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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生活无解

2021-04-11 09:23 作者:蝈打的士  | 我要投稿

微剧透,慎入。

 

正文:

昨天买了早上九点二十的票去看《我的姐姐》,八点四十出门,一路连走带跑刚好踩点儿进了电影院,取票耽误了一下,还是晚了一两分钟进场。厅里没多少人,随意坐了过道边的位置。落座的时候一直在大喘气,脸上的汗一层盖一层,身后的一对父子莫名地蹬我椅背,我回头看了一眼,男孩儿安静下来。那孩子看着跟电影里的弟弟差不多大,只是着实烦人。后来看到一半,父子俩又搞起来,父亲把儿子抱在身上说话,不知他们哪个总要蹬到我的椅背,我只好摸黑坐到了前面几排。

我不怪这样扰人雅兴的父子,如果我也跟朋友一起来,或许也会讨论剧情影响到别人。我庆幸我还能躲开清净,只是往前挪几排,那对父子就完全影响不到我,对我,对他们,都好。虽然他俩都是男的,而我是个女的,但这种事显然与男女无关,只是一个简单的选择。

最近的一些新闻着实吵得我头疼,都是些男男女女的问题,包括《我的姐姐》。本来我是冲着肖央和子枫妹妹预定了这部电影,没想到大屏幕上的故事成了“父母离世姐姐要不要养弟弟”的话题,还有父母尚未离世的姐姐被迫养弟弟妹妹而压力太大跳河的社会新闻。

我感觉似乎我看的不是一部电影,而是一场辩论赛,论题就是“父母离世姐姐要不要养弟弟”。如果电影有一天真的变成了这样干瘪的东西,它只是讨论一些深刻的社会问题和至高的伦理道德,而不再反映社会的全貌,不再作为历史中的一面镜子,不再表现人心与个性,不再具有审美的价值,那么,电影也就完蛋了。或许,所有的艺术都要完蛋。

电影不是《圣经》或者法律条文,电影只是拉开人与生活之间的距离使人换一个视角看到自己的生活。很多时候,我都不会以对或者错来评价电影,顶多,我可能会想想如果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如何选择,以及为什么。

选择看电影,一部分原因也是被网上的声音吵得难受,想暂时回避一下。看电影是一种回避,写观影体验也是一种回避。只有远离互联网,生活对于我而言才更加真实。可惜我没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能随时处于回避状态,这时候我真的很感谢有电影存在。尤其是好的电影作品。

《我的姐姐》在我这里是一部好的电影作品,我给8分。在观看的过程中,我感觉影片名称改为“我是姐姐”或许更为恰当一些。个人观点。

“我的姐姐”是站在弟弟的立场上的,影片的很多镜头都是弟弟视角的低机位,也为弟弟设计了许多有趣的细节和有深度的对白,但是,我始终感受不到弟弟作为一个完整形象贯穿全场。他太小了,他对世界知之甚少,他的命运掌控在别人手里。他像一个永恒存在的问题,而不像一个鲜活的生命个体。

姐姐的戏份很重,很多没有对白的动作、场景和面部大特写,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子枫妹妹的演技非常好,但是有模式化的感觉,并不能打动我。有时候我甚至会想:“你们跟思诺抢弟弟,嫌命长吧?”总之,她这个角色也没有撑起电影的灵魂。

对我而言,电影里触及灵魂的点就是姑妈那句“我是姐姐”。“我是姐姐”,对很多做姐姐的人而言,这句话真是要了命了。这就像是一种思想上的自我驯化:我是姐姐,所以我要让着弟弟妹妹,我要优先考虑弟弟妹妹,我要照顾弟弟妹妹,我要保护弟弟妹妹……“我是姐姐”四个字一下子框住了一个人的一生,把人变成了小行星,只能围绕父母和弟弟妹妹去转。姑妈是“我是姐姐”这四个字的活体教材,她为了弟弟放弃了学业,为了照顾弟弟的女儿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把安然(张子枫饰演的角色)养大,拉扯大自己的一双儿女,还要照顾坐轮椅的丈夫。一句“我是姐姐”把姑妈的人生毁得很彻底。

其实,《我的姐姐》并没有局限在“姐姐”身上,导演很有野心地去表现作为“女人”一生要遭遇的一切。影片里所有女性角色,包括只有一句台词的那个舍命保胎的孕妇,都在书写女人的一生。导演似乎在渲染“重男轻女”的气氛,但是,由于男性角色少、分量轻、形象弱,这场有关女人的戏显得十分悲壮,而且缺少悲壮的对象,像是一场独角戏。悲壮的女人和不知所谓的男人。这与女人在社会中的处境非常相似。女人所遭受的伤害或许是很多人,包括很多女人无法理解的。与“女人”奉献的、被毁灭的一生相对应的还有“男人的一生”。虽然大家都是小人物,但是男人天生获得了小人物中的优先权,他们可以在保护中长大,长成废物、流氓、混蛋都无所谓,他总有女人。

事实上,“重男轻女”这种事并不是落后地区的专利,在我国许多经济发达地区和世界上其他发达国家,“重男轻女”正愈演愈烈。在影片中也有体现。安然的男朋友家庭条件不错,算是当地小富,他们对安然的安排就是快点儿结婚生子,除此之外,对她并没有什么别的期待。人并不会因为多读几本书或者拥有更多钱而不重男轻女,只会因不重男轻女而不重男轻女。比如安然的舅舅。舅舅是个沉迷于打牌、不务正业的骗子,然而他却赢得安然的信任。他会欺骗安然,也会护着安然,他为了女儿放弃再婚,他也不会偷看安然洗澡。

“重男轻女”只是小人物无解的生活中极其普通的一个方面。对于小人物而言,生活总是无解的。小人物的生存是赤裸裸的,很直白,欲望、利益、诉求都非常直接,总是不能保留体面。关起门来生活的一家子,总是用言语的刀把对方扎得鲜血淋漓。谁要想假装太平,就永远不要还手,默默承受。如同姑妈一样。姑妈以为自己足够强大,她没垮,她开店养着俩孩子,照顾着瘫痪的丈夫,她还顺手养大了安然。但她强大有个屁用,她没学历找不到好工作,还有个弟弟拖着,只能嫁给一个烂人,这人烂到偷看自己的侄女洗澡。或许不只看,还摸。姑妈的无私奉献不会换来任何人的感动,反倒像是推动悲剧继续向前的助力。

《我的姐姐》不仅表现了女人一生的悲剧,对于女性群体也有一些善意,这在影视作品里真挺难得。首先,姑妈得知姑父偷看安然洗澡后在痛苦中醒悟过来,她让安然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其次,对安然出言不逊的后台很硬的女医生在安然离开的时候表现出愧疚。最重要的是,安然没有为爱情放弃考研,而是为考研放弃了爱情。我在现实中看到了许多为了爱情放弃事业的女生的悲剧。她们不是傻,只是觉得自己别无选择,或者觉得事业不重要。等到日子难过的时候,她们没有能力改善生活,只能认命。

另外,安然的弟弟安子恒这个角色并没有特别强调其“弟弟”的身份,而是一直在表现他作为一个孩子的心思和智慧。安子恒非常可爱、懂事、聪明、体贴,这就让安然抚养这个弟弟变得更合理。他们跟现实中的姐弟并不一样,只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他们只要互相喜欢就可以生活在一起,这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简单、纯粹。因此,在观影的过程中我也很少去考虑姐姐要不要养弟弟的问题,而是有这样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要不要养他?

养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在我们老家并不是多么值得讨论的问题,最多就是怎么养的问题。我同辈的兄弟姐妹中,就有一个捡来的弃婴,和一个父母意外去世的孤儿。当我家的长辈们承担起养育他们的责任时,年纪也并不比安然大。更牛的是,他们把孩子养大并不图什么,为了养孩子他们进城收废品、做生意、跑长途,当孩子长大成人,远走他方工作,他们就像是完成了什么任务,回家务农,每天晒太阳、打牌、看戏,过起自己的生活。在小人物的世界里,确实有很多无解的问题,但是生活还会继续,因此,我们没有时间去考虑正确与否、是否合理,甚至是否会损害自己的利益,有时候,人的无私奉献和伟大不过是随波逐流、逆来顺受成为习惯。在城市里我也见过这样的例子,收养弃婴,当成亲生的来养,并不图什么。这样一想,这个世界上似乎总是有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无家可归的孩子”似乎也是小人物的世界里无解的难题。在大人物的世界里,是不是就没有“无家可归的孩子”?

我以为《我的姐姐》是开放式的结局,虽然安然带走了弟弟,但并不代表她要放弃学业和自己的人生。未来的路到底怎样走,有着无限的可能,即使安然做出了和姑妈一样的选择,她并不只有姑妈那一条路可走。安然对弟弟的接纳并不是因为“我是姐姐”这样的精神枷锁,只是因为她喜欢这个孩子。未来的路,不是安然带着安子恒走,而是姐弟俩一起走。在无解的生活面前,人总能活出一种解法,所以我不去设想姐弟俩未来的生活。

我身边有很多姐姐,我自己也是一个姐姐。“我是姐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确实,从出生那天起我就是姐姐。我也问过爸妈,如果他们第三胎生的还是女孩儿,还会继续要孩子么?我妈说不会,我不信,不过生了受累的也不是我,由着他们去吧。而且我也发现了,我妈是真的想生孩子,就如同我完全不想生孩子,那种感觉是一样坚定而强烈的,只是朝向了两个方向。我身边的同龄人也有想生孩子和不想生孩子的,想生孩子的即使身体情况不允许依然会冒险,不想生孩子的即使身体十分健康、不缺钱也不会要孩子。当我在现实生活中看到许许多多的人,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永远是不能框住人的,每个人都活出了自己的样子,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人与人之间并不能相互理解,甚至过程和结果有时都是毫不干系的两件事。“我是姐姐”在生活中也有很多解读,它只是一句话的开头,而且仅仅是一个开头。

这是一个讲述小人物故事的电影,很写实,除了重男轻女,还有熟人性骚扰、医闹、酒驾肇事逃逸、以权谋私、计划生育和开放二胎。这就是真实的生活,充满问题的生活。我们活着的每一天,一天都躲不掉。生活中的问题太多了,而个人的力量看起来又那么小,似乎什么都做不到。然而,如果没有一个人去改变,社会只会这样继续运转下去,社会是每一个人微小的选择构成的巨大信念。包括“重男轻女”也是一样,每个人的微小倾向,社会的天平就歪了。

昨天还有一则让人心酸的新闻,杭州一家互联网公司宣布执行双休,员工欢呼庆祝,并且表示会更加努力地工作(报答公司)。这和《我的姐姐》似乎没有关系,但是,你们不觉得这都在说明社会的进步让人更容易被麻痹和奴役了么?在双休的新闻相关评论中,单休甚至无休都没有被批判,只要工资到位,要命也给。其实我是想多了,我无法体会这些有钱人的烦恼,他们思考的问题是孩子快上学了该在哪个地方买学区房,而我只需要努力活着就好了。

离开影院的时候,我特意回头找了一下那对扰人的父子,影院里一片漆黑,我只看到许多影子走向一片光。就好像许多人,分明知道生活无解,仍义无反顾。

电影结束了,该面对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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