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臣服:赠王三妹520
上:
1
天下大势,不破不立。
昔日被关在冷宫的四皇子魏无羡一夕夺权,成为万人之上的魏王,宫里内外都说,当年被送进冷宫伺候魏无羡的谢允走运了!
听说谢允为了四皇子什么都肯做呢。
“阿允,四皇子登基你也有功劳,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言冰云对坐在面前倒茶的谢允说道。
“言公子,我也可以吗?” 谢允小心翼翼的问道。
“当然,你想要什么?”
“我,我想要一个小官,”谢允啜喏道:“我,我不想呆在后宫里,被人嘲笑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男宠……”
“阿允,不要听信那些流言!” 言冰云看到眼前可怜的人儿,不禁有些心痛,他此刻多想将他拥入怀中,给他一个安慰,却只能用言语安慰:“我们阿允是最厉害的,如果不是我们阿允那日夜里冒着大雪来送信,城外的军队又怎么能那么快响应呢?”
谢允低下头去,低声道:“言公子不要哄我了,殿下总骂我是个笨蛋,说我胆小,只能被人欺负,如果,如果我能做一个小小的官,只要不在后宫里……”
谢允话未说完,只听身后冷冷一声:“谢允!”
谢允浑身顿时一凉,谢允十岁进入冷宫陪伴魏无羡,魏无羡长他三岁,他虽然身在冷宫,却一点儿没有被压垮的样子,反到冷静沉着,让彼时刚刚失去父母被送入宫的谢允心中生出一种少年的敬佩之感。冷宫里没有多余的床褥,魏无羡允许谢允睡在他旁边,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只是魏无羡想要给宫里营造沉迷男宠不中用的形象罢了。刚入宫的时候谢允常常夜里噩梦连连,他像只小狗一样窝在魏无羡的怀里,睡在他身旁总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大概是贪恋这样一点安全感,他才会对魏无羡言听计从,予取予夺。
可是自从魏无羡成王以后,谢允觉得他似乎越来越害怕他了,魏无羡以前也会对自己凶,难道改变的人真的是自己么?真的是自己有了什么非分之想?正因为此,谢允才有了想要离开后宫的想法。
“你真是清闲了,居然有空在这里和别人喝茶。”魏无羡冷冷说道。
“不是,我……”谢允站了起来,一双手不知该放往何处。
“过来。”
谢允一路跟在魏无羡身后, 魏无羡走得很快,谢允就亦步亦趋的跟的很急,几次在台阶上险些摔倒,魏无羡余光看到,只冷冷嘲讽道:“果然是个笨蛋,连走路都不会了么?”
谢允抬起头望向他,想说什么又低下头去,身后的大门被魏无羡狠狠的关上,接着一只手捏紧了他的下巴:“可是这张脸,倒是很会勾引人。”
谢允想要辩驳,不是,我没有, 却发不出声音,一路被掐着脖子丢到了床上,一只粗糙的大手伸入衣领之中,谢允感到熊前一痛,接着上衣就被褪了去,他感到眼前的人又变得十分可怕,尽管这种事从很早就已经开始做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的时候,魏无羡出宫与人密会,谢允躺在魏无羡的床上假装是他, 那时候他怕极了,他既怕宫里真的来人查魏无羡在不在,又怕魏无羡与人密会会不会遇到危险,夜深人静,谢允就那么一秒一秒的熬着,终于夜半时分,魏无羡猛地推开了门,谢允惊喜的从床上跳了起来迎了上去,却被魏无羡压在了床上,殿下不要,谢允支吾着,却只换来更无所顾忌的疼痛,他感到自己的身子都要坏掉了,可是身上的人却像是捕食的猛兽一般,越来越是凶猛。第二日醒来,魏无羡没有解释自己的失常,或许是痛恨自己着了别人的道,竟然被下了药,应该强大的无可匹敌的他,不能泄露一点点无能。至于谢允的感受,魏无羡没有想过,反正早晚都会有这一天,谢允是知道的。 那一日以后,魏无羡食髓知味,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温柔些,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把谢允折磨的死去活来。
谢允不知为何总觉得现在的魏无羡让他害怕,他感到自己像是魏无羡眼中的一只小小宠物,一如在冷宫的时候,魏无羡曾经送了他一只小猫,却又因为谢允那一阵子沉迷和小猫玩耍而在他面前将小猫杀掉。一只小宠物,他明明一开始也会和自己一起摸摸小猫的头,那么温柔。谢允常常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这只小猫一样,软弱,可怜,所以那时候才喜欢抱着小猫睡觉,可是魏无羡不许,就因为那一次他执意不听从,才给小猫带来了杀身之祸。
或许自己的命运对他而言,就像是这只小猫一样吧。
他试图推开他,莫名想要极力的抗争。身子却被猛地拉了回来,只听他的声音在耳边十分狠戾:“你再乱动一下,信不信我把你扔进均营里!”
谢允不敢动了。云鬓花颜轻步摇,谢允像是暴风雨下海上的一叶摇摇欲坠的小舟,不知死活。
末了,谢允嘤声:“殿下,可否,答应给阿允的赏赐……”
魏无羡看着眼前的人唇红齿白,泪眼朦胧,冷笑道:“当然。还有,记得要叫陛下,你又喊错了,该怎么惩罚你?”
……
2.
三日后,朝堂觐见,新皇封赏文武百官,连后宫的一众奴婢都得了封赏,可是名单上唯独没有谢允的名字。
退朝后言冰云与魏无羡理论:“臣按照功劳拟了名单,谢允明明在名单上,陛下为何要划掉?”
魏无羡坐在高位上,神色冷冽:“爱卿还知道自己是臣啊!管到我后宫之事,言丞相的手是不是太长了!”
“陛下,阿允他心有大志,不该屈居在后宫——”
“放肆!这五年来,谢允白日里坐在我腿上笑,夜里在我身下哭的不成样子,是你了解他,还是朕了解他?朕就是要他在这后宫里,做他该做的事!言丞相,若不是朕念你有功,即刻就砍了你的脑袋!”
言冰云甩袖离开后,一内监呈上一卷画卷,是各地送上来的美人画卷供新王挑选,魏无羡瞥了一眼道:“让谢允为朕挑选吧。”
内监一愣,却应声而去。
魏无羡看着言冰云远去的身影,心中不禁充满了暗恨,谢允,你以为我离了你就没有人了么?
原本答应了谢允今日与他出宫游玩,可是现在偏要凉一凉他,好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家伙,居然能让丞相与自己针锋相对,究竟是对人都耍了什么手段?魏无羡当即招了几个侍卫,前往猎场狩猎。
寝宫里,谢允正在等着,他想着两件好事,他知道今日朝里面要封赏,他只要一个小小的官,不必去朝堂领赏,过不多久,会有人来告知他。第二件事,是魏无羡终于答应了退朝以后与他去外面游玩,自打他入宫以来,以往每次出宫都是夜深人静冒着被抓到的风险偷偷爬墙出去,做完魏无羡交代的事情就立即回来,从来不敢久待。魏无羡成为新王以后,原本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去看看外面繁华的世界,却被他一句话关在了皇宫深处,他觉得这皇宫深深如牢笼,而他像是一只笼子里的小雀。
谢允正等着,一内监走了进来,接着十几个奴婢捧着箱子鱼贯而入,内监将一摞书卷交给谢允,谢允惊喜的接过,却在打开的时候愣住了。
内监不忍看他失落的眼神,只道:“ 谢公子,这些金银首饰是陛下给您的赏赐。 这画卷陛下要您为他选取王妃,还请谢公子仔细些挑选,也好让我们回去复命。”
赏赐,这就是他给的赏赐。谢允的眼神闪了闪,似乎有泪光闪过,却终究没有流出来,因为他此刻,不知道该为哪一件事更伤心。他成了王,他终究要有王妃,这一切本就是顺理成章的,而自己对他而言,不过是, 不过是…… 谢允却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觉得,为什么顺理成章的事情,却让我这么痛呢?
谢允只好问道:那殿——陛下还有没有别的话?
内监道:陛下说今日要去狩猎,请谢公子不必等他了。
不必等他。原来,自己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答应了自己的事情,可以顷刻随随便便的改变,是啊, 这是君王,而自己,不过是他身边一个没有什么用处的——男宠罢了。
谢允淡淡道:我能侍奉陛下,已是恩赐, 无需财宝,至于这些美人,我看各有风采,不如都纳入后宫罢。
内监一愣,应声而离开。
3.
魏无羡今日狩猎很不在状态,一条小狐狸从眼前就那么溜走了,恍惚间他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谢允的时候,站在那里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兽,竟然比自己还可怜,蓦然让他在谢允面前变得十分强硬,不知是想要欺负他,还是想要保护他。
魏无羡也不明白,他那时候心里只有复仇和夺权,现在心里只有稳固江山,他觉得自己没空把心思用在谢允身上。
但是今日确实不在状态,草草收场以后,魏无羡拎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回了宫,罢了,那个孩子,哄一哄就能开心,他最喜欢小动物了。
魏无羡一进宫,内监就将谢允为他选妃的意思告知了他,魏无羡一听,顿时心中勃然大怒。
呵,都要是么?真是朕的好奴才!那好,那就全都纳入后宫。
魏无羡风尘仆仆的走到寝宫时,谢允正在桌前写字,见魏无羡突然出现,顿时手上慌乱,想要遮掩。
可是晚了,魏无羡冷声问道:在写什么?
没……谢允话未说完,手里的宣纸已经被抽了出去,魏无羡瞟了两眼,只见几行:恳请陛下放草民出宫……
宣纸被撕碎丢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是,在魏无羡的手里,衣服似乎并不比宣纸更结实些,一样的易碎,一如他的自尊。
脖子被狠狠的掐住,他以为自己要失去呼吸了,也好,就这样死去,反正,像我这样无用的人……
闭上眼睛,却突然又能呼吸了,紧张的啜泣,他不想出声,身上的人却逼自己出声,魏无羡道:“怎么?言冰云哪里好了?见了那么几次,就把你的魂儿都勾去了?”
不是,想要说话,却又被掐住了喉咙,只听身上的人说道:不想出声是不是?那就别出声了!
反反复复,谢允感到自己的生死掌握在魏无羡的手中,魏无羡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终于,眼泪一行行流了出来,谢允觉得浑身都很痛,可是最痛的地方在心口。
“滚!” 随着最后一次发泄出去,魏无羡冷冷的说道。
谢允一愣,却还是用尽全身力气爬了起来,捡起来地上散落的衣服,慢慢的穿好,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外轻轻合上门。一阵冷风吹过,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明月高悬,如冰刺骨。谢允站在门口看着这幽深的庭院,却突然发现自己竟无处可去。自从魏无羡成王以来,谢允就像过去一样随着他入了寝宫,他就像是魏无羡随手的一个物件,没有人觉得他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以前在冷宫时若是惹了魏无羡不开心也常常被关在门外,只是那时候他还能窝在门口睡一宿,反正冷宫无人注意,等第二日腆着脸迎上去,乖得像是小狗一样,那时四皇子也气消了。可是现在不行了,他睡在陛下的门外是什么样子?谢允只好拖着沉重的身子,慢慢的往前走去,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
来来往往的下人们匆匆打着灯笼而过,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宫里的消息传的快,谢允还能听到走过的下人说的话:这不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么?
什么红人?陛下今日宣布纳妃,这姓谢的好运到头啦!你看,这准是没伺候好王上,被赶出来了,快走快走别管他……
……
再多的话谢允就听不到了,夜里风寒,他却觉得浑身发烫,他看到不远处有一方水池,只想跳进去,去一去热,谢允头昏脑胀的走过去,终于到了,看着水里的倒影,谢允不自觉的笑了,他头一歪,突然就倒了下去。
谢允觉得这一次自己睡了很久,他梦见很多事情,梦到小时候第一次四皇子要他用嘴巴解决的时候,他不肯,四皇子冷冷的说不愿意就把你送走,于是他就肯了,一边做一边哭。搅了四皇子的兴致,结束以后还被关在门外睡了一晚上,被丢弃在门外一夜以后,谢允就再也不会不情不愿的哭了。谢允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时候那么怕被送走,他就像是一根藤蔓,只有吊在魏无羡这棵大树上才能活似的。
谢允又梦到有一次他在宫里被二皇子养的大狗追着跑,他怎么可能跑得过?那大狗将他一下子扑倒,朝他的脸上啃去,谢允吓得抬起手去挡,那狗就咬在了他的胳膊上不松口,眼见着他的胳膊要被咬断,突然那狗长长哀嚎一声,谢允就看着那狗的脑袋和身子分了开来,一下子就吓晕了过去。待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是四皇子砍似了那只鬣狗,他紧张的问四皇子有没有为此受到伤害,却只换来他一顿恶骂,真是笨蛋,除了给我惹麻烦,你还会些什么?是啊,他可不就是只会给他惹麻烦吗?
梦里尽是忧愁。
4.
谢允轻轻一声长叹,只听耳边有人说话:陛下,公子醒了!
阿允,阿允!谢允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呼唤自己的名字,可是不,这不会是他,他的声音从来不会这么温柔的。
谢允醒转过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张温柔的脸,温柔到让他怀疑,究竟是眼前的人是假的,还是眼前的世界是假的。
“阿允,你终于醒了。” 魏无羡捂着他的手说道。
“陛下,” 这一次不会叫错了,谢允从魏无羡的手中抽出了手。
魏无羡一怔,眼前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疏离过,他心里竟然划过一丝没来由的担忧。
谢允看了一眼,知道自己又躺在了龙榻上,他用力支起来身子,低头道:陛下,草民身份低微,还求陛下为草民寻一处安身,不可,不可玷污圣塌!
又在作什么妖?魏无羡眼色一敛,不悦道。
却看着谢允苍白的嘴唇,压了压脾气道:既然醒来了,就乖乖的喝药,朕还有事,晚些时候来看你。
说罢对左右人说道:照顾好谢公子,如果再有任何闪失,拿你们是问。
魏无羡走了以后,几个下人将一碗药端了上来,道:公子受了风寒,喝下药驱寒吧。
药水很苦,谢允还是硬着头皮喝了下去,下人又端上来一碗,谢允惊讶道:为何有喝?
下人道:公子喝下吧,公子身子弱,这,这是补药。
一碗更比一碗苦,谢允终于忍着恶心将药喝了下来,正欲躺下,却一阵恶心上涌,他立即跳下床,真好笑,这种时候了,他居然首先担心的是不要弄脏了魏无羡的床榻,谢允跌跌撞撞的跑到了门口,终于忍不住吐在了院落里,几个下人端来茶水给他清口,这时候他才看到平日里幽清的院落今日竟然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一片。
“元宵节还没有到,宫里已经开始装扮起来了么?” 谢允看着一片红火自言自语道。
“公子说什么呢,这是陛下娶亲用的,今天是陛下的大喜之日,娶的是大将军之女。”
“哦,原来是这样。”谢允喃喃道,他静静的看了一会儿,谁也不知道他说的原来是这样是什么意思,原来这张灯结彩是因为大喜之日,原来这突然的温柔是因为大喜之日。
谢允身子颤了颤,险些又倒下,下人们纷纷恐慌,劝说着将他抬回了床上。
昏昏沉沉中, 谢允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他知道曾经掉入水中受了风寒,却没有想到自己身子竟然有这样的差。迷蒙中,他似乎看到了魏无羡的脸,可是次日醒来,床榻却是空空。
也是,新婚之夜,自然是洞房花烛了。
这些日子里,谢允每日以药续着命,却从没有再见到魏无羡,也是,他恐怕已经将自己遗忘了,谢允心想,不如趁此,寻找机会逃走也罢。
这一日,谢允正半睡着,突然身子被弄醒了,他睁眼一看,低声道:陛下。
乖,几日不见,更水灵了。 魏无羡声音有些沙哑,脸上似乎有些疲惫。谢允自然不知道,这些日子里,他与亲信清理了太多了朝中的仇人,他身上的血太多,别人的血,不适宜带到他的孩子面前。
陛下,你怎么来了? 谢允奇道。
叫我阿羡。
阿羡…… 谢允想起来最初见到魏无羡的时候,一开始他也怕,小心翼翼的伺候英气逼人的小殿下,后来熟悉了,也会讨好的叫他阿羡哥哥,求哥哥赏他点好玩的好吃的,其实他哪里是想要那些东西,只是知道这样会讨好魏无羡开心罢了。
冷宫幽深,两个孤独无依的少年,怎么不会有一刻以为彼此是依靠?
阿羡……谢允低声道,他知道魏无羡又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他的脆弱,借着月光,他看到了魏无羡手上斑驳的伤口,他不知道他又经历了什么。
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体, 讨好他,安慰他,最后一次了吧。
5.
次日醒来,魏无羡已经不在身边,倒是突然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王妃殿下。
王妃是好看的,也是跋扈的,她来此处,自然不是来交朋友的。谢允起身,跪拜了王妃。
王妃道:谢公子,我来看望你,怎么,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谢允了然,下人端上茶来,谢允将茶奉了上去,却不料,王妃的手刚刚碰上去,茶杯就被失手落在了地上,茶水四溢,浸湿了谢允的双膝。
“谢公子好大的派头,这是想要烫死我么?”
“娘娘息怒。” 下人迎上来欲清理掉碎片,却被王妃身边的奴婢拦住了,只听王妃说道:“谢公子如此失礼,莫怪本宫责罚了,谢公子伺候陛下多年,不会连收拾碎片都不会吧?”
这王妃今日是故意要来折磨他,谢允只觉得这番折磨,与魏无羡比起来的都是小事,竟也没有反抗,叫退下人,道:“我来吧。”
说着正欲伸手去捡,只听身后突然传来郎朗一声:“怎么回事?”
是魏无羡。
谢允抬头望向他,从未有这样的一刻,心中又对他燃起了一丝莫名的希望,如果……哪怕就留在后宫陪着他又如何。
却见王妃软软的靠了上去,道:“陛下,这谢公子似乎很不喜欢我呢,故意将杯子摔在我面前,吓坏了我……”
“是吗?” 魏无羡问道,却又不像是在问。他的眼睛望向谢允,谢允觉得他的眼神冷漠又危险,他知道魏无羡此时很生气,魏无羡确实很生气,他恨自己堂堂一个天子,居然也要沦落到陪一个女人演戏的程度,他生平最恨受制于人。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是他不能,他还没有夺得将军手中的兵权。
“那你想怎么罚他呢?”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可是他现在要宠爱身上这个柔软的女人。
“罚他用手将这碎片收拾干净了,再在外面跪一夜如何?” 不能太狠了,王妃心想,要一点点试探陛下的底线,最后再好好折磨这个漂亮的小公子。
“只要王妃开心就好。”
再狠的刑罚,都抵不上只要王妃开心就好这一句话。
入夜,下人们来请求了多次,谢允却仍旧执着的跪在地上,直到魏无羡回来看到那门前那小小的人儿,几步奔上前去,将人捞起来:“不是说不必跪了么?那些下人怎么做事的。”
“陛下的旨意,奴才不敢不从。”
“呵!这是跟我生气了?” 魏无羡似乎心情很好。
将谢允拦腰抱进了房里,轻轻放在床上,就开始迫不及待的去解他的衣裳。
“陛下,不要……”谢允皱眉,用力推开魏无羡的手。
“怎么?什么时候朕要听你的了?” 魏无羡眉毛一抬,他讨厌受制于人,就喜欢别人的顺从,曾经的谢允明明那么听话,那么顺从,自从自己登基以来,却不知他哪来的脾气。
“不是,只是,陛下现在有了王妃……” 谢允低声道:“求陛下,放过奴才……”
“放过你?”魏无羡的声音压了下去,他命令道:“自己把腿分开。”
谢允抬起一双楚楚可怜的泪眼,朦胧中看着那张他曾经奉为神明的脸,这样的神明,真的值得吗?
却像是习惯了一般,他的身体自动顺从了他的命令,谢允觉得自己既屈辱,又下贱。
一夜春宵。
6.
第二日醒来,魏无羡居然没有离开,下人送来了汤药,魏无羡看着谢允喝下去,谢允道:“我的风寒已经好了,为何还要喝药。”
“你身子弱,当然要好好补一补。” 难得这男人说话温和。
药很苦,谢允自然不敢说,他忍着恶心喝了下去。
御医又来了一趟,和魏无羡在外室里说些什么,不多久, 魏无羡春风满脸的走了进来,谢允趁机道:“陛下,过几日花灯节,我能不能,能不能出去看看?”
“当然,朕陪你一起。”
谢允一惊,心想你陪王妃就好了,可是又觉得还是不要多话,免得又惹他生气。
花灯节到了,宫里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但是谢允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不见那飞扬跋扈的王妃在宫里面横着走了。
夜幕降临,满城都是灯火辉煌,魏无羡和臣子坐在高台上,看着满城的好风光,异端已除,大权在握,怎一个不春风得意?
谢允站在他身旁,低声道:“陛下,我想去买个灯笼。”
“去吧,人多,小心些。” 难得言辞温柔。
“嗯。”
人多,谢允就往人多的地方去,魏无羡坐在高台,听着臣子的吹捧,眼睛却追着人群里那个小小的人,只见他停在一小摊前,选了一盏兔子灯笼,真是个孩子,从前每逢花灯节,谢允都会亲手扎一个灯笼逗自己开心,只是自己胸有大志,怎么会陪他像个孩子般玩闹?魏无羡的眼睛跟着那盏小小的光,等着他又像儿时那样目光闪闪的拎着灯笼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是拿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叫自己阿羡哥哥。
魏无羡想着,眼中也不觉有了笑意。
“陛下这是因为什么,如此开心?” 国师在一旁,微微笑道。
魏无羡突然被点醒,没有言语,眼睛再去寻人群里那盏小小的光,却突然发现人潮拥挤,到处都是灯火,却唯独不见了他寻寻觅觅的那一只。
魏无羡突然感到不妙。
真是愚蠢!
果然不出所料。原本祥和愉快的花灯节,突然一列列官兵出现,将人群冲撞的四散而去。官兵不敢怠慢,城门很快被关上,没过几个时辰,谢允就被带到了魏无羡面前。
“会跑了。” 魏无羡的声音很冷,像是那年冬天他跳进去的湖水。
手腕,脚腕都被上了沉重的锁链,身子一动,就会哗啦啦的响。
他可以说自己是迷路了,也许这样一个谎言,也是魏无羡期待的。
可是谢允不想这样了。
“求陛下,放奴才离开。”
“怎么?这偌大的皇宫,已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了?谢允,你什么学会自作主张了?”
下巴要被捏碎,可是这一次再也不想求饶:“对陛下来说,谢允只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工具么?连自己的来去都是自作主张?魏无羡,你又,你又凭什么对我这样!”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的主子!” 锁链发出沉重的声响,越来越快,谢允像是在荡秋千一般,“你是死是活,都像你现在这般,掌握在我的手中。”
谢允难受的想哭,想要。
“求我、”
谢允咬紧了嘴唇。
“呵!是我最近太娇惯你了。” 魏无羡几乎咬牙切齿:“不知死活的东西。”
“到底哪里不满意?”魏无羡掐着谢允的脖子,细细的简直要拧断,咬牙切齿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你一个奴才,听话有这么难吗?以前不是很听话吗?”
不过是一个奴才,是啊,一个奴才而已,究竟在奢望些什么……
银瓶乍破水浆迸,大珠小珠落玉盘,铁链声声如裂帛,如刀剑,如战火,将谢允的身子烧的干干净净。
“你如果再想跑,信不信我把这烙铁因在你的脸上,让你一辈子为奴?” 魏无羡拿着烙铁在谢允脸旁比划着,希望他像从前一般乖乖就范,乖乖的哀求自己原谅,做一个懂事的小狗,可是谢允终于失了力,歪倒在他的肩头。
“阿允!” 魏无羡丢掉了烙铁,将谢允抱到了床上,锁链却未解开,匆匆而来的御医看过以后,对魏无羡说道:“公子的孩子保住了,只是,公子身子弱,恐怕经不起再三的折腾了。”
“开药。” 魏无羡看着谢允的眼神狠戾。
7.
谢允醒来以后,手腕和脚腕都戴了重重的铁链,并不能锁住他,却足够给他羞辱。
他日渐困倦,似乎也放弃了挣扎,魏无羡夜夜回来,却只让他用嘴巴解决。谢允看着自己的肚子开始走样,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开始学乖了。
那一日,是魏无羡突然说道:阿允,你又变乖了。
嗯。谢允应道,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王上喜欢什么样的人,就变成什么样的人好了。
锁链却依旧没有解除。
宫里的人也会偷偷的指指点点,谢允都知道,那些难听的话,陛下的男宠。
谢允看向天空,真想知道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宫外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好。
边境来报,楚国入侵,魏无羡刚刚成为新帝,这正是一个震慑全朝的好机会,他决定亲自上阵。
临行前,他与谢允一同坐在亭子里赏月,八年了,他在冷宫忍辱负重到夺得王权,他整整隐忍了八年,而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一手轻轻抚着谢允的腹部,一边说:“阿允,这一趟,我去打个胜仗,回来给我儿子赢个好彩头来。”
“陛下,阿允可否与陛下一同前往?”
魏无羡眉头一皱,温柔的哄道:“你现在身上有孕,怎么能上战场?等你以后身体好了,我再带你驰骋疆场好不好?”
魏无羡是会哄人的, 心里却想,上疆场么,这辈子都别想,你就该,就该像朵花似的养在深宫大院里,谁也不许多看你一眼。
意料之中,谢允道:“那阿允就等陛下凯旋。”
又道:“陛下,若是阿允命薄,陛下会是一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吧?”
魏无羡嗤笑道:“瞎说什么?朕励精图治,与你又有何干?”
“阿允只是觉得,总是打仗,苦了天下的百姓。小时候挨过饿,最怕,看到别人挨饿了。”
魏无羡转头看向谢允,许是因为有了孩子的原因,心中有了几丝温情,他摸了摸谢允的头道:“好,朕保证,等打赢这一仗,绝不让天下的百姓挨饿,我的阿允再也不会挨饿了。”
月色温柔,信誓旦旦,若是人生停留在最美的一刻该有多好。
魏无羡没有想到在边境会耽搁那么长时间,原本以为是三个月就能解决的争端,竟然拖了半年,好在终于将平息了战乱,待他凯旋而归的路上,收到了谢允从宫里传来的信件。
魏无羡看到信件,大惊失色,他当即命令快马传讯皇宫,可是,根本就来不及了。
是夜,王宫大火,待大火扑灭之际,谢允已经烧成了灰。
魏无羡不信,他不信如果他纵火,为何还要提前修书一封,可是这一封修书,却更显他求死之志。
陛下亲启:
允闻陛下凯旋,不胜欣喜。十月临近,允感孩儿将出,无奈更忧心忡忡。允久侍陛下,此生已自甘为奴,众人欺矣,无可奈何。但惧孩儿从父命,生而为奴,怎可奈何。允见陛下已成大志,此生心愿已足,心中悲苦,愿来世再无纠葛。求陛下勿吝他人,励精图治,不忘年少之志,允九泉之下,亦足矣。
谢允
魏无羡回到皇宫的时候,像是失心疯了一般,他抱着那两根锁链,似乎那是他与谢允最后的联系,他在深宫中大病了一场,一个月后,大赦天下。

下:
五年后
“爹爹,什么是励精图治?”
“励精图治?安之,你从哪里听来的词?”一身苍松翠柏色长袍的男人,一手拿着药箱,一手牵着一个几岁大的孩童,两人走在小镇的集市上。
“刚才你在给伯伯医病,我听旁边讲故事的叔叔说的。”
“安之,那是说书的叔叔。”
“对哒,爹爹跟我说过,我又忘了,爹爹,说书的叔叔说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所以才换来我们百姓的丰衣足食,可是爹爹,丰衣足食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励精图治又是什么意思呀?”
“励精图治呀,”男人道:“就是说君王为了百姓着想,用心去照顾天下百姓。”
“咦? 那岂不是跟爹爹一样了?爹爹也是用心照顾身边的人,为大家看病呀。”
“嘘!安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好吧,我知道了,爹爹,那安之长大了也想做励精图治的人。”
“好呀,我们安之真是有志向的好孩子。”
男人蹲下身子捏捏孩子的小脸,孩子扭着身子道:“爹爹,那我可不可以买一个竹蜻蜓?”
“当然可以。”两人走到旁边的小摊面前,男人拿起一只竹蜻蜓,正要付钱,老板说道:“是允医师啊,你救了我们家娃娃,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这钱可不能收。”
“哎,老板,开门做生意嘛,一码归一码。”
“允医师下山来一次,晚上看完灯会再回去吧!这几年的灯会可是一年比一年好啦!”
“是啊,当今圣上英明,每逢佳节不但不搜刮百姓,还给百姓减税,我们的日子真是越来越好了,”旁边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接过话来接着说。
“只是至今未曾听说有新皇子降世,老天真是不公平啊!”
“什么新皇子,据说皇上连妃子都没有呢!”
“这皇上有没有妃子,你又哪个晓得了?”
两人说着说着,差点儿要吵起来,男人正想劝架,他们两人却一起望向男人道:“允医师,你是见多识广的人,你说说,这当今皇上到底有没有妃子啊?”
男人摇了摇头笑道:“这问题可难住我了。” 男人赶紧放下几个铜板,拉着孩子逃离了吵架的现场。
“爹爹,我们晚上留下看灯好不好!” 身边的孩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男人低头看着他期待的眼神,只好道:“好啊,但是不可以太晚。”
月上柳梢头,这偏远小镇逢了佳节也是热闹。
拉着安之站在桥上,他看着远处的明月,岸上的灯火,不自觉想到了京城的灯火也是这般斑斓吧?那人,还真是把这个国家治理的很好呢,或许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对于他的伟业而言,他只是最不重要的一粒尘埃罢了。
这医师正是谢允。
"爹爹,你在想什么呀?"
谢允道:“安之,你知道你的名字由来么?”
“安之不知。”
“既来之,则安之。”
“这是什么意思呀?”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谢允看着远处灯火,身旁的孩童则一脸天真的玩着手里的竹蜻蜓,谢允想到自己第一次从繁华似锦的皇宫大院走进那幽深的冷宫的时候,他看到那位冷冽的四皇子,一枚弃子,正如他自己的命运。可是四皇子却对他说:既来之,则安之。明明是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却有那么老成的思想和坚定的意志,那样的魏无羡他怎么能不爱上,怎么能不把他当做信仰。只是很多年以后,谢允才真正明白这句话,他终于也成长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有了自己的身份,除了有些事,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时间不早了,谢允带着安之走出小镇,走向他们在小镇外的小茅屋里,翻过一个山坳,安之突然叫了一声:“爹爹!那里有个鬼!”
“什么?” 谢允转头一看,只见草丛里躺着一个人,接着月光,他先看到了他胸前猩红的血迹,似乎已经失血很久了,谢允凑过去想要探其鼻息,却在看到他的脸时,心中顿时阵痛。
竟然一时,不敢将手伸过去。
还是安之学着爹爹平时的模样,将小手伸了上去,有模有样的道:“爹爹,他还活着。”
谢允突然眼泪盈眶。他将受伤的男人背回了小屋,将他安放在屋子里唯一的床上,点了灯,细细的查看他的伤口,这才发现,他受的是剑伤,好在伤口并不致命,只是不知道他在草丛里躺了多久,流血流的太多而晕过去了。
谢允先去擦拭掉糊在伤口的血痂,床上的人皱了皱眉,浑身疼的抽搐了一下,谢允一惊,朝他望去,好在他没有睁开眼睛。
谢允道:安之,去拿一黑色布条来。
安之乖乖的将一黑色布条递了过来,谢允将它缠在了男人的眼睛上,心道:医者仁心,我救你是医者本分。只是魏无羡,谢允再也不想与你有所瓜葛了。
魏无羡躺在床上,迷蒙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一张朝思暮想的脸,可是待他醒来的时候,他却陷入一片黑暗中。
“怎么回事? ” 他浑身很痛,四肢无力的躺着,每年的佳节时刻,他都会亲自出来四处寻人,他始终不相信,他心里的那个人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一次他来到了遥远的边境小镇,却没有想到居然在路上遇到了刺客。
难道我现在已经被擒住了,他很想挣扎起来,却浑身无力。
“叔叔你醒啦?你不要动哦,放心好啦,爹爹已经给你治好病啦,我爹爹可是世界上顶厉害的医师!”身边一个软糯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个孩子,让他蓦然放宽了心,差点儿命丧黄泉,此时听到这样甜糯的孩童声音,只让他觉得一种莫名的亲切。
魏无羡躺在床上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我家呀!我和爹爹在草丛里发现了叔叔,爹爹把你背回来,路上还摔了一跤呢,爹爹都疼哭啦。” 童言无忌,孩子怎么会知道谢允是为了什么哭呢。
“如此,我一定重赏——谢谢你爹爹,”魏无羡道。
“那你也要谢谢我哦,爹爹去山上给你采药,是我在这里照顾叔叔哒。”
“好,”魏无羡听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声音稚嫩,却伶牙俐齿,问道: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床边的小孩子一边玩着竹蜻蜓,一边声音糯糯道:安之。
安之?魏无羡重复了一遍。
既来之,则安之。一个温润的声音从屋外响起来,魏无羡听到那声音,只觉得心头一痛,犹如肝肠寸断,他惊惧道:你是谁?
这就是我爹爹呀,身旁糯糯的声音说道。
原来是医师,魏无羡的声音忽而恢复了平静。
魏无羡感觉那人的手覆上了自己的脸颊,清冷中带着一丝木槿花香,魏无羡轻声问:“ 木槿花香,医师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脸颊上的手顿了顿,魏无羡只觉得有什么药物落在了自己眼睛上的布条,听到那人说:“木槿有消肿之疗效,我并未见过公子。” 末了,又说:“不过,在下行医数年,或许医过公子也未可知。”
魏无羡黯然道:“是我认错了,我那故人不会行医。”
谢允道:“公子受伤流血过多,好在伤口并不严重,过些日子就可以离开了。”
“如此,多谢医师了,只是我的眼睛?”
“公子的眼睛还需要缠着布带几日,待病愈了,即可重见光明,无须担心。”
“如此,多谢。”
魏无羡四肢尚无力,谢允只好给他喂药,“咳!好苦!” 魏无羡皱着眉道。
“良药苦口。” 谢允看着他皱成核桃的脸,从桌上拿了一枚蜜饯轻轻放入魏无羡口中,道:含住。
魏无羡只觉得口中清甜,就着蜜饯的香甜将药喝了下去,喝罢,他说道:医师行医多少年了?
“在下自幼跟着师父在乡间行医,已不知岁月。”
“我从小吃药就怕苦,以前也有人这样给我吃蜜饯,我才能喝下药水。”
谢允的心一凛,只不动声色道:是公子那故人么?
“嗯。”
“呵,不知你那故人是否也有这般好福气!” 谢允冷嘲道。
“我自是很对他不起,”魏无羡一脸哀愁,说着居然突然口吐出淤血,谢允连忙上前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把了脉,不意中轻轻叹了口气。
魏无羡躺在床上,怅然道:“医师不必担心医不活我,我看了很多大夫,都说我这病是心结,我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谢允冷哼一声道:“你命好,遇上了我,医得活你。”
谢允说罢,又去调了几味药,他知道魏无羡的病症是郁积于心,再加上过于劳累所致,真不知道这些年,他都过得什么日子。
谢允给他重新倒了一碗汤药,魏无羡皱着眉喝了一口,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苦,想来是医师特地调了味道。
谢允道:“这药只能医身子,其实公子,很多事,就让它过去不是很好么?”
“医师说的是,只是我犯下大孽,医师……”魏无羡欲言又止,他觉得眼前的人是那么熟悉,可是,又怎么可能,他遍寻不到的人,又怎么可能突然让自己撞到呢?
“怎么?”
“没什么,朕—— 我还有多久才能恢复?”
“你身上的剑伤少则十日,多则半月,即可下地了,但是你的心疾,还需要一年半载,好好条理才成。”
“如此,那遍叨扰医师了。”
“嗯,你可有家人,朋友?”谢允问道。
“我是孤家寡人,能不能活着,就看命吧。”魏无羡这话倒是不假,只是他说的甚为凄凉,于是谢允也不好再去问能否找人将他接走了,谢允心想,只要他不摘掉黑布,到时候想个办法让他下山离开,那么也就当从未见过。
“叔叔,什么是孤家寡人呀?” 身旁突然响起了糯糯的声音,安之正是好学又好奇的年龄。
“就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魏无羡自嘲道。
谢允看了他一眼,眼神暗了暗,没有言语。
“叔叔你长得这么好看,要不你嫁给我爹爹好啦,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生活啦!” 安之觉得自己的小脑瓜可真是聪明。
“安之,不得无礼。” 谢允轻声呵斥道,转而对躺在床上的魏无羡说道:“小儿不懂事,公子莫怪。”
“无妨,要是我有孩子,他也……”魏无羡自言自语道,突然问道:“安之,你今年几岁啦?”
谢允一听这话,登时心中一紧,却没想到平日里安之与自己嬉闹,谢允常常说安之是不是还是三岁的宝宝呢,因而安之听到魏无羡问自己几岁,以为是与自己玩闹,于是声音响亮的答道:“安之三岁啦!”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自己究竟在期盼些什么,魏无羡的神情落寞了下来。
“安之,你该睡觉了。” 谢允将安之洗了洗身子,抱在了床上,魏无羡只觉得一个小小的身子从脚下爬了过去,正疑惑间,只听谢允道:“公子,寒舍没有多余的床,安之很乖,躺在你旁边不会乱动的。”
“是我占用了你们的床铺,”魏无羡歉意道:“那,你睡在哪里?”
谢允道:“无碍,我在旁边熬一晚上就罢了。”
“叔叔,你昨天昏迷不醒,爹爹怕你出事,一晚上都在旁边照顾你的。” 安之说道。
“安之,赶紧睡觉。” 谢允说道:“医者仁心,公子不必挂怀。”
“医师,救命之恩,他日,他日我必涌泉相报。” 魏无羡颤声道。
“睡吧。”
魏无羡受了伤,很快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谢允倚在墙角,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一大一小,心中自嘲道在: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和你在一块,总是没地儿睡觉。
却突然听到魏无羡咳嗽了几声,半梦半醒的喊着什么,谢允凑近了听,只听到他说:阿允,阿允,不要走……
他乡遇故人,怎能不动情。
为了给魏无羡调理心疾,几日里谢允几乎是昼夜不息的采药煎药,安之则与魏无羡玩的十分快活,安之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学着爹爹照顾人,假装自己是医生一般给魏无羡看病拿药。
在谢允父子俩的照料下,魏无羡好的十分快。只是有一夜,魏无羡似乎做了噩梦,突然在梦中坐起,惊呼:“阿允,别离开我,别走……”
声泪俱下,倚在一旁的谢允被吵醒,给他擦了擦满头的汗,竟然半夜突然发了高烧,谢允拿布巾为他驱热,魏无羡却似乎神志不清了, 两手胡乱的阻挡:“别碰我,滚开,我要阿允,阿允,求你了,别走……”
谢允只好无奈的安慰他,轻声道:阿允在。乖。
身子却一把被抱住,谢允身子一凛,想要推开,男人却将脑袋埋在自己的怀里,渐渐平息了吵闹,见他慢慢睡去,谢允才轻轻掰开魏无羡的手,胸前却是湿了一片。谢允让他躺了下去,为他敷了药,一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才见他已全然退烧。看着躺在床上平静睡去的男人,谢允意识到,离别的时间到了。
第二日,谢允一边给魏无羡喂药, 虽然魏无羡现在手脚已经有了力气,可是因为看不到,他自己喝药总是会洒的到处都是,谢允只好每次都亲手喂药。 真是个被人伺候的命!
一边喂药,谢允一边道:“公子,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带你下山到镇上,你可否找人接你?”
“我的眼睛可以看见了吗?” 魏无羡却问道。
“现在还不行,”谢允紧张道:“等到了镇上,我再为你揭开。”
“真的么?”魏无羡伸手揉了揉眼睛上的发带,谢允立即扑上去压住他的手腕,道:“公子不要乱动,这布带上有草药,若是影响了治疗,可就糟了。”
其实那有什么草药,只是一些木槿花消肿罢了。
魏无羡的手却借机抓住谢允的手腕,谢允一惊,只听魏无羡道:“医师,你的手腕受过伤。”
“幼时上山采药,被狼咬过。” 谢允淡淡道。
一边试图抽出手来,魏无羡却拉住不放,道:“我那故人,手腕上也有这样的疤痕。”
“怎么,怎么会?” 谢允结结巴巴起来:“你又看不见,又怎么知道是一样的?”
魏无羡松开了他的手,笑道:“我那故人的身子,我不用看也了解的很。”
“无耻。” 谢允低声啐道。
“你在骂我么?” 魏无羡笑了。
“我看公子已经全然好了, 不如今日就下山吧。”
“医师,” 魏无羡笑道:“你一定要我下山才能取下布带,莫非是怕我记住你住的地方?可是我这人记忆力好得很,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得到。”
谢允不言语,魏无羡接着说道:“还是医师,怕我看到你?”
谢允淡淡道:“我的脸毁了容,怕吓到你,若是你想看,你也可以看。”
毁容,魏无羡呆住,是,因为什么?
谢允冷冷道:少时遭了一场大火。
“抱歉。” 魏无羡面露愧色。
谢允斜眼看着他,心想再也不能让这个人待下去了,于是道:“我送公子下山吧。”
“医师救命之恩,在下何以为报?”
“当其职则做其事,我只是尽了本分罢了。”
“医师,在下仍有一事相求……”
“什么?”
“我,我能否在离开之前,看看你?”魏无羡才不信他那一套他眼睛有问题的鬼话,这几次他在自己眼睛上上的药并不多,方才明明说明日才能摘下,现在又说今日就送自己下山,让他觉得这布带只是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看到,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何?”
“医师救命之恩,在下不能不报。”
“萍水相逢,公子的世界很大,不必为区区挂心。”
魏无羡笑了,有些凄然,道:“还是医师的世界更大一些,如此,烦请医师送我下山吧。”
谢允将在门外玩耍的安之唤了回来。
安之见魏无羡下床要走,于是拉住魏无羡的手道:“叔叔要走了吗?”
“安之,”魏无羡将腰间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 放在安之的手上:“这是叔叔的玉佩,如果你有一天到京城了,拿着这块玉佩找叔叔玩好不好?”
安之道:“叔叔,你不嫁给我爹爹了吗?”
“安之,不得乱语,这位叔叔,在京城有自己的妻儿。”
“可是叔叔不是孤家寡人么?叔叔骗我么?”
“安之,叔叔没有骗你,不过,大人的事情,要等你长大以后才知道。”
谢允将谢安之锁在了屋内,却不料,两人刚刚出门,一众刺客突然出现,冷笑道:“魏无羡,想不到你躲到了这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谢允将魏无羡拦在身后,道:“这位公子已经看不见了,你们还是放过他吧。”
刺客本来还觉得杀死魏无羡有困难,此时一听他已经瞎了,顿时喜出望外,放松了警惕,一个说:“小公子,他一个瞎子你还陪着他做什么?待我杀了他,把你带回去好好的……”
话未说完,一柄长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喉咙,身旁刺客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也应声倒下,其他几人再看去,只见魏无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哪里像是有瞎了的样子。
“小贱人,你敢骗我们!” 一个刺客骂道,却刚刚说完,喉咙已经被刺破。
要说上次魏无羡遇害,一则是因为他们偷袭,二则是因为魏无羡精神散乱,可是现在,身边站着的那个医师,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魏无羡只觉得自己是重生了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得现在再来几个,十几个刺客让自己发泄一下,让谢允看看他夫君是多么骁勇善战!
孔雀开屏也不过如此。
不多时,几个刺客就解决了。
谢允却站在原地,迟迟未动,魏无羡翻了个身,大喊了一声“啊……” 接着,身子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谢允不动,是因为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魏无羡。见他突然倒地,以为是旧伤添了新伤,忙赶过去查看,却不料被身下的人一把抓住手腕,魏无羡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阿允,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他的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几乎要出来,声音发涩:“阿允,我真是,我真是好想你。”
谢允见他无碍,用力挣脱开,道:“陛下,昔日的谢允已经死了,还望陛下成全。”
说罢站了起来:“下山的路就在前面,我想不必草民送陛下了。”
魏无羡却没有站起来,他一手撑着身子,仰望着谢允,嘤声道 “阿允,对不起,我不求你原谅,可是我已经变了,你能不能……”
“不能,若陛下还念草民救了您一命,谢允还是那句话,求陛下放过谢允。” 谢允不去看魏无羡,魏无羡似乎真的变了,从前的魏无羡,最讨厌仰视别人,更不可能如此低三下四的去哀求别人。谢允现在反倒是觉得,还是那样的魏无羡更好一些,那样的魏无羡,他才能坚定的拒绝。
旧话重提,曾经就是这样一句放过,换来了更狠的掠夺,可是现在魏无羡不会那样了,他的心早就碎成一片一片,现在软的要命,谢允的一句话就能让他哭出来。
“阿允,我们都有孩子了。” 魏无羡嘤声道,一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拉了拉谢允的衣袖。
谢允这才想起来安之还在屋内,不知道这番打斗有没有吓到他,于是连忙跑回去开门, 却发现安之坐在地上正在开开心心的玩他手里的木头小人,魏无羡跟了进去,一眼看到地上的小孩子,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是我儿子。”
见他盯着安之在看,谢允正欲说话,魏无羡却扑腾一声跪了下来,拉住谢允的衣服道:“阿允,就不能给我一次父凭子贵的机会么?”
安之坐在地上,又学到了一个新词:“爹爹, 什么是父凭子贵啊?”
魏无羡快言快语道:“就是我想嫁给你爹爹,安之你愿不愿意?”
“愿意!”
“那你就要帮叔叔一起求你爹爹好不好?”
“好呀……”
“阿允……”不要脸有了第一次,就可以有无数次, 魏无羡在不要脸的路上可以越走越远。
“滚!”
魏无羡第一次被关在了门外。
不过这确是这五年来,他第一次感到快乐,他好像才知道,原来爱上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原来失而复得是这样的感觉。
他还在,他就还有希望,将过去的一切弥补。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