝对不可能变得非常不幸,因为他一再想着前往那不勒斯。我现在按照我的方式完全沉默寡言,并且情况变得令人难以置信,我就惊奇得目瞪口呆……

一七八七年三月一日晚,那不勒斯
  就今天这一天的情况,恐怕很难加以解释。谁没有听到过这种事情:匆匆阅读——以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令其倾倒的——一本书对他一生具有极大的影响,并且已经确定了这种作用,重新阅读和认真思考几乎不能对此作用在效果上添加更多的东西。我曾经由于读完沙恭达罗①而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们的情况与某些知名人士难道不完全一样吗?一次直到波左利②的水上旅行,一些轻松的陆地旅行,穿过世界上最奇特的地区的、愉快的散步。在蔚蓝色的天空下出现最不安全的土地。一些无法想象的、安乐的废墟横遭诽谤,令人不愉快。沸腾的水,散发出硫磺味的陵墓,与植物生存相违背的熔岩山,光秃秃的、令人厌恶的地区,然而最后还有一片始终繁茂的植物带,它插入到能够生长的任何地方,超越一切被扼杀的东西,在一些内陆湖和小溪周围,确实在一个老的火山口的峭壁旁保住了一片极美的橡树林。
  这样,人们在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中间被推来推去。人们希望思考,并且感到自己对此过于笨拙,在此期间生气勃勃的人轻松愉快地继续生活下去,我们也不让自己缺乏这种生活。若干怀有使命感并富有天赋的、有教养的人则对进行观察感兴趣,然而也通过危急的命运受到警告。对大地、海洋和天空进行无限制的观察,被召回到一位可爱的、年轻的贵妇人的近旁,习惯于和乐于接受致敬。
  然而在所有这些心醉神迷中,我未耽误察觉某些东西,就地使用的卡片和施蒂拜恩的仓促的素描将对未来的编辑工作给予最好的帮助;对我来说,今天再补充极少的东西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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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沙茶达罗:公元五世纪印度伟大的诗人和剧作家伽利陀娑的著名剧本。取材于古印度史诗《摩呵婆罗多》——译注
②波佐利:意大利城市,濒临那不勒斯湾,有古罗马椭圆形露天剧场的造址。——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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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二日,那不勒斯
  虽然天气阴沉沉的,山顶云雾密布,我于三月二日登上维苏威火山。我坐车前往雷西纳,然后骑着骡子在葡萄园中间穿行,朝山顶进发;我现在徒步越过七一年①的熔岩,在它的上面已经产生出薄薄的,然而坚固的苔藓;然后从熔岩旁边走过来。隐居者的茅舍始终在我的左侧的高山上。此外我还登上火山灰山,这可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这座高峰的三分之二被云雾笼罩。最终我们到达以前的、现已填满的火山口;可以找到两个月的、两周的新熔岩,甚至发现了一处五天的、已经冷却的黑色熔岩。我们越过熔岩,沿着一座刚刚堆积起来的火山山丘往上攀登,它到处热气腾腾,烟雾从我们这里飘走,我打算朝火山口走去。我们向烟雾中走进了五十步左右,此时烟雾变得如此浓烈,以至于我几乎无法看到自己的鞋。掩住口鼻的手帕也无济于事,我的向导也见不到了。踏在堆积起来的熔岩小碎块上的步子一摇三晃,我觉得,返回原地并且不必盼望见到明朗的白天和减弱的烟雾的做法再好不过了。然而我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中喘口气是多么糟糕。
  顺便提一下,这座火山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既不喷射火焰,也不轰隆作响,也不迸出石块;然而以前在整个活动期都在迸发。现在我已经对它进行了侦察,以便天气一旦变好就对它正式围攻。
  我所找到的熔岩大多数都是我所熟知的东西。然而我发现了一种我觉得非常奇怪的现象,我打算对它进一步加以研究,并且向专家们和收藏家们探询这种现象。这是一条火山烟道的钟乳石状的镶面物,它以前是圆拱形的,然而现在已被打坏,并且凸出于老的、现已填满的火山口中。这种坚硬的、略带灰色的、钟乳石状的岩石在我看来可能是由于火山的最细微的蒸发的升华作用形成的,既没有温度的参与也没有熔化的作用,它给人们提供了产生其他想法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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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七一年:即1771年。——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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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三日,那不勒斯
  虽然在那不勒斯附近有几座维苏威火山的山峰,但任何那不勒斯人都不想离开自己的城市,这个城市的诗人还以极大的夸张歌颂这里的环境令人感到的内心幸福。这些都不应当责怪他们。人们在这里可能根本不再重新回忆罗马。与这里自由的环境相反,位于台伯河底的世界之都使人们觉得它像一座太老的、位置糟糕的修道院。
  航海业和船运业也为那不勒斯提供崭新的形势。驶往巴勒莫①的三桅快速战舰昨天乘着地道的、强劲的屈拉蒙塔那风②起航。它此次航行的时间肯定不会超过三十六小时。当船在卡普里岛③和米纳娃角之间通过并最终消失的时候,我怀着何等渴望的心情目送满涨的船帆啊!假如有人看到某个情人这样离去,恐怕必定由于思念而死去!现在正刮起西罗科风④,如果这风变得更强劲,防波堤周围的波浪将会十分兴高采烈。
  今天,像在某个星期五一样,举行贵族的、盛大的驱车游玩活动,此刻每个人都展示自己的、华丽的车马,尤其展示自己的骏马。人们绝对不可能看到比这里的这些宠儿更加身材窈窕的人。我对他们感到心花怒放,这种情况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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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巴勒莫: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北海岸,濒临巴勒莫湾,港口城市。——译注
②地中海沿岸的一种干冷的北风。——译注
③意大利那不勒斯湾中之岩石岛,气候温和,北侧有著名的“蓝色岩洞”。——译注
④地中海地区干燥炎热的南风。——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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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六日,那不勒斯
  蒂施拜恩虽然并不乐意,但是由于莫逆之交的缘故,今天陪伴我前往维苏威火山。他——做为造型艺术家——总是塑造人和动物的最美丽的形象,甚至由于感受力和审美观将并非塑造的东西,诸如岩石和风景本身拟人化,他觉得出现这样一种极其糟糕的、奇形怪状的堆积是非常令人难受的,这种堆积本身一再折磨自己,并且向一切美感宣战。
  我们乘坐两辆四轮单驾轻便马车,因为我们不敢自己驾车穿过城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拥挤不堪的车辆。马车夫不停地大喊:“让开!让开!”以便使前面出现的毛驴、运送木材或垃极的人、迎面缓缓驶来的四轮单驾轻便马车、拖着货物的或者闲逛的人、少年儿童和白发老人留神让路,以便马车不受阻碍地继续疾驶而去。
  穿过最边远的市郊和园圃的道路,恐怕已显示出某些火山作用的迹象。因为这里很久未下过雨,那些生来始终常青的叶子铺上了厚厚的、灰色的尘埃,所有的屋顶、楼层间的腰线以及只要呈现任何一块平面的地方,同样地盖上一层灰色,以致于只有美丽的、蔚蓝的天空和强有力的、光照大地的太阳作证,我们正漫步于活生生的世界。
  两名向导在陡峭的山坡的脚下迎接我们,一名年纪较大的、一名年龄较小的;两名都是能干的人。第一名向导拉着我,第二名向导拉着蒂施拜恩往山上爬。我说,他们在拉我们,是因为这样的一名向导腰间系上一条皮带,旅游者抓住这条皮带,上山时被向导往上拉,自己拄着手杖走就更容易了。于是我们登上一块场地,锥形山高高地耸立在场地上面,山顶的废墟朝北。
  向西眺望这个地区的景色——犹如进行了一次具有疗效的浴疗一样——使人们消除了劳累的一切痛苦和一切疲劳,从现在起我们围绕着这座始终烟雾腾腾的、喷出石块和灰尘的锥形山漫步。只要在场地允许(人们)以恰当的距离在此停留期间,这简直就是一个了不起的、令人精神振奋的奇观。首先听到巨大的、从最深的深渊发出的隆隆声,然后成千上万块、大大小小的石块被抛向空中,外面笼罩着火山灰组成的云雾。绝大部分石块重新落入深深的洞口,其他的被抛向侧面的石块,落到锥形山的外侧,产生了奇妙的声响,首先,较重的石块冒出来,并随着低沉的隆隆声从上而下跳到锥形山侧面,然后较少的石块啪嗒啪嗒地落下;最后,火山灰纷纷扬扬地落下。这一切都是每隔一定时间的间歇发生的。通过平心静气地计数,我们也许可以测出间歇的时间。
  顶峰与锥形山之间的地方变得非常窄。一些石块就在我们周围落下,使绕行非常扫兴。蒂施拜恩现在在山上更加闷闷不乐,因为这个——令人不满意的、丑陋的——庞然大物还要给人们带来灾祸。

  然而目前的危险具有多么迷人之处,并且要求人们中间的执拗的人去冒这样的危险,于是我考虑,一定能够在两次火山爆发的间歇期间登上锥形山,到达火山洞口眼前,并且一定能够在此期间赢得归程的时间。在峰顶的一块悬垂的岩石下面,我与向导们商量此事。在这里,我们——处于安全之处——凭借随身携带的储备使自己恢复精神。年轻的向导敢于同我一起经受这一冒险行动。我们把自己帽子的顶部填满亚麻织物和丝织物,我们做好准备。手里拿着手杖,我抓住他的腰带。
  当精力充沛的小伙子往上拉着我越过炽热的碎石时,小石块仍旧啪嗒啪嗒地在我们周围落下,火山灰仍然在纷纷扬扬地落下。这时我们站在巨大的深渊跟前,它的烟雾将一丝微风从我们这里引开,然后同时遮住火山口的内部;在洞口周围,从成干的裂缝中冒出腾腾的热气。人们通过烟雾的间隙在有些地方瞥见开裂的岩壁。这一景象既未给人人以任何启示,又不令人愉快。然而,正是因为人们什么也未看见,所以人们停留在这里,为了看出某些情况。平心静气的计数被耽误了。我们站在巨大的深谷前面的最靠前的边缘。突然间响起隆隆声,可怕的火山爆发喷出物从我们身边飞过,我们不由自主地把身体缩成一团,好像这样做就会挽救我们免受倾泻下来的大量喷出物之害似的。较小的石那个已经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我们——根本没有考虑我们再次面临一次间歇,并为自己经受了这种危险而感到高兴——伴随着仍然纷纷扬扬地落下的火山灰到达锥形山的脚下,帽子和衣肩完完全全地被烧成灰烬。
  我受到蒂施拜恩最友好的接待和责骂。消除了疲劳之后,我现在能够对那些较老的和较新的熔岩予以特别的注意。年迈的向导善于确切地标明熔岩的年份,较老的熔岩已经覆上一层火山灰,并且被弄平;较新的——尤其是慢慢地流淌下来的熔岩——呈现出奇特的样子;因为它们在流淌下来的同时,随身把其表面上的凝固的团块拖了一阵子,于是必定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即这些团块偶尔停滞不前,然而又被炽热的岩浆流向前移动,彼此上下重叠,保持锯齿形的凝固状态,比在相似的情况下被推得彼此上下重叠的大块浮冰更加稀奇古怪。在这种被熔化的、杂乱的熔岩下,也可找到一些大的石块,它们已被碰破,在一种原始山脉的刚出现的断裂处上可以看到完全相似的大石块。向导们断言,这是——火山有时喷出来的——最深的地层的、老的熔岩。
  在我们返回那不勒斯的途中,一些小房子使我感到惊奇,一底一楼,建筑式样独特,没有窗户,房间仅仅通过通向大街的门来采光。居住者从清晨到夜晚都坐在房前,因为他们最后走回他们的栖身之所。
  在傍晚以一种稍微不同的方式喧闹的城市诱使我说出自己的愿望,可能在这里逗留一些时候,以便尽力地勾画出这一激动人心的情景。这样做将使我感到不那么愉快……

一七八七年三月十一日,星期日,那不勒斯
  因为我在那不勒斯逗留的时间不会很久了,所以我首先立刻拿下较远的地方,较近的地方次之。我与蒂施拜恩一起乘车前往庞培①,我们此时看到所有美妙的景观均在我们身边左右。由于那样一些自然风景画,我们对这些景色已经非常熟悉,现在它们连接在一起,相得益彰,光彩照人。庞培由于地方狭小使人人惊奇。待道狭长,虽然笔直,并且在旁边配备人行道;房子小,没有窗户,各个房间只有通过门从庭院和敞开的回廊得到光线。甚至连一些公共建筑物,诸如城门跟前的银行、寺院,(均使人感到惊奇)。此后还有附近的一所别墅,与其视为建筑物不如视为模型和木偶柜。这些房间、过道和回廊却被涂得极其轻松愉快,墙壁表面则显得单调,中间有一幅详细的油画,现在绝大部分已经剥落,在油画的一些边缘都有轻松的、美观的阿拉贝斯克②。假如在另一处从巨大的花环中显露出一些野生的和驯服的动物,也有可能由阿拉贝斯克形成矮小的孩童形象和仙女形象。于是一个首先被岩石雨和火山灰雨覆盖的、然后被挖掘者洗劫一空的城市的目前十分混乱的状况表明了整个一个民族对艺术和绘画的兴趣,现在最热心的业余爱好者对此既不理解,又无感情,又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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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庞培:古希腊罗马时期意大利南部繁华的港口城市,公元79年由于维苏威火山爆发被熔毁,自十八世纪以来重新被发掘。——译注
②阿拉贝斯克:阿拉伯艺术风格的装饰图案,以缠绕交错的叶片为特
点。——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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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人们考虑一下这个地方与维苏威火山的距离,那么覆盖这个城市的大量火山物质既不可能通过抛掷,又不可能通过一阵风被弄到这里来。相反,人们必定会想象,这些石块和火山灰,以云雾的形式在空中飘浮一段时间,直至它们在这块不幸的地方的上空降落下来。
  若是人们现在打算自己更加具体地觉察这一事件,那么人们或许想到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山村。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场地,甚至就连那些几乎被压垮的建筑物本身填满了石块和灰尘,唯有墙体还可能在有些地方凸出来,就像山丘迟早一定被用作葡萄园和苗圃一样。因此现在有些所有者——在他的那一部分向下挖掘——一定进行了大量的提前拣拾工作。人们发现若干房间空着,在一个房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堆火山灰,它把一些小型家用器具和艺术品掩盖起来。
  当我们——坐在一个小旅店里的、紧靠大海的凉亭中吃着一顿简单的饭食,对天空的蔚蓝和大海的光彩感到赏心悦目,并且希望如果这一小块地方会铺满葡萄叶子,我们在这里彼此重逢,并且共同为这里的景色感到心旷神恰时,我们由于这样的情绪重新洗去了这座木乃伊化的城市的奇异的、部分地令人不愉快的印象。
  在邻近城市的地方,那些小房子重新令我注目,它们立在那里作为庞培式建筑的彻头彻尾的复制品。我们自动提出,允许我们走进其中一幢房子,并且感到它布置的十分整洁。几把编结得漂亮的藤椅,一个五斗橱,完全涂上金色,用一些五光十色的花卉加以装饰和油漆,以致在这么多世纪之后,经过无数的变迁之后,这个地区仍然向它的居民注入类似的生活方式和风俗,类似的兴趣和业余爱好。

一七八七年三月十二日,星期一,那不勒斯
  今天我——按照自己的方式——一边观看,一面蹑手蹑脚地穿过市区,并且为自己记下了用于以后描述同一城市的许多要点,可惜我现在对此无可奉告。这一切都表明,一个幸福的,绰绰有余地提供第一流的日用必需品的国度也养育了天性愉快的人们,他们能够无忧无虑地期望,明天会带来今天已带来的东西,因此就可以无忧无虑地得过且过。暂时地满足,平庸地享受,快乐地忍受暂时痛苦!这是后者的恰如其分的例子。
  早晨既寒冷又潮湿,先前下过一点雨,我来到一个广场上,在这里铺石路面的巨大方石出现在人们面前,打扫得干干净净。使我感到非常惊奇的是,在这块完全平坦的、相同的地面上我见到一些衣衫褴褛的男孩将头发盘成发髻,将双手转向地面,好像取暖似的。我最初把这种情况看作一场闹剧,可是当我完全认真地和镇静地看到他们的表情像要求满足某种需要时,于是就尽可能地使我的睡意废劳,可是它本来不打算偏爱我的。因此我不得不问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诱使这些小瘪三摆出这种怪里怪气的姿势,并把他们聚集到这个秩序井然的圈子中。
  然后我听到,在附近居住的一个铁匠在这个地方将一个轮箍加热,此事是以下列方式实现的:把铁箍放到地面上,在它上面围成圆圈,堆上橡木碎片。人们认为,为了达到必要的温度将铁箍烧软,需要多少碎木片就放多少。点燃的碎木片逐渐烧尽了,把铁箍绕在轮子上,并且将轴小心翼翼地扭转。矮小的休伦人①立刻利用传给铺石路面的热量,并且在他们将最后的热气吸尽以前就地不动。这种知足长乐的例子和专心利用从前丢失的东西的例子在这里不胜枚举。我觉得在这个民族中存在着最兴旺的、最有才智的实业,这个民族不是为了成为富豪,而是为了无忧无虑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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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休伦人:北美印地安人之一族。——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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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十六日,卡萨塔
  2月19日的那些令人高兴的来信今天已经递到我的手中,回信将马上发出。我多么乐意边想念朋友们,边回忆往事!

  那不勒斯是一个天堂,人人都以一种狂热的忘我方式生活着,我亦同样如此,我几乎认不出自己,我觉得我似乎成为一个与以前完全不同的人了。昨天我在想:“你不是以前疯了,就是现在疯了。”
  古老的卡普阿的遗迹以及与之有关的东西,现在我从这里出发都参观过了。
  人们在这个地区首先学会懂得什么是植物的生长,人们为什么耕种田地。亚麻已经快要开花了,小麦的高度也有一半。卡萨塔周围的土地完全平坦,田地都像园圃的畦一样耕作得那么整齐,那么精细。田间到处都种植白杨,葡萄藤沿着白杨向上盘绕。尽管存在这样的遮蔽,土地仍然获得极好的收成。如果现在春季就突然开始多好啊!迄今为止,即使阳光明媚,也总是冷风飕飕,其罪魁祸首就是山中的积雪。
在两周期间必须作出决定,我是否前往西西里岛。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异乎寻常地在作出某一决定时如此举棋不定。今天产生劝我去旅行的念头,明天则出现劝我不要去旅行的情况。有两个精灵为我而争吵不休!……
  这是由于仅仅对女友们的信任,而不让男友们知道此事!我也许发觉,我的《伊菲格尼》的情况奇特,人们这样习惯于它的最初的形式,人们熟悉那些通过多次的听和读已经据为已有的表达方式,现在所有这一切听起来觉得完全不同,而我也许看出,归根结底没有一个人会感谢我所做的无穷无尽的努力。这样的一部作品本来永远也不会完成,即使人们有时间为了过分的准备而尽力而为的话,也不得不宣称其作品业已完成。
  然而对《塔索》施行类似的手术却不会把我吓倒。我宁愿将它掷进火里烧掉,可是我要坚持我的决定,因为情况不会改变,于是我们决心用此素材创作出一部奇特的作品。因此这样慢慢地浏览我的著作使我十分惬意,即使在排字工人的威胁下,在较远的地方观看仍然感觉良好。为了最自由的行动,人们期望,甚至要求某些强制,这是非常奇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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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卡萨塔:意大利南部卡萨塔省之首府,有避暑行宫,被称为“意大利的凡尔赛”。——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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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十七日,那不勒斯
  假如我要写下一些语句,于是呈现在我眼前的景象始终是肥沃的土地,广阔无垠的大海,蒙着薄雾的岛屿,烟雾腾腾的高山,而我却缺少描绘这一切的器官。
  正如当时人类可能突然想到的那样,在此地人们首先懂得耕种田地,在这里农田带给人们一切东西,人们渴望一年获得三至五次收成。在最好的年份人们要在同一块农田上播种三次玉米。
  我看了很多、然而想得更多。世界越来越展现在人们面前。我早已知道的一切也会变成我所特有的。人类竟然是知情在前、行动在后的一种生物!
  实在太可惜了,我不能随时转告我的观察,虽然蒂施拜恩与我在一起,然而他——既作为普通的人又作为艺术家——被成千个念头推来推去,为上百个人所左右。他的情况是奇特的、不可思议的;他不能自由自在地关心另一个人,因为他感到他自己的努力这么受限制。
  可是世界只是一个简单的轮子,在整个周围完全相同,然而我们觉得这个轮子如此奇特,因为我们本身一起被赶着兜圈子。

  我一直对自己所讲过的话,得到了应验,因为我在这个国家里才学会理解和解释自然界的许多不寻常的现象和(人们的)意见的如此杂乱无章。我从各个方面加以总结,送回许多东西,当然其中有许多是对祖国的热爱以及与少数朋友一起生活的欢乐。
  关于我的西西里岛之行,众神手中握着天平,指针忽而摆过来,忽而摆过去。
  谁有可能是——人们这样神秘地向我宣布的——朋友呢?以致于我只是不要由于我的迷路和岛屿之行而错过这位朋友。
  从巴勒莫驶来的三桅快速战舰又回去了。下星期的今天,它再一次从这里出发。直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我是否搭乘此船,是否赶上复活节前一周返回罗马。我还从来没有这样犹豫不决。一瞬间,一件小事可能起决定性作用。
现在我与人们的关系比以前有所改善;一定要用小商小贩的砝码来衡量他们,绝对不要用金秤来衡量他们。正如连朋友们彼此之间往往也令人遗憾地由于患疑心病的怪念头和罕见的要求而采取惯于采用的做法一样。
  在这里人们彼此之间根本一无所知,他们几乎未发现,他们摩肩接踵而行,他们整天在一个天堂里跑来跑去,而很少环顾四周,当邻近的火山洞口开始怒吼时,人们由于神圣的雅努阿里乌斯①的血液而互相帮助,正如其余的人面对死亡和魔鬼大概也由于血液而互相帮助或者想要互相帮助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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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雅努阿里乌斯:即雅努斯,古罗马神话中的门神,既向内看又向外看,因此为双面神。——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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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样不计其数的、不间歇地运动的大量人群中间穿行,是非常令人惊奇的和有益于健康的。所有的人这么乱七八糟地通过,然而每一个人全都找到自己的道路和目标!在这么大的团体中,在这么大的运动中,我感到非常宁静和寂寞;街道越喧闹,我就变得越冷静。
  我有时回想起卢梭和他的患疑心病的悲伤,然而我开始感到,一个这样美好的组织怎么会被推迟是可以理解的。如果我不是对天然的东西这样感兴趣,如果我未发现,在表面上的纷乱中,成百次观察能够加以比较和整理,正如土地丈量者用所划的一条线试验许多别的测量一样,我本人常常认为自己发疯了……

一七八七年三月二十日,星期二,那不勒斯
  一股刚好突然发生的火山熔岩的消息诱使我第三次游览维苏威火山。这股熔岩在那不勒斯是看不见的,它正朝着奥塔雅诺方向向下流去。我刚从我的两轮一马的马车上跳到这座火山的脚下,那两名从前曾经陪伴我们上山的向导就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失掉任何一名向导,我由于习惯和感激之情选择了其中一名向导,由于信任选择了另一名向导,这两名向导则由于设备的舒适而愿意与我一起登山。
  到达顶峰之后,其中一个向导留下来看守大衣和食品,年轻的向导跟着我,我们勇敢地朝着一团巨大的烟雾冲去,烟雾是在圆锥形的火山口下面从山中冒出来的。然后我们小心翼翼地从它旁边绕过,向下面走去,直到我们终于在晴朗的天空下从猛烈的烟雾中看到熔岩犹如泉涌般地流出来。
  尽管人们上千次地听到某一件东西的情况,可是这件东西的特性只有从直接观察中才能向我们显示出来。熔岩是狭长的,其宽度也许不超过十英尺;仅仅是它如何向下流过一块不很陡的、相当平坦的地面的方式就够引人注目的:因为它在继续流动期间在两侧和表面逐渐冷却,于是就形成一个槽,这个槽一直在增高,因为熔化的物质在炽热的熔岩流的下面也凝固,熔岩流把漂浮在表面上的火山渣从左右两边向下抛去,这样一来就逐渐地升起一座坝,炽热的熔岩流像推动磨坊水车的一条小溪一样从容不迫地在坝上继续向前流去。我们在显著增高的坝的旁边走着,火山渣从两侧均匀地向下滚动,一直滚到我们的脚下。通过熔岩槽的一些缺口我们可以从下面看到炽热的熔岩流,同时可以从上面观察炽热的熔岩流怎样继续向下流去。
  由于阳光极其强烈,熔岩的火焰显得暗淡,只见一股适中的烟雾袅袅升入清新的空气中。我渴望走近炽热的熔岩从火山中冒出的地方。我的向导向我保证,炽热的熔岩会在那个地点在自己上方立即形成拱顶和屋顶,他多次站在拱顶的上面。为了看见并亲身经历这一奇观,我们重新向山上攀登,以便从后面到达那个地点。幸好我们找到了由于一股非常强烈的阵风而裸露出来的那个地方,当然不是完全裸露,因为在它的周围从成千个岩石裂缝中冒出烟雾:现在我们确确实实站在成糊状的,蜿蜓曲折的、凝固的熔岩覆盖层上,覆盖层向前延伸得这么远,以致于我们无法看到熔岩向外涌出的情景。
  我们试探着又向前走了几十步,然而地面变得越来越炽热;一股不可制服的浓烟回旋飞舞,使太阳昏暗,使人几乎窒息而死。已经走过去的向导很快返回来,抓住我,我们于是摆脱了这次犹如下地狱一般的草率从事。
  当我们眺望远处风光使眼睛得到享受,饮用葡萄酒使颚部和胸部得到享受之后,我们走来走去,还观察了这座在天堂中间高高堆起的地狱般的顶峰的其它一些偶然情况。我又聚精会神地观看了几个火山口,它们作为火山的烟道竟没有烟雾,然而却持续不断地猛烈地喷出炽热的气流。我看到这些火山口完全裱糊着一层钟乳石状的物质,这种物质成乳头状和冰锥状将火山口——直到上面——完全镶衬。鉴于这些烟道的不同,差不多在手头可以找到一些这种向下垂挂着的烟雾形成的产物,以致于我们用自己的手仗和一些钩状的器械也许能够得到这种物质。我已经在出售熔岩的小商贩那里发现了在真正的熔岩的栏目下的这一类样品,我感到高兴的是:因为我已经发现,这是火山炭黑,是由炽热的烟云沉积而成的,这些烟云显露出其中含有的、挥发出来的矿物成份。
  最美妙的太阳落山,一个美丽的傍晚在我的返程中使我消除了疲劳,然而我能够感受到,非同寻常的对立恐怕证明自己是多么令人神魂颠倒!美得可怕,可怕得美,这两者相互抵消,并且产生一种无所谓的感觉。如果那不勒斯人觉得自己不是被夹在上帝和撒旦之间动弹不得的话,那么一定会成为另外一种人。

一七八七年三月二十二日,那不勒斯
  如果不是德意志气质和宁愿多学实干而不求享受的渴望在激励着我,那么我会在无忧无虑、轻松愉快生活的这所学校中再逗留一段时间,并且试图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人们能够仅仅稍微做些准备,在这里就可以相当轻松愉快地生活。对于城市的位置,气候的温和,无论怎样称赞都不算过分;然而外国人几乎仅仅依靠这些优越的条件。
  当然,凡是既有时间又有技巧和能力的人,也能够在这里安居乐业。因此汉密尔顿①给自己安排了美好的生活,他现在正在安享晚年。他按照英国风格为自己布置的那些房间是讨人喜欢的,而从拐角房间远眺的景色也许是无以伦比的。我下面是大海,前方是卡普里岛,右边是波西利波角,再近些,“散步”别墅就在眼前,左边是一座古老的耶稣会建筑,继续远望就见到从索伦托一直绵延到米纳娃角的海岸。恐怕在欧洲几乎不可能第二次出现这样的风光,至少在一个人口稠密的大城市中。
  汉密尔顿是一个具有一般的鉴赏能力的人,当他游览了创造的所有领域之后,来到一位美丽的妇女——伟大的艺术家的杰作的跟前。
  现在在所有这样的、百倍的享受之后,大海彼岸的那些塞壬③正在引诱我,如果风向有利,我就与这封信同时出发,信往北寄,我往南行。人的意识是不可遏制的,尤其是我非常需要广阔。现在我的注意力既不应该是坚持己见又不应该是迅速理解。如果我仅仅赢得某一对象的指尖,那么我也许能够通过倾听和思考将手的全部据为己有。
  说也奇怪,在这些日子里一位朋友使我想起《威谦[1]·麦斯特》,并且要求我继续写下去;在这样的天空下恐怕不可能继续写作这部作品,也许可以将这个天空空间的一些情况写进这些书籍中。让我的生存充分地向这方面发展,让茎秆更加伸长,让花朵开得更加品种繁多,更加争奇斗艳!如果我不能转生归来的话,我绝不再来。毫无疑问,这样也许更好。
  我们今天看到科雷焦④的一幅画,这幅画好销售,虽然保存得不够完善,但是它无法消除地具有(艺术)魅力的最出色的特征:它将一个圣母玛利亚的形象展示在人们面前,孩子此时——正在母亲的胸部与小天使呈献给他的若干个梨之间——疑惑不定。总之,这是一幅耶稣基督断奶的情景。我觉得其主题思想是极其柔情脉脉的,画面的布局生动,自然,出色,画得极其引人入胜。这幅画立刻使人回忆起圣卡塔琳娜⑤的订婚,我毫不怀疑地觉得这幅画出自科雷焦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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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威廉·汉密尔顿爵士(1730-1803):英国外交家和考古学家,资助了庞培和赫尔库拉内乌姆的发掘工作。——译注
②索伦托:意大利港口城市,濒临那不勒斯湾。——译注
③塞壬:希腊神话中半人半鸟的海妖,以美妙的歌声诱杀经过的海员。——译注
④安东尼奥·科雷焦(1489-1534):意大利画家,意大利北部文艺复兴居领导地位的艺术大师,以他的穹顶湿壁画和巴罗克艺术风格产生
影响。——译注
⑤圣卡塔琳娜:传说中的道殉教者、哲学家的女保护人。——译注
[1]应该是“威廉”吧。——搬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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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七年三月二十三日,星期五,那不勒斯
  现在,以非常实际的方式形成并巩固了与克尼普的关系。我们一起去过佩斯吐姆,即在此处,正如在往返的旅途中一样,他表明他画画最积极。最美妙的轮廊已经得到,此时这种不平静的、辛勤的生活本身使他感到高兴,这样一来就激起了一种才能,他过去几乎不相信自己具有这种才能。这种才能在这方面绝对有效,然而正是在这方面显示出他的精确的、明晰的技巧。凡是要作画的纸,他都用一个直角的四边形环绕,他从不错过将最好的英国铅笔削尖,一再削尖,对他来说这是——简直几乎像画画一样——极大的乐趣。然而为此也就出现了他的那些草图,这是人们可以期望的。
  于是我们做了如下的约定。我们从今天开始一起生活和旅游,他要像这些天以来发生的情况一样,除了绘画以外,仍旧不要为其他事情操心。所有的草图都属于我,以便在我们归来以后,从中产生出远离他的工作,于是他画出相当数量的要加以选择的景物,包括为我选定的某些数目在内,因为在这期间,鉴于他的机灵,鉴于即将得到的景色的重要性及其他因素,也许会产生进一步的情况。这种安排使我非常高兴,现在我可以就我们的旅行加以简要的汇报。
  我们坐在两轮轻便马车上,交替地操纵着缰绳,一个好心肠的、粗鲁的男孩跟在后面,我们缓缓驶过美丽的地区,克尼普用画家的眼光向这个地区致意……
  大地越来越平坦,越来越荒凉,数量不多的建筑物表明这里的农业极不发达。我们也不能肯定我们是否正在穿过岩石和瓦砾堆,最后我们终于能够分辨出——我们在远处已经看到的——一些稍长的四边形的建筑群,这是当时如此豪华的一座城市的残存下来的庙宇和纪念碑。克尼普已在途中勾画出那两座风景如画的石灰岩山脉的草图,他很快为自己找了一个立足点,从此处能够将这个完全难以入画的地区的奇特之处尽收眼底并加以描绘。
  在此期间我让自己由一名乡下人带领,到处参观这里的建筑物。最初的印象就能够令人大吃一惊。我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中。因此正如这些世纪——从危急到令人满意——的逐步形成和发展一样,它们随之也一同塑造了人,它们的确这样造就了人。现在我们的眼睛,通过它们以致我们整个内心世界都被吸引到比较细长的建筑艺术上并决定性地受到影响,以致于我们觉得这些纯的、圆锥形的紧密地挤在一起的一大堆柱子令人厌烦,甚至令人畏惧,然而我很快就尽力控制住自己,回忆艺术史,回想起——当时的精神认为这样的建筑风格是适度的——那个时代;忆起雕塑艺术严谨的风格,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我又感到对这一切很亲密,我甚至赞扬这位天才,正是这位天才让我亲眼目睹这些保存得如此完好的遗迹,因为人们根本不可能通过图片对这些遗迹得到任何概念。在建筑艺术的正视图中,它们显得更精美,在按照透视法的表达方面,则显得比它们还要臃肿,只是当人们围绕它们走动,从它们中间穿过时,人们向它们倾诉真正的生活,人们感到生活重新来自它们那里,这是艺术大师故意这样做的,甚至于把生活塑造进去。当我这样度过整整一天的时候,克尼普毫不迟疑地将最精确的轮廓献给我们。由于在这方面可以完全无忧无虑,并且由于得到这样可靠的用于回忆的标记,我是多么愉快啊!

一七八七年三月二十六日,那不勒斯
  这封信明天从这里发出,寄给你们。29日,星期四,我将乘坐武装帆船前往巴勒莫,我在我的前一封信中——由于不通晓航海事业——把它升格为三桅快速战舰了。由于我犹豫不决——不知该出发旅行还是仍然留在这里——而使我在这里逗留的一部分时间心神不定。现在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所以我的情况比以前好多了。这次旅行对我的气质是有益的,甚至是必不可少的。西西里①为我指向亚洲和非洲,站在世界历史的这么多作用半径所指向的奇异之处就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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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西西里:意大利的第一大岛,也是地中海最大的岛屿,隔墨西拿海峡与大陆相望。——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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