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魔花】三·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无解
【日常提示:在阅读本作前,请务必打开目录,先行阅读本作说明篇】
【从本章开始渐渐揭露一些黑暗往事,往后几章尽力做到黑得透顶,做不到的话请以自行想象辅助】
【在此更新的每章最后会有人物介绍、线索提示等】
【超级主观的文字,因而不对阅读过程中、后产生的可能反应作任何担责】
【月更。每章万字以上。望食用愉快~下面开始正文】

“听说了吗?出大事了!有人斗殴打成重伤,被发现的时候直接被救护车拉去抢救了!惨得很!”
“真的吗?谁啊?”
“就是班里今天没来的那个……真想不到……”
闲言碎语从耳边经过,不被留意。
枯针翻着新发下来的试卷,四个角都揉皱了,还是不想拿起笔。
人类的事情,与她无关。不期望成绩,由着性子写或不写。遵守着人类最低线的规则就够了,不打算扮演优秀的人类模范。
但是——那就是人类的样子吗?没有值得信服的理由,造成这种程度的后果,是合理的吗?
魔力的味道。微弱得鼻子发痒,但是有一瞬间捕捉到了,被人类牵制着,所以没有妄动。
不只是诱导着她,还能够影响到人类吗?寻常的人类,无法抵抗异族的作用,借人类之手施行,只会责怪到人类身上,实际的源头不会被发觉也不会被在意。
规则是人类定下的。超出限度的,即使仍旧是人类的模样,也会引起侧目议论。若是背后有异族的作用,这种怪异就合理起来了。
需要找到合理解释的原因,好推卸责任。
如果出现不愿容忍的错误,只可能是异族作乱。
在人类的世界里,处理掉异族,无论如何都是正确的决断。
与这里不和谐的因素,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被动地防备着实在厌烦,异族不应该肆意插手人类的事,造成影响的话更是错误,那么,她是否该做些什么呢?清除错误的事,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维持先前的平和稳定。
一切如常的局面,只有时间流逝的因素造成可能的变局。现在多了不稳定的因素,是不期望的,不需要的,错误的。
若再度捕捉到异族的痕迹,就出手吧。
枯针眼帘低垂,将感知收缩到周身三米范围内。在这样的距离感知到什么的话,是明晃晃的挑衅了,无法置之不理。
怎样做到的呢,在她的眼皮底下,不知不觉地动些手脚,使得不得不应对棘手的局面。
连人类也能够影响的话,待在人群中也并不安全了。至少,在周身照料得到的范围里的人,会尽量护起来,只要这个范围内安全就好了。
以最低程度的魔力感知着,虽然还是被动的局面,多少能够反应得过来。
如果真的是冲她来的话,这样的事也理当于这些人类无关。一味地消极躲避毫无用处,明确自己的底线,是这样的范围。
“雨晴珊,有人找。”忽然被人拍了下桌子。
她走出教室,看着面前的人,礼节性地打了招呼:“老师。”
“雨晴珊?现在有空吗?跟我来下办公室。”
她颔首:“有空。”跟随其后。
并不熟悉的脸,从外表以及走廊经过的其他人的态度来看,这位应该是位高权重者。
除了身着校服的学生以外,光鲜亮丽或面容灰暗的成人通称“老师”就够了,不需要思考太多。
普通的办公室陈设。
似乎在说着一些事务安排,她勉强努力去理解的部分,应该是提到了韵术麒,认为她当前的情况不需要被严格看管,然后问她的意见。
什么时候做过测试吗?枯针想不起来,觉得写满题目的纸张都是一个样子。
她眨了眨眼眸,望着对方的鼻尖:“不需要。现在的安排就很好。”
离开韵术麒,尤其是在当下,是不允许的。韵术麒所用的理由,当时点头的老师,都不重要。现在的选择,维持原状即可。
决定了的事,再多的劝说都是多余,她一遍遍地重复着相同的答案,面容平静。
最后她被准许回教室,毫无体验感地浪费掉了数十分钟,普通地回到座位坐下,看见被涂抹成一片红色的桌面,目光上抬落到黑板上。
“啧,为了她?他们都没说过话……”
“我可听说他直接跑去表白被拒了!现在还出了这种事……”
“真的假的?想不到……”
“我早就说过,和她接触会有厄运的……”
已经注意到了吗?人类很敏感呢。
这样的对话,是要被欺负了的前兆呢,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枯针干脆离开了教室,习惯性地往天台走去。
除非特殊情况,韵术麒还是扮演着好学生的形象,不会在上课时间离开。不能够随时找他,便自己消磨时间。
人类与异族,都不安定,麻烦不已。但是人类还是好预估的,大部分行为在固定的规则模式之内,认真观察的话也有前因后果,没有很意外的事。
异族之中,除了畏惧打破与人类社会的协议而引起的惩罚,还有规则可言吗?不喜欢,不确定的事情啊……
枯针凝神感知着,身边浮动的魔力轻快嬉笑如常,没什么异状。向阴影探去,也没有丝毫动静。
无法置希望于他人。最能确定的存在,是自己。何况不是义务,与湖秋沙约定的,是她给予魔药,而他给予信息,并没有强制要求更多。没有违反约定,也就无从置气。
静静地等待着,在视野宽广的地方,倾听风声,遥远模糊的喧哗。不刻意留意的话,每一分钟的流逝,都与上一分钟没什么区别,该吵闹吵闹,该安静安静,人们按照自己习惯的规律生活着。
能毫无顾虑地放纵消磨时间的,也就只有前路不可控的,与不知前路的,得过且过着。
每天的时间是固定的,用什么来填充这些时间是可选择的,但选择的范围也有限,有固定的模式,大体上高效而有序,便只剩下细碎的时间无主。
她选择将这些时间用来盯着韵术麒,观察他的表情,动作,言语的声调,传递出来的情绪,而抛开衣服褶皱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有选择性地专注某些事,而忽略另外的。寄希望于专注之事,期望能从中觉察感知到什么。
韵术麒是容许她看着的,即使是长时间的看。换作其他人,觉察到她的注视,可能解读出百种意味,尴尬,不自在,甚至恼怒,从而破坏观察行动。韵术麒是很好的观察对象,即使考虑过以他作为整个人类群体的代表是否有失偏颇。
缓慢地在观察中,试图增加对人类的理解,不理解的就记住,判断在什么场合什么情境下会出现或使用。
韵术麒在人类口中的评价,虽然被模糊得几乎只剩下光环,但也能从中获取到一定的信息,他身上的诸多特质是被人类所追捧喜爱的。
一个优秀的人类代表吗?符合多数人价值标准的存在,居然在照顾着她这样一个异族,包容她不符合人类规范的行为,一点一点教导矫正,向着他心目中那个“完美的雨晴珊”无限接近。
她由最初的茫然抗拒,逐渐顺从模仿,已经难以分清什么是雨晴珊的模样,什么是自己的模样,混为一谈。她以“雨晴珊”的身份待在这里,以“雨晴珊”的举止行动着,与这里的一切接触,建立联系。
没有办法清楚地分开二者。体验和记忆这里的人和事的,是她,是“雨晴珊”。甚至一度觉得,这样就好。
没有太大的违和感。不清楚自己的过去,披上“雨晴珊”的外皮前进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提醒着她异族的身份的,是突然闯入感知的异族。
相信与否,迟疑着,带着疑惑继续行进,然后渐渐接受一部分。被验证了的,所谓“事实”的东西,接受着。未能验证的东西,记住了,也继续带着。
只是在这里等待着。被告知了信息,简单判断,赋予自己任务。告诉自己要从韵术麒口中得到过去,不论有关于谁;要从湖秋沙处了解异族的、准确而言是魔女的情况,知道自己是谁;要不断地在生活中,在碰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处景观中,搜寻捕捉可能关键的信息。
进行着这样的任务,仅此而已,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想法,一切体力精力魔力服务于此。
如若出现阻碍,应该怎么做,还不太清楚。对韵术麒可能使用精神魔法,暴力拆解记忆。对比自己力量强大的则无能为力。
因为能力不足而要止步吗?仅仅是求知欲,或是安全感,无关痛痒的事,也不得不依赖于他人吗?她能够掌控的,有什么呢?
对比自己弱小的人类施加影响,除了一时之快,毫无用处。明确这是错误的。自己不会做的事。
勉强判断着是非曲直……能够做什么呢?
即使违背,也是他人的事,与她无关。
要把自己所有的资源投入到有意义的事情上。
她不在乎人类存亡,只在乎她自己。
自己的安危,就是底线了——人类的规则倘若阻挡,也无视之。
枯针眸光轻颤,思索之时仿佛捕捉到了什么,不觉忆起湖秋沙的言语:“不用管正确与否。只要遵循你心中感觉到舒适的方式就足够。”【注:出自第六章】
她给自己设定的规则,是高于人类规则的。理所当然,也无须顾虑。她是异族,本就不必在意人类如何生活。
人类的规则使她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的规则则明确可以做什么,也可以不做。是她予自己的自由。
超出人类寻常生活的,异族的部分,若是与她有关,也不必考虑人类,只遵循她自己的规则即可。对她而言即是正确。
是这样的,所以不必不安。赋予自己的安心感。拥有这样的感觉就足够了。
感受着微风拂面,枯针抿唇,仔细听了听楼下教室的声音,估计应该是到下课时间了。
偶尔这样独处,也不是必然会生出厄难。
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她不可控的事件。

什么都不做的话,就会是现在看到的局面,无形的被动着。
魔力在发梢、指尖、衣摆俏皮地跳动着,仿佛在嘲笑她敏感起来的神经。依然亲切地包裹着她,随着动作流动翻滚,挤作一团,微小地叽叽喳喳着。
魔力本身拥有意识吗?如此细碎轻盈,只是因为她的意志吸引聚拢,赋予属性。本是无主之物,而魔女与生俱来支配的能力。天生的不平等……
与无意识的事物谈什么平等?脑子要坏掉了。无法争取来的所谓平等,放在什么群体上都一样,早在先前就都已经限定好了。
在个体诞生以前,这个世界,诸多规则,都已经定下了,如恒定的存在,新生的要去适应习惯,而非妄想挑战变更,也并无改变的权力。
那么,天生的处于弱势,被动,需要服从遵守,在世间的既存秩序下作为平凡的个体生活着,才是常态?正确的?
如果需要抹消作为个体的独特性,违背能够获取舒适的天性,盲从着不是很可悲吗?更可悲的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的存在,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必然是存在着不可替代歪曲的价值的,作为自己的存在……自己的存在总归是有什么理由的,解释权在于自身。外在赋予的定义归属虽然可能也很重要,归根结底也只能作为一种参考信息,贯彻自己的意志以存活的从来都是这具身体这个大脑自己的意愿。
所以,做些什么呢?不需要顾忌任何他人的意见,什么是她能做的、只有她能做的、非做不可的事情呢?
先前总是近乎直觉和本能的使用魔力,没有思考过背后的事。也许像人类的课程一样,魔力的使用也是能够被分析拆解,系统学习的。但是这样的资源,即使有,应该也只会存在于魔女家族内部,她现在身处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间,不可能得到。
只依靠原始的直觉,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呢?湖秋沙说过,她具有魔女家族中最强大的象征——长老的血统。如果就限制在小魔女等级的话,这种“强大”也就虚有其名罢了。
把得到的情报信息综合起来,作为参考依据,合理有效地利用起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使之既能体现既得情报的作用,又有助于获取新的情报,价值发挥出来。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话语说出口后,消散在空气中。
不期望得到回应,也清楚不会得到。
但还是这么做了。
枯针凝视着虚空,感知放开,感受四周的空间,一粒灰尘飘动也能捕捉到。
毫无意义。多余的……究竟能得到什么呢?想要得到的事物,真实存在吗?
【明明知晓看不见,却拼命睁大眼睛……就是这样可笑地挣扎着,无聊之事。】
枯针眼帘微动,听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韵术麒上课去了,所以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对于可能从阴影中跃出的存在,无法预料所以抛出预设之外。
【无论怎样敲击也不会有回响……空的对面是死寂,一无所有。】
【可以预见的啊,全部,所有……毫无意义。解释,情绪,温度,都是多余。】
【毫无羞耻心的欲望。如呼吸一样寻常。密布交织。无法呕吐出来。】
【不肮脏吗?不想毁灭吗?没有权限……弱者……】
眉头一跳,枯针缓慢地眨了眨眼眸,嘴唇展开,无声地做口型。
“雨晴珊……不,你是‘我’吧?想告诉我什么?需要警惕的,想要获取的,确实,全部都知道……可是,我没有被困住。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看得见吗?】
“什么?”
【所见即答案。正解与否,谁会在意?】
“错误的答案,有什么用?”
【没有判断标准。】
“既可为正确,同时也是错误?但是唯一的吗?”
【已经施行的名为“过去”的道路,只有一条。】
“我考虑的是未来……存在什么样的可能性?同样没有标准?”
【……】
“告诉我吧,可以预见的未来。”
【过去已死。所谓“未来”,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唯有这个无法改变。唯有这个。】
“‘这个’是什么?”
【一切明了,在无意义之上增添乏味。】
“我知道答案?”枯针略微疑惑,但也释然,转而问道:“你拥有我的过去,但不受我的控制……算作是什么呢?你绝对,不只是一个虚假的‘雨晴珊’而已……”
【感知。】
没等枯针陷入困惑,少女的声音紧接着补充——【亡灵感知。契约。力量。】
单薄柔弱,如易碎的糯米纸。
新奇而莫名的词汇。枯针思考着,喃语:“是魔法?”
【能力。】
身为魔女,除了操纵魔力、使用魔法以外,特别的能力。
再或者,是身为魔女枯针,未被觉察到的,独有的能力。
就算不太清楚实际的原因,但是存在着,现在被知晓了,就是新情报。
还是能问出些东西的,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自说自话、自顾自地消失的声音。应该就是当初湖秋沙洗去她全部的零散魔力之时,她所看见的那名少女。没有被否认,也没有被肯定。
经历过什么呢?看见过什么呢?为何会发出这样的感叹……如果是“过去的她”,所知道的东西必然比她多,知晓过去,能观当下,是“完整的她”……但是完全不明白。
无法被有效地利用。无法驱使的魔女?强行这样解释也是合理的。如果是“她”的话,也应该理解她的意志,却任由她一头雾水地思索试探,抛弃已经掌握的情报之便,付出多余的行动和思想……为什么呢?
为什么,知晓她的一切、理解她的一切,却不愿意全心全意地帮助她呢?
头痛起来。什么都搜寻不到的空洞的痛苦。无根无源但是清晰存在的痛苦。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无法被理解”。“她”到底是什么存在,完全无法理解。
“告诉我更多……告诉我能够告诉我的事。”
【没有意义。】
“我还拥有什么?”
【没有意义。】
“什么是关键?”
【没有意义。】
“什么被遗漏……什么被记起……”枯针抱着脑袋,眉头紧锁,大口呼吸,“没有意义……我知道的啊!但是我需要……需要更多的信息……告诉我……”
寂静无声,又无比嘈杂,什么也听不清。视野充斥着什么,同一色调纹路,却全然看不清。脑海中似乎翻涌着,又似乎一派平静,什么念头也无法捕捉,怀疑是否有思绪存在。从无中生有,是做不到的事,再怎么努力也不会得到……
砰!
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砸到地面时,才将意识拉回现实,恢复感官。
天气已经逐渐温暖,地板依旧冰凉,坚硬,肢体与之接触的部位生疼,从体表撞入内部,骨头震颤,持续蔓延着的疼痛,无法忽视。
这具身体,这个意识……怎么回事?
刚才……
“梦?”手指弯曲,与手腕、肢体、躯干一齐发力,将身子从地面撑起来,视线落在前方,熟悉的陈设。
扶着床沿慢慢使身体站立,冰凉的感觉缓缓从体表剥离散去,意识到自己的双足踩在地上支撑着整个身体。
没有异常。这个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外界变化,那么触发声音的,只能是她自己的思想。声音或许也是思想本身。
虽然无法控制,但还是能够主动引诱出来吗?提示的信息能够做什么?
“她”清楚她是魔女,拥有这样的能力,但是并没有明确指出具体是什么。
还是会在意她的吧?否则也不会出现。捉摸不定的性子。好在是勉强实现了交流,也不至于失控。
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或许本就不存在既定的答案,便更谈不上对错。选择的余地还是有的,以她所拥有和知晓的……不依赖于外物,纯粹的由她的选择决定吗?
没有标准,没有规则,空荡荡的,真讨厌……
枯针抿了抿唇,移动身躯,晃到室外找水喝。
盯着韵术麒固然重要,给自己独处的时间也是必要的。事态还不算紧张,没有逼迫着,就放轻松。
她想她知道了。
偶尔率性地赌一把未尝不可。

行走在校园,经过细碎的说话声,行进的目标依然是韵术麒。没有正解的时候,这就是下意识的、不会有错的行动。
只专注于能够控制的事,所以不需要过于在意可能隐藏在暗处的存在。
目光搜寻着特定的身影,找到之后就平静下来,安静地在一旁等待着,偶尔再用眼神示意望过来,希望被注意到这一点。
一定能够确定的事,也就这样了吧。
注视着他走过来,脸从模糊到清晰,直至双眸中也映出自己的模样。
用一贯的语调语气,唤着这个名字:“晴珊。”
她颔首,感受到他的气息包裹周身,几乎隔绝对其他事物的感知。
隔绝便隔绝吧,其他也不重要。只要抓住韵术麒就好了。
抓住他了,就不需要考虑重复的、多余的事,被他牵引着就好,不会出错。
“晴珊,你饿了吗?”
她摇头:“还没有。”
下午放学后,从教学楼出来,默认会直接去饭堂,不论是否感到饥饿。从饭堂出来,直接回宿舍,不会有任何多余的行动。理所当然的,每天如此。
但韵术麒还是会经常性地问一句,她也只能毫无新意地作答。
脑袋里什么都不想,遵循着习惯,能够放空的时候就放空,反正也毫无新意。
觉察到自己在上楼梯,目光下移,再往左侧望去:“这是去哪?”
不是饭堂的方向。也不是宿舍的方向。
“带你去一个地方。”韵术麒紧绷着脸,分辨不出是什么神情,“以前,我们经常会去的地方。”
是这样啊……枯针放松下来,任由他牵着走。目光所至,些许熟悉。
韵术麒说过,会像从前那样对待她。那么回到过去常去的地方,也是合理的。
将自己代入到“雨晴珊”这个身份中,猜想“如果是她的话会怎么做”,首要的便是顺从,顺从韵术麒的回忆,顺从韵术麒的言行。
扮演“受到韵术麒庇护的柔弱少女雨晴珊”的形象。
这样思考着,行走着,后背被贴在墙面,手指颤抖着贴面,气息包裹着,温度传递着。
逐渐紊乱的气息交错。失去秩序的心跳轰鸣。
“晴珊,”他念着她的名字,唇碰到了耳垂,极近的距离传递着信息,“在这里……你记得吗?”
“什么?”过于意味不明,在喘息的间隙发出疑问。
“第一次吻,就是在这里。”他的呼吸喷在耳廓,嘴唇开合间,有意无意会碰到耳垂,声音低哑,使得耳朵有些发痒。
她调整着呼吸,不太明白当前的状况。看见身前的韵术麒也在喘息着,便认为是合理的。这具身体与人类的没什么差别,所以反应会一致。
遵照韵术麒……不会有错。
不明白的,就问出来:“吻是什么?”
关于人类的一切,韵术麒会给出正解。
“就是刚才做的事。”韵术麒的嘴唇离开耳垂,划过面颊,重新回到她的视线中,张合着,“用嘴唇触碰……就是吻。在两个人之间,表示亲近、信任、友好……关系更进一步的象征。”
“为什么?”
“为什么要吻?”韵术麒蹙眉轻笑,声音柔和低沉,“这是很寻常的表达感情的动作,想要这么做很久了,只是你一直……之前怕吓到你,但是现在,对我足够信任了吧?所以,想要更直接地告诉你。”
“表达感情,用语言也可以吧?”她依旧困惑,呼吸渐渐恢复平缓。
“对人类来说,有时候行动更直接,更有效果。”他拥抱了她,轻叹着,“只有这样的距离才能传达的东西,别的替代不了。而且,你不反感吧?”
她没有挣扎,因为并没有觉察到恶意或不适。茫然地待在怀抱里,抛掉因为试图理解而迅速一团乱麻的思绪,“不。”
“吻虽然是寻常的动作,但是像刚才那样的吻,一般只能对特定的人这么做,因为意义是特殊的。”
“什么意义?”
韵术麒斟酌了一下字眼:“相当于,契约吧。”
枯针脸色骤变:“契约?!”
“意味着,你只能和我做这种事,其他人不可以。”韵术麒轻声解释着,将她的头按在胸口,告诫着,“晴珊,你要知道,这对彼此而言都是特殊的……因为做这件事的两个人,彼此而言特殊,以至于唯一。”
“回到这里,复习这个吻,不仅是希望你有所印象,能够记起我们的过往……更是因为,已经快无法忍受了。”
她再度被按在墙面,听见压抑的声音,呼吸狼狈地急促着,体温贴过来,以及略显急躁的话语逼近:“你也清楚,我不想让你和别人太近,没有办法容忍你被别人夺走视线和注意。所以体谅我……更加确定,我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不能离开……”
枯针抿了抿唇:“他们说,你父……”
“我只有你,晴珊。”他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仿佛啜泣着,颤抖着,“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无懈可击,我不可能告诉别人。只有你,晴珊,只有你……”
枯针沉默了很久,忍受着他的喘息,最后迟疑着问:“要我,怎么做?”
似乎向她展露了脆弱的一面,以往不曾有过的印象。作为一个人类,这种情况虽然不寻常,但也是合理的,会出现的。
既然情况与平常不同,那么也应该用不同一点的手段应对。这方面并没有被教导过。
“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韵术麒发出粗鲁的吸气声,身体紧贴着她,仿佛将她作为抱枕。
“你……不再解释一下‘契约’的事?”枯针咬唇。
对于异族而言,所谓“协议”、“契约”、“约定”之类的字眼,可能意味着沉重的约束。听起来有几分荒谬,但不是危言耸听,关于此,湖秋沙已经给她讲过数个案例了,违约的下场无一幸免。
人类与异族的约定,最有名的无疑是人类与妖族和平共处的协议,契约主事的两方为各族首领。至于违约会如何,谁也不清楚,至少迄今为止还没有表露出违约的迹象,大大小小的摩擦碰撞是有的,影响到整个局面的事件还不曾发生。
人类没有特殊的力量,能够降下惩罚的是人类自身成立的机关。异族拥有力量,受着冥冥之中的界定限制,说是“命运”也不为过的无可抵抗的伟力——也是先前她所猜想存在的“神”。
韵术麒愣了愣,才道:“对了,你不爱看那些小说……你只要记得,吻这种事情,只能对一个固定的对象做,其他的,也不需要记。”
枯针沉思了一会儿,突兀道:“绑定的性质……不需要我的允许吗?”
被单方面决定了这种事。不确定是否为真实存在的约束,更无法担保不会降下惩罚。
还是说,在人类之中,默认如此?
韵术麒搂紧了她,低声耳语:“我以为是心知肚明的……而且,你也不讨厌吧?”
她迟疑着,摇摇头。
没有感到厌恶,但也没有如何喜欢。
在教导新的人类行为的时候,韵术麒总是占着主动权……因为无知所以也无从判断正确与否,隐约以为存在即合理。
“这样就好……再让我抱一会儿。”韵术麒满足地叹息,似乎从情绪中走出来了,呼吸和身体还轻颤着。
枯针不觉皱着眉,感到几分燥热,大概是身体贴得太近,自然产生的热量不易散发,堆积起来的热度。而且一直被压在斑驳的墙面上,身体活动受限,久了躯体也并不爽利。
于是挣扎了一下,不经意间,觉察到了身下的异物感——来自韵术麒的。
韵术麒埋首在她耳边,一轻一重地呼吸着,手臂将她框得很紧。
“你……”她不明白状况,也觉得不太对劲,不知所措,只好叫他的名字:“韵术麒!”
“叫我‘哥哥’。”他轻叹,嗓音喑哑。
“你……怎么了?”她认为有必要清楚这件事。不仅因为已经不想被束缚在这里,也担忧韵术麒脱离常规,变得难以预料。利益相关,所以得弄清楚。
“不是告诉你了吗,已经无法忍受了……阿珊。”
她也快无法忍受了。眸光沉下去,调动魔力,将力度控制在不至于掰断人类骨骼的范围内,将他缓缓推开。观察他的面容,眼神是混沌的,似乎也并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离开她的身体作支撑,他的身躯就要摔下去,枯针咬唇,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肩,将他按到另一面墙上,沉声喝到:“韵术麒!清醒一点!”
刚才似乎还很正常,现在似乎沉浸在某种状态下了。
精神魔法……枯针皱眉,转瞬想起了这一点。
她对韵术麒试探性地用过几次精神魔法,除了阻止韵术麒过分的亲昵以及看清他的意图之外,并没有什么收获,影响时间很短,消耗还很大,逐渐放弃了。
韵术麒在与她有关的事情以外,理智规律得像人形作息表。基本不会超出常规,偶然失误也会予以及时补救。能够搅动人心的魔法作用在他身上,也是预料得到的限度内的放肆。他这样的人,几乎无时无刻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他带她来这里,是做好打算的,计划中也不会耽误饭点。到现在为止所耗的时间太长了,即使不看钟表也完全是能够意识到的事。
通过外力驱使,放纵他的欲望,哪怕是一点遐想。放开限制,允许他为此行动。
近乎神志不清的状态,混沌的眼神里定定地望着她,望着他所以为的那个人。
若非她不愿再等待忍受,将他推开,他的手已经从衣摆伸入,触碰内里的布料。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虽然不清楚情况,但是直觉判断很不对劲。
若是精神魔法,那么必然在暗处……
韵术麒趁她思索之际,再度搂抱过来,直接将她扑到地上,却在同时用手垫在她的背后,低声唤:“阿珊……”
也许还有那么一点意识,作为身体的本能反应,将她护住,放纵的行为却也存在着。
这样下去……
她的手肘撑在地面,艰难地抵着他的身躯,目光却移开,不去看他的面容。这时候他的面部线索已经没有意义了,再看下去会将此时的印象与之前的重合、搅浑。
这样下去……
会饿!
魔力受意志驱使,凭空聚合成伟力,支撑她的手臂,顿时将他掀起,扔到一旁。为了以防万一,在其落地的瞬间以魔力包裹他的后脑勺,不至于嗑出声响。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感受着腹中渐渐升起的饥饿感。已经养成习惯了,在饭点进食,于是不论是否空腹,都要求身体能够容纳下食物。打破常规的话,饥饿感也会汹涌而至。
“韵术麒,起来。”她垂眸望着他,语气毫无起伏。
考虑过是否也使用精神魔法与之对抗,违逆受术者本人的意志的精神魔法消耗更大,也可能对受术者的身体造成一定损害。理论上不是不能奏效,但短暂思考之后放弃了。若是韵术麒因此脑子坏掉了,对她没有好处,失去的过往记忆就真的断了线索。
而且若是他人所施的精神魔法正作用在他身上,两道魔法同时相遇,她还不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不确定的时候,选择最确定的方法——维持原貌。
“韵术麒。”她踢了踢他的大腿,同时计算好空间距离,以便韵术麒再扑过来时有位置躲避。
这个点,他应该带她去饭堂,而不是装死躺在这。再叫不起来的话,她就自己去饭堂。
闷闷地想着,视线中的人终于有了反应,自己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脏污,发现拍不干净,便放下手,目光朝她望过来,有些愣愣的:“晴珊?”
“我饿了。”她直白地说道,似乎对先前发生的事毫无芥蒂。
韵术麒的眼神似乎逐渐恢复清明,不再纠结于弄清楚眼前的状况,向她伸出手:“那就走吧。”
枯针盯着他的手心,没有迟疑地放上去,如无事发生,下楼直奔饭堂。
最基础的需要,是要首先满足的,其余稍后考虑也不迟。
填饱肚子,她望着韵术麒,确定熟悉的他已经回来了,生活回到正轨。
而韵术麒对她过分专注的视线已是见怪不怪,无奈地扯动嘴角。

习惯具有非常强大的力量。
同住在一间屋子,吃着同一桌的菜肴,穿着同款的校服,行走在同一条校道,遵循固定的作息。
一切规范化,意料之中,即使困意突然涌上来,身体也会继续行动,支撑端坐在桌椅的姿势,维持在跑道迈步的节奏,将自己压入某种状态,饭点就进食,熄灯时间就入睡,专一地投入当前的事项。
能够稍作自由支配的时间、注意力或是其他,扫一眼各态的同窗们,盯着做题的身姿,观察蔬菜上的油光,抚平衣料的褶皱。
日复一日的,重复的事,意料范围内的事。
时间的流逝意味着什么呢?应该是无所遁藏。乔装的姿态却依然得体,抓不住什么把柄,稳定地持续下去。
平凡无奇的人类学生的生活,平淡得快要将平庸以外的所有抹平遗忘。
偶尔睁眼的时候会看见嬉闹而过的一小团魔力,怡然自乐。细微得几乎不能引起注意的事,提醒她意识到自己是异族,异族中的魔女,魔女枯针。
没有人会叫她这个名字。人们只知道她叫做“雨晴珊”,普通又滑稽的人类女性的名字。
不去在意的话,淡然地接受能够直观感受的这一切,安放在“雨晴珊”这个身份上,以此自居。
怎么可能不在意?
她待在这里,以不知道是谁的身份行走生活,与人类相互注视观察着,就是为了打探可能有线索的过去。
她所遗失的过去,变得全然空白的过去……还有谁会在意呢?目光所及、声音所唤,是也许毫不相干的人类女性。
说服自己按下恼怒。告诫自己等待。漫长平乏的一天天……已经五个月了。曾经不安,思虑浮动,随着告诉她真实血脉与身份的那位存在失踪,一切也归于平静。
说话的声音模糊去,站立的身姿模糊去,独特的气息模糊去……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轻易就可以动摇的记忆,从来就不稳固。
若要相信眼前的是真实,将其他斥责为虚伪,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感知局限,单薄平凡的人生。
作为人类而存在。作为魔女而存在。还是——枯针?
枯针是谁?
荒谬感涌上来,甩甩头放置不理。
已经掌握了诸多信息,但无法确定,无法尽用。毫无意义。而且无法丢弃忽视这些信息……
执着于唯一目的的原因是,她认为她有权利知道。如同被所有人抛弃了的真正的“雨晴珊”,她的过去,不甘心于放弃。
经过斟酌试验,确定保留某些习惯,放宽某些限制,放弃某些试探,继续与韵术麒相安无事地相处。
不再那么排斥韵术麒的接触,或者说习以为常。没有其他人可作参考,姑且将韵术麒的举止言行看作在人类生活中是常态的。而且确实如韵术麒所说,不讨厌,没那么反感……同时也,似乎并不会有害。所以默许了。
能够告知她更多信息的那位……不在啊。不能违背的约定,以消失为理由就可以无限渎职。填充了记忆,尽管并不稳固,却确实存在着。
所以很早就觉察到了,自己不想要依赖他人的念头。理想中,即使离开也能生活如常,并非不可缺失。从习惯中剥离会变得动摇不安。所以不该成为习惯。她本一无所有,连头脑中的记忆也全然空白,本该毫无执念。获得了一些,填充了一些,反而贪恋起来,弱点就显现出来。
既然意识到了错误,就能够试图纠正修改过来。是需要而非必须。现有的信息,足够维持当今的生活。不需要更多也可以。
自己的力量还是不足够。韵术麒自从那次事件后一切正常,感知中也不再发觉异样。没有足够的理由让暗处的存在放弃威胁的行动,或者发生了什么,只是她不清楚。作为普通的人类,能够接触到的只有人类社会的事。放开的感知什么也触碰不到了。
太多做不到的事。身为普通的人类的话也不必去做。仅仅是思虑过多,所以徒增不必要的烦恼。但是不甘心的念头还是会冒出来,呼喊着:不该是这样。
那么该是什么样子?韵术麒坦白过去的一切,答疑解惑;湖秋沙将所有异族常识告知;顺利习得魔药炼制;回到她应该在的地方……
她失去记忆,姑且任由自己作为人类、作为他人替身待在这里,本质上就是错误。再如何纠正,没有参考,没有指引,可能犯错更深。保守地待在原处,等待顿悟觉醒便好?这样的可能性,单是提起就感到荒谬。
也许一切不可信。选择性地相信了,并以此为据,争论探求,在能够纵观全局的存在面前就是笑话。
神存在吗?
对于人类来说,异族就是神。对于异族来说,有什么算得上神呢?再怎么说也是触碰不到的虚妄存在,也没必要给自己设限——本来已经不清楚自己的上限为何了。
无法验证正确与否的事,不予考虑也无妨。
不过,绝对能够说明是正解的东西,存在吗?就连她本身,可以认为是流落人间的异族魔女,也可以被说成是毫不相干的人类,各方似乎都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她。她这么一个存在,是可以确定的,但是说法可能存在很多种。
同样的事物,被解释成截然不同的模样……很早就意识到了。
无法轻易断定对错。试探着站在观点立场的身后去看理由,有许多复杂的无法理解的东西,也有简单冲动的原因。
穷思竭虑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在这方面没有节省的方法,被视为习惯、秩序的东西约定俗成但也并非绝对正解。
还是要归结为,自身能力不足吗?她的能力,一直停滞在小魔女等级的魔力操纵能力……似乎还有什么——
【亡灵感知】
新获知的一个词汇。从字面意思上理解,超乎寻常的认知范畴。
仔细思索,湖秋沙似乎曾提过一次,魔女拥有的不只是对魔力的掌控……但并没有细说。她对另外的事没有感知,自然也没有在意。
若是存在的,又有何用?谁是【亡灵】?
枯针试图回忆,在仅有的五个月记忆里搜寻。
数次模糊或清晰地看见的身影,听到的无端之声。
清楚地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回忆起来,却完全记不起半点细节特征,只知道是一名少女。
怀疑过是雨晴珊,怀疑过是拥有全部记忆的自己……若要说是【亡灵】,也并非不可。
想让她看见,想让她知道,所以才出现的吧。还不确定,但是或许,能够慢慢接触了。
“没有绝对的答案啊。”冷淡地吐出这句话,大脑停止运转。
魔女的优势之一,是极其敏感的觉知——可能扩展到突破常人理解的范畴。以此感知与捕捉他人无法利用的魔力。

可以披露的情报(6)
世界架构:已知的世界有二——人间、妖界。
本作【魔花三】发生地:人间,美林学院。不知道开了多少年的老旧学校。当地似乎风水不好,很大一片范围内,只有这间学校存活,因而作为完全中学,接收六个年级的学生。存在看似严格实际宽松的管理制度。
两界交界处、封印所在地:xxxxx古堡学院。即【魔花一】故事主要发生地。出于某些考虑将全名隐去,对人类与妖族纠葛历史稍微有所了解的存在都知道那个地方,所以不会产生困惑。每当一定的时间,【门】会开启,连通两界,平常是被封印关闭着的。汇集了妖族中绝大部分的高层人物,包括整个妖族的统治者。属于被妖管理的学校,校内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形生物都是妖族。由于与人类的协定,负责管辖学校及附近范围的与妖有关的事件,防止伤人及扰乱正常秩序。在人间的口碑是享誉盛名的贵族学校,具有优质教育资源,学生名额竞争激烈。
魔女家族领地:可能位于人间。有报告称魔女家族统治着大片神秘地区,与人间有异,但无确切证据证实,也无法与魔女家族交涉,获准进入查探。
猎妖者协会办公地点:人间,除古堡管辖范围外的任何地方。各地设有分部,但除了机构内成员,无人知晓具体情况。其协会成员为任何时间都可能在执行公务、游走的、对妖族及破坏秩序的异族的人形兵器,常有伤亡,是高危职业。【魔花二】女主等人所属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