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 云蒸金霞的蓬莱（第59-61章）

第五十九章  云蒸金霞的蓬莱（其一）

 

We were informed that a man who looks extremely similar to Xingcan Zhang has arrived at Port Starise at 4:52 P.M. this afternoon by local police district. According to the letters left by Xingcan Zhang himself, the Agency of Secret Service and the Ministry of Defense has immediately initiated the DEFCON 2 Situation. We believed that he would attempt to arrange an acquaintance with your majesty. Please be at ease if we double the guard at the Dolores’ Grand Cathedral.

 

“我们到了。”高启祥说，“欢迎来到奈文威尔。”

张望晨放眼望去，却仍然没有看见自己所期望的那种类似于紫泉市的滨海城市风景，视线里反而全是货船，货船和货船。

“我们真的到奈文威尔了吗？”

“当然到了，我们现在来到了升星港，奈文威尔全国乃至大陆西海岸最大的综合港口。我们上岸之后，需要先通过海关，然后就能进入升星港市区，在那里，我们搭乘渡轮前往拉美瑞亚。这艘船在这里完成登记之后，就会前往拉美瑞亚的客运港口。”

货船稳稳地靠在了岸边，高启祥第一个下了船，排在第二位的李芳念双手空空地跳了下去，她今天穿着的仍然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帆布裤子，带领花的白色衬衣和短袖外套。张望晨拎着她和自己的行李跟在后面，自从昨天晚上那惊魂般的一幕过后，李芳念就没有再和他说过话，直到下船之前，她才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张望晨面前，让他帮自己拎一下。张望晨还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她已经像没事人一样离开舱室了。

不过比起这些，他更在意李芳念的情绪，今天一整天她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情绪却很好，显然没有怎么被昨晚发生的事影响到。

说到昨天晚上，李芳念离开时说的那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张望晨思索至今。如果她指的是李恒翊对她做过的事，这样的反应可以理解，但显然她并没有想谈到这件事。那么她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事情呢？

这样的思考让他感到头疼，张望晨不得不让自己放松下来，专注于风景可能会有所帮助。

傍晚时分的港口，人流稀少，走在前往海关的木板路上的这一行人就是仅有的旅客，这可能是因为最近的战事已经扩散到了龙庭省，来自燕国的船只量骤减。

一栋五层的建筑矗立在港口的出口处，想必这就是海关了。这座建筑的建筑风格和燕国乃至东国都完全不一样，花岗岩砌筑的外墙，高耸的白色柱子，纹路鲜明的穹顶，还有像竹笋一样缩进，最后放上一面钟表的顶部，处处让张望晨觉得不自在。

入境检查站的门口支起了一把大遮阳伞，一个穿着天蓝色制服的安保人员坐在阳伞的阴影里，没精打采地不住挥手，示意张望晨他们进去。大厅里的装饰更让张望晨惊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风格，一路上时不时就会驻足观望，最后还是在高启祥不耐烦的催促下才回到队伍中。

高启祥咳嗽一声，第一个向检察人员走去，这个缩在柜台后面的检查员又肥又胖，见高启祥向他走来，便慵懒地伸出手，等到高启祥把身份证件，护照和入境填报放在他手里，他便又把胳膊慢悠悠地缩回去。

“你是炎国人？”

“对，我是。”

“上人……”检查员操着蹩脚的华夏语，不紧不慢地翻看着入境填报单，“你的船只整件，商品乳境清单在哪里？”

“夹在护照里。”

张望晨环顾四周，大厅里除了他们，还有很多人在一旁的长椅上休息，有些是结伴而行，有些则明显是孤身一人；有的在和同伴窃窃私语，有的低着头凝视着大理石地板，就像要从纹路里看出什么名堂来一样。

“你们这只船上多少人？”

“我后面的几个人都是船员。”

“我认不得你说的‘猴面’是什么人。”

高启祥隐蔽地翻了个白眼，“我身后的一女六男都是我的船员。”

咚咚咚，这个检查员拿起半只手一样大的印章，在几份文件上快速地砸了几下，然后按着他们推向高启祥，“请向后走，在左面的窗口缴纳商品入境税2700刀。下一个。”

李芳念的入境检查流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可能是因为她和检查员聊着聊着就开始说起群岛语了。虽然张望晨没有研究过这几种语言，他还是能听出来李芳念用群岛语说话的时候，不仅磕磕绊绊，口音也和检查员不一样，不过这并没有带来什么负面影响，检查员几乎没怎么看她的护照，很快就兴高采烈地盖了章，放她过去了。

“下一个。”

张望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向柜台走去，此时那个把检查员又恢复了之前那种让人一看就觉得无趣的神情。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文件，仔细地翻看，“你们买的是什么水果？”

面对检查员冷不丁抛出的这个问题，张望晨一时之间犹豫不决，明明说的就是华夏语，却这么难理解，实在让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樱桃。”

“哦，樱桃，当季的水果。你们大蒜买到哪个价位。”

“具体的有我们船长来定，可能是7刀左右。”

“7刀？”检查员冷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我嚼得我吃不上你们卖的樱桃了，希望还有其他买的便宜的樱桃。”

张望晨微微一笑，没再说话。

挂在大厅里的钟表嘀嗒嘀嗒地响着，等待检查文件的这段时间竟然如此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拿起那个从近处看起来更为硕大的印章，正当他要用全身的力量把这个印章砸下去，身后的电话响了。检查员用张望晨听不懂的语言说了几句话，看样子是在骂人，随后用胳膊费力地摸到桌面，用力地让屁股底下的旋转椅转动起来，如此笨拙地尝试了几次之后，这个把全身重量都寄托在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椅子上的一坨肥肉，连带挂着这坨肥肉的人，终于共同抓起听筒。

入境大厅里的喧闹声依然没有减弱，就像一只虫子一样在张望晨的耳边环绕，他抬起头，意外发现李芳念提着她自己的行李箱，在远处的出口前等着他，这让他感觉愈发焦躁。一通电话真的很重要吗？他完全可以快速盖完三个章，然后再去接电话，这要不了多长时间。

检查员就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自顾自地对着听筒说起来，张望晨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等待的时间如此无聊，张望晨数起了挂在墙上的钟表让秒针抖动的次数。当他默数到133，检查员挂断电话，仍然用虫子一样的姿势扭了回来，他抬头瞟了一眼张望晨，然后拿起了印章。

咚，咚，咚。

“下一个。”

就这么完事了。

“你为什么拖延了这么久？”

“不是我在拖延，那个检查员接了个电话。”面对李芳念的质问，张望晨把刚才的经历原本地告诉了李芳念，“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不太对劲。”

“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如果专心于电话，是不会在对话的间隙突然转过头去看一个保持沉默的陌生人的。”

“有道理。”

“那么，能让他看向我的事，也许只有有人在电话里提到了我。如果真的是这样……”张望晨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那我们的处境也许会很糟糕。”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没法想象有人会在打给海关入境检查部门的电话里提到某一个从未谋面的游客。除非……”李芳念用手指指向张望晨自己，“你。”

我？

“那个和你及其相似的人把那个东西放在这里，然后离开了，但他交给了谁呢？他会不会在托付这件物品之后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呢？比如，‘只有我自己才能拿走他’之类的警告？”

“但这也只是你的猜想。”

“确实啊，是我的猜想，”她微微一笑，“但是事出偶然，不能不当心，或许我们应该去找一下高启祥，提前安排我们的退路。”

今天的李芳念似乎有点奇怪，特别是在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之后。她往常在谈话中会对任何人抱有敌意，不论何时都带着冷冷的语气，但今天……张望晨觉得她似乎放松下来了。

“在想什么呢？”

“什么？”

“你在想事情，”李芳念揶揄地说，“脸上的神情暴露了你。”

就在这特别的一刻，夕阳终于找到了那个绝佳的角度，突破门框的限制照进了海关的出口大厅，李芳念的侧脸顿时被染上了暮色。金黄的色调，再加上她那微笑的神情，让张望晨的内心不禁悸动起来。这是多么特别的一刻啊，他心想，此情此景之下，他是否应该说些什么呢……？

“让你们久等了。”

高启祥突然从旁边的办公室冲了出来，把他和李芳念都吓了一跳，他探头向二人背后看去，“后面的人都出来了，我们走吧。海关外面就有摆渡车，可以把我们直接从升星港拉到金潮岛的市区。”

“这个市区，指的就是奈文威尔的首都拉美瑞亚吧？”

 

 

 

 

 

 

 

 

 

 

 

 

 

 

 

 

第六十章  云蒸金霞的蓬莱（其二）

 

摆渡公交车缓缓地在沿海的山坡上行驶着，绕过一个山口之后，夕阳便照在了张望晨的脸上，突如其来的阳光让他几乎闭紧了自己的双眼。等到他能够适应这让人炫目的光芒之后，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海水已经退潮，近处正在不断冲击沙滩的这些波浪还能显示出自己的本色，而越是靠近天边，海水越发反射出即将落入深海的太阳的颜色。而在天边，海面已经和落日融为一体，他竟然说不出是太阳沉入了水里，还是海水都成了金箔。

就在夕阳的映照下，一座繁华的城市映入了他的眼帘。这座被本地人成为群岛桂冠的海滨城市和他所熟知的紫泉市有着天壤之别,至少在天际线上有很大的差别。相较于没有太多超过十层的紫泉，拉美瑞亚靠近海边的地方则矗立着数不清的摩天大楼，它们各有各的风格，有些极其方正，高耸入云，有些则颇具海关大楼那样的气息。更让他惊叹的，是整座城市的高楼越靠近市区边缘就越低，不知道这是什么成文的规矩，还是当地的习俗。拉美瑞亚在夕阳的光辉中就像一座金山，不论是混凝土还是玻璃，都自发地闪耀着金光，熠熠生辉。

“这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拉美瑞亚了。”高启祥的声音从前排传来，“这座城市坐落的岛屿是蓬莱群岛的最大岛，在咱那里的名称是‘金潮岛’，这也并不完全归功于景色，毕竟这里还真的出产过黄金。”

“后来呢？”张望晨觉得自己的语气就像充满好奇心的小学生一样，不免让他有点尴尬，不过高启祥并不在乎，仍然有问必答，“后来？后来就和燕国、东国的大多数金矿一样，很快就枯竭了。但是来这里淘金的人太多了，即使没有金子可以开采，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在这里找到了生计，于是金矿周围的镇子成了大聚落，最后就成了眼前的这座城市。喏，马上你们就可以看到拉美瑞亚最重要的地标建筑——德洛莉斯大教堂了。我相信这就是你们要去的地方。”

张望晨听到这里，便再一次从车窗向外望去，果然发现了一座坐落在海边，与城市中心那些方正笔直的钢筋混凝土块完全不同的建筑。它有着高耸如云的尖顶，就像一把指向天空的剑；八道弧形的柱子从钟楼外侧延伸出来，先是向外伸展，紧接着弧线慢慢落下，最终一头扎进教堂下部建筑的房顶。就连这些房顶都不像其他任何房子的顶部，张望晨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屋顶要做成陡峭的形状，同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要把窗子的窗框制成千奇百怪的形态，比起剪纸和窗花简直毫无美感。这座“教堂”在他看来，就像是什么古老的生物把自己化成了水泥，沉睡在城市的一角，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在用自己的触手吸取大地的精华。

城市与城市之间的风情地貌固然不同，但居住在城市里的人都有着类似的生活。看着街边这些样貌和自己别无二致的人说着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却像紫泉市里的人一样提着装满蔬菜的袋子，含着棒棒糖在人行道上蹦蹦跳跳，拄着拐杖慢慢地行走在人潮之中，走下车的张望晨感觉又熟悉又陌生。

这样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当张望晨打开宾馆房间的门时，他的心情已经在十分钟之内糟糕到了极点。并不是说这间房间有什么不好，恰恰相反，它的装潢十分精致：窗户上的卷帘画着优美的图案，深红色的地毯踩上来居然如此舒适，卫生间光洁如新，梳妆台一尘不染，就连因为季节而空闲的壁炉都如此精致，甚至还有……

……一张盖着华丽被子的双人床。

张望晨和李芳念两个人面面相觑，大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欣赏这条繁华街道两旁的风景时，高启祥自作主张地给他们准备了一间双人间。

在接过钥匙，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李芳念几乎抓狂了，她提出要重新订一间，但高启祥委婉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从燕国来的商人往往都住在这条街上的宾馆里，而最近因为是奈文威尔的法定假日，正值旅游旺季，房源有些紧张，我这次连一间单间都没有订到，全部是双人间。如果去其他宾馆，又容易遭致怀疑，出于这次任务的性质，我不建议你们这样做。”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就……”高启祥疑惑地扬起眉毛，“睡在这间房间里就可以了，我看不出这间房有什么毛病，对吧？”

看着高启祥扬长而去的背影，李芳念拉着脸走进了房间，她在房间里走了一圈之后，突然把自己的行李扔在了地上，怒气冲冲地看向张望晨，“双人间难道不是两张床吗？为什么只有一张？”

张望晨连连摆手，“抱歉，但是我也不知道是这样。我睡沙发好了。”

“嗯，好。”李芳念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到床上，看起来还在生闷气。张望晨这辈子还没学过怎么样安慰不高兴的女生，他想了很久，最后一打响指，“我们去吃饭吧？现在已经到饭点了，我去找高启祥，让他给我们推荐一家有特色的餐馆。”

“嗯嗯。”

当他找到高启祥时，高启祥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断地转圈，看到张望晨进来关好门之后，才停下了脚步，“我正准备去找你，我们有麻烦了。港口那边拒绝办理离岸手续，理由是东燕两国的战争形势愈发紧张，港口即将在几天内封闭，不接受来自国外的任何船只进出。”

张望晨的心瞬间沉了下来。如果没有办法坐货船回到龙庭，就算任务完成，也没有办法按照陆星柏的安排让它发挥作用了。“现在，我们还有回去的办法吗？”

“可能有，唯一的希望就是现在还停泊在升星港的，来自我国的客轮，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奈文威尔可能会允许它带着我国的侨民离开。”

张望晨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后面应该怎么办。当务之急就是两件事：其一是找到教皇——也是来到奈文威尔的任务，其二是找到回程的办法。这后一件事上他能帮的忙并不多，而前一件事只有他能够去做，为了节约时间，现在必须分头行动。现在，无论怎么样都必须要放手一搏，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他看向房间里的闹钟，现在的时间是17点50分。“出售船票的地方现在还没有下班吧？”他对着高启祥问道，“我们现在应该马上检查一下升星港还有没有一两天之内返回西海岸的客轮，如果有，就要马上尝试着买票。”

“这个可以办到，我马上派人去港口，如果还有船，那就直接买票。唉……”高启祥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挠挠头，显得有些为难。直到很久之后，张望晨才明白他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樱桃卖不出去，就没有钱可赚；但现在，张望晨只觉得这的确是件棘手的事情，他们毕竟不是在龙庭省，这里人生地不熟，很多事情都需要翻译，肯定没有那么容易。

“你这里还有可以和当地人交流的人吗？我现在就去教堂，尝试着见到教皇。”

“现在吗？”高启祥瞪大眼睛，紧接着摇头，“没有了，我已经派出去一个翻译了，这里还需要留下一个人，以备不时之需。哦，你为什么不去问一下李芳念呢？”

张望晨勉强答应下来，心里却叫苦不迭，依李芳念的脾气，现在如果直接拉她去教堂，而不是去吃饭，恐怕她会直接把自己轰出去。但是兹事体大，不能不说，他最终还是回到房门前，在猫眼靠下的位置轻敲三下。

房间里传来了询问声，这的确是李芳念的声音，他却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至少他可以肯定说的不是“进来”或者“是谁”，也不是相近的词语。他猜想李芳念可能在用群岛语说话，可惜他没办法以同样的形式回答，只能压低声音，“是我，张明晨。”

屋内传来了脚步声，却没有人开门，直到几十秒之后，随着“喀嗒”一声，房门才被轻轻拉开一条缝。张望晨暗自奇怪为什么李芳念没有把门拉开，当他推开门走进房间，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

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李芳念，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她身上的衬衣换成了一件粉红色的短袖，带褶的领口两侧没有布料，露出了白皙的肩膀，而这件衬衫以下则是一件黑色的裙子，恰到好处的长度显得她的小腿格外地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把头发扎成马尾，而是将它散开，自由地披散在身后，长度想必已经垂到腰际。昨天晚上只穿了一件衬衫的身影顿时浮现在张望晨眼前，并且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和现实重合，一时之间，张望晨整个人都怔住了，反身拉上门把手的动作也只完成了一半。

“我可以把你从窗子里扔出去，你信吗？”

张望晨瞬间被拉回了现实，连忙把门轻轻关上，“实在很抱歉。”

“就只有这一句吗？”

“如果我还会说群岛语，我一定不吝惜再诚恳地说一遍。”

李芳念翻了个白眼，虽然看起来余怒未消，但起码能和他好好说话。“怎么样，有听到什么比较好的餐馆吗？”

张望晨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才和高启祥的谈话内容全部转述给李芳念，当她听到港口封闭的消息，也变得焦急起来。“我们应该马上去找教皇，同时让高启祥安排回程的船票。后一件事尤其重要，如果我们拿到了那件东西，却没有办法回到紫泉，不就是白跑了一趟？”

“高启祥已经派人去打听船票的信息了，而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去完成最重要的，也是主要的任务。你会说群岛语，因此我需要你跟我一起行动，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岂敢，我怎么能劳烦您来请我出山呢？”李芳念讥笑着慢慢坐在床上，但她的神色很快又严肃起来，充满威胁的意味。“看起来你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来把实情告诉我了，很好。在我听到关于这次来到奈文威尔的行动的根本理由之前，我是不可能帮你的。这次并不是我在着急，如果你仍然决定要向我隐瞒陆星柏单独告诉你的事，那就轻便吧。”

 

 

 

 

 

 

 

 

 

 

 

 

 

 

 

 

第六十一章  云蒸金霞的蓬莱（其三）

 

张望晨并没有犹豫太久，信息的流动性能为它本身带来额外的价值，李芳念迟早会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是教堂，如果现在就告诉她，想必也无妨。

“教堂。德洛莉斯大教堂。”

“教堂？去那里干什么？”

“去取得张星灿留在这里的东西，”张望晨面不改色地说，“他把龙萃剑留在这里了。”

“难怪呢，”李芳念撇着嘴说道，“果然是只有你才能取得的东西，对吧？那么既然你要取得它，总不能直接去要吧？口说无凭，你身上有什么证据吗？”

张望晨把那两个小信封从行李箱里拿出来，递给李芳念，“证据就是这两封信，但是第二封不能拆开，必须要原封不动地交给教皇。”

“好啊，”李芳念点点头，从第一个信封里取出那份张星灿写给陆星柏的信，翻看两眼便塞了回去，“这还确实是张星灿的字。那么，你取得了龙萃剑之后，打算用它来做什么呢？”

张望晨摇摇头，“说实话，我并不清楚，只能希望回到龙庭之后陆星柏能给我进一步的指示。”

“难怪，你根本就没有见识过龙萃剑的力量，所以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李芳念伸手摘下了脚上的高跟鞋，“出门等我，我们马上去教堂。记着去前台要一份地图。”

这一次，李芳念倒是没有让他等待太久，毕竟她只是把高跟鞋换成了靴子。正在张望晨为如何前往教堂犯难时，李芳念已经径直走到马路边抬起右手，对着马路对面的人比起大拇指。张望晨还以为她在向马路对面的人打招呼，直到一辆黄色的轿车停在面前。

“上车。”

“这是哪儿来的车？”

李芳念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率先坐进了后排，“这就是出租车，怎么，换了颜色就不认识了？”

“确实。”

李芳念简短地朝着司机说了一句话，司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两个人随即交谈起来，看得出来李芳念表现得很坚决。司机无奈地摊手，随即启动了车子。

“怎么了？”

“司机说，一般不会有人去德洛莉斯大教堂，如果需要礼拜的话，拉美瑞亚城区有很多礼拜堂，他可以拉我去。我说我只是要到教堂去，让他正常打表就行。”

出租车驶出了拥挤的街道，一路向海边驶去，最终拐到了拉美瑞亚的沿海公路上。现在的视线远比之前在摆渡公交上要开阔的多，太阳虽然早已落下，天色却仍未完全黑暗下去，滨海的景色在车窗里一览无余。

张望晨向窗外看去，突然望见远处有一个模糊而巨大的建筑物矗立在天边，如果他没记错，这座威严高耸的建筑物应该就是德洛莉斯大教堂。

“你刚才提到一般人不会去大教堂，这是为什么？”

“因为大教堂本身就是梅尔斯教，即海神教的圣堂，加上梅尔斯教是奈文威尔的实际统治者，因此你可以把大教堂看做奈文威尔的皇城——虽然这里没有皇帝，只有教皇和主教，这八个枢机主教负责管理奈文威尔的六座岛屿，教皇负责管理他们。”

“原来如此。说起来，皇宫我也去过一次的，” 张望晨调侃道，“这次就算是第二次了。”

“哦，那你最好希望能像前一次一样全身而退了。”

夜色愈发暗淡，公路旁的灯突然齐刷刷亮起，此时海边似乎也起了雾，透过车窗已经无法看到车灯照射范围以外的东西。司机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什么，但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表示。张望晨看着公路护栏外侧的雾海不禁担心起来，“为什么会起雾呢？”

李芳念耸耸肩，“这也许是很正常的事，不用过于担心。”

车子又这样行驶了几分钟之后，周围的雾渐渐退去，一旁的山坡重新清晰可见。此时张望晨从前车窗里看见了一个高耸的建筑物，仔细观察过后才发现这不过是一座桥。但是作为一座桥，它的高度已经算是非常高了，更不要说桥塔上垂下来的那些钢索，每一根都要比人的腰围更粗，可想而知它们承受着怎样的重量。

“我们要到了。”李芳念坐了起来，“这座桥跨过了席尔瓦河，桥的对面就是大教堂了。”

就在此时，司机突然说了两句话，并且把车子慢慢地停了下来，李芳念和他交谈了一阵之后，便从随身携带的手提包里取出几张纸币交给司机，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张望晨还没打算问，李芳念就拉开左手的车门走了出去，张望晨不明所以，只能下车。“这个司机刚刚说什么？”

他刚刚关上门，司机就向前驶去，在桥头调转车身之后沿着来时的路开走了。李芳念摇摇头，自顾自地整理起自己的头发，“外来的车辆不能开过桥，只能停在这里。我想让他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会多付钱，但是他没有同一，说天色太晚，他要回家了。”

“什么？”张望晨不禁为李芳念担心起来，这一路要是走回去，怎么说也要走一个多小时，以他的耐力应该没什么问题，可李芳念就不一定了。但他转念一想，她毕竟也从国境线的森林里走出来过，也许不应该这么低估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桥面上也渐渐泛起薄雾，不过张望晨并不觉得这能够把他挡在桥的这一侧。他看看身旁的李芳念，“我们走吧？”

“怎么还要问我的？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张望晨深吸一口气，向着这座被刷成红色的桥走去，李芳念就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过了桥塔，走上桥面，缓慢上升的雾气渐渐没过了他们的脚面，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层之上，而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在那些黑暗的角落里，雾气不断地翻腾、变形，就像有什么不可名状的事物要从中现身。张望晨尽力说服自己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他的自我安慰也起到了一定的效果，第二座桥塔已经依稀可见，走过这座桥塔，应该就会看见教堂的围墙或者是大门了。

他不经意间看向身旁，却发现李芳念的神情非常紧张，她不断地左顾右盼，时不时还转身向后看去，像是在提防什么人，当他问起，李芳念的回答却有些奇怪：“我觉得……有人在注视着我们。”

“但是这附近似乎并没有人啊。”

李芳念皱起眉头，“我知道，但是我的感觉不会骗我。或许，窥视我们的也并不是人类。”

“没事，有我在你旁边呢，况且你不是把那玩意带上了吗？”

“或许等一会儿过安检的时候就要被没收了。算啦，继续走吧。”

张望晨点点头，继续向着桥的另一端走去。但走了几步之后，他就停下了脚步，并不是因为他和李芳念有着同样的感觉，而是在远处两个路灯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你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那似乎是什么人举着一盏灯？”

李芳念说得不错，远处的那个光源确实在慢慢地朝这边移动，就像志怪小说里墓地在晚上会出现的鬼火一样。既然说了是人，张望晨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在夜晚提灯夜行，于是便径直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在数十步的距离上，他终于看清了，这的确是一个身穿白色斗篷，戴着遮住了上半张脸的兜帽，提着一盏造型很有奈文威尔风格的油灯的人。还没等他说话，这个人已经用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说话了。

“请问是杰希·伯克兰小姐和张望晨先生吗？”

张望晨心头一惊，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本名？提灯的男人似乎并不在乎张望晨会怎样回答，只见他微微鞠躬，然后侧过身子，“请二位随我来，各位主教已经等候多时了。”说罢，他便转过身，抬脚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去。

张望晨和李芳念对视一眼，显然都不明白为什么张望晨的本名被叫了出来。更让他们吃惊的，是他们都听懂了这个人说的话——没有用群岛语，而是华夏语。

眼下既然已经被知道了行踪，就只能跟着这个人向教堂前进了。

下桥之后，雾气又开始散去，在月光的照耀下，张望晨现在能够看清汐海和她身上翻腾的波浪。他抬起头，教堂的轮廓已经依稀可见，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像海边的一座山峰，这种巍峨险峻的感觉是在远处观看时完全体会不到的，只有身临其境地站在它的脚下，才会感到这座七层的建筑物就像一只即将站起身来的前倾的怪兽，这种压迫感让张望晨一时之间完全无法呼吸，几秒之后才可以喘气。

比起他，李芳念的反应更为剧烈，她的脸色煞白，一直过了很久还气喘吁吁，她费力地抬起手，用手指向教堂，“我现在知道谁在注视着我们了。就在教堂附近，我已经能感受到那些饥渴的目光了。”

“女神的目光是一视同仁的，”提灯的人说道，“如果你能够以虔诚的姿态向她祈祷，那么，你就必不会觉得惶恐。”

此时三人已经来到了教堂外的大门处，张望晨忽然发现不远处的台阶顶端有什么东西闪闪发光，他接着大门处的火炬散发出的光芒看了好几秒，内心深处突然无来由地感受到一种深刻的敬畏之情。

那个闪闪发光的物体，分明是一尊用黄金雕刻的巨型塑像。

下节预告：

“张望晨，你应该忘掉了你的过去了吧？”

“也许你没意识到，但你是在罪恶的海水中出生的天选之子。”

“你们的步枪里是橡皮弹吗？”

张望晨的冒险刚刚开始！下一节：西海的巨像！

大家的阅读和评论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还望各位多多关照~

封面图：

9 of the Best Places to See the Sunset in San Francisco, https://seeker.io/sunset-san-francis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