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跑快修仙3】第97章：依然竹马识君初（一）
步伐不似平日从容，地上拖曳的衣摆如白浪般急速翻涌，他自己并未察觉，头也不回朝素珠链而去，一路散发的逼人冷气，惊得众弟子纷纷退避，直到师徒二人去远，众弟子才反应过来，面面相觑，都难以置信。
脸上神情万年不变，胸中却是怒意翻腾，以至这一路忘记了御剑，直到走进董事宫，才终于在四海水畔停住。
身后，轻微的脚步声也跟着消失。
她还知道回来？蔡润英气怒至极，一声“跪下”竟迟迟说不出口。
许久的沉寂。
反倒是她主动上前跪下：“师父。”
轻飘飘的声音，蔡润英听得心头一紧，接着又一疼，缓缓转回身看着她。
小小的单薄的身体，低头的卑微的姿势，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或许，在他眼里，她始终是当年那个在祁连大殿哭泣的孩子，是他膝下乖巧听话的小徒弟，偶尔会顽皮撒娇，引他注意，讨他欢心，永远长不大。
瞬间的恍惚过去，更多的无奈随之而来。
自拜入祁连，她受尽委屈，只为不让他为难，所有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有心借此历炼她，学会抑制煞气，谁知到头来会让她养成这样的性子，竟然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他万万想不到，她为了留在素珠链能退让到这种地步，全无半点尊严。
这根本不像她的人格！
若跑快究竟有多少人格，哪个又是她的主人格，她自己想必都分不清吧。昔年一叶知秋叶秋荷转世小叶知秋和陈甄的儿子阿木哥陈布在轮回界相知、相熟、相恋又相互隔阂，她若跑快都看在眼里，却也是痛在心里。
作为被霸王诀刀呆家传人选中的修仙者，她对任何人无论男女，都不能动真的感情，不管是昔日的牛跃门富少陈崭新还是今天的董世宫长老周、蔡、晴。
她与晴晴只是闺蜜，与阿木哥只是合作关系，而对真正的师傅更是利用了无数遍，堪比当年的年糕，或许她和兰翠玉折才是同一类人，尽管对方已经结婚生子，这不妨碍她们成为最好的朋友，而不是小陈崭新和小叶秋荷那样的暧昧不清。
就算她傻得不爱惜自己，他蔡润英的徒弟却不至于卑微到如此地步，她当真以为他这师父无用到连自己徒弟都庇护不了？
怒意更重，引得体内残留的欲毒蠢蠢欲动。
蔡润英猛然回神，当即压下毒性。
到底有数年师徒之情，在意吧，所以才会生出这些凡人的情绪。她变成这样，落到今日的地步，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今竟还要责怪她，他这师父当得简直失败至极！
蔡润英看着面前的小徒弟，愤怒，自责，五味陈杂，一时没了主意。
若跑快亦无言，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退让至此，不过是绝望的坚持，最后的反抗罢了。她只知道，琉文柒给了她回来的机会，她绝不会任人摆布轻易离开，孰料会惹得他这样生气，也不知道该欢喜还是该难过。
半晌，她又低声道：“师父。”
这一声“师父”，驱散了蔡润英最后一丝怒意，他再也无法出言责备，心内长长叹了口气，略俯下身，单手扶起她，淡淡道：“没有谁能逼你离开素珠链。”
是安抚，更是承诺。
若跑快呆了呆，迅速望他一眼，垂眸。
师父到底在意她，能得他这样相待，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纵然他永远不会明白，可是他给了她想要的。
感动，感激，化作唇边浅笑。
“多谢师父。”
“不可再生事，更不得荒废修行。”
“是。”
事情到此为止，师徒二人都不提方才的话，若跑快先领命去找灵鹤与小魔蛇，蔡润英仍旧站在四海水畔，蹙眉。
欲毒始终清除不去，反被这些凡人的七情六欲所扰，多年修行断不能毁于此毒，须放下才是。
想到这，他不再说什么，转身进殿。
接下来几天，季青临一边派人去长生宫取九天之火，一边与蔡润英等筹备净化魔剑，至于其中内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并未对外宣扬，若跑快更被蒙在鼓里，开始恢复往常的生活，日日与狻猊修炼灵台印。
心无所求，进展并不大。
终于，身为上古神兽的狻猊在尽力提了数次杀气过后，对这个心不在焉的对手感到不耐烦，索性大摇大摆上前拿爪子拍她的头，将她掀了一跌。
小魔蛇昂得高高的脑袋立即耷拉下去。
若跑快“哈”了声，坐在地上朝它伸手：“过来。”
小魔蛇扭过脑袋，远远爬开，居然有不认识她的意思。
昔年狮皇在云南神医谷救下黑衣使者筱苏禾，若干年后，她的分身潜入川蜀大营行刺朴无敌，她的坐骑吞噬狮皇安排在森林当中的憨憨兽，化作小魔蛇，游离于人世间。
南海狮皇究竟布了多少后手无人知晓，困陈崭新于森林使他不得不以狐狸面目示人、救马彦毅于小镇潜心修学终在某个领域大放光彩、解沈灵敏心结斩却却兰州城甘淑敏无解破堪情缘，击退了西北不老林的紫衣王家音却对自家美人王雨檬的崛起无能为力，（若王雨檬和小叶秋荷、杜家联手，轮回格局又要为之一变）甚至是神龙右手的知己谭清秋她都想横插一手，而至于玉门关外的仙门世界，她有没有布局无人可知，但若一昧相信小宠物最终会自食恶果。
自许善良可爱的若跑快其实是个大聪明，哪怕是尤物化身，也抵不上当年狮皇的一分一厘，出仙门入昆仑，紧随其后的只有仙门小童，甚至当年呜呜糕、果小果、神龙手早已不站在她这一方，陪着她的只有“好闺蜜”叶婉晴，陈晓昕，而她根本不知道，两人和新秋的纠葛又多深，近乎两百年的恩怨情仇，又化作了多少主副人格散落天地之间...
被它鄙视，若跑快也觉得不像了，又担心蔡润英会考较，于是打起精神认真还击，她到底在万桀之地籍太阴之力修炼了一段时日，灵力大增，真正使出来还是有几分威力，头一次，狻猊被震得翻了个跟斗，乐得爬起来直摇头。
小魔蛇飞快溜到她跟前，翻滚献媚，地面白云被荡起，身体时隐时现，犹如跃波小龙。
势利的小东西！若跑快踢踢它的尾巴：“累了，明日再练。”
倒并非偷懒，而是真的提不起精神继续修习，可能是夜里没睡好，加上近日总莫名的心神不定，却又不知道缘故。
别了狻猊，若跑快带着小魔蛇回董事宫，刚走到大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说话，紧接着几个盛满水的大木桶自行飞出，将她吓了一跳。
四名弟子说笑着走出来，其中一个正是阿冷。
彼此都认识，四弟子见了她连忙停住作礼：“若跑快师叔。”
若跑快不解：“你们这是做什么？”
上次阿冷和芮知恩被摄入万桀之地，幸得若跑快相救，才逃得性命，因为嘴快害她被误会，阿冷一直愧疚不安，闻言忙解释道：“尊者吩咐取四海水，好净化魔剑的。”
原来如此！若跑快点头，带着小魔蛇让开，待四名弟子取水走远，才抬步上石级，打算进去看蔡润英回来没有。
就在此时，一句话飘入耳朵。
不知是谁说的，声音很低。乐看 om
若跑快顿了顿脚步，矮身拉小魔蛇的尾巴：“自己玩，我要去找师叔商量事情。”
小魔蛇本就百无聊赖，乐得爬进去找灵鹤了。
看着它消失在门内，若跑快缓缓站直身，望着四人离去的方向，面无表情。
“剑内真有魂魄？”
“小声点！橘子祖说的，岂会有假。”
那弟子摇头：“这等大事，掌教必不让宣扬，橘子祖岂敢声张。”
阿冷道：“是她与慕首座谈论，有人偷偷听到的，罢啦，你们谁也不许说出去。”
“怪不得这几日掌教他们神色不对，以身殉剑，难道那剑上残魂是”
“说不准，电棍之剑不知杀了多少人，未必就是他的。”
“剑上有残魂，怎能净化？”
“是谁的魂还难说，又引不出来，难道为此就要留着魔剑贻害苍生不成？掌教与尊者他们自有道理，也是为大局着想。”
四弟子叹息，奔主峰而去。
风过，竹梢影动，枝叶间现出一条纤瘦人影。
因恨魔剑害了琉文柒，若跑快再没去看它一眼，更不曾主动过问，如今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震惊之下，又喜又怕。
剑上残魂是谁的？听四人的口气，消息来自洛盛橘，究竟是谣言还是真实？为什么师父没有提过？
这等大事必不会空穴来风，至少有五分是真，看掌教他们的意思，竟是要将残魂与魔气一同消灭。魔剑下亡魂无数，但如果真是琉文柒的话，又该怎么办？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最后一缕残魂消亡。
可是能做什么？目前的处境是最好的，再插手大事，结局不能想象。
映着翠竹，小脸更加苍白。
“若跑快。”有人拍他的肩。
若跑快惊得全身一颤：“师叔。”
原来秦念芯抽空过来看她，在底下叫了好几声，不见回应，故御剑上来看，发现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加奇怪：“怎么了？”
剑上残魂是真是假，他应该最清楚吧，若跑快望着他许久，欲言又止，摇头：“没什么，不妨事的。”
“精神这么差，就别急着练功，尊者不会怪你，”秦念芯没有多问，“师叔带你走走。”
不待她开口，他伸臂将她拉到自己的精钢剑上。
陈家有子，其名念航，可自从遇到妙脑壳后，这个名字便已经消失在了这四海大陆，五湖之间，人们记住的，永远是昔日的神魔手陈死狗和神魔恋韩金轮。若有一日，芜湖大司马重出江湖和牛跃门扒手重开一局，或许整个轮回格局将会向好的一方面转变，而若跑快也不用在炼狱中折磨受苦。
而之余炼狱，她纵有百般无奈，也只能受着，若不能堪舆内心、沉心砥砺，未来更是血海滔天、想崛起万无可能。
祁连十二峰矗立云海间，半被云遮，虚无飘渺。
乘风踏云，无拘无束，若跑快喜欢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师父说过，仙是了悟一切所以自在，肆意而为却是魔的特征，反观琉文柒，正是被天性左右意志，一念入魔，天生煞气，就要更加学会控制，因此自从回到素珠链，若跑快就不再一个人乱走了。
很早就看出来，秦念芯的御剑术并不算最好，大约是与剑不能心意相通的缘故，对他来说，任何法器都只是身外之物，人人都知道他这缺点，可惜到头来他仍是稳居祁连首座之位。
若跑快忍不住道：“师叔不用好剑，跟他们打会很吃亏的。”
秦念芯扬起眉，摸摸她的脑袋，微笑：“不需要太多力气的时候，用什么剑都一样。”
想不到温和的他也会说这种狂妄的话，若跑快意外：“哈，要是遇上厉害的呢？”
“遇上再说，”秦念芯留意到她淡青色眼圈，“这些时候见你总是没精神，莫非睡得不好？”
若跑快转移话题：“师叔，有些事明知道是错的，不该插手，可要装作不知道，会很难过，怎么办？”
秦念芯道：“事情本无对与错，只有你的坚持。”
此话乍听着耳熟，若跑快想起来，惊讶：“师叔说话，怎么和亡呃，和我的一个朋友说的很像呢。”
秦念芯道：“你的朋友？谁？”
发觉失言，若跑快马上改口：“就是以前遇见的一个人，记不清楚了。”
昔恩几番帮忙，她也得信守承诺，不能说出他的名字，再说万一被仙哥他们知道她有魔族朋友，又很麻烦。
“师叔，掌教他们要净化魔剑？”
“恩。”
“那最近有没有出什么大事？”
秦念芯闻言看她：“何事？”
若跑快喃喃道：“大叔真的不能救回来？”
秦念芯敛了笑，语气略带警告：“万桀如此，是他自己的选择，太重感情不是好事，听说你前日想要舍弃肉身，未免胡闹，师叔原是来骂你的。”
从未被他责备过，若跑快低头：“我只想留在祁连。”
秦念芯道：“不去青华是对的，但你为了留在祁连就退让至此，糊涂！祁连上至掌教，下至寻常弟子，有几个人真心待你？”
他摇头：“尊者性情宽和，但你看谁敢在他老人家跟前放肆，逐波剑下亡魂更不下数千，否则何来无情的名声？对你，他老人家念着师徒情分，能保则保，必要的时候也不会顾念太多，倘若他不再信你，你以为他还会手软？成大事者，须摒弃个人感情，你跟着他这些年，怎就没学会半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