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元中（不）应该步入现代化的部分

上海此次疫情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每日长时间地坐在屏幕面前似乎对眼睛并不是那么友善。常说，绿色对眼睛有益，能够缓解双眼的疲劳。那么，若是将大自然的照片设置为电脑桌面，在HDR的高对比度下，我的双眼能否感受到一丝真实的惬意呢？

很显然，瞳孔深处传来的酸痛感觉戳破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身处无机的环境，无机的人际，无机的行为之中，林檎早就对这种酸痛习以为常。作为终日沉浸在网络世界的一个（或者多个？）IP的附庸，林檎的内心不知为何越来越常常感到悲痛欲绝，而且这份悲痛正渐渐转变为越来越强的攻击性。这种心结的产生是为何？很显然，缺乏传统社交是林檎的固有属性。互联网上的“虚拟”社交，终究还是不能抵得上现实中的一颦一笑。

然而，社交的虚拟化是不可抵挡的潮流，不如说林檎自己就在不断地加重自己的病情。已经多久，没有和陌生人有过线下交流了呢？明明距离房门只有短短5步，林檎还是沉迷于灰蒙蒙的屏幕上此起彼伏的文字；享受着地摊货里播放着的靡靡之音（而且还听不大懂）。在黄段子不存在的无聊世界，11区那般的neet终究还是极为罕见。然而林檎，却好像有些向往neet生活。似乎布满灰尘的美少女与自己的对话能够弥补父母话语中对自己若有若无的关心带来的刺痛；又似乎眼睛超大的帅气男主角在平面上的拉伸、平移能够弥补凳子上面那一圈圈的脂肪微微地颤动。林檎好像有些病了，看到三次元里幸福美满的场景就喃喃自语：“我的痛苦在你之上！”

一如往常，林檎熟练地用即将腱鞘炎发作的肘子点点鼠标，瞳孔里刷的一下蹦出了大块大块的粉红色。然而他对桃色事件没什么兴趣，只是想着接下来假期里的几十个钟头该用什么片子对付过去。

一想到这里，林檎好像有些着急了。“前几日满怀期待的作品又是抛了一个宏大的世界观，不做解释就随随便便搞个boy meets girl完事。现在的作者到底懂不懂啊，世界系现在已经过气了！而且男女主角的感情线真的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让我脑补也脑补不出来啊！真的是，土中土！喜欢看童话故事的，啊，都是什么成分！”林檎明明没有什么情感上的经历，但是对屏幕里小人的情感线却有着合乎他自己标准的严苛限定。噢，林檎或许生活上的经历也挺欠缺的，但是对二次元的世界观又有了一分三次元的狂妄。“哼，人类果然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噢哟，我们的主人公看了一点高达好像又对人类有了高见嘛。

林檎常常标榜自己是个婆罗门，但是遇到真的作豚了，又怂的气都不敢喘一下，只好喷喷那些评论动画的。既然这样，我们就称他为林檎桑1096吧。新建标签页点开动画网站“番組”，看着今年播出的动画，林檎桑1096陷入了沉思：有没有什么乡土气息浓厚的治愈片呢？

从小在破房子和公寓中长大的林檎桑1096对于大自然的感受，似乎只有中学唯一指定春秋游地点：同青林木公园。什么负氧离子的，什么自然生态的，搞不懂啦。每次都叫上几个死宅同学找个地方开始搓玻璃，显然：纸片人>大自然。然而离开了高中，他却再也找不到一道在树林里搓玻璃的伙伴了，甚至连正常的外出都渐渐有些厌恶了。“狗现充才喜欢出去玩，リア充爆発しろ！”唷，霓虹语倒是会说两句的嘛。但是人作为大自然的一份子，的确需要接触接触大地母亲的怀抱。踏上信息高速公路的他把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一段时间以来，他特别热衷于乡土气息的寻找。先是跟随志摩凛在小摩托上遨游，又是静观一条萤在树林里聆听蝉鸣。这种陪伴出行的体验一下子俘获了他的内心，似乎在以座位为圆心，2m为半径的自我世界里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回忆起当时的体验，林檎桑1096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如果说那些社交达人们尽是出去社交却也只能禁锢在名为都市的牢笼里，在享受着人类社会硬造出来的、榨出脑袋里多巴胺的娱乐活动同时茫然终日，那么他虽然偏居一隅整天上网却能够于平面的世界中体会到人类社会腐朽气息销声匿迹后纯粹的人与自然，脱离肉身的束缚、不用理会他人的眼光而赤身裸体地用心去感受生命的本源。林檎桑1096平日里恐惧于他人的目光，尤其是异性的眼神，然而这时他又反败为胜了。他痛斥现在的人们忘了本，沉浸于科技中的快感无法自拔，从未想过直面大自然长久而又无言的注视。

林檎桑1096作为一个日漫痴，自然有着过于敏感的神经与极强的自尊心。这不，一提到现充就忍不住想要批判他们所谓糜烂的情感纠葛与肉体关系（脑补出来的吧！）。虽然在浏览情色内容时的他显得尤为包容而通透，但是一回到现实世界，又成为保守主义的潜在支持者了。平时最喜欢挂在嘴上，念在心里的就是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啊。最近屎黄色论坛的某个板块更是加深了他对异性的敌意。他的金句甚至被群友设置为了精华消息：男人和女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事实上，他最爱看动画片里男男女女之间的扭曲剧情了。对他来讲，小世界中形形色色的人们为情所喜，为情所痛的场景很能激发他的共情（真是奇了怪了，也没见他谈过恋爱啊）。他还特地为此自创了一个词，叫做“田园牧歌式的爱情”。

林檎桑1096对这个概念十分满意。他小学时看高中生在屏幕上谈恋爱，初中时看高中生在屏幕上谈恋爱，高中时看高中生在屏幕上谈恋爱，大学了还在看高中生在屏幕上谈恋爱。怎么想，至少应该能够算得上是个“理论物理学家”了。作为孤城中核能家庭（nuclear family）的一份子，他已经对三次元的恋爱绝望了。然而二次元却容得下每个人内心难以存放的纷乱情愫。林檎桑1096有暴论如是说：远离都市的学校或是乡间作为恋爱最合适的箱庭能够给观众提供远观少男少女朦胧情愫的绝佳角度。用现代商业社会准则作为僚机推动的情感线终究是人类社会宏观叙事下的一种附庸。具体的来讲，通过卡拉OK、游乐园、咖啡厅、浴池等常见娱乐场所推动情感发展的，一律鉴定为俗！他认为，这样的感情缺乏浪漫的要素，只不过是接任务罢了。感情的发展一定需要足够长时间的贴身亲密时光，而不能仅仅通过几个调查点或是主线剧情作为统领性的概括。只有亲口说出的话语，摇曳不定的目光，若即若离的肢体与亦步亦趋的身姿才能够体现内敛的冲动与朦胧的美感。课堂上情投意合之人的心心相印与田野里向日葵花丛中两人的回眸一笑都具有无可比拟的纯洁性。而校园与乡村的场所选择也就得到了解释：远离尘世“大人”的烦恼与现代化对人性粗鲁的改造，纯净的感情交互才能够唤醒人们内心的美好。同时他始终坚持爱情并不只有单纯美好的一面，爱情本就是人欲望的延伸，需要调动人性中的全部部分来全力地争夺。不含杂质的感情流动是智人与生俱来的能力，然而在短短几千年里这个种群却用发明创造把这份炽热的情感物化于身外之物。爱情的主题从个人迁移至集体无意识中，令人感叹。而在二次元世界里，对于林檎桑1096这样的宅男来讲，每个人都是孤独一人，但正因如此更愿意见到弱小的人们互相关联、互相扶持、互相认同、互相需要。宏大叙事下不存在一个个具体而弱小的、努力生活的人们，但是在去中心化(大概)的虚拟故事中，他们可以将自我进行肆无忌惮地投射，从而填补现代化留下的满目疮痍。

林檎桑1096突然想到了《你的名字》与《天气之子》。在对自身观点的完善过程中，新海诚始终是一个关键点。诚哥很喜欢描绘城市街景，以至于林檎桑1096一直认为新海诚是一个对现代化与城市化持积极观点的立派人士。在鉴赏完《你的名字》后，林檎桑1096对该片的爆火感到十分不解，毕竟在他这里的评分也只是将将达到优秀线（LGN：8）。而在《天气之子》观影结束之后，他却对该片有着异于世论的较高评价（LGN：9）。或许现代科技的存在并不能凭自身意志而转移，但人们可以做到的是不受到科技的裹挟（至少是剧中角色）。说到底，以校园和乡村作为场所的选择本就有意地规避了大部分现实要素，而能够在接受现实要素的同时讲好纯粹的、小人物的、独属于角色本身的爱情故事才更显得触动人心。一想到这里，林檎桑1096又对今年诚哥的新作充满了自信，真想看看如果公路片拍拉了他会是什么表情呢！

然而林檎桑1096仍然只是一个坐在电脑屏幕前的肥宅，看着很显然仍未现代化的的网速，他又在想些什么呢。是狗现充吗？是冻鳗群里的萌二吗？是不久前看过动画的回味吗？是对业界的担忧吗？那个只有林檎桑1096知道的世界，也只属于他自己。电视剧都有起承转合，有感情爆发，有圆满结局，不像我们的日常，充满了清淡飘忽的不安。而二次元的存在，或许也是对这份现代化悲剧的一个小小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