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幸运白兔的轮回（四）

过上一宿，天蒙蒙亮，直树未等妻子做好早饭来叫他，就迷迷瞪瞪起床了。他是被痛醒的。昨天还只是疲劳乏力，肌肉酸痛。今日连全身关节都跟着剧痛，他都怀疑自己再多动弹几下身体就会血肉撕裂，散成一摊无用的骨头架子。

这才是力工生活的第二日，直树的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他的身体不似其他力工那般强健，擅于执笔和拨弄算盘的手纤细白皙，完全不是干粗活的料。

他在心里质问自己，难道要一直如此劳苦才能保得一口饭吃，让一家人勉强生存下去吗？自从家道中落，直树的梦里无数次出现曾经属于他的店铺。他迫切渴望攒钱赎回店铺，让自己家回到过去的生活轨道上。做力工挣得钱太少了，就算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干上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也看不到一丝希望。

隔壁传来彩加的咳嗽声，将直树的思绪拉回现实。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脚并用支撑着自己起身。

至少要先治好彩加的病，他这么想着。

草草吃过早饭，与妻子寒暄几句后，直树走出家门。因幡帝和昨日一样，守候在门口，还是那熟悉的奉纳箱，以及暗藏算计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直树总是对眼前的这个妖怪兔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亲切感。

【不要再理睬她！】

那个不属于直树的声音又在发出警告。他没工夫多想，再纠缠恐怕是要迟到。于是他像昨日一样捐了两枚铜钱，便匆匆赶往工作的店铺。

帝乐呵呵地向着直树的背影挥手，连珠炮似的说了数句赞美他的好话，最后补上一句：“好人会有好报的！”

就当自己是花了两枚铜钱听别人赞扬自己吧。直树无奈地自我安慰。

这家铺子要搬运的货物比上一家要少上许多，因此工钱相较昨日也大幅缩水。老板在吩咐完注意事项后，留下店里伙计监工，自己办事去了。

头俩时辰力工们还认真地扛着货物，来回搬运。直树也不再傻傻地硬上蛮力，他留意起其他的力工，模仿他们的搬运姿势，摸索节省体力的技巧。店伙计多数时候都在柜台与人闲聊，偶尔才意思一下来瞅一眼。毕竟这不是自家生意，他也不过是个打工人，面上大家过得去就行。

逐渐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蹲在角落围成一个圈，手上玩起牌。他们并不是单纯打牌磨洋工，而是拿自己的工钱“小赌怡情”。

“咱也是人，不得找点乐子？”无论喝酒还是赌博，他们总是这么辩解。

最后只剩下直树还在干活。给直树引荐工作的人见状，附着他耳朵说：“你可快停下吧。没见大家都不干了吗？今天的货少，要是一下子都干完了，老板觉得这钱花得不值，下次的工价该压得更低了。”

直树回想起他以前雇工人算工价，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为自己的不懂事道歉。放下手里的活，他想找个地儿坐下歇歇，却被那人强行拖着去“玩两把”。不善于拒绝的直树拗不过，只得答应玩一把。

“哟，小老板也来和我们这些人玩牌啊。”有知道直树过去的人揶揄他。

不出几分钟，直树赢下了第一把。

“啧，新手的好运。”那个人没好气地说。

引荐人用胳膊肘推推直树，怂恿他再来一把。

就算输了，也不过是把刚才赢来的那点还回去，应该没什么损失，直树这么想着。

很快，直树赢下了第二把。胜利来得太快，他自己都有点蒙圈，不明白怎么就赢了。

“哈哈哈，看来你的好运挺持久啊。”另一个人说。

直树的手气好得出奇，赢下了第三把。因为工钱还没结，大家都是自己口头上记赢多少，欠多少。

几个一直在输钱的人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尝到甜头的直树忘记了自己说过只玩一把，他现在的标准是：只要输一局就停手。

第四把也当然赢了下来。

“你肯定作弊了！”那个揶揄过直树的人气得将牌一甩指着直树笃定地喊道。

“你怎么能空口无凭污蔑别人？”引荐人站起来替直树说话。

看到大家都骚动起来，直树有些慌张，他想就到此为止，那人反而因此更肯定自己的想法：“作弊了就想走？”

引荐人虽然也是力工，但是在这个群体里多少是有些话语权，他建议道：“这样吧，换人和直树再来一局，其他人一起盯着直树看他有没有作弊咯。”

直树叹口气，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来一把。那人瞪着眼睛死死盯着直树，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飞出去。

第五把直树依然顺利拿下。他原本已经干了一半的衣服再次被冷汗浸透，额头和鬓角也不断冒汗珠。这一把他着实是提心吊胆过的，所幸手气一如既往的好。

“这下你们没什么可说了吧。”引荐人拍拍直树的肩膀，“这小兄弟就是手气好，你们羡慕不来。”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店伙计着急忙慌跑来：“我看见老板了！”

他们熟练地回收地上的牌，迅速摆出一直在搬货物的辛劳模样。直树也赶紧和引荐人一前一后抬起一个大型长箱。老板进来时看到的是店伙计扯着嗓子指挥搬运工作的繁忙场景。伙计装作才发现老板来了，回头谄媚地笑：“老板，你看，都忙活着呢。有我看着，没有人能偷懒。”

老板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只是转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个力工，盯得他们有些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