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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回响》第三十三章 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 (卡班哈vs天使,泽丰的结局)

2023-01-12 17:53 作者:寒灯独夜人  | 我要投稿

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

 

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通过天使们的死亡获得了形体和实质。他们的血肉化为它的血肉,他们的装甲化为它的装甲。血肉与陶钢在转化时变得扭曲晦暗,可构成它的一切确实都来自血天使的尸体。在这片修罗场中,天使们的尸体取之不尽。

 

只有一对武器是从虚空中拽出来的。它伸手一抓,一条鞭子与一把斧头便赫然出现在它手中。前者看上去干枯粗糙,后者却反射着被毒害的日光。

 

怯懦之神(the Craven God)的意志之盾阻挡了恶魔及其同族进入圣所,但那个半是凡人的傀儡(the half-mortal puppet )在网道中的工作也接近成功。为此,被称作马格努斯的那个东西被升华也不是不可忍受的了。不是称赞,也谈不上信任,只是可堪忍受罢了。

 

带有金色纹理的大理石台阶逐级而上,一路通向德尔婓拱门(Delphic Archway)。恶魔在台阶上踏出第一步,同时发出一声吼叫,向那些更加弱小的同类们昭示了自己的到来。这一声在过去本该是摧烈岩石,满含骄傲的咆哮,如今却兽性得多,它得使劲抻着喉咙才能发出这么一声来。恶魔已经学会了谦卑,它别无选择。

 

那些弱小的同族纷纷逃开,尽管怯懦之神的光环近来已经被削弱,它们与现实的联系仍然十分脆弱。在它们上方,灾厄能感觉到被升华的凡躯之一——红沙之主——还在猛烈击打着伪神所做抵抗的最后残余。随便他。灾厄不需要这种半是凡人的冒牌货的帮助。恶魔所过之处,大理石腐化成花岗岩,金色的花纹脉络也在超自然的魔法下化作血液。

 

当它走过时,有些凡人在旁边高叫着表达崇拜之情。在过去,这些话语可能会让恶魔感到有趣,而在更久远的显化时,甚至还能让它沾沾自喜。可现在恶魔只是随手将他们全部屠杀,以防他们的祈祷中带有嘲弄之意。

 

在这里显化需要极大的意志力,恶魔的皮肤上仍旧蒸腾着以太蒸汽。在它身后,又有一群恶魔自亚空间的鲜血胞衣中诞出,骑乘着自战神领域中锻造而生的黄铜犀牛而来。

 

它伸展一下翅膀,感觉肌肉在抻拉时吱嘎作响。响声让恶魔感到有些陌生和紧张,这是自然的:这次的显化的肉身还从没有飞过。上一次显现在物质领域时,它在那个夜晚丢了一只翅膀,品尝到了耻辱的滋味。

 

它又吼了一声,像野兽一样响亮,也像野兽一样暗哑,如同捕食者发出的警告嚎叫。恶魔斧子一扫,身旁三座雕像应声而碎。这个满怀怨恨的动作虽并无必要,却蕴含着喜悦的种子。这就是怯懦之神的圣所了,一切都将在这里终结。而在终结到来之前,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将在此处痛饮鲜血。

 

城防上还有不少天使幸存了下来,他们结成不断缩小的阵列,对抗着足以将天空染黑的无数恶魔。皇宫天梯上的人类和天使们已经准备好流血了。而在另一边,被赋于金属身躯的虚假神明们正彼此交战,这些凡人造物被称作泰坦。

 

好一个狩猎场。

 

升腾着蒸汽的皮肤上感受到现实的冰冷,恶魔不禁打个冷战,转而望向德尔婓拱门处那扇死死咬合的闸门。只需将湿漉漉的新生翅膀拍打个十几下,恶魔就能穿过城墙——只是它的翅膀仍旧孱弱萎缩,发育不足,翼膜也薄得很,需要有东西像生物体内的血液一样泵入它的血管。它需要通过屠杀来取回它先前的力量。

 

战神想让第九军团流血。他派出他受辱的勇士来完成这个任务,而它将在狩猎的尽头迎来救赎。

 

救赎,这就是恶魔最想要的东西。

 

 

 

链锯拳从她的内脏中滑出时,军阀级泰坦欧泊罗莎(Oberosa)不由得摇晃了起来。机械残骸从她被掏空的上层构造中如雨般落下,砸到她脚边战帅的步兵头上。她要死了,欧泊罗莎很清楚,在垂死之际,她的机组成员仍保持着对她的操控。将她劈开的两台掠夺者泰坦向后退去,以防她用仅存手臂上的动力拳挥出最后一击,可机组成员们已经无法汇聚足够的动能来完成这个动作了。

 

她将反应堆的力量全部泄出,拼尽最后一点动力挣扎着转身,终于在机魂的灯光熄灭前向德尔婓拱门踏出三步。这座军阀级泰坦以近似人类的软弱姿态缓缓倒下,她的双膝先砸到地上,接着是腰部。杀害她的两台泰坦围绕着她,向她逐渐冷却的钢铁尸身上倾吐着火焰,可她反应堆已经泄干了能量,怎么烧也没有爆炸。欧泊罗莎倒在了路的尽头,这就足够了。她的尸身砸在闸门前的叛徒步兵身上,用小山般的死亡金属堵住了通道。她倒在此处,如同其他火蜂军团的成员一样:忠诚至死,死而后已。

 

灰烬之狼的战犬们接管了此处,取代了这两台在通讯中尖叫个不停的掠夺者。兴达拉(Hindarah)也是其中之一,六架泰坦将鱼叉射出,随后用尽全力开始拖动残骸。

 

城墙上残存的火炮将火力集中到泰坦和靠近拱门的军队身上。而在城墙被战帅的叛军占据的那些区域,叛徒军团的战士们在那些给城墙防卫炮火输送弹药的自动装填机上放置炸药,或是干脆用死者的尸体来堵塞这些机器。

 

卡班哈用燃烧的双眼望着这一切。凡人的绝望与拼死挣扎不过无用之功。他拍打着翅膀飞过一座战犬泰坦,对方那饱受摧残的虚空盾嗡嗡作响,卡班哈一时被这声响激怒了。

 

灾厄向闸门冲去,他的身体化为一团火光,也不管俯冲时烧毁了什么,径直在路上破出一条通路。他的斧子不受凡俗物理规律的束缚,它不切开金属,它撕裂的是现实。卡班哈将砍出的口子扯得更大,然后爬了进去。战帅的步兵紧随其后,有的尖叫,有的祈祷,还有的放声大笑。真是群可鄙可怜的小东西。这些人还以为卡班哈做这些是为了他们。既有此想,他们也就迎来了相匹配的结果。

 

灾厄冲过第一道闸门,来到德尔婓要塞下的拱门处,上面的自动防御工事立刻用一百道杀人洞的火力冲刷了他。在被遗忘的过去,城堡会修建一种防御工事,从类似这样的开口中往下倒热沙和滚油。而在此处,重型火炮和爆燃重炮释放了它们的怒火,将灾厄身后的步兵尽数歼灭。恶魔对此毫不在意,它已经正忙着穿过第三道闸门了。

 

恶魔没有佩戴通讯设备,所以不知道军团战士们的打算。他们恳求灾厄帮忙把闸门打开得大一点,好让坦克和泰坦能够通过,可惜这些请求从没传达到他的耳朵里。其实就算他听到了,凡人是要有多疯才会觉得卡班哈会帮他们干活儿?就让他们在城墙外流血吧,如果他们没法把自个儿弄进来,那也是活该。血神不在乎血从何处而流。不管是他们的还是他们敌人的,反正都是一样。

 

爆燃光束从上方擦过灾厄由灵质构成的血肉,使他皮肤上的血汗如钷燃料一样燃烧。可恶魔仍旧没有放慢脚步,他对屏障另一边的鲜血的渴求从未动摇。他扒开扭曲的金属,扭动着从层层闸门中钻出一条路,嗓子里又发出一声吼叫。一度曾统治古老地球的原始陆地,如今早已灭绝的霸王蜥蜴(tyrant lizards)的吼声也不过如此了。

 

他进来了。

 

眼前是一条大理石大道,挤满了上万名正相互交战的凡人,而在路的尽头就是那扇大门。恶魔眺望着敞开的大门,看到许多弱小凡人正往里面逃去,打算蜷缩在怯懦之神的圣所里,立时感觉到了来自他神明的怒火和渴望。

 

但在圣所前方,还有上千名天使在拥挤的人潮中战斗,他已承诺要将他们的鲜血奉献给战争之神。

 

他们现在开始将枪口转向恶魔了。一些人从皇宫天梯上下来,准备应战这个最新、最大的威胁。另一些在城墙上的人从恶魔背后向它倾泻炮火。恶魔能感觉到小号的泰坦和坦克们正加倍努力地试图突破拱门,还有向下方奔来的血天使们那正义、狂热的灵魂。

 

恶魔在空中再一次号叫起来,这一次它听见自己的声音中终于有了感情。那声音中有愤怒、有决心,但更重要的是还有快乐。救赎终于降临在了他身上。

 

让我们开始吧。

 

 

 

奥莱恩(Orion)已经死去很久,久到他已经不再记得活着的感觉了。他在寒冷中呆的太久,也已不再记得什么是温暖。

 

即使死人也会疲劳。奥莱恩就是一个例证。疲惫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认知上的东西,而不是身体的感觉,可这并不能阻止他残存的肉体传来阵阵酸痛。一台被激活的无畏在没有维护的情况下最多能运行几周。而奥莱恩已经在没有维护的情况下醒着战斗了四个月。他悬浮在羊水箱冰冷浑浊、亟待冲洗和清洁的液体中,感觉有一些颗粒和有机物碎片贴上了自己的皮肤。他还能感觉到几处的静脉输送管有堵塞。埋葬他的钢铁外壳已经出现了数周的指令滞后,要么是它已经无法对他的精神脉冲进行快速反应,要么就是他由于过度疲惫,已经无法建立清晰的认知链接。无论原因为何,结果都是一样的。尸体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他正在被自身污秽所产出的毒素慢慢毒死。

 

然而他的兄弟们看不到这些。他们聚集在闸门靠近天梯的一侧,从地面上守卫着德尔婓拱门。他的兄弟们只看到这台蔑视者无畏一只脚踏在叛徒如山的尸堆上,用它的凯瑞斯突击炮(Kheres assault cannon)将无生者纷纷轰成碎屑。他们还能听到他通过机器发出的响亮战吼,尽管那人工合成音色只能让人勉强联想起奥莱恩曾经的声音。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的游魂正如胎儿般蜷缩在它肮脏的液体里,在思想被转化为行动和话语时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在肮脏冰冷的虚假子宫中,他虽身处兄弟们之间,却又与他们彼此分离。

 

尸体抽搐了一下。它的嘴唇在动。

 

“为了天使和帝皇!”无畏喊道。他转身,用突击炮扫射,枪口喷发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装甲。只有二百多名血天使还在战斗,他们组成一个不断缩小的圈子以对抗涌来的无生者。无畏用他的隆隆炮火击穿恶魔们腐败的血肉,将他们砍倒、炸烂、撕成碎片。

 

不管圣所内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是越来越糟了。从墙后倾泻而来的无生者有所变化,不仅力量变强,体格也变大了。如今就连稍稍掌握现状也变得不可能。有什么东西从上方投下阴影,划破头顶的空气。大地震颤,有时甚至让守军站立不稳。难以名状甚至让人难以直视的生物现身又消失,然后再重现,于各处与守军交战,大肆杀戮……守军有时也能消灭他们,但效率还远远不够。每隔几秒就会有一把利刃撞上他的外壳。这些带着利刃的恶魔多数被他身旁的战士们所消灭,可随着战事不断进行,他越来越需要自己调转枪口将它们轰开,或是用巨足将恶魔们踩死了。

 

在他曾经的手所在的位置传来一阵抽痛,反馈脉冲传至尸体的脑海。无畏一步步向后退去,跋涉过满地的死尸,走到血天使围成的圈子的中心。一群仆役和机仆仍坚守在军团的防御圈内。

 

尸体抽搐了一下。它的嘴唇动了动。

“重装。”战争机器命令道。他单膝跪地,磨损的关节发出吱嘎的一声以示抗议。

 

他们把弹药朝他拖来,开始着手进行装填。空空如也的弹匣被卸下时,有一瞬间摆脱重负和毫无防备的感觉,随即新的弹药就开始装填,带来让人安心的重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通过受损的听觉接收器,他能听见兄弟们奋战和死去的声音不断回响,时间变得难以忍受地漫长。由于传感器已经失灵,所有声音经过厚重外壳和羊水传来后都像幽灵一样模糊不清。

 

一个奴仆用拳头猛敲他的装甲。尸体抽搐一下。无畏站了起来。

 

奥莱恩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不朽的存在。泰坦的机组成员曾经给他讲过驾驶神机时与泰坦化为一体的感受,还有他们如何将泰坦上层巨大的金属建筑视为自己的血肉。奥莱恩从没在自己的外壳上感受到这样的联系。他只是冰冷棺椁里的一具尸体。凯瑞斯突击炮不是他的手臂,这具外壳也不是他的身体。从外壳的通讯系统传出的是他的情感被转化后形成的话语,准确但不够完美。他对这个世界的体验不再包括触感。他是作为战争机器核心的活死人,他让它杀戮,它就杀戮。

 

尸体抽搐了一下。它的嘴唇动了动。

 

“吾等是天使之怒!”无畏通过通讯器咆哮道,“吾等是叛徒之死!”他大步向前,顶上正在后缩的外侧防线。两侧突击炮交替开火,发热的枪身砰砰作响。炮管也在后坐力下颤动着,无生者们随之化为碎屑。

 

阵线突然被打破了。无生者切入防卫圈,领头的恶魔甚至冲到了仆役和机仆中间。奥莱恩急转身,举炮这几只恶魔打成了肉沫。他阔步向前,无视了身周的锋刃,用钢铁巨足将地上的残尸进一步碾压成以太烂泥,溅出的污秽染黑了他红色的装甲外壳。

 

地面再一次晃动起来,这次震动太过剧烈,把他关节里的补偿器都震得卡住了。尸体在昏暗的羊水中挣扎着,嘴唇开开合合,努力想从精神平视显示器(mental heads-up display)中分辨出任何东西。他能够看到(或者说感受到)四处都是敌人,多得根本打不过来,已经开始向他的外壳涌来。皇宫天梯的每一次震颤似乎都孕育了更多这种东西。

 

兄弟们,他想着。兄弟们,到我这里来。这些话卡在了他的思维和通讯器之间,因而只传出了一声怒吼。

 

他们还是来了,几名血天使将他外壳上的畜生砍了下来,让他得以重新稳住自己。感激之情涌上心头,那是他这些日子以来感受过的最强烈的感情。

 

“我很感激,”无畏代替他说了出来,但他没有喘息的机会。在这具外壳将他最后一个袭击者甩出去的同时,他就在转向下一个目标了。

 

不可避免的是,随着每失去一条生命,他们的防卫圈也在不断缩小。而在他们紧缩在自己的武器和弹药储备旁战斗时,通讯系统也响个不停,其他队伍战斗并战死的报告如同一条小溪般不断传来。

 

奥莱恩的感知穿过层层闸门,到达墙外火蜂泰坦军团的战线处。融合了图像镜头、回声定位和鸟卜仪扫描脉冲系统的多层视觉平视显示器将信息传达到他的心灵之眼,每当一个泰坦倒在废土上时,它就会爆发出一股信息流。

 

当什么东西从闸门的另一边冲过来时,信息流闪烁得空前猛烈。某种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正一路凿穿阻碍奔来,它的皮肤上燃烧着超自然的火光。

 

奥莱恩曾在西格纳斯主星上作战。参与那场战役时,他已经死去将近一个世纪了。他被葬在棺材里,只在需要战斗时才偶尔醒来。当军团第一次得知荷鲁斯叛乱的悲哀真相时,他就在西格纳斯主星的地面上。

 

因此,当一道道闸门被斧子凿穿时,他立刻认出了飞来的恶魔究竟是谁。这个名字伴随着震惊、警告与蔑视在通讯系统中回响着,从上百名战士的口中被道出。

 

“卡班哈,”无畏的通讯器道出了奥莱恩无法说出口的想法。尸体抽搐了一下。战争机器举起炮管,开始开火。

 

他是第一个阵亡于恶魔斧下的血天使。恶魔的斧头击中了他,其力道砸穿了外壳,令无畏擦着皇宫天梯的地面斜飞了出去。无畏最终在天梯上停了下来,它外壳上破了个大洞,一股股机油和人造羊水流个不停,棺材里的尸体从中逐渐显露了出来。没有了维生系统的支持,这具破损棺材里的残尸只能无助地扭动着,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感觉仿佛被强酸泼洒。

 

奥莱恩花了将近一分钟才真正死去。近一个世纪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望向天空,在他不再习惯呼吸的空气中窒息。从技术上讲,他的死亡该归类为死产,因为他是在分娩过程中被人造棺材子宫抛弃,死在半道上的。这就是帝国科技的奇迹。

 

恶魔吸收了他终结的每一条生命。灵魂在他的头上盘旋,形成了一顶他的同族能看到的光环,一顶会引发它们嫉妒的王冠。他挥动斧头收割着天使们的性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随着力量的恢复而愈发充盈。

 

血天使的英魂也一并涌入,他们的灵魂逐渐重组为他的一部分。随着他们的存在不断消融,灾厄能感觉到他们的记忆逐渐填满了他本质中的空虚。他想起了他从未参与过的对抗异形的战争,回忆起自己从未获得过的荣耀。来自血天使的正义怒火令他面色发红,甚至有些肿胀。就在现实世界的几年前,这支军团曾目睹他被杀的模样;如今,卡班哈一步步地向他们报了仇。他渴望吞食他们的生命以滋养他的狂热。他也需要增强自己的力量才能夺下永恒之门。

 

他将天使们握在手中捏碎,挤压身体直到有肉浆从破碎的陶钢间流出。他用蹄子践踏那些倒下的伤员——他们在生命的最后几秒中还指望用手中的爆弹枪杀死他。卡班哈每走一步都有血天使丧命,而他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吞吃灵魂。如果有血天使愚蠢地胆敢上前与他战斗,卡班哈随后便会将残肢或者整个儿的血天使囫囵吞下。有几个聪明些的退到后面,恶魔的鞭子一甩便将他们都卷了过来,随即用爪子一把抓住。

 

他的双翅变得更厚实强壮,爪子也更加坚硬,不再像开始那样有种一抓就要断的感觉了。他舔舐着手掌和指尖的血液,品味着他刚刚杀死的战士那最后的绝望。那个凡人的名字是阿曼德(Armand)。六十年英勇的服役生涯,不仅奉献给了人类那无知的帝国,也同所有战士一样,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服务了血神。

 

他们怎么能不明白呢?每一滴流淌的鲜血都喂给了战争之父。而在这里,他们只需抬头瞧上一瞧,看看那纵横在沸腾的天幕中的脸孔和牙齿便该明白了。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喂养了诸神。就算他们赢了,他们也会输。

 

 

 

后来,人们会讲起有关帝国圣所之战的传说。这些故事往往真假参半,以一种令人不安的方式混杂了真实和谎言。

 

泽丰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在那时,所有第九军团血脉所拥有的就只剩对父亲的回忆。他听着别人讲述大天使背对着永恒之门战斗的故事,心里很清楚哪些部分是真实的,哪些部分出于理想主义被加油添醋过,又或是演讲者为了讲话的目的而稍做修改……不管故事如何,他都很少会开口表示同意或否定。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耐心地听着,然后将这些最新的描述和误解全都收到记忆里。等时间一到,他就会回到他在“永不屈服”号战舰上【1】的静滞墓穴(stasis-crypt)中去。

 

静滞状态下的眠者本不该做梦,可在战后的许多年里,泽丰却总是做梦。梦境中,他听到的那些传说会和他真实的记忆混淆,化为一个个在现实和幻想的边界上起舞的故事。等他一起床,他就能将这些不受欢迎的梦之回响抛到脑后——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变得越来越困难。

 

只有在一种情况下泽丰会出声表示否定,那就是当他们讲到圣吉列斯在等的时候。他总是听到这种描述,前后还往往承接着“大天使孤身一人对抗战帅大军”的各种传说——听着倒是很辉煌,就是不大可能,多少沾点离谱。在这种时候,泽丰就会用他温柔的语气说道,讲故事的人说错了。

 

他会将身子微向前倾,身上黑色的装甲发出低沉的嗡鸣。他会说,大天使才没有背朝着永恒之门,眼睁睁看着第九军团的灾厄沿着皇宫天梯一路杀上来,只是站在那里等呢。

 

于是,讲述者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听众,他们渴望知道一个曾亲身在大天使身旁战斗的人目睹到了什么。如果在场还有人像他一样了解真相,他就会把讲述的权力让给其他人。只有在最少见的情况下,泽丰才会自己讲述这段故事。

 

然后,听众们会问,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泽丰就告诉了他们。

 

“决斗进行的很快。很多老故事的说法是对的。人魔之间的战斗只交手了五回合。但你说的那个生物不是为了我们的父亲而来的。他被冠以的名字不是大天使的灾厄,他是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他是冲着我们来的。”

 

 

 

泽丰向后退去,将打空了的手枪扔到一边,从一位倒下的兄弟手中捡起了一把爆弹枪。他冒险回头望了一眼,看见阿坎·兰德夹在一股撤退的伤兵中,正一瘸一拐地走回圣所。泽丰转回头来,向撤退中的兄弟们的头上方开火,以切断紧随其后的吞世者的浪潮。

 

数百名血天使守卫着永恒之门外的路障,引导幸存者进入圣所。一个声音在通讯器中交叠响起,圣所内外,人们在播报着同一个名字,一个泽丰曾在西格纳斯主星事件的档案记录中见过的名字。他当时不在那里。他当时还在泰拉,经历他作为残废的流放生活。档案中的图像数据很少,由于以太干扰而模糊不清。长着翅膀的轮廓,重复响起的威胁式咆哮,还有巨大翅膀拍打的声音。如此这般碎片化的信息,随后构成了传说。

 

尽管如此,当它沿着天梯一路杀上来时,泽丰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恶魔。他狩猎着与他交战的血天使,将他们都化作了斧下亡魂。凡人试图从它身旁逃开,恶魔竟也无视了他们,随后他们便被恶魔身后那些嚎叫的畜生扑倒。

 

禁军们要求关闭永恒之门,泽丰既没听从也没反对。他听见戴克里先的声音也在要求关闭大门的声音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网道之中,和兰德、戴克里先还有其他禁军一起对抗从马格努斯的愚行中涌出的无生者。

 

“不。”大天使在他身边说道。圣吉列斯举剑空挥,将剑身上恶魔的鲜血甩掉。他并非在对泽丰说话,而是在对每一个能听到的血天使和禁军说话。“尽你们所能让大门保持开启。我来对付它。”

 

带着这一承诺,圣吉列斯向天空飞去。

 

在他的齿间,陶钢装甲被压皱、咬碎,嚼烂,直至被他一口口吞下。第九军团的肉香为每一口带着陶钢碎块的血肉增添了风味。每一起死亡都抹杀掉了无数可能的道路:一个无法在未来成为领袖的战士;一个不再有机会杀害诸神子嗣的军团士兵;一位永远无法成为英雄的军官。他们夭折凋零的命运无形中也是对诸神的奉献,可卡班哈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他所收集的灵魂,还有泼洒的天使之血,都是恶魔用来赎罪的货币。

 

四神的王庭从古代人类贵族那里吸纳了不少东西。西格纳斯主星的事情发生后,卡班哈鲜血淋漓地爬回了颅骨王座,准备好接收战神的嘲笑。他已经做好打算,在挨骂的时候要留心观察谁在它们造物主的阴影里笑得最大声。等耻辱的时刻过去,他就把它们的名字记在自己复仇的名单里,每一声讥讽和幸灾乐祸都将成为他报复的动力。

 

可卡班哈却没准备好面对战神的嫌恶。鲜血之主没有像王庭里那群低等生物那样嘲笑他,也没有像当初处置无翼的流放者斯卡布兰德那样,因它对血神举起斧头的愚蠢罪行而愤怒地责罚他。身披符文铠甲,如铁链缠绕的天空一般高的恐虐本尊注视着他落败的冠军,这个将失败的恶臭带进亚空间最深处神圣领域的大魔。

 

没有惩罚。没有嘲笑。卡班哈残破的身躯匍匐于地,感觉到他之前手下的目光盯在身上,好像害虫乱爬般作痒。在化为千种野兽与怪物形象的庭臣面前,血神弹指一挥,便将他落败的勇士赶了出去。

 

现实在他周围融化了。等它再次成形时,他已经远离了黄铜之主的王庭。

 

曾经维持他的存在形态,很大程度上已成为他身份的怒火已经冷却了下来,重燃得十分缓慢。为了躲避他曾经的手下,卡班哈躲藏在血神领域最边远的区域,阴影和无形之亚空间交汇的边缘地带。在不成形的荒原上,他靠吞噬那些横死的可悲灵魂活了下来。没有血神的宠爱,他无法重塑自己。他没了武器,装甲破裂,连翅膀也残破不全,无法飞翔。在躲避同族的过程中,他逐渐领悟到一种扭曲的动物本能。

 

有时他们会狩猎他。一群又一群的恶魔在未成形的荒原上肆意扫荡,他曾经的同僚指挥驱策着他们。卡班哈蜷缩在被遗忘的神庙城市的记忆废墟中,因它们对自己的追猎而畏缩着,品尝到了谦卑的滋味。由此而来的是一种新武器,一种他只知运用愤恨的力量时从未正视过的武器。卡班哈学会了狡猾。

 

他反过来狩猎起追逐他的人。一开始,他还只是在死亡文明的记忆中穿梭,寻找同族中那些最弱小的存在。于他而言,狩猎这些低等存在宛如人类为了一根骨头与狗争食,可西格纳斯主星上被杀的经历让他如此虚弱,一只秃鹫所食的份量都能帮他逐渐恢复。

 

无法计数的时间匆匆流逝。在这个领域里,时间只是由那些无法理解它的生物所讲述的一个故事。卡班哈终于恢复了些许力量,还将猎物们掉落的武器收集了起来,这些点滴的积累逐渐成为他存在的全部。

 

他独自踏上了回到其造物主王庭的漫长旅途,一路小心游走在恐虐饱受战争摧残的领域中的那些边境与阴暗之地。当他终于站到他曾经以冠军的身份侍奉的颅座前时,卡班哈曾经的手下和同侪们——如今他们中许多都比他强大了——发出了阵阵奚落和恐吓。那天他所穿的盔甲还是从被他杀死的恶魔身上扒下勉强拼凑成的。尽管杀死这些恶魔多少也算一种胜利,卡班哈还是将自己从这些恶魔处夺来的武器和颅骨都扔了。他不是作为失败者爬回颅座的,他是以猎人的身份,胸怀谦卑之情回来的。

 

恶魔没有期盼恐虐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没有苦苦哀求。他向恐虐要求了一次机会。

 

“我咽下了失败的苦果,品尝到了它苦涩的滋味。让我为自己赎罪吧,不然就原地毁灭我,因我已吃下了足以持续到永恒的耻辱。”

 

血神听了他的话,便像凡人国王对他们冠军骑士们所做的那样,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

 

五百个灵魂。

 

“五百个来自那曾经令你蒙羞的血脉的灵魂。”

 

这都不算是个考验。他可以在一天之内完成,甚至只需一个小时,只要他力量恢复得够快的话。希望开始在恶魔的心中燃起。

 

“五百个灵魂,”战争之神接着说道,“来自让你蒙羞的血脉,你要在血之天使(the Angel of Blood)面前将其收获。”

 

恶魔吞吃他们的尸体,痛饮他们的鲜血,从他们的生命中汲取人生的经历,借由他们的死亡收获力量。没过多久,甚至血天使也开始逃跑——他们要么向着大门撤退,要么爬进主战坦克,妄图找到什么反击的方法。太慢了,实在太慢了。卡班哈已成为战争的化身。他向逃跑的人纵身扑去,或是挥鞭抽打他们。留在原地的人则化为一具具死尸。

 

他听见血天使们呼唤着他们的基因之祖,他们克制的恐慌转化为甜美的音色。这些伪装成不朽存在的超人类一声声祈求着天使之主的援助。卡班哈将他们砍翻在地,当血天使的灵魂融入他的存在时,他们的痛苦因夹杂其中的绝望而增添了风味。

 

这个恶魔并不像凡人那样给杀害的生命计数,他就是知道。他能感觉到众多灵魂在他本质中留下的痕迹,每一个从肉体中撕扯出来,任由亚空间撷取的灵魂如今都化作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恶魔从不停歇,从不放慢脚步,他的力量越发膨胀起来。猎物若是撤退,他便追上;他用鞭子抽倒他们,用斧子劈裂地面,将怒火倾泻于地的同时吞噬着其上天使们的生命。从显现到现在不过数分钟的时间,恶魔就已经接近了。他能感受到他的造物主正从上方注视着他,还有许多嗜血的同族那狂热、嫉恨的目光。

 

天使在他面前缓缓降落,双翼以威慑的姿态展开,仿佛一件艺术品。他虽面容憔悴,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平静。倘若他那美丽的双目中没有燃烧着仇恨的火光,这种平静倒足以让人信以为真。然而卡班哈已经对原体完美的伪装免疫了——他很清楚对手的血液中流淌着对失败的恐惧,也曾吸入过天使的恨意。

 

天使与卡班哈的出现仿佛有吸力一般,一场战斗立时围绕他们而打响。奔向恶魔领主的血天使被恐虐的红皮子嗣们砍碎拖走,而蠢到冲向天使的恶魔也纷纷被环绕着原体的阿斯塔特方阵所摧毁。

 

“恶魔,”圣吉列斯的语调温柔得几乎难以置信,“你就如此渴望再死一次吗?”

 

而在恶魔的眼中,在世间众多生命力量的污点和即将奔涌的鲜血之间,天使看上去已然不堪重负。他可以闻见疲惫的气味在天使流淌汗水的皮肤上燃烧升腾。卡班哈笑了,他那种不安的感觉消散了。舌头从卡班哈张开的大口中伸了出来,在黑曜石一般的牙齿上舔来舔去。一道道涎水,从他那嗓子眼里直直挂了下来。

 

“你看起来好累啊,怯懦之神的小天使。”

 

战斗从地面开始了。天使和恶魔短兵相接,面对面拍打着翅膀来保持平衡。

 

“我杀过你一次,”天使对着恶魔非人的面孔吼道。

 

对于这句话,卡班哈也做出了回应:他猛然一缩食道和嗉囊处的肌肉,把肚子里那满当当、热腾腾的内容物都吐了出来。恶魔大笑着,将先前吃下去的血天使的血,一股脑儿地都呕在了他们父亲的脸上。天使忍受了这份痛苦与侮辱,没有退缩,这让恶魔更开心了。

 

“我会再杀你一次。”第九军团的原体一边与恶魔的蛮力相抗,一边发誓道。鲜血在他战甲与脸庞上冒着热气,嘶嘶作响。一些血流进了他的唇线。

 

卡班哈的怒气融化了,他露出獠牙,咧嘴一笑。早就知道天使会说这些话,如今天使果然说了,卡班哈欣然接受。

 

“如此傲慢,还以为这只是你我之间的事呢。”恶魔吠叫着笑了起来,混着血液的口水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装点着天使已然鲜血淋漓的面容。“最纯洁之人啊,那就是你心中同你父亲一般的自负。”

 

恶魔并没有读懂人类表情的天赋,但某种类似痛苦的情绪在天使的脸上一闪而过——那,也是美丽的。

 

当着天使的面儿,卡班哈把石像鬼般的脑袋往后一缩,就要使出一记头槌。天使立刻往后一闪,正中恶魔下怀。趁天使闪开这几秒的当口,卡班哈赶紧转身挥动大斧朝一旁交战的血天使和无生者砍去,一击便将双方一齐杀害。力量流经身躯,带来一阵刺痛。卡班哈旋即转身,天使已然冲至身前,卡班哈赶紧以斧背抵住欺近身前的剑锋。二者再一次面对面。

 

“我不是冲你来的。”恶魔的嘴并不是为说人话而塑造的。它獠牙的排列中只有残酷的美感,并非进化的产物。“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时间长河中的一颗小小火花。一个长着漂亮翅膀的小卒子,自封为国王。”

 

圣吉列斯的双眼由于使力而半眯着。他青筋暴起,肌肉紧绷,几乎没法分神说话。卡班哈被鲜血覆盖的喉咙因为强行口吐人言已经有些沙哑,可更多的话语还是从那呲着弯刀般獠牙发笑的口中一个接一个涌出。

 

“你教会了我耐心,怯懦之神的天使。你教会了我该怎么做。我将化作野兽,在接下来的数个世纪内饕餮你的子嗣。我将化作癌症,吞噬殆尽你的血脉,直到最后一个血管里流淌着你鲜血的人在巴尔菲拉的风中化作尘埃。”

 

大道上燃烧的火光反射在天使的剑身上。

 

“你从地狱的监牢里爬出来一次,恶魔,我就毁灭你一次。”

 

卡班达也咬牙做出了回应。他的呼吸中透着阿斯塔特鲜血的味道,语调中带着一股阴险的肉欲。

 

“你不可能永远保护你的孩子。”

 

圣吉列斯沾满尘垢的脸突然变得惨白。卡班哈当机大吼一声,将天使猛推了出去。天使在空中扭动身体,避开了卡班哈挥来的斧头,却没能躲开随之而来的鞭子。恶魔的鞭子虽未重重击打到天使身上,却缠到了他一边翅膀上,正合了恶魔的意。卡班哈将鞭子一扯,便将天使从空中拽到地上,砸碎了大理石的地面。天使以非人的优雅回击着,只待鞭子再度进攻,就将它劈作碎片。

 

可卡班哈无意于此。他将鞭子一丢,纵身跃向空中,拍打着翅膀向天梯处血天使扎堆的地方飞去。吞世者和战帅其他的半凡人战士们向他高喊着祝福。就好像他们的祝福在这种时刻,对他这样的存在有什么意义似的。

 

他降落在几十个身着红甲的血天使中间,挥动大斧夺走他们的性命,一边吞吃他们的灵魂和人生经历一边发出暴龙般的吼叫。许多本不属于他的名字和面孔浸透了他的精神,充斥着他的感官;可这个生物依旧在杀戮,只为充分利用珍贵的每一秒。

 

再多些……失败的恐虐冠军的思维仿佛变成了一团不能止歇的风暴。再多些……

 

天使第二次冲到他跟前,对卡班哈又削又砍。于是恶魔也再一次向天使挥出重击,将后者甩到一旁,借此从缠斗中脱身。。

 

卡班哈又逃了。他再次起飞,可这一次天使抢到了他上方。离地还不过两秒,天使就与他一同摔到了地上。苗条的金色身影一个翻身跃到恶魔庞大的身躯上,高举宝剑向下刺来。

恶魔猛挥手中大斧,总算及时将天使拍到一边——绝望开始涌上他的心头。这可比他们上次在西格纳斯主星上的战斗快多了:姿态和技巧不见踪影,只剩下粗野蛮恶的打斗。他站起身来,向众多敌人咆哮着,如离弦之箭般向最近的血天使冲去,将他们砍得肢体横飞。爆弹喷吐在他身上,链锯剑切割着他的躯体,可这不过是徒劳无功的垂死挣扎罢了。

 

天使再一次击中了他,这一次的力道足以让他立足不稳。原体如同一只猎鹰,长长的羽翼带着锋利的边缘拍打着妄图逃脱的恶魔。卡班哈抬起没有持斧的那只手想要护住面部,可是太迟了——银剑的一击剖开了他的脸,伤口深可见骨,顺带把一只眼睛也削了下来。卡班哈虽然不像凡人那样会感受到剧痛,可耻辱与愤怒却一样会在恶魔的体内猛烈灼烧。

 

卡班哈瞎着眼睛将胳膊一伸,也算他走运,竟好巧不巧地握到天使一条腿上。他像挥鞭子一样将圣吉列斯往外一甩,斜飞出去的天使直接砸碎了天梯上的一座雕像。卡班哈此时也顾不得查看天使伤得如何,他心中只有自己终于摆脱了纠缠这一件事。他可以再杀掉几个可怜的天使崽子,再冲进敞开的永恒之门……然后战神就会奖励他,恢复他的恩宠……

 

卡班哈拍打着翅膀,重新飞上天空,将自己的斧头向一辆鲜红涂装的“残暴之刃”坦克丢去。恶魔的武器切开了坦克的核心,坦克随即炸成一大团火花,新鲜灵魂伴随滚滚浓烟飘散而出。

 

再多些……

 

恶魔一面飞,一面闪避着无数爆燃射线和火箭炮。现在他两只爪子上都没有武器了,可他还是向着距离大门最近的血天使俯冲而去。他有爪子就足够了。

 

当众多战士因恶魔的冲击而倒伏,一片陶钢盔甲相互碰撞如潮汐时,血天使泽丰正是那片潮汐中的一员。恶魔流血的双翅仿佛一面破烂的旗帜,宣告着它向永恒之门的进军。长矛一般的利爪穿透血天使的盔甲,撕开下面的肉体。每一个被撕扯而出的灵魂都加快了恶魔前进的步伐。他想要永恒之门,也想要守卫大门的战士们的血。这头野兽才不想在空中和天使作战——在空中,圣吉列斯的敏捷优势实在是太显著了。

 

他们举剑冲向恶魔,刺破它的皮肤,从他身上打下一块块肉来,却丝毫没有减慢卡班哈的速度。恶魔挥动双爪,一路大杀特杀,所到之处唯见陶钢破裂,热血奔流。无论在狂怒之中杀伤多少条性命,恶魔的眼中始终只有永恒之门的守卫们,连坦克、泰坦和原体在做什么都变得无关紧要。这可是它最后的机会了。

 

泽丰双手握剑扎穿了恶魔的小腿,只觉像是是把剑硬插进基岩里。剑柄里的发电机在反冲之下喷出火星,链锯的转动也随之停止。泽丰试图把剑拔出来,而就在这两秒钟的空档里,一只巨大的翅膀横扫而至,把泽丰拍飞了出去。他一路滚过皇宫天梯最顶层的平台,堪堪停在了台子边缘。他头盔一侧的目镜粉碎了,内置显示屏尖声发出警报,提示他装甲破裂和肌肉受损。就好像他自己感觉不到似的。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去抓掉在地上的剑,准备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再次扑向这个生物,哪怕所作所为只是徒劳无功。

 

就在此时,圣吉列斯突然而至,如一束金银交织的闪电般从上方不断袭扰着恶魔。这个生物一次次想把天使赶开,却不能成功,身上也被天使的剑刃留下了一道道口子。最终,它不得不放慢了前进速度,并用一声咆哮发泄着它的痛苦和沮丧。

 

它举爪挥向空中的原体,这次却不是要把天使拍到一边,而是要将他带回大地上。尝试到第三次时,卡班哈终于抓住了天使,将他扔在了脚下破碎的大理石上。泽丰从没见过两个如此伟岸、如此强大的存在以如此野蛮的方式互殴。天使和恶魔滚过天梯平台上价值连城的外星石雕,在台阶上扭打了起来;四只拳头在彼此的盔甲上狂敲,相互试图抠出对方的眼珠子。

 

每当天使挣脱出来,恶魔就又会把他拽回到互殴之中。而一旦恶魔成功起身,不到半口气的时间,天使也会飞到他上方,像一只白羽的伯劳鸟一样在恶魔身旁盘旋,倾泻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卡班哈的怒吼变成了嚎叫,它的愤怒与痛苦终于以野蛮的方式爆发了。

 

恶魔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泽丰看见大天使将恶魔的眼珠在手中捏爆,并把那一坨污物甩到一旁。当泽丰和几名兄弟向恶魔冲去的时候,通讯器中传来了圣吉列斯艰难的声音。

 

“吞世者,”原体嘶声道,“拦住他们。”

 

恶魔和天使相互掐着对方的喉咙:前者想把对方活活扼死,后者却只是借此将敌人的后脑勺往大理石地面上砸去。圣吉列斯的面孔因窒息而发黑,一串串唾液也从齿间挂了下来,可手上依旧不停,抓着恶魔的脑袋就往地上敲。一下、两下、三下……大理石被恶魔的颅骨敲出了裂缝,随即小裂变成大裂,最后竟崩开了。虽然恶魔的颅骨没有裂开,可是效果已然足够了。卡班哈的爪子这次松开得足够久,足以让天使挣脱束缚。泽丰望见他的原体重归空中。

 

许是之前的战斗和伤口激发了它的嗜血,这一次,恶魔没有再无视它的敌人了。卡班哈展开受伤的翅膀,带出一股恶臭的鲜血,它追了上去。

 

然后,它就后悔了。

 

然后,它才意识到,就在它让愤怒和恐惧遮蔽自己的视野,以至于放弃狩猎第九军团血脉的那一刻,它就自己掐断了那本就渺茫的、通向胜利的最终机会。

 

然后,一切都太迟了。

 

泽丰有幸得以见证二者战斗的落幕。他看见天使向上飞去,恶魔也追了上去。原体拔出剑和长矛,大喝一声将长矛向下掷去。只见长矛当胸穿过恶魔的盔甲和躯体,直没至深处,仿佛它本就属于那里。场下战士们当即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泽丰的声音也在其中。

 

卡班哈的下一声怒吼中唯见兽性,那是一声宣泄着挫败感的呼喊。重伤的恶魔还在试图爬升,它怒火中烧,近乎恐惧地想要抓住将它重伤至此的人。

 

圣吉列斯给了负伤的野兽它想要的。泽丰看见自己的原体向恶魔俯冲而下,洁白光亮的翅膀贴在他后背上。天使与努力爬升的恶魔再一次于空中交手了,他避开了恶魔挥来的爪子,绕到它背后,携帝皇之怒从身后给了它致命一击。

 

天使的剑刃从恶魔双翅之间刺入。这一剑击碎了恶魔背后的装甲,随即捅破卡班哈胸前的护甲,从恶魔的胸口爆破而出。长剑在恶魔的脊椎处直没至柄。恶魔偷来的无数灵魂也化作烟雾,从前胸的创口处流泻而出,在剑尖处嘶嘶作响。无视世俗的法则,恶魔的躯体又在空中悬停了一会儿。它张口结舌,一团团尚未消化的灵魂从它张开的下颚中冒出来,把它噎住了。

 

卡班哈终于坠落了。这个生物撞在圣所的墙壁上,用它那恶魔的鲜血在墙上涂抹下一大道痕迹。它的双翅不再拍打,四肢逐渐僵直。圣吉列斯跟随恶魔的尸体落下,他抓着恶魔的后颈将恶魔提了起来,顺便拔出了深插在恶魔脊骨中的剑。

 

他本可以就这么让怪物掉下去的。在后来的几天、几年,以及随后几十年的岁月里,泽丰总会想起这件事。那时他已经穿上了黑甲,为一个他不再理解的帝国而战。圣吉列斯完全可以让恶魔直接掉下去,在永恒之门前撞向大地的呀。

 

然而天使大叫起来,那声音中饱含怒火——这一点与恶魔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别无二致。他高举怪物的尸身,远远扔了出去。飞出去的尸体最终砸到了正在逼近的叛乱大军之中,如若无骨地顺着大理石阶梯一路滚下。一座纪念碑,昭显着赤裸怒火的失败。

 

泽丰最后一次见到卡班哈时,一群低等的恶魔正挤在它尸首上大快朵颐。这幅场面并不能给他带来安慰,也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感觉。它的回响实在太过接近第九军团过去的仪式。泽丰完全不想承认他们之间有什么亲缘关系。

 

圣吉列斯降落在永恒之门前,一阵虚弱迫使他单膝跪地。一头金发被血糊住,遮盖在他脸上。他的心脏在胸腔中跳动得极为凌乱,太强、太快,也太弱、太慢。他能感觉到战争的每一时刻。太多了,他的血液因此浓稠,充满了他的头脑。

 

他们需要他出现在每一个地方,做每一件事。他精疲力尽。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一日接一日,一周接一周。但还是不够。他们还需要更多。而他也只想为他们做到一切。

 

叛徒大军看到他这幅摇摇欲坠的样子,便都向永恒之门冲去。一阵声响从起起伏伏的人群中传来,像极了一股浪潮。

 

离他最近的血天使聚集在他身边,用覆盖着陶钢的身躯环绕着他,献出自己的血肉作为盾牌,为他们的原体能再次战斗而争取时间。他听见他们战斗和死亡的声音,听见他们牺牲生命,只为了能给他延长一点恢复的时间。圣吉列斯抓过他丢在地上的长剑,站起身来,用颤抖痉挛的肌肉伸展开血迹斑斑的翅膀,重新投入站场。

 

在他身后,永恒之门在没有接到他命令的情况下开始隆隆地关闭。大门朝着他徐徐滑动,在从未测试过的轨道上开始合拢。通讯里现在满是正在奋战的禁军的呼唤,要求他回到圣所,恳求他帮助清理最后的堡垒。

 

帝皇需要他,他们说。

大门必须被封死。

在圣所内部,他们正惨遭敌人蹂躏。

他听见戴克里先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人。最后的护民官命令圣吉列斯进来,仿佛原体只是一名列兵,不是帝皇本人的儿子。

 

圣吉列斯凝望着沿着天梯展开的激烈战斗。他的数千个儿子仍留在大理石台阶上奋战,还有数千人尚在德尔斐城墙上战斗。帝国军队中的凡人。火蜂军团的泰坦。他自己的血天使。数万人都会被留在外面。只有这么少的人抵达了圣所……然而,伴随着永恒之门的缓缓关闭,地面的隆隆震动替他做了决定。

 

吞世者们吠叫着、嚎呼着,因他们一度以为能杀掉他的罪孽而在他脚下死去。无生者也在他的剑刃下爆炸解体。两扇各有一个生活区塔楼那么大的门扉伴随着刮擦声合拢。负责大门关闭的发动机以前从未需要运作过。

 

圣吉列斯开始后退。一开始只走了一步,接下来是第二步——后撤的战线将他一步步带到了正在关闭的大门的阴影中。他身边的血天使也跟他一起退到了这里,现在就等他下令让血天使们进去增援里面那些正和无生者战斗的人了。

 

“结束了。”他喘息着说道。伴随着大门关闭的声响,世界也即将终结。

 

他站在越来越深的阴影里,目睹着数以千计的敌人向永恒之门奔来。太晚了,他们全都太晚了。

 

这时,一座泰坦,一头孤独的战犬,突然从天梯上嘎吱作响地奔来。它凌乱的步态彰显着过度工作的痕迹,从喷出汹涌烟雾的排气管来看,里面大概还有个再不控制就可能爆炸的反应堆。泰坦的身躯向前方缩着,大概是在为了向上奔跑时不摇晃着栽倒下去。它跌跌撞撞地狂奔而来,浑不顾及自己一路上碾过的众多战士。

 

它的装甲板上涂着泰坦军团“灰烬之狼”(Legio Audax)红黑相间的涂装,外壳上书有“兴达拉”(Hindarah)这个名字。在那一瞬间,圣吉列斯突然明白了它为什么要跑。

 

战犬泰坦在永恒之门前停了下来,它将稳定器敲进自己的关节里,然后射出了它的熊爪。

 

泰坦的鱼叉击打在永恒之门上,发出丧钟般的鸣响。它结结实实的扎进了大门,一路击穿了层层装甲,穿透了以帝皇为形象的雕像。伴随着仿佛卡班哈挥鞭一样的一声抽响,锁链突然绷紧。战犬泰塔开始把门往回拉。

 

永恒之门左侧的门扉被勾住了,它关闭的速度现在明显比右边慢。战犬用尽全力拉扯着链条,而在它的脚边,叛徒大军们已经开始兴高采烈的欢呼了。

 

天使展开破损的翅膀,飞到空中。他可以切断链条,还有时间,还有时间……然而,只听得破空之声如霹雳,更多的鱼叉接二连三飞来。灰烬之狼们纠集成群,纷纷将鱼叉射进同一扇大门。它们以一种豺狼狩猎般险恶的默契行动着,转瞬之间,每一根链条都绷紧了。

 

大门关闭的速度慢了下来。

 

最终停止了。

 

五条铁链。他能斩断这五条铁链。他……

 

他抬起浅淡的双眼,看见一颗燃烧的星辰从被亚空间覆盖的天空中降落。那颗星辰背生双翼,正以他兄弟的声音咆哮着他的名字。

 

 

 

【1】“永不屈服”号(Invictrix),是圣血天使子团墓葬守卫的战斗驳船。墓葬守卫在第三次建军期间成立,首任战团长为泽丰。

《永恒回响》第三十三章 第九军团血脉的灾厄 (卡班哈vs天使,泽丰的结局)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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