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彬准】棠棣之华丨崔秀彬 × 崔然竣
棠棣之华
TOMORROW X TOGETHER
SUBIN 崔 秀彬
YEONJUN 崔 然竣

Cause we lost the summer
我们与盛夏失之交臂
When we lost each other
与错失彼此一同
나의 계절을 돌려줘
请把属于我的季节还给我
Oh, it's all gone
喔 一切离开的都不再回来
崔然竣成为学长去接崔秀彬入学那一年,夏天还没有这样炎热,只走在路上太阳就要把人分门别类,水灵的晒化成水,干瘪的晒透成干。崔秀彬的行李说多不多,但绝不算少,箱子、手提袋,背上一个黑色琴包,一点灰尘都不沾,看不太出来里面装的乐器是什么形状。
“贝斯。”看出崔然竣想问又没张嘴的矜持,他说。崔然竣伸手过来想帮他从肩膀上取下这个甜蜜重担,被他轻轻一扭身躲开来。T恤浮出深色的水泽,爬高跃低,胸口上绽开一朵花的形状,贴在他的肋骨正中,随着急促呼吸不断起伏。
“不是很重,谢谢学长。”
好像是突然意识到有点失礼,崔秀彬尴尬地清了嗓子,扭捏许久,憋出一句很轻的话音。崔然竣提着他的袋子大汗淋漓走在前面,闻言回头一笑,要他别介意。
“前面去签到,完了领学生卡和寝室钥匙。”
“学长你……”
“我找个凉快地儿歇着等你,放心,一定给你送到,不会跑。”
崔然竣穿的无袖也湿了一点,但是白色布料看不太出来痕迹。崔秀彬低头看了看惨不忍睹黏在身上的T恤前胸,暗暗懊恼自己经验不足,究竟是没有料到夏季热浪如此凶猛扑来的时候,要如何穿才不会太让人尴尬。他看着崔然竣手臂上因为用力鼓起来的肌肉,轮廓分明,圆弧曲线看起来恰到好处,甚至有些温柔意味,下边掩着的力气只有试过才知晓厉害。
——于是点了头,有点呆,当然这是日后说笑起来崔然竣实话实说的评价,刘海蓄得久了一些没来得及去剪,细碎地扎痛上眼睑。他在全然陌生的欢迎和微笑之中茫然地恐惧起来,周遭一切好像变成以他为中心焦点的虚无长镜头,旋转,旋转,直到变成一片模糊的晕眩。
他头重脚轻,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耳朵里嗡嗡作响,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他被从地上扶起来,摇摇欲坠,但是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坏了,我的贝斯”,之后就被搀着趴上一个脊背,温暖,发烫,让他身体里无处脱逃的燥热几乎被立刻点燃。强忍住呕吐的欲望,崔秀彬艰难地抬了抬手,女孩子紧张的声音在他听来也是虚幻的缥缈,问他“什么”,可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好他的东西,”身下人的话音沿着胸腔和骨头传导至他的心口,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声带也被带着震颤起来,“凯凯,看看他琴坏没有,没有给他把那包擦擦。”
拉链拉开的窸窣声里,他感觉到自己被支撑向高处,“我去送啊,背他过去,校医院又不远。你给他看好就成,一会儿我就回来。”
“我回来给他搬,你给导儿说一声就行。”
还是不放心:“别让人动。”
托着他大腿的手把他抽高了一些,这回是在跟他说话了:“有力气没,有力气搂紧我,仔细摔了。”
转头去看路,没承想让崔秀彬听见两句抱怨:“看着挺瘦,这么重。”
走了两步又有一句:“好娇气。”
“我不……我平时不这样……”
崔然竣被他逗乐了:“有力气贫嘴了?下来自己走?”
崔秀彬闭上了嘴,搂着他脖子的双臂收紧了一点。出了汗,温度很高,蒸出隐秘地喷在衣服标签位置的香水味,海洋香调,不太浓,但是崔秀彬天生鼻子灵敏,一下连牌子都闻出大概,心下腹诽,觉得崔然竣是个藏着掖着不露真容的少爷。
“你吧,会猜,但不太会猜。”
崔然竣如此评价崔秀彬,是在他们相识之后几年的酒桌之间不慎吐露的真言。
“那香水凯凯送我的,我哪知道这个。闻着不错就用了呗。”
休宁凯瘫在一边沙发上傻乐,一桌子酒是崔秀彬闻所未闻的牌子,但是凭借多年艰苦卓绝的外语学习经验和不知从哪积累起的百科知识,他大差不差能揣测出这些玻璃瓶应当属于一家世界知名的啤酒企业。
“秀彬哥那天一摔还摔出名了,防控措施做得这么好,错峰报道,军训的时候各个学院还要带那么远,按理来说不至于这么快就让他因为长得好看被关注的。这下好了,晚上回去消息列表一连串全是来问我要他联系方式的。”
“得了吧,”崔然竣挨个把他们面前的酒杯倒满,没留心手上力度,泡沫汹涌地溢出来一些,聚在一起滑落,抵达杯底,围出一个浅金色的圆,“你也不想想怎么就你联系人列表里那么多人。”
两个人熟稔地碰杯,一饮而尽,又分别满上,说起一些他们和他们的朋友,说到了趣事,乐起来连杯子都丢开,瓶颈叮当相撞,酒液飞溅,有一些落在他的脸颊,很快干涸,只留下近似谷物变熟之后特有的芬芳。
休宁凯管他叫哥,他管休宁凯叫学长,人家连跳两级提前高考,又聪明又有钱长得也漂亮,生活一帆风顺,前途光明坦荡。
他感到有些寂寞,默默打开新的一瓶,牙齿咬在瓶口上面半天不举高,磨蹭良久咽不下一滴,崔然竣笑不动了,停下来中场休息捉到他开小差,转过身来敬他的酒。
“拘束什么,”挑眉觑他一眼,崔然竣把瓶里剩下大半的酒一饮而尽,“又不是和我们不熟。”
“明天还要工作。”
“什么工作?”
“部里明天活动要人去帮忙……”
“去什么?你那部长又看你好说话要占你便宜。不准去,什么活动我听都没听说过,他又想让你白帮忙然后自己赚钱是吧,别去了。”
“不好拒绝……”
崔然竣烦躁地把头发向后一抹:“电话给我,我跟他说。”
休宁凯着急忙慌地赶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秀彬哥就和他说校学生会通知明天开座谈会没空去就行了。”
崔然竣气得想笑:“这就挑唆我公权私用了是吧?”
“好钢用在刀刃上,喝点喝点,干嘛弄得紧张兮兮的。”
于是崔然竣看起来就不生气了,和休宁凯勾肩搭背地嘻嘻哈哈起来,骰子摇得震天响。
崔秀彬跟着笑了笑,但更像是掩盖住他无处可逃的失落。拿起新的骰盅也凑进去,一摇就摇出个开门红,三个六点没人能大过,指了崔然竣说然竣哥喝,尊老爱幼我比较愿意爱幼。
“让我喝酒还要说我老,你太有出息了崔秀彬。”又是一气喝干,崔然竣喝酒喝得向来凶猛,前几次的时候他还婉言劝了,想让人喝慢一点,不至于太伤身体。崔然竣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脸色明显能看出是沉下去的不高兴。几次过后休宁凯在进场子之前把他拉到一边,话还没出口先叹了气,说别劝了,就然竣哥那个性子,你拦不住的,没人能拦住。之后崔秀彬就不再拦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总归发现他自己心里有数,轻易不会喝醉,干脆放着不管。
但是今天崔秀彬动了别的心思,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休宁凯眼看事态不对,怎么着那口酒都轮不到自己喝,干脆两手一摊坐在一边看崔秀彬灌他,这一个借口那一个理由,喝得比崔然竣之前不要命的那种喝法还要凶。
完了崔然竣果然不省人事,休宁凯再三确认他可以把人妥善安置之后自己先打车回了学校。
临走之前撂了句:“崔秀彬,分寸你可要自己拿捏好。”
他耸了耸肩:“这种时候你倒不客气,都叫上崔秀彬了。”
休宁凯漂亮的脸蛋被车窗由下往上遮了起来。
崔然竣挂在他肩膀上,问什么都是呜呜哝哝,满身酒气,意识不清。
他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这种时候崔然竣就像着了魔一样的乖,摇摇晃晃走过来趴下了,被背起来,又挣扎着要下去,拳头捣在他肩膀上闷闷地痛。“要下来,会吐脏。”他一只手伸到前面按住崔然竣不安分的手腕:“没关系,你待好,别乱动。”
崔然竣就不乱动了。
那天崔然竣把他放到校医院的诊疗床上之后起身要走,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就像现在这样,捏得很紧,说“要去哪里”。崔然竣没有把他的手挪开,是反手握住他潮湿的掌心,任凭汗水濡湿自己,蹲下来和他的视线平齐,像哄小孩:“去找医生,还有办手续,你安分待着,我又不会跑。”
崔秀彬还是拉得很紧,不要松:“我……怎么找你……”
“崔然竣,然后的然,竣工的竣。”
说完兀自笑起来,他那时候就觉得崔然竣真好,总是很容易开心,让人只是看着就觉得快乐,“巧吧崔秀彬,这么一算,弄不好咱们还是一家人。”
他痛苦地合上眼,在彻底晕过去失掉全部意识之前最后听见的,是崔然竣大呼小叫忙忙乱乱冲出诊室门叫医生的声音。
隔天他自己回的寝室,新生日程向来安排紧张,室友已经被编进队伍军训,他平白落个不可剧烈运动的诊断证明,舒舒坦坦躲过军训,一步三摇地爬楼梯,找到寝室门摸出钥匙才惊觉自己的行李下落不明。无声哀嚎两秒,他打开门,强烈日光穿过没拉窗帘的玻璃,打在光洁瓷地板砖上反出亮亮的波涛。崔秀彬定住神才看见,他的箱子手提袋安分守己,整整齐齐,靠在他床下面的桌角;他最宝贝的那把琴装在琴包里,端端正正躺在桌面上,一尘不染,光亮如新。
琴包上面留了张纸条,字迹潦草但苍劲有力,只不过全都越过格子的横线像被读完的下一刻,就要飞走远去。
一串号码,画了个笑脸,落款是休宁凯。想了想随意涂掉,又写上崔然竣。
崔然竣趴在他背上,体温要高一点,烫烫地,捂热他。他想起崔然竣那天额角流下的汗;想起崔然竣站在下课时间奔涌的人潮中间岿然不动,直到等他从教学楼走出来才露出灿烂的笑;想起一同参加比赛之前他们熬的每一个通宵,崔然竣熬到眼睛里全是血丝也要坚持把大家的数据一个个校对完才去睡觉;想起崔然竣在学校门口推车来摆的小摊上给他买了一个鲫鱼饼,故意不告诉他里面很烫,看着他站在路沿上出糗的模样大笑出声。现在崔然竣就在他的背上,像那天,什么也不问,也不计较,把他从报到处背到校医院。
进了酒店,开的标间,崔秀彬坐在另一张床上看了崔然竣一整夜,第二天天一亮匆匆逃跑,只发了条消息说有急事先回去。
后来这件事没有人过问,也没有人再提。
崔然竣临毕业那年,亲手操持校学生会干部换届,专程来询问崔秀彬想不想接任这个校会主席。崔秀彬看着他,看到他浑身不自在几乎要低头检查纽扣和拉链,才问:“你想我来吗?”
崔然竣一愣:“你想来就来选啊,我只是问问你想不想,这种事情又不会偏袒谁。”
“啊,那我就试试吧。”
于是品学兼优的崔秀彬凭借自己努力成功入选。崔然竣离校那天正巧碰上学生会开迎新大会。崔秀彬中间捡了个空偷跑出来,胸口别着写着职位名字的烫金徽章,急匆匆赶到学校大门,还好崔然竣只是准备上车,还没有走。
“你还专门来一趟啊,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还是怎么啦?”
他气喘吁吁,手还撑在膝盖上:“……再见。”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又不是以后不联系了。”崔然竣了然地摆摆手,转头去看路的另一边。他看起来像一点也不在乎,也没有什么即将分别的遗憾和伤感。
远远过来一辆休宁凯家的车,崔秀彬这些年没少乘坐,一眼就认出来这辆的号牌是用来双日开。车开到跟前停下,后备厢门缓缓抬起,休宁凯从副驾驶跳下来,先和崔然竣打招呼,结结实实地击掌,这才看见他站在崔然竣身后两步远,不会太近失去分寸,又隐隐是要宣誓主权。
“来送送?”
“送送你们。”
休宁凯帮崔然竣把包扔进后排:“以后会见的,然竣哥这人重感情。”
崔秀彬无所谓地耸肩:“我知道。”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他想休宁凯其实不用听都明白。
“都是好朋友,咱们都一样,心里事情揣多了容易自己难过。”果然是明白,休宁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和司机聊得愉快的崔然竣,颊上飞起生意盎然的笑:“然竣哥!可以出发了!”
崔秀彬分别和他们拥抱。
他站在原地,目光追着那辆车子渐渐走到远处消失不见。一阵彻底松懈之后的怅然爬上来,再之后只剩下浓重的疲倦。
画上句点,并不圆满的,他无疾而终的暗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