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劳动节假期

作者：CloLemooooon

CPT0   无惑而生的人灵

 

在千百年来舒舒流淌的三途川边，小野冢小町的船被一根破旧不堪麻绳牵在岸边，船体围绕着船尾的绳结为轴点无规则的摆荡着。红发的死神躺在一块大石头上，左手放下她的镰刀，望着橙灰色的天和茫茫的三途川，缓缓地合上了她的眼睛。

“喂，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搞出这种药来啊，弄得我们地狱一团糟。”小町嘟囔着，语气有很多不满，但是眼睛仍然没有睁开。

“......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啊，看来人类还真是一种拥有能把任何事物搞砸的能力啊。”我若有所思的答。

“你这不是在骂你自己吗？”小町笑了一下，但没继续讥讽下去。

“反正我在上边也经常被很多人骂，现在都要过河了，我也不计较这些了。”我端详着死神背底下的石头，心不在焉道。

“早着呢，托你的福，送走你一个可不知道多久才能来一个了，我可得好好抓着你聊天。”死神露出苦笑，有些戏谑的说道。“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抬头看向死神。

“开玩笑的啦，不留你在这河岸边发呆，上船吧，不过故事还得讲。”

 

CPT1  谎言「Tongue of Wolf」

 

半个世纪前，自从人间之里引入了一些据说是河童妖怪研发，灵感来源于外界的新机器以来，大工业时代的铁拳便打破了人间之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规律。工厂的开设，流水线的作业，一层层厂房和烟囱的拔地而起，让原来本是阡陌田园的人里中心变了一片钢铁和水泥组成的树林。人们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熟络，而是互相带起了面具，变得如同工厂里刚刚生产出的钢铁一般，冷冰冰的。往日里挂着笑脸微笑着和邻里之间打招呼的场景再也见不到了，人们在喧嚣的马路上低着头，提着公文包，步履匆匆的向前，像是被丝线提拉着，亦或像被无形的幽灵追赶着。人们总能看到高楼顶部的大广告牌，在宣扬这个时代的伟大，这个时代的创新，这个时代的价值，它说人类终于到了能与妖怪抗衡的时代。可是人们知道，广告牌后面的楼顶，灯红酒绿的房间里，才是这个时代所有成果的享受者，而乡里的普通人，只不过是从妖怪手里逃到了人手里，换了一套生活罢了。

三年前，人里出现了一款长生药，这件事情的余波一直震荡到今天。长生药的原名叫“果实-013”，是人间之里最大的医药公司“因模树生命科技”研发出的一种可以抑制衰老的药剂。由月人的遗产“蓬莱药”复刻而成，但是效果是大打折扣的。与其说“果实”是抑制衰老的药剂，不如说是它把人的壮年期延长了。服药之后，人在时间尺度上的寿命会延长一百五十年到三百余年不等，在机体能力上，人的劳动时间可以从每天八个小时大幅度到每天十六个小时而不觉得疲惫。而“果实”的制造成本很低，于是公司并没有把它的价格抬到望尘莫及的程度，反而采取少利多销的方式卖这种对于人类来说进化级别的药物。公司的决定或许算是一种对所有人的平等，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可以花上十天的饭钱买一针长生药，但低廉的价格对于人间之里的各种大企业来说，这种的药物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是提高经济效益的绝佳途径。于是有些工厂开始要求员工统一服用长生药。一开始这并没有引起反对，毕竟延长寿命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还是有很大的诱惑力的，何况还是免费提供的。但是等到大多数人们发现长生只是资本家用来榨取他们人生价值的幌子时，已经太晚了，整个人间之里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已经服用了“果实”，而因模树公司也迫于民众的愤怒和压力关闭了。而我，正是当时模因树公司负责研发“果实”的综合科科长——也是“果实”的第一个人体药物试验对象。

据说在百年以前，当时的人间之里还没有大变样，整个幻想乡的人妖平衡是由博丽神社的博丽巫女来维系的，她当时坚决反对人类研制长生药物或是不死的方法。据说先前人里有一个名叫易者的卜师，研究出来一种能使人变成妖怪的长生法术，结果一经发现就被博丽巫女不留情面的杀害掉了。后来，随着人间之里科技的发展，自动火器的出现，让一名训练有素的人类拥有了和普通妖怪一战的能力。于是人类就在村子周围建起高高的混凝土墙，选择相信自己的力量，拒绝了博丽巫女的保护。那时候人们研究长生药的初衷可以说是出于对妖怪的一种策略吧，毕竟，对于当时的人类来说，死亡就是一把悬挂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算是力量能够匹敌妖怪，面对妖怪强大的自愈能力和动辄百千年的寿命，人类在大型战争中也吃不到什么好处。后来这种策略逐渐演化出了一种对长生的执着，长生药的研究方向也就这样从军用改变到了民用。自那以后，有关延长寿命的药物的研究一直在做普遍应用的尝试，到了我出生的那一代，一些有关普适长生药的理论已经成了体系，而我所做的，就是把前人没有突破的瓶颈整合，突破，把前人在纸上写下的草稿变成了一试管药剂罢了。

 

CPT2   死歌「八重雾中渡」

 

自从公司倒闭之后，我便一直在无所事事的状态里，蜗居在租来的六叠半的昏暗房间里避世，每天只能吃一些玉米味的能量棒度日，我从来不认为我的研究破坏了什么所谓的平衡，一切的混乱都是大公司之间的对利益的错误把控和谎言造成的。但是愤怒的民众不这么认为，他们四处寻找我的住所，满大街的贴我和我的同事的通缉令。说实话，那时的日子真令人绝望，我从心底里痛恨那些大公司，他们拿我们的研究大做文章，把一切的矛头指向我们研究团队和“果实”，在媒体的渲染下，我成了隐瞒长生药实际药效的罪人，成了把无数人生锁在流水线上的恶魔。这倒让我想起了曾经博丽的巫女，倘若她还在的话，我的头恐怕早就和易者先生一样，被巫女的法术敲成两半了。

 

        我本以为不合理的泄愤会随着时间而淡化，其实不然，在人里居民对我大规模声讨之后的三个月，已然是春末了，我像一只被遗弃在蚕台上的蛾子一般，缓慢的打开我房间的门，等待我的不是什么春夏之交悦耳的鸟鸣，而是一个小屁孩尖锐的口哨声。随后大地仿佛震动起来，几百号人红着脸——我想多半是气红的，那几百号人抄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镗槊棍棒，拐子流星和自动步枪，把我痛打了一顿，最后还派几个壮汉把我扔出了人里的城墙，再也不准我回去。此时，我的境遇已经不容许我再有一丝对命运的怨艾了，与其在荒野里无目的的游荡，倒是不如求一死了之。我顺从了一切，既然一切已经发生，那就顺着它走向毁灭吧。我想起来小时候听村里老人说的话，顺着妖怪之山的北麓的栈道一直走，穿越一片长满芦苇棒的沼泽地，再往西走六十几里路，就会到生与死的边界上。于是我就这样拖着一身的伤，踏上了往此岸的路。

 

 

 

CPT3 彼岸归航「riverside view」

 

“说起来也是真好笑，我的工作本来是研发改变人类命运的长生药，结果却反倒被命运征服了。”我砸吧砸吧有些干的嘴唇，把手浸在没有浮力的三途川里。“话说回来，我们走的可真够久的啊，我的罪孽是有多深重啊？”

 

“现在是返途。”红发的死神沉声应答

 

“什么？”我有些诧异和不解

 

“你是自己走来三途川边的吧。”死神慢吞吞的说道，“就是说你的命数其实还未尽，等到你真正要死的那一天，我会接你过河的，船费给你打半价。”

 

“可是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任何地方的一份子了，我不属于妖怪，不被人里认可，我只能流浪荒野，度过剩下几百年的寿命。”我语气中带了几分恳求，我希望死神能把我渡往来世。

 

“死神不渡活人，这是我的本职。”小町提起她的镰刀转了两圈，眼神坚定，“何况你给我放了一百多年的劳动节假期，我最近算是不用处理人里那帮麻烦的家伙们了。但这下四季大人可又要去找那些大贤者们了，我不工作是没事的，四季大人可是不能不工作的。”

 

“让我留在船上吧！不管怎样！”我冒出了一个唐突而大胆的想法，“我想亲自看到服用了长生药的一辈死去的魂灵。”

 

“这算什么，复仇吗？”小町愣了一下，但是没有直接拒绝我的请求。

 

“呃...就是有始有终的那种感觉吧，感觉很想做到啊。”我忽然的找到了继续活着的目标，像是突然找到了丢失的门钥匙一般，有种奇怪的解脱感。

 

“那你就当帮我收钱的售票员吧，可别让那些不交钱的家伙轻松的趟过去啊！”小町咧嘴一笑，拿镰刀柄敲了一下我的肩膀，就像是任命什么重要的官职似的。“当然，还得多陪我聊聊天啊！”

 

船慢慢靠岸，红发的死神一蹦一跳下了船，用镰刀头多出的木柄勾住船头的麻绳，系在岸边的木桩上，然后又躺上那一块石头，闭上了她的眼睛。

 

“一百多年的长假啊！”她感叹道

 

“一百多年的长假啊！”我也感叹到

玉米附评：做出长生药的人，最后留在了死神的船上。这味神药不论带来了多少纷争，它确实带给了小町一百年的长休，最后小町收留了“我”，很有意思的结局。

十天劳动换长生药，还真挺便宜的，难怪所有人都吃了这药。如果人的精力能够翻倍，到底会不会导致工作时间同样翻倍呢？文中没有细说，但这也是个可以思考的点。

如果这个长生药需要不断服用，十天劳动换十天寿命呢？当人的生命可以被计量，那么会不会同样被规划和交易呢？这个故事可以改写的地方很多，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