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避

在奥克兰撤离期间爆发骚乱后，新西兰宣布戒严。骚乱的原因被确定为几起关于外星人藏匿在难民之中的虚假报道，在军队和警察干预之前，骚乱导致数人死亡。

各类小报将一位退休老人的失踪报道为政府阴谋的证据。消息人士援引了这位退休人员自己描述的政府机构的背景，以及多次提到的“外人”和“虚灵”，但主要新闻媒体将其视为一位老头子的胡话而不予理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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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6日，09:02，兵营

“他们迟到了，”马特听到德里齐姆斯基少尉低声嘀咕,他和其他更有经验的士兵们正在等待预期中新兵的到来。

“他们也许是从世界上最好的军事单位中挖来的，但他们在这里都是新来的，”马特一本正经地提出，并尽力摆出跟中尉一样的表情。“此外，他们来自不同的单位和国家，所以我怀疑在每个人都到达同一水平之前，会有一些混乱。”

保罗的表情最终变得比马特在其它人脸上看到过的都更疲惫。“当然，你是对的。顺便说一句，我应该感谢你们。在其他人……过去之后，你和张做得很出色。你们将是分队的二把手，所以我需要依靠你们来帮忙管住那些将被送到我们身边的不听话的猫，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战场外。”

“我只是尽我的职责，长官，”马特点头说道，优雅地接受了这份表扬和责任，不过他的表情变得痛苦。“我只是希望……”

“别再说了，”保罗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疲惫的神情看着他，打断了他的话。“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今天早上我和医生谈过了，他们说拉娜今天晚些时候就可以去探望了。在尽快把他娘的新人都整好了之后，你能去看她吗？”

“如果没有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来监督他们对基地生活的适应情况，我不确定能对这个群体放心，长官。”马特弯起一边眉毛答道。

保罗的反应不是马特预期的。“这就是为什么我问你是否能去看她。我肯定有张和我一起，我们可以在你探望拉娜时管住那些小伙子。我…不会问你俩行动前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能的话，你真的应该和她解决这个问题。在我们这一行里，你要是把一些重要的事情留到以后，你可能会发现根本没有‘以后’来解决它。”

“……明白，长官。”

他说得对，马特不得不同意，尤其是在拉娜的情况传到了第一攻击分队的幸存者们耳朵里以后。她克服了重重困难活了下来，但她受的那个伤已经让她从第一攻击分队出局了。我们不知道她一旦恢复到可以走动后会遭遇什么…但很有可能她会被转移到一个可以康复的地方。这里之外的某个地方。

“很高兴听你那么说，”保罗说道，然后一个类似坏笑的表情爬上了他的脸。“从医生告诉我的情况来看，当她恢复意识时，她说的第一句话是问她是否晋升了。想象一下，当她没能保持死翘翘，本来死后的连升两级被降到升一级，她会多么沮丧。”

马特忍不住笑了起来。“用这种事情开玩笑，我可能会认为我们是很差劲的人，但有些事告诉我，她会同意的。见鬼，她可能让你提起这事的，对吧？”

“我既不能证实也不能否认这种说法。”

“啊，好吧，至少她终于摆脱了列兵的军衔。要不是她那些该死的恶作剧，到现在为止她至少该是一个中士了。我想现在投注池需要奖励。我相信其他人……”他们都死了。“……好吧，其他人会为她高兴的。”

保罗的脸上短暂出现了同情，但很快被一种更加困扰的表情替换了。“尽管她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但我们还是会想念她的。在新人到来之前，我还想问你一些…其他的事情。我和其他队长接到了来自布拉德福德指挥官的新命令，我想听听你对此的意见。”

“当然可以。究竟是什么命令？”马特问道，当他注意到保罗花了一点时间整理想法后，他略微感到一点疑惧。

“命令详细说明了对已确认类型之外的外星人的标准行动程序的更改，”保罗用一种安静的语气解释道，声音几乎被军营的喧嚣淹没了，“从字里行间看，这似乎暗示存在着不与侵略者结盟的外星人……他们可能并不对我们怀有敌意。”

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保罗，马特脑海里一片翻腾，同时努力保持一张扑克脸。该死的。

“上次行动后，当我与你和张说话时，我只是大声谈论一些事情，但现在我真的开始想知道了，”保罗叉起双臂，靠在墙上，但故意没有直视这位下属。“星尘项目里那……东西。它不是跟入侵者一伙的，是吗？它是中立的，或是愿意合作的。它有朋友可能会来，对吧？”

“我既不能证实也不能否认……”

“（俄语）狗娘养的，”保罗骂了一嗓子，举起一只手捏了下鼻梁。“这让事情变得复杂了，不是吗？运气也不好。一头闯进了我们和来自虚空的恐怖生物之间的枪战，真他妈太棒了。我想唯一的好运气是你用了电弧枪而不是步枪，对吗？”

随着少尉说的每一个字，马特发现要保持扑克脸是越来越难了。该死的，伙计，别说了！

“如果别的不能说，只要…告诉我一件事，好吗？”保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说道。“它是真的吗？它真的是与入侵者无关的吗？我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努力问这事，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忘记，马特。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在上次任务结束后其他队长对这些命令会给分队带来的风险表达了一些担忧。我们都是来尽我们的责任的，或者牺牲在此过程中，但那次瓦伦想出一个疯狂科学家计划，要用大号泰瑟枪活捉外星人时，你在场。你还记得人们的反应吗？”

“我在场。你可能记得，我自愿的。”

“你是的，你那么做还真是胆子不小。但你也看到了其他人在命令下达时的反应。没有一个团队领导喜欢强迫任何人冒这种险，”少尉叹了口气，又捏了捏鼻梁。“我不是要你泄露实验室的秘密，我只是要知道这些命令不会让第一攻击分队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受到损伤。”

马特发现他在考虑自己的话时的姿势和保罗一模一样。他说了这么多话的事实就证明了这让他很烦恼。关于中士爸爸怎么说的？少尉也许开着车，但中士拿着地图。没有指导和支持，整个队伍都会迷失。

“我不能透露当前XCOM可能拥有或并不拥有的任何俘虏的性质，”马特缓缓说道，同时强调了每一个字，“我也不能推测与当前冲突无关的第三方试图寻回那个来源可疑的俘虏的可能性。最后，愿意合作的俘虏归莫伊拉.瓦伦博士管，所有请求都应转发给她审查。”

自从谈话开始后的第一次，保罗朝马特看了过来，目瞪口呆，然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谢谢，”他简单地说道，一边深思着马特的回答。

马特只是点了点头，但随着房间另一侧巨大的双开门打开，任何进一步的谈话都被打断了，一群五花八门的士兵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军营的公共区域。

“好了，都听着！”藤川大声说道，她跳上了一张长椅以吸引所有聚集在房间里的士兵的注意力。

尽管她指挥技巧高超，但她穿上战靴后身高仍然只有5英尺2英寸，当马特看着这批新兵时，他想道。新人们的平均身高超过5英尺10英寸……她需要所有能得到的助力。

“我相信你们都渴望在这里如鱼得水，但在那之前，你们将被分配到各支攻击分队去。保罗.德里齐姆斯基少尉领导第一攻击分队。如果你听到你的名字，你就被分到了第一攻击分队。” 保罗走上前去站到一个显眼的位置，上尉拿出一个写字板，开始快速连续地报出一系列名字。“芭佩拉，妮玛！布莱克，霍利！伯恩斯，克拉拉！卡洛克，帕特里克！芬奇，杰克！萨克斯，罗伯特！铃木，香织！山崎，介斗！这些人加入第一攻击分队，下一个是…”

当马特审视正在接近的那群新兵时，他把上尉的声音屏蔽出了脑海。新人中有三对似乎开始适应，而最后两个仍然与其他人分开。可能是因为国家效忠或军种吧。见鬼，他们可能在来到这里的飞行途中交了朋友。

“好吧，女士们先生们，你们跟我来，”保罗抬起手臂过肩做了手势，转向一个从军营中心区出去的出口。直到最后一名新兵通过后，马特才转身跟随。这群士兵跟着少尉，他转了好几个弯，最后到了通常由第一和第二攻击分队使用的宿舍。

“坐下，”保罗命令道，这群人便坐在床铺、长椅和房间中寥寥无几的椅子上。然而，马特靠在在床铺上，仍然站着。

“好了，我很确定你们都听过了关于从来自群星之外的恐怖魔爪下拯救世界的演讲，所以我放你们一马，不用再听了，”保罗说道，左右转身向人群讲话。“你们都是各自军种中的佼佼者，你们以各种方式脱颖而出，吸引了本组织的注意。对你们每个人都给予了极大的信任，我期待你们都能像专业人士一样表现，我知道你们都是。这意味着你们在战场上的最佳表现，以及在不执勤时的最佳行为。明白了吗？”

“是的，长官！”得到的答复有点参差不齐，马特可以看到保罗很想让他们重复一遍。

“现在，有必要做一些介绍了。如果你愿意，请说出你的名字、以前的单位以及你来这里的原因。以防你们可能忘记了，我是德里齐姆斯基少尉，我领导第一攻击分队。以前是俄罗斯特种部队的，是攻击了切尔诺贝利废墟内发现的着陆的外星飞船的小队的一员。也把它捕获了，之后那飞船和我就被纳入了这个组织。”保罗停下来指着其中一名新兵，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皮肤黝黑，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下一个是你。”

“我是帕特里克.卡洛克，长官。美国陆军退役工程师。在退伍之前，我在697团担任管道工程师。我在美国大陆发现了一系列破坏国内供水的企图后被招募了。那时我本来是要被带到警局讯问我究竟发现了什么的，不过入侵者决定不要让我回答这些问题，我猜，”那人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继续说道。“我不想成为死重，所以我自愿参加了这个组织。”

保罗的笑容是真诚的。“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是救出你的队伍的一员。你将是队伍中有价值的新成员。”少尉的目光落在了队伍中下一个人身上，一个皮肤黝黑、剃了光头的女人。“你是下一个。”

剩余的新兵们各自介绍了自己。那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名叫妮玛.芭佩拉，是针对她的国家中她驻扎的军事基地发起的一次恐怖任务的幸存者。在日本农村地区的一次绑架未遂事件中，山崎介斗和铃木香织两人都干掉了相当多的外星人，这引起了XCOM的注意。杰克.芬奇和克拉拉.伯恩斯被从英国特种空勤团挖了过来，因为他们拆除了一枚原定将炸毁卡迪夫大部分地区的外星炸弹。霍利.布莱克被选过来是因为在一次摧毁了一个美国驻伊拉克基地的袭击中，她被报告在战斗中失踪了，结果是在她狙击入侵者耗尽弹药后，救援部队才知道她的存在。

“还有你，先生，最后一个。”保罗边说边转身面对最后一个新加入的人。作为士兵，他看起来年纪偏大了，皮肤看起来像被晒黑的皮革，下巴和脖子上有一组刺眼的伤疤，这下张有能跟他比较的人了。

“罗伯特.萨克斯，前澳大利亚战术突击群成员，”这名男子用一种沙哑的声音介绍道，这种声音要么是因为抽了一辈子的香烟，要么是因为颈部和下颚上留下的那些伤疤。“我想我被招募是因为我像任何一个好澳大利亚人一样把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虫子拿下了。”沉默片刻后，他详细说道，“用一把刀。”

“我说那是吹牛逼，你为什么要对那些东西动刀子？”介斗脱口而出，他的难以置信的表情几乎反映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罗伯特毫不避讳地回答道，“我的弹药用完了，我他妈的可不会用牙咬它。”

“那就是你们澳大利亚人经常做的事吗？操起一把刀就去干那些从天而降的恶魔蜘蛛？我打赌你那些伤疤就是那么来的，对吧？”卡洛克问道，脸上渐渐显出一个坏笑。

再一次，罗伯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你最近去过澳大利亚吗？那些该死的恶魔蜘蛛根本是普普通通。至于伤疤，你应该看看另一个人的样子。”集结的士兵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这个澳大利亚人慢慢开始微笑，之后笑出了声。

“我当时正在重新装弹，浑蛋虫子跳了过来。差点用一只爪子打掉我的下巴。在它能弄死我之前，我只有足够的时间抽出我的刀，捅进它柔软的部位。我想它当时是想把我变成它们的一员，所以放松了警惕。我没有拒绝好运气，所以我刺中它不松手，把刀扭来扭去，直到它停止动弹。”

保罗与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一起微笑了起来，“好吧，只要和我们一起的时候你愿意使用枪支，而不是用刀捅死每一个外星人，我想我可以接受这个解释。”少尉的目光转向马特，他意识到现在轮到他自我介绍了。

“我是马特.哈里斯中士，以前—”

“屠夫，”杰克芬奇打断了他的话，“哦，我就知道我认得你。你是被派去伊拉克追查阿尔马萨尼的那支笨拙的美国陆军突击队的一员。枪杀了一个孩子，并在那里引发了内战。据我所知，在世界的那个地方，他们仍在焚烧你的肖像。”

马特怒视着那个英国人，眼睛慢慢眯了起来，“那孩子有武器，而且意图使用它。我必须保护自己和我的队伍。”

“嗯，是的，我在新闻上听你用了这个借口。有趣的是，你的小队几乎都被杀了，而你--”

“芬奇先生，”当保罗像一个攻城锤一样插进这次谈话时，他嘶嘶地说道， “哈里斯中士是我的副手，我相信他的判断和决定，就像是我自己的一样。如果他说他的行为是正当的，那么就是正当的。此外，我更愿意接受某个在场的人的说法，而不是某位幕后文字工作者或电视名人的意见。我也认为，作为一名士兵伙伴，你也会这样做的。”

随着保罗的话击中了他的要害，杰克的道德优越感和自信松动了，但是马特在自己的记忆中迷失得太深了，以至于没注意到。

“现在，这适用于你们所有人，”保罗一边说，一边盯着每个士兵，以强调他的话的严肃性。“你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个高手，在你们来到这里之前，你们确实都是。但你们独自一人什么都不是。如果不创造我们自己的有凝聚力团体，外星人的那种协调和狡猾程度是我们无法匹敌的。我们的力量和生存取决于我们成为一个有凝聚力的团体的能力。从这一刻起，我不会容忍任何破坏这一目标的行为。我说清楚了吗？”

“是的，长官。”零零星星的回应。

保罗的眉毛抽动了一下。“那是什么态度？”

“是，长官！”

“很好。现在我们已经结束了这一点不愉快，还有一个介绍要做。”保罗看了看马特的肩膀后面，点了点头。

马特转过身来，看见张似乎在他身后凭空出现了，站到了他右边，这名中士不得不忍住想要跳开的冲动。

“我的名字是张绍杰。我的背景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但是是我的民间工作引起了这个组织的注意。此后不久，我就被招募了。”

“到底是什么民间工作？”一名新兵问道，在他的声音清楚表明了想要把之前的话题清除出脑海的急切。

“收购，”张酷酷地坏笑着解释道。“在一次任务中，我发现自己得到了某个外星人留下的东西，所以当时我把它交给了XCOM，而不是我的雇主。由于后来我不再受雇，我提出为这里服务，然后现在我就在这里了。”

“谢谢，张，” 保罗点点头说道，然后又重新转向新兵们。“你们在招募时都被告知了这一点，但我觉得这一点值得重复说一下。只要这场冲突持续，我们都处于通信中断状态，这意味着基地内收不到也发不出信号。行动安全至关重要，但这也让我们所有在这里的人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在我们完全安顿下来之前，我想知道世界上情况怎么样。”

房间里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然后萨克斯大声说了出来。“外面真是一团糟。在我康复期间，我听说新西兰陷入了沉默，澳大利亚被逃离该岛的难民潮淹没了。从他们所说的情况来看，整个国家都失去了理智。新闻正在试图掩饰，但一旦尘埃落定，情况一定很严重。”

“我…恐怕我必须同意，”卡洛克补充道。“街面上还没有恐慌，但美国各地的主要设施至少发生了十几起试图破坏事件。那次在XCOM的帮助下我得以阻止的自来水厂破坏事件本来会摧毁我们密西西比河以东的水处理能力的很大一部分。随着2月份发生的‘可疑的’桥梁坍塌，看到目前存在对基础设施的系统性攻击并不是过分的想象，我们现在只是勉强阻止。”

介斗和香织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前者添加了自己的信息。“我很害怕承认这一点，但日本很可能离无政府状态只差一次灾难。每个人都彬彬有礼，表现得好像一切如常，但你可以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出来。他们很害怕。”

“我的家人正在冲绳长期度假，因为他们担心首都再次遭到袭击，”香织解释时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就我听说的，几乎所有有经济能力的人都正离开城市去农村。如果人们在城市里感觉不到安全，那么所有事情就会陷入停顿。”

“听起来像是一种英国式的做法，”芬奇说道，在保罗的训诫之后恢复了说话的勇气。“外星人入侵？保持冷静，喝点茶，直到它消失。”在回头看这群人之前，他自嘲地笑了笑。“人们害怕离开自己的家。王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要求大家保持冷静和沉着，但每个人都知道议会和首相都躲在某个地方的地堡里，而他们抛下国家其他地方自生自灭。”

“该死的政客们，”萨克斯咆哮道，完美总结了芬奇的解释。

每听到一个报告，马特的表情就更加担忧一分，他忍不住注意到这些消息对保罗也产生了同样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糟。我希望我的家人没事…

“啊，好吧，谢谢你们回答我的问题，虽说不太是我希望听到的答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少尉说道。“要想在对抗侵略者时扭转战局，你们都来对地方了。你们之前可能在自己国家里参加了防御行动，但在这里，你们将有机会反击外星人。当你们整理好床铺时，我将向你们讲述我们如何在飞行途中登上并俘获一艘外星人飞船的故事。”

最后一句话引发了几声疑惑的回应和笑声，然后人群开始散去。保罗直视马特的双眼，然后故意朝门口看去。

我猜是时候咬紧牙关做那件不愉快的事了。

 

2015年5月6日，10:30，医疗部

在医生那里登记之后，马特尽可能安静地走进了康复区。除了医疗器械发出的嘀嘀声和其他噪音，房间里一片寂静。六张躺着病人的床沿着墙放着，医生偶尔来检查一下，然后离开房间。

马特走过一排排的床，最后停在最后一张床前，定睛仔细看了看床上的病人。拉娜睡得很香，上个星期遭的罪甚至在她睡梦中的脸上都很明显。她的皮肤几乎没有任何血色，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她脑袋后面的枕头周围，就像一朵不规则的乌云。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的左臂本该在的空白位置，以及肩部下方绑着绷带的残肢。

虽说马特尽力试图不去看，但他无法让自己的视线离开那个景象，他下意识地握紧并松开左手，好像是为了让自己确信它还在那里似的。将近一分钟时间，马特就站在那里看着拉娜睡觉，然后悄悄转身想离开。他走出去还不到五步，就有一个虚弱的声音把他拦住了。

“哦，嘿，是时候你冒头了。”

意识到他不可能再安静地逃脱，马特转身回到拉娜床边，在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保罗说你今天状况还行，可以探望你。我听说考虑到你的伤势，你恢复得还不错。”

“疼死我了，尽管胳膊都不在那里了。但医生告诉我这很正常，”拉娜解释道，咧了下嘴。“不过他们很好。他们告诉我，我可能几天内就可以起床走动，接受理疗。我不知道在普通的医院里这种情况的恢复要花多少时间，但我这个听起来很快，你不觉得吗？”

“我……倾向于同意你的观点。他们有没有告诉过你，一旦你康复了，会去哪里？”马特问道，身体前倾，脸上带着同情。他肘部垂到膝盖上，双手紧握，下巴靠在大拇指上。

拉娜虚弱地笑了笑，耸了耸肩，接着就疼得又咧了下嘴。“嗯，没有具体说。我问我是否可以留下来到星尘项目帮忙或者做其他我能帮忙做的事情，他们说会给我回话。这个回答比当面告诉我不行强多了。”

“我……我想是吧。保罗和我很怀念能有你帮忙让新人们适应这里的生活。如果他们找到办法让你留在基地，我希望你不介意与保罗联系一下，看看哪些方面你能搭把……”就在此时，马特意识到了他说的是什么话。从拉娜脸上的坏笑判断，她也意识到了。“--手。”

“如果你们在让新兵们动手干活方面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所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马特闭上眼睛，举起双手捂住脸，但这并不能让他幸免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见鬼，我甚至有一个很好的祖传二手工具包，如果他们不介意是二手的话，这些小子们可以用。”

马特不得不忍住呻吟的冲动。

“你告诉保罗，只要一句话，我就是他的得力助手。在与新兵们打交道时，你必须有点铁腕手段，否则他们会以为可以不把你当回事。”

“我本来想为我的那句话道歉的，但后来我想起来你是个很差劲的人。”马特咕哝道，他能听到拉娜的声音里加进了咧嘴笑声。

“你到我这里，带来你那些明为恭维实为手段恶劣的挖苦话，还指责我是一个差劲的人？需要我提醒你吗？你还欠我一顿痛揍呢，而且我可以把一只胳膊绑在背后揍扁你。还有……我……哦算了，我没别的了。”

“你把过去几天都花在琢磨那些低级笑话上了，是吗？”

拉娜的回应是露出她平时的笑容。“哦，没有，不过是刚才几个小时。”

“很高兴听到你人没变，”马特最后承认道，两个人不由得都咯咯笑了起来。不过，这一刻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下去。

拉娜放低声音问道，“你见过她吗？我是说，任务结束后？”

“不，没有，”马特说道，再次摆出双手交叉紧握的姿势，肘部放在膝盖上。“保罗让我担任第一攻击分队的二把手。有了这份责任，再加上为新兵做各种准备，我根本没有时间--”

“你在回避她。”

“……是的，没错，”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马特带着负罪感承认道，他不得不沮丧地叹了口气，然后才继续说。“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情况。我想我宁愿拿把刀去跟寄生兽干架也不想去解除实验室里那个眼看要爆的定时炸弹。顺便说一句，有一名菜鸟声称他做了那事。我是说，用刀跟寄生兽干架。”

“你他妈耍我呢，”动作夸张的反应让她又疼得咧了下嘴。“接下来你要告诉我他做这件事时，除了胡子和牛仔帽，他上身啥都没穿戴……等等，不许改变话题！”

“我之前是认真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问题，”马特开始喊道，但当他看到医生们对他投来的不悦表情时，很快就停了下来。“我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劝说她放弃对我的臆想，还不能让她因此大发脾气而顺手摧毁基地？”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拉娜疑惑地问道，当她看到马特盯着她的那怒视时，轮到她叹了口气。“嗯，我看到你可以尝试三种选择。第一种是最好的，第二种有长期风险，第三种有短期风险。”

“这些选择到底是什么？”

“好吧，第一个选择是，你就一直顺着配合玩下去，直到她回家，或者我们都死翘翘，”拉娜口若悬河地解释道，但她的兴高采烈随着马特的怒视重现而消失了。“第二个选择是找一些借口再也不去星尘实验室，同时希望她不要为了弄明白为什么她一直见不到你而把基地撕个粉碎。第三种选择是坦白，承受她对这个消息做出无论什么反应的风险。”

“我刚才没开玩笑……我想拿刀和寄生兽战斗要比这个烂摊子更合我意。”

“她能做的最糟糕的事情是什么？如果她不高兴，除了‘把你变成一团红雾’之外还能怎样？”

马特的第一个反应是呻吟，“你没帮上忙。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处理这话题。” 他转过身去面对拉娜，给了她一个邪恶的微笑。“我应该把你整个人推到星尘实验室去，让你向她解释。我敢肯定，如果解释的人已经受伤了，她就不太可能做出激烈的反应。如果她真做了，那么好吧，正义得到了伸张。”

“我的天，你策划了一个手段多么卑劣的计划啊。”

“别再搞那飞机了，”马特迅速命令道，把下巴托在手中。“我只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太多经验。我往往是分手一事的接受方，而分手似乎很少有好的结果。”

“‘分手’一词暗示着你们已经是一对了，”拉娜狡猾地推理道，但在马特站起来抓住她床脚头的扶手后赶紧退了回去。“好吧，好吧，好吧。诚实是你最好的行事方式，如果你不搞得太复杂，甚至一个创造性的善意谎言也不错。”

“詹金斯，一个‘创造性的善意谎言’正是我们陷入这烂摊子的原因。”

“技术上讲才不是，我所做的只是没有说出全部实情，但这时候这都是鸡毛蒜皮啦。只是……我不知道。告诉她工作是第一位的，或者其他什么。或者说你身上背负着一门包办婚姻，和她永远成不了。嘿，别那样看我，我这是在试图帮你。”拉娜再次试图耸耸肩，这个动作又让她疼得咧开了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只是不想伤害她。我还记得我妹妹被她喜欢的第一个男孩拒绝时写给我的信。之后几个月她都很伤心，而且我不得不追查那个小混蛋，并就他的行为跟他进行了一次‘严厉的谈话’。”

“现在你担心她哥哥也对你这么做吗？更不用说她是皇室成员这个事实了，你知道的。她是神灵的亲传弟子，你有什么。”

马特再次用手捂住脸，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声。“你根本没帮忙。”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真的明白。她心里有一点小火花，告诉她只要有足够的努力和决心，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顺利，她确信最终一切都会好的。她非常天真，但你不想成为那个从她身上夺走那一点希望的人吧。”马特默默点了点头，拉娜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好吧。如果你觉得你做不到，那我会尽快去的。你去见她时尽量不要太抓狂，好吗？我的意思是，当你见到她时，不是是否去。我要你在离开这里后马上过去打个招呼。”

“好吧，好的。关于你，我该告诉她什么？”马特问道，声音中流露出一种真诚的关切。

“告诉她真相，”拉娜很快回答道。“我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挨揍了。不过，不要说是怎么受伤的。最好让她认为是我做了什么蠢事，而不是说这是她的一个错误。她让我觉得她是那种会让任何失败困扰她的那类人。”

马特再次对拉娜受伤的部位投去不安的一眼。“当她发现你不仅仅是‘挨揍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走吧，她已经等得够久了。”说完那话，拉娜挥舞着剩下的那只手指向门口，把马特赶走了

当他离开医疗部时，马特看到了一个熟悉但不受他欢迎的景象。杰克.芬奇倚在医疗部入口对面的走廊墙上，双臂交叉，低头沉思着。在他能转身留下这位新人爱干啥干啥之前，这位英国人就抬起了头来，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啊，哈里斯中士，我希望能跟你谈谈，”杰克说道，跟在马特后面。

“我很忙，芬奇先生。我听说三楼有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她不会朝自己的心脏开一枪的，是吗？”当马特沿着走廊走向主电梯时，语气平淡地说道。

“啊，是的，关于那事。如果我不小心的话，恐怕我有一种说漏嘴的倾向。你可以去问克拉拉。我就那么说着，然后……”杰克开始漫无边际地说起来，马特打断了他。

“你已经超过了自己的一个单词的限制，芬奇先生，”当他们到达电梯并开始下降后，马特用同样平淡的语调说道。他可以看到英国人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并用手梳头发，这似乎是习惯性的动作，而不是有意识的动作。

“对不起，好吗？我不是想故意让你难堪的。我在不知道所有事实的情况下提起这件事，真是太粗鲁了。我怎么才能补偿你呢？”杰克真诚地说完了道歉，看着马特，想听到他的回答。

电梯轿厢下降时，出现了一段令人不安的长时间沉默。当门打开时，马特转向杰克，迅速说道，“我会暂时接受你的道歉，但你必须同意我的条件。在将来的某个时候，我会要求你做一些事情。这在当时可能看起来没有意义，甚至可能是你自己会做的事情，但当我要你做的时候，你不能拒绝。明白吗？很好。”

“但什么……”杰克开始说道，但马特退后一步，电梯门将两人分开，他被打断了。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向他提出那个要求，但让他在恐惧中生活一段时间可能会有好处，马特自忖道，然后离开电梯前往星尘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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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6日，11:27，星尘实验室

通往暮光居住区的门嘶地一声打开了，房间里独角兽和瓦伦博士正在仔细查看似乎是一系列放大的示意图和电路图。两者一边指着各种图片，一边进行着非常活跃的对话，直到看到士兵进来。

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马特思考着，目光从暮光看到瓦伦。我之前听说瓦伦不是那么热心啊…

“啊，中士，暮光刚刚还问到你呢，”瓦伦抬起头说道，马特忍不住注意到暮光随后怒视了博士一眼，而博士毫不知情。“我们正好要休息一下。”

“我想我时机选得好，”马特一边回答，一边努力鼓起笑容。

“的确，”瓦伦同意道，然后回去面对暮光。“我会把我们的发现送给沈审核，我们会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看看是否能做出一个工作原型，好吗？一旦建造完成，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完成后我会随时提供帮助，”暮光微笑着点头回答道，瓦伦也同样回应。

马特的脑子花了好几分钟才完全理解瓦伦的行为，当她转身离开时，他不得不忍住下意识的下巴大张的冲动。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马特恢复之前，瓦伦已经走过了他，离开了居住区。

留下他独自一人和暮光一起。

“那个，暮光…”马特开始说，但当他看到她对他怒目而视的时候，他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

“你们都到哪里去了？你和拉娜一起出现，然后要用墙边花，之后就消失了，我好几天都见不到你们？每当我问起你们俩在哪里时，每个人都会避开这个话题。我都快担心死了！”暮光怒气冲冲。“而且每当我问的时候，每个人也会有那种奇怪的表情。我知道他们对我隐瞒了什么事。你们为什么回来后不来看我？”

面对暮光咆哮的力量，马特不得不忍住后退一步的诱惑，“事情很忙，我找不到时间--”

“找不到时间？你连五分钟都找不到？过来看一下，说声‘你好，暮光，我没事’都没时间？还有拉娜在哪里？我也没见到她呢！”暮光的咆哮还没有完全升级为大喊大叫，但已经快了。

“拉娜…受伤了，暮光。自从我们回来后她一直在医疗部。她……她受了很重的伤，”马特平静地说道，走到暮光桌子边的一张椅子那里。“很多人受伤了。我很抱歉没有早点来，但…这么多人受伤了，任何身体健全的人都需要去帮助做他们做不了的事。”

随着暮光倾听马特的解释，她的义愤填膺变成了担忧和内疚。“对不起，我不该仓促下结论的……只是……”她懊悔的语气在说短短一个字的时间里转变为近乎恐慌。“拉娜受伤了？怎么会？墙边花应该阻止任何东西看到她的！咒语失败了吗？”最后一个问题不需要问，“这是我的错吗？”

“恐怕我不知道细节，”马特把头扭到一边撒了个谎，但很快就恢复了。“我刚从医疗部过来，拉娜说她受伤是她自己的错。我们出动时，墙边花工作得和我们预期的一样好。你见到她后可以自己问她。”

暮光张开嘴又闭上嘴，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者之间出现了一段漫长而尴尬的沉默，直到马特打破这沉默，“你和瓦伦博士在搞什么东西？”

“我想是传送设备。”暮光说道，用一只蹄子指着那堆图片。“这里的这些图片是一个设备的内部工作原理，根据她的描述来看可以像一台传送设备一样工作。不过，锿勒锂电路并不完整，因为缺少了一些变量，比如位置和距离，但是瓦伦非常兴奋，说了一些关于‘计算机提供目标信息’之类的话……或其他什么。”

“啊哈，我明白了，”马特点点头。她可能找到了某种将其武器化的方法。她确实说了她要把一些东西交给沈。“所以她最近变得更好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那个，我们之前谈了一次，不久前达成了谅解，”暮光隐晦地说道，然后继续，“但我们现在已经解决了分歧。我想她因为锿勒锂测试而变得更热情了，我很高兴我能做更多事来帮忙。”

“你们到底在用锿勒锂干什么？”马特弯起一边眉毛问道。

“那个，很明显，我们可以用它来重现某些咒语的效果，”暮光说道，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马特对此已经越来越熟悉。“锿勒锂有能力从能量场中汲取、引导或储存能量，就像我可以用我的角做到的那样，如果用非常特定的方式操纵它，它可以复现我能施放的一些魔法。我已经帮莫伊拉制造了一个小盒子，可以让她探测到我的魔力，我还帮助制作了蓝图，以便我们可以尝试用类似的设备人工复制墙边花咒语的效果。”

“结果如何？”马特问道，同时控制住自己对这个话题不断升高的兴趣。人工复制墙边花咒语？如果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并找到方法--

“他们丢失了原型机。”

“他们丢失了--”当他理解了暮光的话后，马特的思路一下被打断了，他转头惊愕地看着独角兽却发现她脸上是一个勉强被抑制的坏笑。马特忍不住笑了起来，暮光也不再掩饰自己的幽默。“哦，真好笑。我想拉娜把她的坏习惯都传染到你身上了。不过别告诉拉娜你开发的小玩意。她是一个可怕的恶作剧魔头，我可不想让她有能力在几乎不被看见的情况下搞恶作剧。”

随着拉娜的话题进入谈话，那尴尬的沉默又回来了。

该死的，伙计，要么现在，要么就不行了！你冲向炮火和来自天外的可憎怪物，以此为生。与之相比，一次令人不舒服的谈话算个鸟啊！马特内心对自己喊道，以凝聚自己的意志力。

只是你一旦搞砸了，她会把你变成汉堡包，一个黑暗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嘀咕着，他花了一瞬间去想象那个声音的主人被掐死了。

“暮光，我一直想要和你谈一些事情。前几次拉娜在这里的时候，她一直在挑逗你，我想我们需要谈谈--”马特试探性地开始说道，但中途被打断了。

“太早了！”暮光尖叫道。

“什么--”

“我很抱歉，但这对我来说实在太早了！我知道我算是晚熟的，而且我会第一个承认我基本上避开了关系之类的事情，毕竟直到不久前我甚至都没有真正的朋友呢！再加上妈妈一直给我寄那些书，韵律不停地问我是否找到了我的特别小马，但我总是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像这样的事情总是可以等到以后的嘛！我觉得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类，马特，但现在有这么多的压力，我还没准备好开展一段关系，我真的很珍惜我们的友谊，所以我希望我们能否暂时只做朋友？这在未来可能会改变，但我只是需要时间思考……”暮光滔滔不绝说出一大段话，但最终气不够了，不得不停下来喘一口气，害怕地看着马特。

“嗯……那正是我一直在想的，暮光，”马特慢慢地说道。“我们都需要时间来考虑未来，鉴于目前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最好暂时推迟这样的追求，对吧？”

“我很高兴你同意，”暮光终于放松了，吐出了憋着的那口气，“……不过，我们能继续做朋友吗？至少是现在？”

“这样很好，暮光，”士兵同意道，站起来准备离开。“恐怕我现在得走了，暮光。我说过现在这么多人走了，有很多工作要做，我一点没夸张。”

“我理解。而且…谢谢你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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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特走出居住区，发现沈和米尔斯在最近修补的星尘测试区域中央的屋顶下闲逛，而瓦伦不见了。

“那个……情况怎样？”沈温和地问道。

马特终于吐出了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他最终回答道，“我想我被当做朋友了。”

三个男人都笑了笑，转身离开实验室，而马特尽量不去想为什么那些话那么让他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