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一个零零后唯物主义者与死亡的和解

送给每一个恐惧离别的朋友
想写的太多评论放不下,絮絮叨叨了很多情绪有点激动前言不搭后语大家别太在意
写写删删了很多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姥姥是在这个寒假里离开的,她的离去使我二十年来第一次开始正视我曾经一直逃避的一个话题──死亡。她是我这个辈分的长辈里唯一的一位老人了,以前经历的亲人离去都在我年纪比较小的时候,那时很懵懂不懂得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永别,回想起来只依稀记得灵堂模糊的遗像和眼前一片白色的丧服,而今年姥姥的离开让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死亡真的一点都不遥远。
姥姥缠绵病榻两三年一直住在养老院,因为舅舅姨妈们都各有工作,他们家里也有小孙子孙女要照看,时间不是很多,所以照顾姥姥的任务就到了妈妈身上,所以在我高三那段时间妈妈早上五点就会起床去养老院看望姥姥,有时时间来不及就让我中午在食堂吃饭她去养老院给姥姥喂饭,刚开始姥姥身体还可以,虽然腿脚不便但是意识清楚,我放假也会跟着妈妈去看她,后来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意识也开始模糊,但是好在还认识人,偶尔也会跟妈妈念叨我怎么不来看她,妈妈安慰她说我要高考了得在学校学习,可后来姥姥意识越来越模糊,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连人都不认得,只能在你叫她的时候抬个眼(和UP描述的很像),在姥姥离世后我才意识到因为妈妈一直在照顾姥姥,所以她是最清楚姥姥意识逐渐抽离躯体的,亲眼看着最爱的母亲逐渐忘记自己,忘记曾经那些记忆,无法回应身边的一切,她内心的那种痛苦和煎熬是我目前无法想象的。
一月初的某一天妈妈说她得回老家一趟,姥姥好像没几天时间了,医生建议把老人接回家,其实当时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了,那时我刚阳康怕没转阴就没敢去,过了几天我好像有预感一样,六点钟就醒了,推开房门就遇见正在洗漱的爸爸,爸爸跟我说姥姥走了,他得回去帮忙准备后事,那里暂时用不到我,让我先在家呆着。
那一天是我过得最煎熬的一天,小区对面有两家在办丧事(那段时间走了不少老人)震耳的哀乐穿进屋子里,我开始焦虑,开始担心死亡,开始担心父母的离去,开始担心我的离去,开始担心失去我认为最为宝贵的东西─回忆,开始担心我和我在意的一切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不敢想象没有爸爸妈妈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不敢想象我真正死亡的那一刻是什么感觉,我只能焦虑地刷着手机,无意识地点开一个又一个短视频,企图用这些碎片娱乐驱走我内心深处的焦虑,但是一切都于事无补。
晚上爸爸回来时告诉我,妈妈很伤心,哭了很久,让我第二天去的时候好好陪陪她别让她情绪过激伤了身体(因为曾经奶奶去世时姑姑哭晕了,爸爸担心妈妈会像姑姑这样)。第二天我来到老家,进入灵堂的第一眼就看到了穿着孝衣的妈妈,看到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憔悴的面容我就知道这几天我在电话里叮嘱的好好吃饭注意休息早点睡觉这些话她都没做到,我好心疼她,我从来没见过在我面前那么强大不怕风雨的妈妈这么得憔悴苍老,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原来妈妈早已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年轻的为我遮风挡雨的妈妈,她在面对自己母亲离世的时候也是个无助的孩子,她也需要别人借给她一个肩膀靠靠。
姥姥老家这边办葬礼儿女是不需要过多操劳的,会有老人娘家的大家长主持,孙子孙女女婿孙女婿还有一众亲友操办杂事,老人儿女只需要跪在灵堂的草席上等待一家又一家亲友前来吊唁。我其实不喜欢这种习俗,因为我觉得人忙起来至少可以暂时忘记悲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跪坐棺材旁,眼前的一切无时无刻不提醒你你最爱的亲人真的已经离开了,一旦意识到亲人逝去就悲伤的不能自已,我是真的不忍看到妈妈因此过于伤心。
家门前有个大鼓,是用来告诉灵堂的人有客人来吊唁了的,一般鼓响时总是会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大老远就会传来宾客哭声,或许是因为从小没怎么去过老家,和姥姥相处的也少,所以对于姥姥的离去我会难过但没有特别的悲伤,宾客的哭声也不会对我的难过有更深影响,能勾起我悲伤情绪的是我的妈妈,因为共情能力比较强所以我很难做到眼睁睁看着妈妈伤心流泪而无动于衷,我爸总说女儿心疼娘,所以姑姑会心疼奶奶,妈妈心疼姥姥,我会心疼妈妈。宾客的哭声会勾起妈妈悲伤的情绪,看到妈妈伤心我就心疼地不行忍不住地想哭,所以我更喜欢那些假哭的宾客,至少他们干嚎两嗓子就结束了,妈妈的悲伤也不会持续太久,而那些过于真情实感的我就往往比较犯难,他们的眼泪总是会加深妈妈的伤感情绪,而我能做到的除了流泪只能是跪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双手将我手上的温度传递给她,把我的肩膀给她靠,让她知道我一直在她身边。
最让我心碎的是姥姥下葬时妈妈的一声声呼唤:“我的娘啊,你再也不会喊我的名字了”,“我的娘啊,我叫你你再也不会应我了”,“你们不要管我了,让我再送我娘最后一程,我以后就见不到她了”这些话语清晰地穿进我的耳中,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让我无比深刻地意识到,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像妈妈这样,怀念母亲的唠叨,怀念母亲的关爱,不舍母亲的离去,那时,棺材里躺着的将是我的妈妈,那时,我的妈妈再也不会对我笑了,这个即使我拼命逃避也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的现实。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裹挟着我,灵堂里压抑的氛围更是让我觉得窒息,几个年纪尚小的侄子侄女成了我在守灵时唯一的慰籍,他们稚嫩的面庞,懵懂的神情像极了曾经爷爷奶奶去世时的我,小侄子看着棺材问我:“姑姑,老奶奶在里面吗?”,我望着她清澈的眼睛愣了神,回答:“对啊,老奶奶在里面睡觉呢。”小外甥会扯着我的袖子教我叫他念书,小侄女会给灵堂的每个人分她剥好的橘子,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往火盆里放纸钱,他们会像我过去一样开始意识到死亡但是尚未理解其含义,然后慢慢地在未来的某一天,某个亲人的离去让他们真正懂得死亡并且像我一样开始学着面对死亡,我觉得懂得死亡并且能坦然面对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的长大。
那一天,我突然就理解了小孩子对于一个大家族的意义(跟所谓的传宗接代没关系),只是单纯地认为在家族里一位长辈离去时,懵懂可爱的幼儿是悲伤乌云下唯一的一束暖阳,他们象征着新生,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象征着那个未知的未来,旧生命的消逝和新生命的到来就这么在一个灵堂里奇妙地交汇。
从姥姥去世到现在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很多──我很庆幸,庆幸姥姥离开时我在放假,我可以在妈妈身边陪伴她,我有足够的时间陪妈妈走出悲伤;我会突然心疼爸爸,他在更早的时候失去了双亲,甚至在爷爷身体很不好时我生了场大病,打了一个月的点滴,他既要养家又要照顾老人还要在妈妈忙时照顾我,突然回忆起打针的某一天,他风尘仆仆地赶到诊所接我,眼眶通红,鼻头有没干透的鼻涕,胡子拉碴的,现在想想那时爷爷身体状态一定很糟糕吧,那时的我还不够懂事没意识到爸爸的状态;因为姥姥的离去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家人对我是多么的重要,我更加迫切地想要陪在爸妈身边,从过去不愿意跟他们出门变成他们去哪我都想跟着,他们说我比以前还粘人了,我总是打马虎眼地笑笑,我不想告诉他们的是,我害怕他们的衰老,害怕某一天他们的离开,所以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地留下跟爸妈一起的记忆,在我之前的二十年里从没有意识到的事我想要从这个现在开始做,因为我也不知道爸妈能再陪我几个二十年,我最近总在幻想要是能带着现在的记忆穿越回二十年前就好了,这样我就能在爸妈还没变老就开始爱他们,再爱他们更多更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后悔曾经的爱不够多,对曾经的很多事情不够珍惜。但是同时我也很庆幸,还好我意识的不算晚,从现在开始我还能创造很多和爸妈一起的记忆。
过去我的手机镜头里出现更多的是自然风景,天空、草坪、树木、小动物,很少会出现人,而现在我的镜头里开始出现人的身影,我尝试用手机记录我觉得值得珍惜的一切,即使是爸妈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这样日常的场景我也觉得弥足珍贵,因为我无比清晰地知道家人就是我生命里最美的风景,我希望借助现代科技留住更多和家人一起的记忆,这些会是他们离开我以后支撑我呆在这个世界的动力。我有时会想他们要是没那么爱我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害怕他们的离去,就不会有不舍的情绪,不会贪心地想要他们一直陪着我,可是哪有这么多如果呢,他们就是这么爱我,我也就是这么爱他们,所以我只能学着坦然面对离别,因为与其浪费时间焦虑,不如在有限的生命力创造更多的记忆,享受与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刻。
其实当我开始坦然面对离别时,仍会有某些时刻恐惧死亡,挺赞同一位网友的话:“死亡恐惧症是只有唯物主义者才可能得的绝症。”我无法彻底治好我的恐惧,所以我加倍地珍惜当下,我把每一天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一天,这样每天醒来时就会庆幸,真好我又从时间那里偷来一天,我要好好珍惜这一天。
有人会后悔,后悔长大,后悔要面对这些离别,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后悔时间的逝去,后悔没有好好珍惜,我曾经也有过,但是现在要问我后悔长大吗,我会回答不后悔,因为我终于可以成为父母的依靠了,我只希望时间对爸妈仁慈一点,让我成长地再快一点,爸妈老地再慢一点。
絮絮叨叨了这么多,希望正在被同样事情困扰的朋友看了之后能缓解一下焦虑,我也焦虑过,也看过别人的鸡汤,但是别人的感悟和经历并不能帮你多少,最后的内化与释怀还是要靠自己,我从真正面对离别到释怀离别这件事花了大概两个月时间,所以我只能祝愿看到这条笔记的朋友可以珍惜生活,珍惜你拥有的一切,祝你幸福,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