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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刀枪不入(2):毫不手软,直击痛处,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

2023-02-22 04:57 作者:银川一中赵旭东  | 我要投稿

第二章

残酷真相

威尔莫斯·欧文是一个新的开始。在他遇到我妈妈并问她要电话号码之前,我只知道苦难和挣扎的滋味。在不缺钱的时候,我们的生活被创伤所定义。就算摆脱了爸爸的折磨,我们还是忙于应付各自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淹没在贫困中。后来,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妈妈遇到了威尔莫斯,他是印第安纳波利斯的一个承包商,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木匠。他那轻松的笑容、自在的气质吸引着她。他的内心没有暴力。他允许我们自由呼吸。有他在身边,我们就像有了依靠,以为好事终于要光顾我们了。

和威尔莫斯在一起

妈妈跟他在一起时,会开心地笑。她的笑容明亮而真实。她甚至站得比以前更直了些。他给了她尊严,让她重拾自己的美丽。对我来说,威尔莫斯是我接触范围内,最接近健康父亲形象的人。他不溺爱我,也没说过他爱我或其它那些狗屁蠢话,但他就在那里。上小学开始,我就一直爱打篮球。我和我最好的朋友约翰尼·尼科尔斯(JohnnyNichols),就靠篮球维持关系。威尔莫斯打过比赛,我们经常一起打球。他给我示范动作,调整我的防守战略,还帮我练习跳跃投篮。我们仨一起去度假,一起庆祝彼此的生日。在我上八年级之前的那个夏天,他单膝跪地,向妈妈求婚了。

威尔莫斯住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我们计划明年夏天搬去跟他一起住。虽然他没有特伦尼斯那么有钱,但他过得不错,我们也想重回城市生活。我们小小的幸福生活,截止到1989年底,圣诞节刚过的第二天。

那时,我们还没搬到波利斯,他和我们一起在巴西镇的姥爷家过圣诞节。第二天,他在的球队有一场篮球赛,他邀请我代替他一个队友和他一同参赛。我别提多高兴了,提前两天收拾好了行李。但是,那天早上他却告诉我,我不能去了。

他说,“这次我要把你留在这儿,小大卫。”我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我很沮丧,并试着安慰我说。“你妈妈这几天会开车过去,到时我们再一起打球。”

我点头,很不情愿,但我从小就被教育不要打听成年人的事,他没必要向我解释,更没必要装模作样。我和妈妈站在前廊上,看着他从车库倒车出来,他笑着,冲我们干脆地一挥手,然后开车走了。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到他活着。

那天晚上,按计划,他打完比赛,然后一个人开车,回到他那“白狮子之家”。每当他给朋友、家人或送货员指路的时候,他总这样描述这座牧场风格的房子。房子车道两边立着两跟柱子,上面各有一座白色狮子雕像。他从雕像中间穿过,把车停进车库,从那儿直接就能回到屋里。他不知道,危险就在身后。他再也没能关上车库门。

有人在一扇窗后面等了好几个小时。威尔莫斯刚从车门里爬出来,几个阴影向他围了过来,一个人对着他的胸口,连开了五枪。当他倒在车库的地板上,凶手踩着他的身子,对着他的眉心,又打出了最后致命的一枪。

威尔莫斯的父亲住在几个街区之外。第二天一早,他开车经过白狮子,看到儿子的车库大开,他就知道出事了。他走过车道,走进车库,在那里为他死去的儿子痛哭不已。

威尔莫斯只有43岁。

准继父威尔莫斯和妈妈

后来,威尔莫斯的母亲来电话,当时我还在姥姥家。姥姥挂了电话,示意我到她身边去,告诉我这个消息。我想到妈妈。威尔莫斯拯救了她,让她从保护壳里爬了出来,敞开心扉,准备去相信世间的美好。威尔莫斯死了,她该怎么办?老天是想该死地毁了她吗?这些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几秒,狂怒把我淹没。我挣开姥姥,对着冰箱猛捶,留下了一个凹痕。

我们开车去我家找妈妈,她没收到威尔莫斯的任何消息,急疯了。等我们到那儿,她正在给他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侦探,她懵了,她根本没想到发生了什么。怎么可能想得到?她脸上满是怀疑,姥姥走过去,把电话从她手指上剥下来,让她坐下。

一开始她根本不信我们。威尔莫斯喜欢恶搞,而这恰好是他会玩的那种操蛋把戏。然后她想起两个月前,有人开枪打过他。那时他告诉妈妈,开枪的人目标不是他,而是别人。他只受了点擦伤,所以妈妈就放过这件事了。直到威尔莫斯去世,妈妈都从未怀疑过,他有什么妈妈一无所知的秘密街头生活。警察到最后都没弄清楚,他到底为什么会被枪杀。警察猜测他卷入了一桩地下交易或毒品买卖。妈妈一直到收拾行李的时候,还是拒绝接受现实,但她带了一件葬礼穿的衣服。

我们到他家,他的房子被一条黄色警戒带包围着,真像一份操蛋的圣诞礼物。这不是恶作剧。妈妈停好车,从警戒带下面钻进去,我紧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前门。我至今还记得,途中我朝左一瞄,瞥了一眼威尔莫斯被害的场景。他冰冷的血液泼洒在车库地板上。我只有十四岁,徘徊在这个刚发生命案的犯罪现场。但所有人,包括妈妈、威尔莫斯的家人,甚至警察,看起来都没空理我,大家都沉浸在我准继父被谋杀的沉痛氛围之中。

虽然听起来很操蛋,但那晚,警察允许妈妈住在威尔莫斯的房子里。她不是一个人呆在那儿,她姐夫陪着,带着他的两把枪,以防凶手再回来。最后,我去了威尔莫斯姐姐家后面的一间卧房。那间昏暗的房子阴森恐怖,离威尔莫斯家有好几公里,我一个人在那呆了一整夜。房子里摆着一台有模拟信号的柜式电视机,刻度盘上有13个频道,只有三个频道不受静电干扰。我一直放着本地的新闻频道。电视里每30分钟循环播放同一段录像:镜头中,我和妈妈从警戒线下面钻进去,看着威尔莫斯躺在轮床上,被推向一辆救护车,床单包裹着他的尸体。

这就像恐怖电影。我一个人坐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看着同样的镜头。我的头绪就像一张破碎的唱片,在黑暗中不停跳跃。过去的日子那么暗淡无光,现在好不容易有蓝天般的未来,却被TMD吹得无影无踪。生活不会让我喘息,只有我那熟悉的操蛋现实挡住了所有光亮。每看一次录像,我的恐惧飙升,直到充斥整个房间,可我就是停不下来。

我们埋葬了威尔莫斯。几天之后,也就是刚过新年,我登上了印第安纳州巴西镇的一辆校车。我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脑子里一团浆糊,我和妈妈还没决定,到底是留在巴西镇,还是按原计划搬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我们没有着落,她还在震惊之中。她从来没有为威尔莫斯的死掉过一滴眼泪。相反,她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就好像她人生中经历的所有痛苦再次涌现,变成一道裂开的伤口,将她吞噬,在这无边无际的虚空中,任何事都无法触碰到她。那时候,学校就要开学了,我只好自个儿过,去寻找任何一丝我能抓住的正常生活。

但这很难。大多数时候,我都是坐校车去学校。回校第一天,一年前被我埋葬的记忆,又重新占据我的脑海,挥之不去。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溜进校车左后方靠窗的座位,俯瞰整个街道。我们到学校的时候,校车停在路边,等前面的车开动,我们才能下车。就在那时,一辆汽车停在我们旁边,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热情洋溢,端着一盘饼干就朝我们的校车跑过来。校车司机没看到他,猛地向前驶去。

我看到小男孩母亲脸上惊恐的表情,突然一阵血浆溅到我的窗户上。他母亲惊恐地嚎啕大哭。她已经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她哀嚎着,像只受伤的猛兽,她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连根拔了下来。很快,警报声在远处长鸣,尖叫着越来越近。小男孩大概六岁。那些饼干是他送给校车司机的礼物。

我们被命令下车。当我走过悲剧现场,出于某种原因——大概是人类的好奇心,大概是黑暗对黑暗的磁力吸引——我往车下偷瞄了一眼,看到了那个小男孩。他的头几乎像纸一样平,脑浆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像废油一样滩涂在车下。

整整一年,我没回想过这个画面,一次也没有,但威尔莫斯的死唤醒了它,现在我满脑子都是它。我整个人失去控制。我对一切都不在乎。我见过太多,深谙这个世界充满人间悲剧,它们会一件件堆积起来,直至将我吞没。

我再也不能在床上安然入睡了。妈妈也是。她睡在扶手椅上,要么大声放着电视,要么手里拿一本书。有一段时间,我试着晚上在床上像胎儿一样蜷缩着睡,但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早就滚到地板上了。最后我放弃了,干脆直接在地上铺床睡。我想,如果我能适应谷底,也许就不会再往下坠了吧。

我和妈妈两个人,都迫切需要新的开始,那个曾经唾手可得的开始,所以即便威尔莫斯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搬到了印第安纳波利斯。妈妈让我参加大教堂高中的入学考试,那是一所位于市中心的私立大学预科学校。像往常一样,我作弊了,那个聪明的混蛋又回来了。就在高一开学前的那个夏天,收到录取通知书和课程表的邮件时,我正在看一大堆大学预科课程呢!

靠抄袭和作弊,我给自己开了一条路,成功进入高一篮球队,这是全州最好的高一新生篮球队之一。我们队里有几个准大学校队球员,而我从控球后卫开始。进篮球队可以提高我的信心,但这种信心并不可靠,因为我知道自己是靠考试作弊进来的。而且,上这所学校花了妈妈太多钱,所以我在大教堂高中只待了一年,她就供不起了。

我在北中央高中开始上高二。这是一所有4000名学生的公立学校,开在一个黑人为主的社区里。上学第一天,我打扮得像个白人预科生那样去了学校。牛仔裤紧得过分,带领子衬衫塞进裤子里,腰上还系着编织腰带。要不是我会打球,我早就被同学们嘲笑着哄出教学楼了。

高二那一年纯碎在耍酷。我受嘻哈文化的影响越来越深,所以换了行头。我还经常和帮派成员、少年流氓厮混在一起,所以我很少去上学。有一天,妈妈中午回家,发现我和一群人围坐在餐桌旁,她把那些人称之为“十大暴徒”。是的,她没错。几个星期之后,她把我们的行李都打包好,我们又搬回了印第安纳州巴西镇。

我报名参加了诺思维尤高中为期一周的篮球选拔赛。我还记得我是在午饭时间到那儿的,那时自助餐厅已经满了。这所学校有1200个孩子登记入学,其中只有5个黑人。他们上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还看起来跟他们一样。不,再也不一样了。

那天我溜进学校的时候,我穿着大五号的裤子,都快拖到地上了,上身是一件超大号的芝加哥公牛队夹克衫,头上的帽子反着戴,歪向一边。不出几秒,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老师、学生和行政人员都盯着我,就像我是外来物种一样。我是他们中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第一个野蛮黑人小孩。我一出现,音乐就停止了。我就像唱片机上的那根唱针,拖过黑胶唱片时,刮出一种全新的节奏,就像嘻哈一样。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节奏的变化,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们所听到的。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就像我TM毫不在乎一样。

但那不是真的。我演得像个骄傲的大公鸡,我的出场简直鲁莽得见了鬼,但事实上,回到那里让我感到非常不安。在水牛城生活,就像在地狱里炙烤。年幼时在巴西镇,创伤后应激障碍又被激化,所以在离开之前,我相当于受到了双重的致命打击。搬到印第安纳波利斯是一个机会,一个摆脱悲哀,将一切抛之脑后的机会。那时候,上课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但我交了一些朋友,过上了新的生活。现在,又回到这里,我外表上看起来和以前很不一样,以至于造成了我已经改变了的幻觉。但如果你想改变,你就必须克服屎一样的生活。去直面它,面对现实。我没有去吃直面真相的苦。我还是个蠢货小孩,没有任何依靠,而篮球选拔赛夺走了我仅有的信心。

当我去体育馆的时候,他们让我穿制服,而不是我那更常用的运动服。那时候流行穿大号和宽松的衣服,这让克里斯·韦伯(Chris Webber)和贾伦·罗斯(Jalen Rose)的闪耀五人组在密歇根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出了名。巴西镇的教练们没有跟上潮流。他们让我穿上白色的紧身篮球短裤。这裤子勒住我的蛋蛋,紧绷着我的大腿,让我感觉一切都不太对劲。我被迫接受教练们的喜好,回到了拉里·伯德(LarryBird)那个时期的风格。他们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因为拉里传奇基本上是整个巴西镇乃至印第安纳州的守护神。事实上,他的女儿就在我们学校上学。我们是朋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想穿得像他一样!

首先是在球场上穿得不舒服,然后是我的球场礼仪也不一样。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教练允许我们在球场上说脏话。如果我在你面前做了一个好动作或进球了,我会问候你妈妈和你女朋友。在波利斯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脏话做过研究。我特别擅长干这个。我就是我们学校的德雷蒙德·格林(Draymond Green),脏话是这个城市篮球文化的一部分。然而回到农村,骂脏话却让我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刚开始选拔赛的时候,我控场了一段时间。当我超过别人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很没面子,好让他们和教练清楚我的实力。我的态度让教练们感到难堪(他们显然不知道他们的英雄,拉里传奇,是史上最强的脏话选手)。没过多久他们就从我手里把球拿走了,然后把我调去了前场,这是我以前从没打过的位置。我在低位运球时感到不舒服,所以这样打球也不自在。这倒是让我闭上了嘴。那段日子里,幸好有约翰尼。

那个星期,我唯一的安慰就是重新回到了约翰尼·尼科尔斯身边。我不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还一直保持联系。现在我回来了,我们马拉松式的一对一打球又全面开始了。虽然他个头不高,但他打球一直不错,在整个选拔赛期间,他一直是场上最好的球员之一。他一直在练投篮,一看到有空位,就立马跑上场。他能进入学校代表队,这完全在意料之中,但让我们都震惊的是,我连初级代表队都没进去。

我崩溃了。但并不是因为篮球选拔赛。对我来说,这个结果揭示的是另一个问题,那个问题我早就感觉到了。巴西镇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这次操蛋的感觉却不一样了。上小学的时候,我学习一直不好,即便我们是镇里仅有的几个黑人家庭之一,我也没有注意到或感觉到任何明显的种族歧视。但当我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我却在任何地方都会受到种族歧视,这不是因为我变得太敏感。而是在这里,彻底的种族主义一直都存在。

搬回巴西镇后不久,我和表弟达米安去乡下参加了一个派对。我们在外面呆到过了家里规定的宵禁时间。事实上,我们一整晚没睡觉。天亮后,我们打电话给姥姥让她接我们回家。

"你说什么?"她问道。"你们违背我的规定,所以你们最好还是走回来吧。"好吧,收到。

姥姥住在十英里外,一条很长的乡间小路上,但并不妨碍我们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散步回去,玩得很开心。达米恩住在印第安纳波利斯,我们都穿着吊裆的宽松牛仔裤和超大号的投手夹克,这在巴西镇的乡村道路上可不常见。我们在几个小时里走了七英里,这时一辆小货车从停机坪上颠簸着朝我们的方向开过来。我们走到路边让它通过,但它却慢了下来。当它滑过身边,我们能看到驾驶室里坐着两个青少年,车厢里还站了一个。车上乘客指着打开的窗户大声喊道:

"黑鬼!"

我们并没有反应过度。我们低下头,继续以之前的速度走着,然后我们听到那辆破破烂烂的卡车,嘎吱嘎吱地在一片碎石地上停了下来,掀起了一场沙尘暴。就在这时,我转身,看见一个穿着邋遢的乡巴佬,从卡车驾驶室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手枪。他大步朝我走来,把枪口对准了我的头。

“你TMD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你TMD在这该死的镇子上?!”

达米恩放慢速度,而我紧盯着枪手,一声不吭。那个乡巴佬走到离我两英尺的地方。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暴力威胁了。我身上起了阵阵寒意,但我拒绝逃走或退缩。几秒钟后,他回到卡车上,疾驰而去。

这不是我第一次听到黑鬼这个词。不久前,我和约翰尼还有几个女孩子在必胜客玩,其中就有一个我喜欢的黑发女孩,叫帕姆。她也喜欢我,但我们并没有付诸行动。我们两个天真无邪,享受着彼此的陪伴。然而她爸爸过来接她回家的时候,看到了我们。帕姆看到她爸爸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冲进拥挤的餐厅,大步走向我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从头到尾没看过我一眼。他只是盯着帕姆说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和这个黑鬼坐在一起了。”

帕姆赶紧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羞愧得脸都红了,而我瘫坐在那里,呆呆地盯着地板。那是我一生中最耻辱的时刻,比手枪事件更让我痛苦,因为这发生在公共场合,而且这个词是从TMD一个成年人的嘴里吐出来的。我弄不明白他是怎么会对黑人充满了这么多仇恨,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如果他有这样的感觉,那么又会有多少巴西镇的人,看到我走在街上时心里和他有一样的想法?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如果他们看不到我,就不会叫我了。我在印第安纳州巴西镇读高中二年级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我会躲在后排,身子缩在椅子里,以我自己的方式逃开每一节课。那一年,学校要求我们学一门外语,这对我来说很好笑。不是因为我看不出学外语的价值,而是因为我几乎连英语都看不懂,更不用说弄懂西班牙语了。在作弊了整整八年之后,我的无知根深蒂固。我在学校的成绩一直稳步提高,但什么狗屁都没学到。我就是那种自认为自己在玩弄体制的孩子,但其实,我一直在玩弄我自己。

大概是高二过了一半的时候,有天早上我悄悄溜进西班牙语课,从教室后面的橱柜里抓出我的作业本。开小差是有技巧的。你不用专心听讲,但你必须让别人觉得你很专心。所以我一屁股坐到座位上,打开作业本,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教室前面讲课的老师。

当我低头看着作业本的封皮时,整个教室都没有声音了。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老师的嘴巴还在动,但我听不见她的声音,因为我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封皮上,在那给我一个人的留言上。

我们上西班牙语课,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业本,我本子的封皮右上角用铅笔写着我的名字。所以他们才知道那是我的本子。在我名字下面,有人画了一幅我被套在绞索里的画。画得很简陋,就像我们小时候玩的刽子手游戏那样。图下面写了几个字:

里鬼,我们要杀了你!(Niger we’re gonna kill you!)

他们拼错了,但我没发现。我自己都不会拼这个单词,但他们的意思已经说得很TM清楚了。我环顾四周,这时愤怒就像台风一样骤然聚集,在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在想,我不该在这里。我根本就不该回巴西镇!

我回想起所有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决定不再忍了。当我毫无预兆地站起来时,老师还在讲话。她叫我的名字,但我没理她。我手里拿着笔记本,离开教室,冲到校长办公室。我被激怒了,甚至走到前台都没停下来。我径直走进校长办公室,把证据丢在他桌子上。

我说:“我TM受够了。”

柯克·弗里曼(KirkFreeman)是当时的校长,直到今天,他仍然记得他从办公桌上抬起头,看到我眼里噙着泪水的情景。为什么巴西镇会发生这TMD一切,原因并不是什么秘密。南印第安纳州一直是种族主义者的温床,校长知道这一点。四年后,也就是1995年,三K党在独立日那天,戴着印有徽记的头巾,在巴西镇的主要街道游行。我高二那年,三k党在一个名叫中心点的镇上活跃着,那儿离我们这儿不到十五分钟路程,那里的孩子都来我们学校上学。他们有一些人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坐在我后面,几乎该死的每一天都会围着我开种族主义的玩笑。我不指望会有人调查这是谁干的。最重要的是,在那一刻,我只想得到一些同情,从弗里曼校长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对我遭遇的事情感到难过,但他也很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我。相反,他仔细端详着那幅画和上面的文字,盯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睛看着我,准备用他那充满智慧的话语来安慰我。

他说:“孩子,无论是谁写的,他们都太无知了,他们连黑鬼怎么拼都不会。”

我的生命受到威胁,而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了。离开他办公室时的那种孤独,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走道里充斥着那么多仇恨,甚至一个我不认识的人都会因为我的肤色而想要我死,一想到这些,我顿时毛骨悚然。同样的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谁TMD这么恨我?我根本不知道我的敌人是谁。是历史课上的一个乡巴佬?还是一个我认为很酷但实际上却一点都不喜欢我的人?不管是在路上盯着面前的枪管,还是对付带有种族歧视的父母,这都是一回事。至少那些烂人没有隐瞒。更让我不安的是,学校里有人那么恨我,我却不知道是谁,这种恐惧挥之不去。尽管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都是白人,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墙上,那里用隐形墨水潦草地写满了隐藏的种族主义。成为唯一一个,让我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1995年的三k党在中心点镇ー中心点镇离我在巴西的家只有15分钟的路程

美国绝大多数的少数民族、妇女和同性恋,都很清楚孤独带来的压力。当你走进屋里,里面没有你的同类,你是唯一一个,你面临的就是这种孤独压力。大多数白人男性不会知道这有多难受。我真希望他们体会一下。因为那样他们就会清楚那种感觉是怎么把你榨干的。让他们感受一下,有时候,你唯一想做的就是呆在家里自甘堕落,因为一旦迈出门,就会把自己完全暴露在外面,在那个对你评头论足的世界里,变得脆弱不堪。至少我的感受就是这样。事实上,在某一特定时刻你没法确定,这种歧视有没有发生,或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我经常觉得,这TM就是一种心灵操纵。在巴西镇,我去哪儿都是那里唯一一个黑人。在我和约翰尼还有其他伙伴一起吃午饭的地方--自助餐厅的桌子上,在我的每一节课上,甚至在该死的篮球馆里,我都是那唯一一个。

到那年年底,我十六岁了,姥爷给我买了辆二手棕色雪佛兰。在我开车去上学的第一天早上,有人在我驾驶室侧门上喷了"黑鬼"两个字。这次他们拼对了,但弗里曼校长又没说什么。我心里翻腾着怒火,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我没有表露出来。它却让我从内心崩溃,因为我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发泄那么多情绪。

我应该对抗所有人吗?我曾因为打架被停学三次,现在我几乎麻木了。相反,我退缩了,掉进了黑人民族主义的深渊。那时,马尔科姆·艾克斯(Malcolm X)成了指引我方向的先知。我从学校回家时,该死地每天都会看他早期演讲的同一个视频。我试图在某个地方寻找安慰,他分析历史,引导黑人将绝望转化为愤怒,他说的东西滋养着我,尽管他大部分的政治和经济哲学都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生活在仇恨的阴霾之下,把自己困在徒劳的愤怒和无知当中,正是他对这个由白人建立并为白人服务的体系的愤怒,击中了我。但我不是伊斯兰国家的那块料儿。这种狗屁组织需要纪律,而我一点纪律都没有。

然而到了我高三的时候,为了气疯那些人,我变成了白人厌恶和害怕的那种典型黑人。我每天穿的裤子都松松垮垮掉在屁股下面。我在贫民区把我的汽车音响与装在我雪佛兰后备箱里的扬声器用电线连起来。当我沿着镇上的主要街道开车兜风时,我的车窗被震得格格作响,斯努普杜松子酒和果汁也被炸得稀里哗啦。我在方向盘上放了三块粗毛毯,在后视镜上挂了一对已经模糊的骰子。每天早上上学之前,我都会盯着我们家浴室的镜子,想一些新方法来对付学校里那些种族主义者。

我甚至做了一些疯狂的发型。有一次,我给自己改头换面——剃掉了所有头发,在左侧头皮上留下一条细细的放射线。这并不是说我不受欢迎,大家都觉得我是镇上特别酷的黑人小孩。但是如果你肯费心再深入一点,你就会发现我并不是在宣扬黑人文化,我的滑稽动作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唤起种族主义。我其实什么都没做。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得到那些最恨我的人的反应,因为每个人对我的看法,对我来说都很重要,这是一种肤浅的生活方式。我的内心充满痛苦,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目标。如果你从现在来看,你会觉得我好像已经放弃了任何成功机会,我正一步一步走向灾难。但我并没有放弃所有的希望。我还有一个梦想。

我想加入空军。

我姥爷在空军当了37年的厨师,他为自己这段经历感到非常自豪,甚至在退休后,他礼拜天都会穿着军礼服去教堂做礼拜,在平日里穿着工作制服坐在那该死的门廊上。这种自豪感激励着我加入了民间航空巡逻队,这是空军的民用辅助部队。我们每周见面一次,列队行进,从军官那里了解到空军的各种工作,这让我对伞兵救援队特别崇拜——他们从飞机上跳下来,帮助需要营救的飞行员脱离危险地带。

在高一之前的那个夏天,我参加了为期一周的PJOC课程,即伞兵救援队跳跃入门课程。和平常一样,我是唯一一个黑人。有一天,一个名叫斯科特·吉伦(Scott Gearen)的伞兵来演讲,他有一个该死的故事要讲。在一次标准练习中,13000英尺高空跳伞,当吉伦打开他的降落伞,另一名跳伞者就在他的正上方。这很正常。他有先行权,按照他之前的训练,他已经挥手让身后的跳伞者离开了。只是那家伙没看到他的示意,这让吉伦的情况非常危险,因为上面的那个跳伞者正在自由落体,以超过12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在空中飞驰而下。那家伙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希望能避免伤到盖伦,但没有成功。队友飞过吉伦的降落伞,把伞撞塌,膝盖撞到他的脸上,而基伦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基伦被撞的那一瞬间失去了知觉,摇摇晃晃地开始再一次自由坠落,他那被压碎的降落伞几乎没有产生任何阻力。而另外那个伞兵成功打开了他的降落伞,受了些轻伤,活了下来。

吉伦并没有顺利着陆。他像一个扁平的篮球一样在地上弹跳了三次。由于失去了知觉,身体也软弱无力,即便他以每小时100英里的速度撞向地面,他也没有四分五裂。他两次差点死在手术台上,但是急诊室的医生们都把他救活了。当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时,医生们说他不可能完全康复,也再也不能当救援伞兵了。然而18个月后,他克服了医学上的困难,不仅完全康复,还重新回到了自己热爱的工作岗位上。

事故发生后的斯科特·吉伦

多年来,这个故事一直让我着迷,因为吉伦从不可能的事情中幸存下来,而他的幸存让我产生了共鸣。威尔莫斯被杀后,所有那些种族主义的嘲弄,如雨点般落到我头上(我不会把每个情节都写下来都让你感到厌烦,只能说比我提到的要多得多),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没有TMD降落伞的自由落体。听到他演讲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毕业后我会加入空军,但这只会让我更不在乎学业了。

特别是在高二我被校篮球队除名之后,我就更加不愿意去学校了。我被淘汰不是因为我的技术。教练们都知道我是他们最好的球员之一,而且我还热爱篮球这项运动。我和约翰尼日以继夜地打篮球,我们的友谊完全建立在篮球的基础上。但去年教练们把我用在乙队上,我对此感到愤怒,所以没有参加夏季训练,他们认为这是对球队缺乏责任感的表现。他们不知道,也不在乎,呆在篮球队,是让我保持平均绩点的唯一动机,虽然这绩点也是我通过作弊才勉强保持的。现在,我没有任何理由去上学了。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因为我根本不清楚军队到底对教育有多重视。我想着军队会接受任何人。但有两件事情说服了我,并激励我去改变。

第一件事情,在我高二时,我没有通过军队职业倾向综合测试(ASVAB)。ASVAB是武装部队版的SAT考试。这是个标准化测试,让军方可以同时评估你当前所学的知识和未来学习的潜力。我去参加那个测试,准备一如既往地大抄特抄。这么多年来,我在每门课、每门考试上都作弊。但当我坐下参加ASVAB的考试时,我惊讶地发现,坐在我左右手的两个人,他俩的卷子跟我的完全不一样。我不得不自己做了,满分99分我只得了20分。加入空军的最低标准是36分,而我连这个标准都没达到。

提醒我需要去改变的第二个标志,是在高二暑假放假之前,学校寄出的一封信。在威尔莫斯被害之后,妈妈仍然陷在她的情感黑洞里,她的应对机制就是尽可能地忙起来。白天她在德堡大学做全职工作,晚上就在印第安纳州立大学上夜校教课。因为一旦她停下来的时间稍微长到足以让她去思考,她就会意识到她生活的真相。她一直在忙,从不待在我身边,也从不要求看我的成绩单。高二的第一个学期结束之后,我和约翰尼带着满是F和D的成绩单回家。我们花了两个小时去涂改成绩单上的墨印。我们把F改成B,把D改成C,边改边笑。实际上,我记得当我能向妈妈展示我的假成绩时,我有一种反常的自豪感,可她从来没要求看我的成绩单。她接受了我那该死的慌话。

高二成绩单

我们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互不打扰的生活,自从我渐渐自己管自己之后,我就不再听她的了。事实上,在学校寄出的信到达的十天前,因为我拒绝在宵禁前离开派对回家,她刚把我从家里赶出去。那时她告诉我,如果我还不回去,我就没必要再回去了。

在我的印象中,我已经独自生活了好几年。我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我没有生她的气。我自大到认为我不再需要她了。那晚我在外面过夜,在接下来的一个半星期里,我要么在约翰尼家过夜,要么在其他朋友那里借宿。最后那一天,我花光了最后一分钱。碰巧那天早上,她打电话到约翰尼家,告诉我学校寄来了一封信。信上说,我无故旷课次数多达全部学时的四分之一,我的平均成绩是D。除非我的平均成绩和出勤率在高三时能有大幅提高,否则我就毕不了业。对此,她也没什么反应。她与其说是气坏了,不如说是累坏了。

我说,“我回家去拿那封信。”

妈妈说:“没必要,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快该退学了。”

那天晚些时候,我出现在她的门口,肚子饿的咕咕叫。我没有请求她原谅,她也没要求我道歉。她只是让门开着就走开了。我走进厨房,给自己做了一个花生酱果冻三明治。她把信递给我,一句话也没说。我在自己的房间里读完了信,房间的墙上贴满了迈克尔·乔丹和特种部队的海报。双重刺激从我指缝间溜走了。

那天晚上,洗完澡,我擦掉浴室老化的镜子上的水汽,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我不喜欢我看到的人反盯着我看。我是个小混混,没有目标,也没有未来。我感到厌恶至极,真想一拳打在眼前这个混蛋的脸上,把镜子打碎。但相反,我教训了他一顿。是时候面对现实了。

“看看你,你觉得凭什么空军会要你这么个混蛋?你什么都不是。你可真让人觉得不堪。"

我伸手去拿剃须膏,往脸上抹了薄薄的一层,然后拆开了一把新的刮胡刀,一边刮一边自言自语。

“你真是个傻叉。念个书念得跟三年级小学生一样。你活着就是个笑话!除了打篮球,你努力过吗,你有过目标吗?你可真TM搞笑!”

我把脸颊和下巴上的胡子剃掉,我把头皮也涂上了泡沫。我不顾一切地想要改变。我想成为一个新的人。

“你见过军队里的人松松垮垮地穿喇叭裤吗?你不能再像个流氓一样满嘴脏话了。这些狗屎都没用的!别再抄什么近路了!你TM是时候该长大了!”

水汽在我的身旁翻腾,它在我的皮肤上荡漾,它从我的灵魂里倾泻而出。一开始我只是不自觉的发泄,后来变成了自我教育。

“只有你自己了。是的,我知道你搞砸了,我知道你都经历了什么。我都在场,贱人!去他妈的圣诞快乐。没人会救你的!妈妈不会,死了的威尔莫斯更不会。没有人!只有你自己!”

当我倾倒出我心里的所有想法时,我已经把自己刮得干干净净了。水滴在我的头皮上晶莹剔透,从我的额头上淌下来,从我的鼻梁上滴落下来。我看起来不一样了,这是我第一次对自己负责。一个新的仪式诞生了,这个仪式此后伴随我多年。它将帮我提高成绩,鞭打我那该死的屁股,助我顺利毕业、加入空军。

这个仪式很简单。我每天晚上都会刮脸颊和头皮,对着镜子大吼,然后直面真相。我设定目标,把目标写在便利贴上,并把它们贴在镜子前,这面镜子现在是我的责任之镜,因为每天我都得对自己设定的目标负责。最开始,我的目标包括改变外表和主动完成所有家务。

  • 整理你的床铺,就像你每天都在军队里一样!

  • 把你的裤子提起来!

  • 每天早上刮头!

  • 修剪草坪!

  • 洗所有的碗!

从那时起,责任之镜就一直在帮我,尽管我最开始用这个方法的时候还很年轻,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发现它对处于任何人生阶段的人都很有用。可能你即将退休,想要重新发挥价值。可能你正经历一段糟糕的分手,或者体重增加了。可能你是永久性残疾,还遭受了一些其他的伤害。可能你正为那些被你浪费的生命和没有目标的生活而抓狂。不论什么情况,你心中的消极情绪,都是内心对改变的渴望,但改变并不容易。这种仪式之所以对我如此有效,是因为我的语气。

我毫不手软。我直击痛处,因为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在我高二到高三之间的那个夏天,我很害怕。我没有安全感。我从来没聪明过。在整个青少年时期,我把自己应负的责任全都抛之脑后,实际上,我还认为自己已经摆脱了生活中的所有成年人,摆脱了所有束缚。我欺骗自己,陷入了一个欺骗的负反馈循环之中,表面上看起来在进步,直到我撞上了一堵叫做TMD现实的墙。那天晚上我回家之后,读学校寄来的信,我无法否认事实,于是我赤裸裸地把它揭露出来。

我没有成天跳起来大叫:“天哪,大卫,你没有认真对待你的学习。”不,我必须直面真相,因为我们改变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直面真实不堪的自己。如果你什么狗屁都不知道,也从没认真对待过学习,那就对自己说:“我是个蠢货!”告诉自己,赶紧滚去努力,你已经被生活甩得太远了!

如果你照镜子时,看到一个胖子,那么不要告诉自己你需要减肥。而是说实话。你TMD太胖了!没关系的。如果你本来就很胖,那就告诉自己你很胖。你每天照的那面脏镜子其实每次都会告诉你真相,那为什么还要骗自己呢?这样你就能在那一瞬间感觉好一点,然后TMD保持原样?如果你很胖,那你就要改变你很胖的事实,因为这TMD非常不健康。我知道,因为我也经历过。

如果你已经工作三十年,日复一日地做着你讨厌的该死的事情,但因为害怕放弃,害怕冒险,你就一直活得像个草包一样。就是要这样,直截了当。告诉你自己真相!你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你还需要勇气去实现梦想,才不会TMD像个废物一样死去。

把真实的你说出来!

没人喜欢听残酷真相。我们总是去回避我们最应该听到的东西,我们个人是这样,我们的文化也是如此。这该死的世界糟透了,社会存在很多大问题。我们仍然在按照种族和文化界限来划分自己,人们根本没那胆量去听真相!事实上,种族歧视和偏见仍该死地存在,但有些人脸皮太薄,他们拒绝承认这一点。直到今天,很多巴西镇的人还声称在他们的小镇上不存在种族歧视。这就是我会尊重柯克·弗里曼的原因。2018年春天,我给他打电话时,他还清楚地记得我所经历的一切。只有那么几个人不惧怕真相,他是其中之一。

但如果你是那唯一一个,而且没有面临种族灭绝的危险,你最好也真实一点。你的生活不会因为公开或隐藏自己的种族歧视而变得一团糟。美国或该死的唐纳德·特朗普,或者你的祖先是奴隶,或者有些人憎恨移民、犹太人、被侵犯过的妇女,或者有些人相信同性恋者会下地狱,这些原因都不会影响你赚狗屁大钱的机会,活着影响你被驱逐的可能。如果这些狗屁事情阻碍你变得出类拔萃,那么我要告诉你。你才是那个阻止自己的人!

你在用放弃取代努力!说出你的局限背后的真正原因,你就能把这种真实的消极情绪,转化为飞行前进的动力。那些阻碍你的因素,将会变成一条跑道!

没时间给你浪费。分分秒秒的日子迅速蒸发,就像沙漠中的小溪那样。这就是你要对自己残忍的原因,前提是你得意识到这样做是为了变得更好。我们都需要变得脸皮更厚,才能改善生活。照镜子的时候,手下留情并不会让我们脱胎换骨,我们只有脱胎换骨才能扭转现状,开拓未来。

和责任之镜中的自己第一次对话之后,第二天早上,我扔掉了方向盘上的粗毛毯和后视镜上挂着的模糊骰子,把衬衫塞进裤子里,系上皮带。学校一开学,我就没有在之前的午餐桌上吃饭了。我第一次觉得,花心思讨人喜欢和扮酷是对在浪费生命。我没有和所有受欢迎的孩子们一块儿吃饭,而是自己找了一张桌子,一个人吃饭。

请注意,我接下来的进步不是一眨眼你就会错过的瞬间蜕变。幸运女神没有突然出现,给我来个泡泡浴,就像她深爱我那样吻我。事实上,我没有成为那些统计数据中的一个的唯一原因,就是在最后一刻,我开始努力了。

在高中最后一年,我关心的只有锻炼、打篮球和学习,是责任之镜激励着我不断朝更好的目标前进。我在黎明前醒来,一般早上5点就会去基督教青年会,在上学之前练习举重。我一直在跑步,通常在天黑之后绕着当地的高尔夫球场跑。一天晚上,我跑了21公里——那是我一生中跑得最多的一次。那次跑步,我跑到了一个熟悉的十字路口。就是那个乡巴佬拿枪指着我的那条路。我避开它,继续跑,朝相反的方向跑了半英里,直到有个声音告诉我掉头回去。第二次到达那个十字路口时,我停下来仔细想了想。我被那条街吓得屁滚尿流,我的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这也是为什么我突然开始扯着嗓子大喊的原因。

几秒钟之后,两只狗咆哮着挣脱束缚,追着我跑,速度快到两边树林都向后倾斜。我能做的就是领先那些野兽们一步。我一直期待着那辆卡车再次出现,然后TMD把我撞倒,就像1965年左右密西西比的某个场景一样。但我一直在跑,而且越来越快,直到上气不接下气。最后,那些从地狱来的疯狗们放弃了,跑开了,剩下的只有我,感受着自己呼吸的节奏,和身上蒸腾的水汽,还有那深邃的乡村宁静。这是全身心的净化。当我转身的时候,我的恐惧消失了。那条该死的街现在是我的了。

从那时起,我给自己洗脑,让自己渴望不舒服。下雨天,我继续跑步。每当开始下雪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穿上你那该死的跑鞋。有时候我会退缩,那就不得不对着责任之镜解决。正是直面镜子,直面自己,激励我战胜那些不舒服的经历,结果,我变得更坚韧。这样坚韧不拔的意志又帮我实现了目标。

对我来说,没什么比学习更难的了。厨房的餐桌变成了我整日整夜的自习室。在我第二次ASVAB考试失败之后,妈妈意识到,我对加入空军是认真的了,所以她给我找了个辅导教师,来帮我找到自己的学习体系。那套体系就是记忆。我不能只靠记下笔记内容来学习。我必须去阅读一本教科书,并把每一页的知识都抄在我的笔记本上。然后再重复抄第二遍和第三遍。这样知识才能印刻在我的脑海中。不是单纯的学习,而是抄写、记忆和回顾。

我就这么学英语,还有历史。我把代数公式写下来并记住。如果辅导老师用了一个小时教了我一堂课,那我得花上六个小时来复习课堂笔记,才能牢牢记住。责任之镜上的便利贴换成了我的个人自习时间表和目标。结果你猜发生了什么?我发明了一种学习上瘾的方式。

六个月的时间里,我的阅读水平,从小学四年级升到了高中三年级的水平。我的词汇量暴增。我写了成千上万张单词记忆卡片,花几个小时、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来复习。我也这么记忆数学公式。这么做部分是出于生存本能。我TM非常确定自己不能凭借学习成绩进入大学。而且尽管我高三时在校篮球队打头阵,但没有一个大学球探知道我的名字。我只知道我TM必须离开印第安纳州巴西镇;军队是我最好的机会;要加入军队,必须通过ASVAB测试。第三次考试,我终于达到了空军的最低标准。

有目标的生活改变了我的一切——至少在短期内是这样。在我高中的最后一年,学习和锻炼不断往我大脑里注入能量,仇恨就像褪去的蛇皮,从我的灵魂中消失了。对巴西镇上种族主义者的怨恨,曾经支配着我并让我备受煎熬的情绪,都烟消云散了,因为我终于找到了TMD源头。

我看着那些让我感到不适的人们,突然意识到,隐藏在表象背后的他们是多么不堪。仅仅因为种族而取笑或恐吓一个他们根本都不认识的人,这足以说明他们有问题,问题不在我。然而当你没信心的时候,你很容易在意别人的看法,而我很在意所有人的看法,却根本没考虑他们产生这种看法的原因。这听起来很可笑,但这却是一个容易掉进去的陷阱,特别是当你是唯一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一旦我想明白了这些联系,我就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去因为他们而感到沮丧。因为如果我想要狠狠打他们的脸的话(事实上我做到了),那我就有太多的狗屁事情要做。每一个侮辱或轻蔑的动作,都变成了我内心引擎加速运转的燃料。

到我毕业时,我明白,原来我一直努力培养出的自信,不是来自一个完美家庭或上帝赐予的天赋。自信来自个人责任感,这种责任感带给我自尊,而自尊总是会照亮我前行的路。

对我来说,它永远照亮着一条远离巴西镇的道路。但我没能干干净净地逃脱。当你离开那个曾经挑战你内心最深处的地方时,你会感觉自己赢了一场战争。不要上那种幻觉的当。你的过去,你最深的恐惧,此时会静悄悄地休眠,然后以双倍的力量回击你。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对我来说,空军暴露出我的内心还是软弱的。我仍然没有安全感。

我还没硬到骨子里去。


挑战#2

是时候和自己面对面,对自己残酷而真实了。这不是一种自恋策略。你不能自我膨胀。也别安抚你的自负。这是废除自我,成为真正的自己,所要迈出的第一步!

我把便利贴贴在我的责任之镜上,我会建议你也这样做。记在电子设备上起不到什么作用。在便利贴上写下你所有的不安全感、梦想以及目标,然后贴到责任之镜上。如果你需要接受更多教育,那就提醒你自己要赶紧滚去努力学习,因为你还不够聪明!就这样,直截了当。如果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明显超重的人,那就说明你TMD很胖!承认吧!在这些时候对自己狠一点,因为如果要改善生活,那么我们就必须更厚脸皮。

无论是一个职业目标(辞职,创业),一个生活方式目标(减肥,变得更加积极),还是一个运动目标(跑第一个5公里、10公里,或者马拉松),你都需要对自己诚实,告诉自己你现在在什么位置,以及为了实现这些目标你每天必须做哪些步骤。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自我完善的必要点,你都应该单独在一张便签上写下来。也就是说,你必须做一些研究,把目标分解。比如,如果你想减掉40磅的体重,你的第一张便利贴可能要写上:在第一周减掉2磅。一旦这个目标实现了,就把便利贴从镜子上撕下来,换上下一个2到5磅的目标,直到你实现最终目标。

无论你的目标是什么,对于达成目标所需的每一小步,你都要负责。自我提升需要全身心投入和自律。你每天看到的那面脏镜子会揭露真相。不要忽视它。好好利用它。如果你乐意,拍一张你盯着贴有便利贴的责任之镜的照片,发到网上并附上话题标签:#我刀枪不入#责任之镜。


我,刀枪不入(2):毫不手软,直击痛处,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恢复正常的方法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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