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我的超级现充生活》

序言
很明显,《我的超级现充生活》的制作者们不是会取标题的人,否则我就不会在Steam上看到这部作品发售后的热销毫无反应,直到有人怀着让我趟雷的险恶用心,在我短暂的游戏荒时推荐本作。(顺带一提,直白的标题翻译是“我的现实生活太过充实”,反而观感好不少)
夸张复杂难解的标题下,可能隐藏的是小题大作的无聊故事;但直白如此的标题,一定没有什么稀奇古怪蕴含在其中。依照这个经验来说,《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应该会是很平淡的作品,就如过去的很多没有亮点到被称为“小甜饼”的乙女游戏、“废萌”的Galgame一样让人发困。
凡事都有例外,可以被归类于“小甜饼”的《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就是其中之一。当然,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常现实故事,没有任何的超自然展开,由此反衬了《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在此类平淡作品中让人感到惊艳的质量。


这就是青春吗?
《我的超级现充生活》是由三人组成的同人游戏社团TetraScope于2014年推出的免费全年龄女性向文字冒险游戏,于2022年12月16日在Steam上发行全语音版本。
女主角姐崎希美(可自定义名字)自从进入私立重点高中以来,就是学校里的明星。作为学生会干部的她,性格开朗大方,成绩名列前茅,受到同学老师的敬仰和赞赏。不过,私底下的她是一个重度二次元宅女:玩乙游、看动画、读轻小说等等。内外的反差带来的冲突或许是她少有的秘密或苦恼。就在高二这一年,她的恋爱故事也伴随着时间逐步发芽:无血缘关系的傲慢弟弟,白马王子学生会长,突如其来的转校生......围绕着姐崎希美而展开的恋爱喜剧(?),就此开始。
在任何有关内容的描述前,笔者迫不及待的想批判的,就是本作移植到Steam的工程使用了常见的Unity引擎,而不是原版的NScripter。画面变得清晰,兼容性和可维护性提升是好事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显而易见的技术问题:本作没有锁帧。这就导致了笔者的笔记本满负载跑出了2000帧、显卡86度、风扇狂转的奇景,让电脑变成了烤手机器。虽然可以自己手动修改文件,但这不应该是玩家要做的事情。所有的采用Unity重制的文字冒险游戏都应该加入锁帧的选项,而不是任凭起调用完全没必要的性能。
除了这个问题之外,就很难在挑出《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在游戏系统上有什么大问题了,能算作及格的移植加料版本(考虑到原版是无语音的同人免费游戏,没有语音书签、快速跳转功能只能算是遗憾)。本作的音乐、美术、配音方面在考虑原版的预算后,已经到了足够让人满意的水平,在切合故事的同时,还能在游戏外响起时回忆起有趣的场面,是优秀的级别。
挑不出问题,那剩下的就都是惊喜了。把女主角设定为一位重度二次元爱好者,说明制作组本身就是同类,由此描绘出来的形象准确到如同照相——现实里的同类宅女会发出“世界上另一个我”的感叹(或者说,这和我看见的宅女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些不只是体现在文本之中(故事里不时就会出现的乙女游戏玩家独有的思考方式),而是连游戏演出、故事展开都围绕着这个特色进行穿插。女主的百般颜艺不用多说,有些演出颇有浪漫反讽的意味,让人达成“我在乙游里面玩乙游”的成就。第一次见到这些很有创意的演出的话,必然会被制作组的浓度和热情所打动,好感度直线上升。

日常也是本作一大亮点。强调恋爱的文字冒险游戏里的日常不同于文学作品里的日常,“违背了故事构建的基础”,并不是无意义的,而是通过一连串的体验来炮制出一种连贯的经验,从而在感情上与角色同步,是塑造恋爱感的重要一环。或许拘泥于形式的“世界末日在眼前但因为是个人线所以先约一天会吧”的强目的性却无耦合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独立的双方交互的情节是很必要的,同时也很见水平。在这点上,《我的超级现充生活》的日常极其自然且妙趣横生。不长的篇幅让幕与幕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玩家的感情也随之起起伏伏,困意基本不存在。很多日常的对话十分具有生活气息,足以说明本作的创作者们对于生活的观察和再现的水准。此中夹杂着戏剧性的笑点更是让笔者在游玩过程中常常开怀大笑,是难忘的有趣体验。

不过,过于真实也让《我的超级现充生活》的故事发展在某些路线略显无趣,而受限于篇幅导致的人员登场上的问题让一些线路的展开十分突兀。前中期的欢乐转化为互相表白前的压抑是现实题材无法避免的(或者说无厘头的笑话是某种对于现实的逃避行为),《我的超级现充生活》显然是忠于生活的,没有把感情部分变成无聊的样板戏(真实的不成熟的高中生的恋爱),也对玩家的要求较高——故事不那么顺心。
这里是有剧透,而且剧透后体验会差不少的分界线

认知与认同
同人游戏的标签不一定是质量的保证,但一定是剧本不会顺着读者的心意来的某种保证。如果你是一位把故事置于人物之上的玩家,那么《我的超级现充生活》的优点基本上就不言而喻了。
之所以这么说,首先就在于主人公的设定:主角在初中时期因为形象糟糕,爱好小众而被霸凌;随后因为改变自己的外貌打扮,隐藏自己喜欢二次元的爱好,在高中变成了人见人爱的“现充”。所有的可攻略角色的路线,基本上都和主人公的“外现内宅”所带来的自我认同问题有关。
《我的超级现充生活》虽然在情节安排上非常都合(故事中极为密集的巧合场景,考虑到篇幅问题就放过吧),但其故事背景设定与现实基本没有差别,是真实且严肃的。因此故事里对于“现充”和“宅”在校园为主要环境的演绎不单单局限于标签:主人公眼中的“现充”和“宅”与故事环境中的“现充”(受欢迎)和“宅”(不受欢迎)并不指向同一个含义,存在着现实的复杂性。
姐崎隼线更多是属于补完主人公历史的线路,对于主旨的讨论并不多。不过隼线的观感就差于了其他两条线。就笔者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隼线的回忆杀过多或事押井有的设定过于都合(有关狗血电视剧的个人偏见),也不是主人公和隼的感情变化很糟、故事主旨触到了某个雷点,而是情感上的起伏和年龄限制问题:隼与主人公在线外的互动早就已经超过了一般的情侣能够有的互动——她们之间的对话和关系已经够亲密了(贡献了很多欢乐场面),主人公的内心冲突并不明显,以至于只剩下某些不可言说的行动才能更进一步的描绘二者之间感情性质的变化。于是,隼线里让人印象深刻的反而是真弟弟押井有——他在禁忌的边线上游走,并贡献了一个很有味道的结局。隼只能当一个工具人式的角色——他的塑造早已在其他路线中完整,他自己的线无法提供更多的浪漫。

一离开熟悉过度的弟弟,上文提到的两者的冲突就鲜明了起来。这点在仓口步线中非常明显。主人公在这条线里对步欲拒还迎、扭扭捏捏的态度说明了主人公直接将两个标签视作了事物的本质,而不是浅层的刻板印象。恋爱游戏的一大天然好处,就是可以用Normal Ending或Bad Ending对这种不诚心、不真心、未能理解自我感情本质的事件做出批判——主人公必不可能获得任何一点爱情。同理,Happy Ending就是对持有同样价值观的玩家的褒奖:主人公向所有人坦露了自己认为会失去现充状态的御宅族身份,但步的一番演说和第二天的情况就说明了主人公的固有认知是错误的:御宅族和受人欢迎并不冲突,标签不是认识一个人的全部。受人欢迎和喜欢宅文化本质上不冲突,会为此感到困扰的只是那些不愿意为了其中一方付出努力的人。毕竟,如果外界与内在之间产生了冲突,要么选择改变外界,要么选择改变内在,什么都不选的只能永远痛苦。

自我认同不仅仅有对自我价值的认可,还有对于自我的清晰认识。就从这点来看,星名穗织线的“四角关系”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这是一个非常体现作者性的一个线路,整条线都极其压抑(如果不知道这条线的攻略对象是穗织,那体验会更加深刻)。很少有作品把四个高中生之间的恋爱描写的如此“真实”——单指感情上的青涩和不成熟。穗织线的多个场景和幕与幕之间切换实在是过于戏剧性,现实发生仅有可能在学校宿舍或一座小小岛之上,但这不影响线中四人的微妙感情变化让玩家们坐上感情的过山车。
在有些宣兵夺主的双子诡计后,主人公对于自我感情的认识、角色之间感情的微妙变化是本线路的一个非常大的看点。穗织线的结局名称叫做“white relation”,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白色相簿2》,以及在coda篇的浮气线里,春希对于喜欢冬马和纱的理由的坦白——长得好看。高中生的爱情故事常常被描绘成纯洁无垢的爱,但以成人眼光来看,其中的神圣感大部分来自于纯粹的荷尔蒙——基因主导的冲动。于是,当这种爱面临挑战时,就必须要展示出超出外表之外的附加价值,否则自然的道德就会来拷问当事人的内心。穗织线里,穗织多次向主人公提问,喜欢瑞穗的理由是什么。此时我们就可以察觉到这个双子设定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瑞穗和穗织在外表上完全相同,只有对于主人公的态度和性格有区别。穗织与瑞穗同样可视为两种选择:是不完美但真诚,还是完美却不真诚——这恰好与主人公的现充外表、御宅内心相呼应。
“外表”是否就是一个人的全部呢?它能够作为全部吗?这个让人窒息的四角恋很明显就说明了本作上述的回答都是否定的。《我的超级现充生活》的核心理念很明显是鼓励不止于外表的认知,同时应该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并且展现出来。穗织线也不只有主人公和穗织互相坦露了心意,柊闲音和瑞穗也同样停止了因为不想伤害他人反而不断伤害他人的伪善的温柔,四人都互相正确表达了对其他人的感情,也就终于走到了迷宫的出口。就和齐泽克所指出的“冒犯性的笑话反而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这个反直觉的现象一样,瑕疵的真心和瑕疵的真心才更显感情的真实。

虽说本文从结构角度对本作发表了如此的见解,看上去本作几乎毫无缺陷,但《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很明显是受到了篇幅和企划规模上的影响,故事的规模、展开、深度受到了限制,因此会让人感到意犹未尽,或是感觉差一口气。不过,这已经远远超出了本作话题的范围,由此就不再赘述了。

结语
对笔者来说,《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完美展示了什么叫做“生活就像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实在是一个出人意料的惊喜。
虽说对于喜欢奇幻浪漫、深奥内涵种种的玩家来说,《我的超级现充生活》在篇幅上的限制让故事仅能归于平淡的一类,且“批判不够有力”,而且有着很多让人看不顺眼的东西。不过,作为一款篇幅不长、题材常规的同人制作,能够带来如此让人满意的体验,实际上已经说明了制作者们的洞察和笔力,在这方面上的出色已经无可置疑了。
《我的超级现充生活》 8.4分

商业乙女向的游戏大部分都平淡无奇到让人失望,果然宝藏要在同人和老物里找。
本来是问有什么有趣的作品推荐一下,她就说让我来试水。结果乐到不行,实在是有趣的体验。
正主可能会否认,但这个女主的言行不是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刻板印象了(笑)
制作者们对于日常的水准把握是很强的,所以Fanbook和后日谈的内容一定不要错过,非常有趣。
《我的超级现充生活》 9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