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古钱灵之二
贺辛微笑颔首：“没事的，我要谢谢你才对，你带我出来——诶你看那里。”
她指着我背后，我回头看，看见了藏在巷尾的不起眼角落的一家店。那家店卖的是古风的饰品。贺辛轻盈地迈着步子走过去，我在后面跟着。她走的特别快，等我走到的时候她已经在那里气定神闲地站好了，连气都不带喘。
飘着走确实比用腿走快多了。我因为刚刚跑的两步有些喘，开玩笑道：“眼神够好啊，这么远都看得见。”
贺辛没理会我，指着店门口摆着的盒子里的东西说：“你看那个簪子！”
我还没有看见，但是听说是“簪子”我就感觉有点不对劲：“这东西现在用得上吗？”
“怎么用不上！”贺辛的语气略带训斥，“出门完全可以用，洗脸的时候也可以用。再说，女孩子才不会嫌首饰多呢！用不上摆着看也高兴——你看那个梅花带坠子的！哎呀！”
“我以为会用发卡的。”我嘀咕。
贺辛毫不掩饰言语中的喜爱之情，这倒让我觉得她推荐我送簪子只是因为她自己喜欢而已，而且我也确实有听说有的鸟类会捡些花哨的东西来装饰巢穴，我不知道斑鸠算不算这一类的鸟。贺辛凑得很近，伸出手想拿一个起来，但是却根本用不上力气。贺辛脸上的笑容变的很僵硬，她的手就那样悬停在那里。我愣住了，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贺辛最终收回了手。她将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嘴蹙着眉，仍然看着簪子。我有点于心不忍，走上前去对她说：“别看了，走吧。”
贺辛收回了恋恋不舍的眼神，忽而微笑着对我说：“你相信我，她肯定会喜欢的！”
贺辛的眼神特别的真诚，于是我选择了相信她。我问了老板，这个簪子的价格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我犹豫了一下，却对上了贺辛的目光。她的眼神说服了我，我买下了它。老板对于我大晚上一个人来买簪子倒也不感到意外，问了句“送女朋友吧？”我点头说是，心说这么花哨的款式总不能是送老妈的吧？这么一想又想到了在国外的父母，阔太太出门大概还真会配个簪子。
老板送我一个做工考究的木盒子装着，还拿出了一个与之并不很配的红色方格纸袋。粉嫩的纸袋装着镂空牡丹花鸟的木盒，像是一个少女藏着学究的心。
我谢过老板，提着纸袋往巷口走。路上贺辛问我：“再拿出来给我看看可以吗？”
我又把盒子拿出来，打开给她看。她半弯着腰，睁大了眼睛看的很仔细，我突然发觉这簪子倒是很配她的旗袍。
“我回去之后再去找点别的吧。”我说，“平常没有见她戴过，这么唐突送一个有点——”
贺辛打断了我的话：“不会的，你放心好了——相信我的眼光啦！”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妖怪的审美，但我觉得既然都是女孩子那么她一定比我更懂一些。走到巷口的时候路过那个卖钱币的摊子，之前那个古钱灵已经不在了。我走过去发现那枚硬币似乎不见了，那么他应该是被人买走了。也不知道这个妖怪在买家的口袋里会不会开枪。
舍友们在国庆节都选择了回家，宿舍里只剩我一个人。不过因为我和瞿清鹤每天都会在外面待到很晚，到快要锁门时才分别回宿舍，一回来各自回宿舍睡觉，因此一个人住宿舍也不会有寂寞感。
宿舍区也比较冷清，只有宿管阿姨依然坚守岗位。某天我们分别之后，我一个人走在安静的楼道内，每间寝室都黑着灯，表明里面的人都回家过国庆了。我一个人闲逛，路过四间漆黑的宿舍走到了自己门口，黑灯瞎火地半天没找到钥匙口，突然有了一种孤独感。
我打开手机照个亮，注意到旁边墙上长出了一小块壁伏。要是在人间我就给你浇水了。我这么想。
我走进宿舍，连灯都还没有来得及开就收到了瞿清鹤的信息：我到宿舍啦。
我：嗯。
回完消息我打开了灯，屋里有几个妖怪从阳台翻了出去，吓了我一跳。
瞿清鹤：好冷漠哦！
我：没有啦。
瞿清鹤：我知道你没有啦。不过今天我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有点紧张：怎么啦？
瞿清鹤：我说不出来，好像是发烧了。
我这才猛地反应了起来——明天就是她的生日了。我只记得她的生日，却忘了她会看见妖怪这件事。她现在不适的反应就和生日那天我的反应一模一样。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连门都没关就快步跑下了楼，但此时的宿舍门已经锁上了。我隔着栅栏对李白喊：“白爷！白爷！听得见吗？”
李白本来都快睡着了，听到我叫他又带着睡意睁开了眼：“大晚上喊什么喊？招鬼呢？”
我挥手示意他走过来，李白闲庭信步地走了过来，看的我能急死。我的喊声没有招来鬼，倒是招来了还未休息的阿姨。阿姨站在房门口问我：“奕琦，怎么还不去休息啊。”
我心说阿姨是怎么记得我的名字的呢？“啊——我在等外卖。”我随口编了个谎，“您早点睡吧。”
阿姨也没有多问我什么，转身进门了。我对阿姨过目不忘的识人能力感到佩服。
说话间李白也已经走到了我的宿舍楼门口，从花圃——或者说对面女生宿舍楼门口——到我的宿舍楼门口，李白跨越了平日里绝不可能跨越的鸿沟。
“有事吱声。”他对于我搅了他的清梦还是满腹怨气。我隔着栅栏提着总裁的后颈皮把它拎了进来，转身就往楼上走。李白从栅栏间侧身挤进来，快步跟上了他的本体，嘴里还喊着：“你给爷放手听见没？”
我没理他，一口气跑到宿舍里，才把它放下。总裁充满敌意地坐在地上瞪着我，明明只是一只被人提溜着后颈到处逛的猫，却像一只愤怒的狮子一样。
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坐在地上朝门口挥了挥手：“劳您驾，去把外面那个鸟妖也叫进来。”
“鸟妖海了去了！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李白的语气特别凶。
但他说归说，转身就出去了，他也知道该去叫谁。等他们都进来之后，我把门关上了，背靠着门给自己一个依靠，好像这样我就能减轻一点压力或者什么别的东西似的。
“你怎么了？”贺辛看到我的样子很担忧，“出什么事了？”
“她马上就能看见妖怪了，我怎么办？”我向他们求助，“她宿舍里好像就她一个人。”
李白松了口气：“我以为啥大事，就这点事，该怎么办怎么办呗？”
贺辛显然没有李白那么放心：“要不然……我去她身边陪着她？女孩子一个人的话很容易害怕吧？”
我想听的就是这句话。我冲贺辛一拱手：“那太谢谢你了。”
贺辛笑着摇摇头，缩回了斑鸠身上，飞出去了。
“屁大点事。”李白说。说完他也要走，我开口留他：“今晚先别走了，在这陪我一会好吗？”
“可以是可以。”李白说着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但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也不管没拖过的布满黑色水渍的地面，原地坐下了，“十个都行。”我说着拿起了手机，看到了瞿清鹤给我发的信息。
瞿清鹤：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瞿清鹤：跑哪去了啊？
瞿清鹤：你怎么回事？
……
瞿清鹤：有一只鸟飞进了我宿舍诶，我有点害怕，怎么把它赶走。
我手有点发抖。我给她发了一条语音：“清鹤——”
瞿清鹤：嗯？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哽咽住了。
瞿清鹤：你那边什么声音？感觉你在喘气？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瞿清鹤：你别吓我啊奕琦！
我继续发语音：“你听我说，这事现在可能很难理解，但它确实是真事。”
瞿清鹤：嗯？
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说，瞿清鹤的消息又弹出来了：你别吓我，大晚上的。
我：“你以前不是觉得有的时候我会有一些奇怪的举动——或者说我有什么事瞒着你吗？我现在告诉你，我能看得见妖怪，这是真事。”
瞿清鹤：有病？
我：真话。
瞿清鹤：好好好我信啦，你继续说。
我本来以为她真的就这么容易就相信了，但随后她发来了一个“你继续说我在听”的猫猫表情包，我知道她还是不信。
我：“你看得见那只鸟对吗？那是只斑鸠。”
瞿清鹤：噢？是斑鸠吗？我不知道。
我：“你叫她试试。”
瞿清鹤：啊？
我输入了“贺辛”两个字，发送出去。
沉默了一会。
这短暂的沉默让我感到很难捱，我感觉我拿着手机的手都有点抖——实际上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可怕的事。现在我有点骑虎难下的感觉，我怕瞿清鹤万一看不见妖怪，那我的处境会非常尴尬。
拜托了一定要看见。我在心中祈祷。
手机又亮了起来，瞿清鹤发回了消息：真的诶，它现在就停在我手上。
我继续说：“它叫贺辛，是斑鸠妖。”
瞿清鹤沉默了一会。过了一分钟，她发回了语音：“所以……你说的，真的是真的？”
这回换我打字了：嗯。
瞿清鹤：“可我还是不信啊……这鸟正好听话吧。你……要不明天……”
我知道她估计是要劝我去看心理医生。
瞿清鹤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我接通了，紧张地原地转圈；李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眼神满是嘲弄。瞿清鹤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笑，但听起来笑的有点勉强。絮絮叨叨一堆之后，她说：“……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
我：“唔……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动物园那次？”
瞿清鹤：“记得，怎么可能忘嘛？”
我深呼吸，说出了算是埋藏很久的秘密：“那次我突然拉你的手，实际上是那只狮子的原因——它是狮妖，我被吓到了。”
瞿清鹤一时语塞：“噢……”
李白笑出了声：“喂喂，你会不会说话啊？告诉女孩子自己是迫不得已才牵手的对吗？”
我赶紧对着瞿清鹤解释：“我是怕他伤到你！我下意识想保护你来着！”
瞿清鹤笑了：“我知道啦，别那么怕嘛？是不是感觉差点做了个送命题？”
我又说：“你还记得我们放假的时候从外面回来吃的那次日本料理吗？”
瞿清鹤想了一会，回答：“嗯。”
我：“那时候墙上的《神奈川冲浪里》上有个画灵。”
瞿清鹤：“噢……”
我：“你还……”
瞿清鹤：“不说点别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