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旅途尽头,生命伊始

渺小的女孩在平原上缓慢地爬行,望不见头的荆棘在裸露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渗血的伤痕。
强忍着疼痛,她依旧朝着所谓的前方不断前进。

”感谢你的回答,洛天依小姐;面试的结果会在一周内通知你,请您回家稍作等待。”面试官放下了手中的简历,脸上职业性的微笑似乎在讥讽着自己的失败。
这类拒绝的话语在求职的半年里已记不清听了多少遍,逐渐堆积的压力遮盖了前路的光亮,只剩黑暗与绝望在身边蔓延。
走廊的空调温度开的有些低,透心的寒冷袭击着裸露的皮肤,像是驱赶着失败者离开竞争的舞台。走下台阶,夕阳的余晖将自己笼罩,却无一丝温暖传至心中。
双眼无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思绪杂乱不堪的揉作一团,数次尝试整理无果后,只得任由其充斥着大脑。
景色依旧,落于眼中只剩下无意义的信手涂鸦;路过医院的白墙,一抹突兀的黑触动了麻木的神经,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也许是出于好奇心,也许是想逃避不断失败的命运,也许...根本没有原因;眼睛随着神经的提示捕捉信息,一张招聘广告赫然映入眼帘。
“招聘...临终护理人员,“疑惑随着见到的文字不断增多;继续向下浏览,由于只是招收临时工的原因,应聘的要求也不算苛刻。
要不...一个想法从内心升起,却又很快遭到扑灭;理智告诉自己,如若像这样漫无目的地寻找工作,到最后只会适得其反。
拐入布满苔藓的小巷口,钥匙在齿孔的转声狭窄的通道中显得格外嘹亮;径直扑向床铺,柔软的枕头给予着久违的慰藉。
临终护理...究竟是什么工作呢?
本应该抛之脑后的问题再次显现,浅浅埋藏的疑问破土而出,再次在脑中发酵膨胀。
有机会的话,还是查一查吧。
仅存的意识在输送完最后的想法后陷入沉寂,待到再度睁眼之时,月亮已冲破玻璃的壁垒,向小屋内泼洒着皎洁的月光。
揉了揉眼睛,双脚下意识地在床沿附近探寻拖鞋的方位;移步镜子前,原本打理好的头发此刻已经散落,随意地搭在肩部地两侧。
象征性地理了理头发,发根处交叉的部分顺着手指逐渐分开;坐到书桌的椅子前,面前的电脑荧屏反射出熟悉的脸庞。
偶尔...糊涂一次,也没关系的吧。
这么想着,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片刻地犹豫后,操纵着鼠标点下了搜索的按钮。

白色的背景占据了视野中的基调,脚旁本应放着车用担架的地方被无法叫出名字的机器替代;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能坐上一次救护车,还不是以病人的身份。
面试的过程比预想中的顺利,在进行了几天简单的培训之后,第一项任务也如约而至。
姓名:乐正绫,性别:女,年龄:18,病症:先天性心脏病...闭上眼,档案上的资料一条条浮现于阴影之中。
是个和自己年龄相近的女孩啊...在了解情况之后,已不止一次地在内心发出这样地感慨;女孩的家境可以说是极为富有,但由于没有重视体检结果,发现疾病时已彻底无法挽救。
富人...或许也有富人的烦恼吧。
而自己呢?只要活下去就足够了吗?
阳光透过镶嵌的玻璃在身上一闪而过,沉思良久,仍无法给出准确的答复。苦笑两声,再度出神地望向道路旁毫无特色的树干。
救护车稳稳地停在一栋别墅的门口,拱形窗户的美感在层次分明的红白瓦墙下分外明显,石板路踏着绿植延伸至玄关,园丁忙碌的身影在花丛中若影若显;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副安静祥和的美丽画面。
但,又有多少人能知道,在这如梦幻城堡般的房屋之中,静静躺着一位不久于人世的女孩。
由于早已约定好流程,和仆人的交涉没有花费太多时间;跟随着走进大门,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屋内过于奢华的装饰还是让自己暗暗吃了一惊。
推开走廊深处的卧室房门,目光立刻被床上端坐的人牢牢吸引,一袭过肩的棕发如瀑布般从背部流下,有些惨白的皮肤似与白衣融为一体,将生人勿近的气场展露无遗。
例行检查,更换日常药品,分析数据...屋里的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身为中心人物的女孩却仿佛外人般漠不关心,视线也始终未从手上的书上移开半分。
一系列的操作终于接近尾声,在医师与仆人交流几句之后,一行人便陆续退出了房间。
本想借着机会暂时离开,思考和女孩搭话的方法;正准备动身之时,衣角被一只手轻轻拽住。下意识地顺着力量的方向回头看去,
女孩坐在床上,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书。

“乐正绫,是叫这个名字吗?“问题刚一出口,自己便开始后悔,哪有这么搭话的人。
被叫到名字的女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如同一幅精致的画,美丽,却又了无生机。
还以为能顺利搭上话,结果语言组织能力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想着再随便找点话题,无数的字词在嘴边分离重组,却始终组成不了通顺的句子。
果然,不适合这个职位...
“抱,抱歉,”陌生的音色响起,将自己带离思维的漩涡,“因为好久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所,所以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女孩微微颔首,合上的书被双臂紧紧围在胸口。
“啊,嗯。“本就是有错在先,面对柔弱的道歉声也只能支支吾吾地回应;但无论如何,尴尬的气氛被冲淡了不少。
”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是不常与别人交流,话语中有些地方时断时续,”大海,是什么?“
”欸,为...“反问的想法在对上视线的瞬间破灭,无法伪装的渴求在女孩的眼中熠熠生辉。
那,还是先想想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吧。
谈到大海,自己并不陌生。在海边出生,在海边长大;在少有的童年记忆中,大海也一直乐此不疲地充当着其中的背景板。
但它,究竟是什么呢?
努力回忆,却仅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大海的画面;那一天,自己坐船第一次离开了从小生活着的小岛。海洋上偶有浪花跃起,终又归于死寂;高考失利的自责与悔恨始终萦绕在心头,甲板上跑动的孩童的杂音灌入耳中;闭上眼,愈演愈烈的痛感压迫着早已麻木的神经,对未来的恐惧与迷茫蚕食着所剩无几的信心。
对自己而言,大海是人世旅途中的阴影;直至今日,它仍是前路上挥之不去的迷雾。
”大海,是无数水滴的容身之所,“缓缓开口,将内心的答案用语言一字一句地表达,”它们为了生存,便漫无目的地簇拥着向前。"
身前女孩的眉毛微微颤动,随即轻轻点了点头;瞳孔射出的目光再度转回书上,却许久没有翻开下一页。
或许,不该这么说的吧。
“咚,咚,咚。”正在懊悔自己不合时宜的回答,敲门声如鼓点般有规律地响起;像是回应般,不远处的钟楼也将象征整点的共鸣声缓缓敲响。

热气腾腾的饭菜整齐地排列在餐车上,匹配色泽的香气在空中一点点飘散;虽算不上是什么大餐,但足以让自己空空如也的胃缴械投降。
自管家将午饭送进屋后,注意力便不受控制地开始转移,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咽口水了,不受控制的渴望在内心不停翻涌。
不行,还在工作呢,得克制住。
闭上眼晃了晃头,将脑中的欲望压下少许;再度睁眼之时,正巧与女孩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刚刚的状态...不会..都被看到了吧...
“有,有什么事吗?“出言询问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颤抖,名叫乐正绫的女孩没有开口回答,只是用手指指向了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是这个吗?“
在得到点头的答复后,双手端起指定的盘子走到床前;一个个小面包在餐盘中整齐地排列着,新鲜出炉的温热感透过盘底,不断地撩播着手指的神经。
女孩撑起有些下滑的身子,伸手捏起餐盘边缘的一块面包;没有像预料之中的立即放入口中,面包在空中短暂地停滞之后,辗转到了自己跟前。
欸...?欸!!!
突如其来的动作将自己所有思绪全都挤出了大脑,反扑的食欲带着不可阻挡的攻势卷土重来;双眼由于聚焦的目标过近,不自觉间,视线脱离了控制,向着身前的更远处飘去。
她,在笑?
女孩嘴角的微笑很快被重新聚焦的目光所捕捉,期待的目光直刺入自己的脸颊,想要表达的内容不言而喻。
“在能力范围内,应尽量满足病人的需求。”培训时教导员的一段话在空白的脑中一闪而过,如果代入到现在场景的话,我应该...
微微屈身后张开嘴,牙齿在柔软的表面上切割出不规则的裂痕;浓郁的奶香顺着撕裂的口子喷涌而出,在口腔内肆意蔓延。
顾不上细嚼慢咽,匆匆忙忙地将半块面包吞下了肚子;不必寻找镜子,脸部的体感温度足以说明一切状况。
“扑哧..”没有恶意的轻笑声在房间内流淌,刹那间,一股不知名的暖流传遍全身。
是啊,哪有什么生人勿近,只是缺少和外界的沟通。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女。
或许是被笑声感染,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展露笑容;两人笑声相互交织融合,荡漾在只属于二人的世界中。
“那洛天依小姐,可不可以邀请你,”乐正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我共进这次午餐呢?”

黄昏,夕阳西下。
第一天的工作完成得还算顺利;轻倚着公交的站牌,眼前静止的风景如同照片般定格在了某一瞬间,只剩下似有似无的晚风昭示着时间的流动。
“为什么,你会选择这份工作呢?“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床前;回忆中的乐正绫缓缓开口,将下午的提问又一次抛给了自己。
”这个...大概,大概是兴趣吧。"回答也同那时一模一样,就连撒谎时犹豫的语气也未与记忆偏离分毫。
或许是看到自己有些尴尬的状态,乐正绫没有选择继续逼问;午后的日光透过玻璃,将注视自己的赤红眼眸深深刻入心底。
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寂静的伪装,如梦般的场景在眼前坍塌,逐渐幻化成了现实的模样;晃了晃头,顺着台阶踏上了回程的公交车。
准备好的硬币从手中滑脱,经历短暂的敲击声后便不见了踪影;看也没看靠门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向后排靠窗的空位。
车辆重新启动,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中开始加速;虽说已有准备,无情的惯性仍将身体紧紧地压在座椅的靠背之上。
这份工作...为什么...
哪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无非是一时兴起投递了简历,录取后顺水推舟地参与了培训与工作。
从小到大,生活也皆是如此;似乎总是会有人为自己规划道路,又似乎总是会有人替自己做出选择;自我的意志仿佛成了通往成功的障碍,被肆意地践踏后丢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猛地回过神,播放的音频重复着到站的信息;赶忙站起身,随着人流挤下了车。
路旁一排排的摊贩开始反复地吆喝,招揽着一个个路过此地的顾客;嘈杂的点餐与问价声混杂为一体,连同浓烟被带往远方。
途径仍旧遍布青苔的墙壁,打开紧锁的铁门,唯有黑暗依旧忠实地迎接自己的到来。
距离热水器完成工作还有一小段时间,抱着换洗的衣物靠在餐桌旁的椅子上,目光所及之处只有脱落的墙皮和泛黄许久的白墙。
反抗,麻木,再到无感;寻求自主的心在一次次碰壁后被消磨殆尽。
慢慢地,自己变成了随波逐流的人;如同一个绑上细绳的木偶,只会一味地听从他人的命令与安排。
害怕做出决定,也害怕面对失败;因而选择不断逃避,直至被时间牢牢地挡住了最后的退路。
拨动开关,加热到指定温度的水从花洒中喷涌而出;湍急的水流滑过肌肤,冲刷着积累一天的污垢。
抬起头,温润的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朦胧之中,头顶的白炽灯显得分外耀眼。
我...到底该怎么办?
杂乱的思绪在脑海中相互撕扯,积压的想法在一瞬间彻底爆发;霎时间,由晕眩造成的呕吐感直冲大脑。
“那,明天再见。”
不知为何,乐正绫的道别声在耳边响起;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般,周遭的躁动逐渐地归于平静,异常的呼吸与心跳也一点点趋于稳定。
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液化的水蒸气在身前的镜子上逐渐扩散。
“嗯,明天见。”

“早上好。”
沿着昨日的回忆在走廊中穿梭,没花多少时间便抵达了熟悉的房门前;正准备伸手推门走进卧室,问候声却先一步送达到了自己的耳中。
“嗯,早上好。”
下意识地互道了早安,走过床头,将厚重的窗帘推向两侧;晨初的光芒洒入房间,毫无保留地照亮了每一个角落。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我来了的……”短暂的迟疑后,还是将暂存于心中的困惑道出。
“嗯……就是觉得你应该快来了,大概是……直觉吧,”片刻的思考后,很快便给出了答复,“看来我的直觉很准呢。”
直觉...吗?心中虽有些无法释然,但却只能选择相信。
“那,作为回答问题的报酬,能不能请洛天依小姐为我整理头发呢?”
棕色的长发从指腹流过,右手的木梳毫无阻碍地划至末梢;头发不仅没有一点分叉,柔软的触感甚至情不自禁得想要多摸几次。
“对了,今天有好好吃早饭吗?”将手中地梳子放回床头的收纳盒,身后传来略显挑逗的提问。
“有,有啦。”红着脸做出了回答后坐到床边的木椅上,昨天共进午餐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不行哦,回答时候要礼貌地正视对方。”垂下的头被一双手冷不丁地捧起,本就有些害羞的脸上此刻又添了几笔嫣红。
这个毛病在面试中也时常会发生,不过被这么纠正还是头一回。
“对不起,我会努力做到的…”迟疑数秒后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即便这样,脸上的高温也丝毫没有消退的迹象。
“嗯,我很期待。”不再逃避的目光准确地捕捉到期盼的笑容;有些惊讶,却又莫名心安。
早晨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在被单上洒下斑驳的微光;两人的谈话暂时告一段落,熟悉的翻书声在房间内再度响起。
身体微曲地将左手臂压在两只大腿上,双手呈直角状撑住略微倾斜的头部,将乐正绫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事实上,昨天的大部分时光也是这么度过的。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注视的目光,没过一会儿,乐正绫便转过头望向自己。
“要一起看吗?”
“可,可以吗?”
在得到点头的确认过后,木椅的一侧被紧紧贴到了床体旁;侧过身体,将递到手旁的书稳稳立起。
书本的内容大致是讲诉旅行遇见的风景与趣事,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认真翻读过实体书,阅读的速度有些跟不上乐正绫的步伐。
不过目前让自己更在意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此刻两人的间距...
好..好近..
受限于书籍的大小,两人的脸颊几乎快贴到了一起;不自主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若有若无的体香在萦绕在鼻腔附近,稍稍偏头看去,轻轻颤动的眼睫毛在清秀的侧颜上显得格外灵动。
不行,在这么看下去又要被发现了;得想个办法...
“对了,你喜欢看这类书吗?”
“嗯,因为我想了解更多没见过的风景;但,在书上能了解的毕竟有限,我的身体也不允许外出旅行。”
“如果和父母商量一下的话,应该可...”
“他们不会答应的。”
打断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到给出的答案也不容任何质疑。
似乎有一瞬间,眼前装饰华贵的卧室变成了密不通风的铁笼,被名为病症的铁链封死了唯一的出口。
一个可行的做法闪过脑中,犹豫再三后下定了主意,将心中的话倾泻而出。
“不嫌弃的话,我可以讲讲我知道的一些风景...”
“可以吗?”
“嗯,满足客户需求是我们的首要职责;只是大部分都是关于家乡的,你不觉得枯燥就行。”
“谢,谢谢。”
原先略显黯淡的赤瞳重新焕发光亮,灿烂的笑容在脸上洋溢;双手被自然地牵起,指尖的温暖似乎将全身的神经一并触动;原先急促的心跳慢慢趋于稳定,感谢给予的满足感在体内开始流转。
我是个无用的人,但或许,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退潮时,大家有时间便会去沙滩上,捡些被海浪冲上岸的贝壳...”
按照约定,自己开始将有关的回忆尽可能清晰的一一说出。很快,有关风景的介绍在脑海中见了底;征得同意后,便把小时候的琐事也一同道出。
午饭过后,被提问的频率降低了不少;床头绿植的叶片时不时地上下摆动,将和煦的微风迎入房中。
“有些人还会去捉被海浪一同带上岸的沙蟹,好几次都受了伤...”
突如其来的重量中止了对往事的叙述,下意识地看向受力的肩膀,熟悉的棕色发丝一根根地铺满了全部的视野。
欸?这是,睡着了?
紧闭着的眼皮微微颤动,不断起伏的胸口佐证着自己的猜想;房间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规律的呼吸声若即若离地缠绕在耳旁。
想,摸一摸头...
回忆中头发的手感在脑中涌现,因之诞生的想法也迅速发酵膨胀。
只是轻轻摸一下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欲望驱使着手臂一点点向目标前进,眼睛敏锐地捕捉着脸部的所有神情,生怕自己的行为吵醒正在熟睡的乐正绫。
“我都...知道哦。”
突如其来的低语声杀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手臂如按下按钮的卷尺般快速抽回,身体在本能的颤抖后开始一动不动,仿佛一片被彻底风干的腊肉。
一秒过去了,两秒过去了...一分钟过去了...
没有谩骂,没有质问,脑中预想的一切画面都没有出现。鼓足勇气睁开眼,所见之景较刚才没有任何变化。
“天依的烦恼,我…都知道哦。”
还好,听起来应该只是梦话,可是……
沉下身,将熟睡的乐正绫安置到平铺的枕头上;掖了掖滑落的被子,毫无防备的睡颜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我的…烦恼吗?
抬起头,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海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笼罩着整片海域,不寒而栗的恐惧令人无法前进半步。
我烦恼着自己的驻足不前,却始终不敢寻求改变;我憎恶自己的优柔寡断,却总在一次次的抉择中下意识地开始逃避。
真是...矛盾啊。
回到现实,残存的幻象在眼前时隐时现;床上传来异常的响动,还没来得及扭头查看,两只手便迅速交叉着攀上了自己的左臂。
身体紧绷,随后渐渐放松了下来;指尖抚过有些凌乱的刘海,心中的烦闷与不安也逐渐开始消散。
是啊,我不是答应过她吗,我会努力的。

夕阳的华丽演出已接近尾声,充当舞台灯光的晚霞随着落幕逐渐黯淡,直至彻底熄灭。
“唔,一不小心睡着了...现在几点了?”
“下午七点十二分。”
床上揉着睡眼的乐正绫像是意识到什么,急忙要坐起身;或许是太过匆忙的缘故,手肘打滑后失去了重心,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砸回了枕头上。
“小心,你没事吧?”
“抱歉,昨晚没怎么睡好…麻烦你了,加了这么久的班。”
“不麻烦的,绫的睡姿很好看哦。”
不知是否是错觉,似有一抹淡淡的红在绫的脸上掠过。
“随意偷看和评价别人睡觉的样子,而且还直呼病人的名字;这样做,很不好哦。”
明明是你自己在我旁边睡着的嘛,怎么能怪我偷看。至于名字什么的……确实是一不留神就说出口了。
“作为惩罚,今后我也要直呼天依小姐的名字了,天——依。”
尾音处被故意拉长,像是等待自己的回应。
“...在。”
“从今往后,就拜托天依照顾我了,”熟悉的笑容再度浮现在绫的脸上,“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绫。”
卧室的大门在身后关闭,空无一人的走廊中,急促的心跳声尤为明显。
我这是……怎么了?只是直呼名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吸气,呼气,吸气……反复几次后终于有所缓和;刚亮起的灯光顺着窗沿,在身前洒下橘黄色的光芒。
好奇地向窗外看去,绵延的路灯整齐地排列着,在黑夜中照亮了砖瓦砌成的小路。
明天,又会是怎样的呢。

“这件不行不太符合气质,这件的话,会不会有些太惹眼了……”
一大清早,自己便将所有的便服尽数翻出;究其原因,还得回到昨天的午后时分。
“天依,能拜托你帮我个忙吗?”
那是刚享用完午餐的闲暇时间,绫少见地向自己提出了求助。
“是什么事呢?”
“就是,我想出一次门。”
出乎意料的回答刺激着往日的回忆,一周前,绫曾说过自己几乎不可能踏出这个房间。
“只是在花园里走一走什么的,”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夹杂着震惊与疑惑的目光,绫急忙接着说了下去,“一个小时就好。”
“只要不是剧烈活动,我是能答应啦,”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出心中所想,“不过,绫的父母会同意吗?”
“他们啊……”绫挪开了目光,赤瞳间的眼神变得有些涣散,“我不打算征得他们的同意。”
“欸?那要怎么……”
“我藏了一张后门的钥匙卡,”绫拉开抽屉,抽出底部的隔板,“放在这个夹层里总是不会被发现。”
钥匙卡的右下角有员工专属的字样,大概是哪个粗心的仆人落下的。
“明天下午,我会找借口让任何人都不要进我的房间。但,”绫的视线重新聚焦回自己身上,“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
“我没有能穿出去的衣服,也不能让仆人准备。所以,明天能不能帮我带一件合适的便服呢?”
回到现实,散落在床上的衣裙横七竖八地堆积着,一件件衣服被展开拿起后又很快放下,本以为很快就能做出决定,可转眼间,出发的时间就快到了。
反复纠结间,贴近柜壁的一个红色礼盒出现在视野的角落;弯下腰拭去盒子上的灰尘,尘封的回忆在脑中苏醒。
这是自己成年那天收到的礼物,由于风格不太适合,试穿一次后便扔在了衣柜里积灰。
将衣物拿到镜子前审视,是红色的连衣裙和白色的露肩外套。嗯……看起来还算符合要求。
手机的闹铃打断了脑中的幻想,下意识地朝墙上的钟看去,时针和分针分别指向着代表迟到的数字。
急忙将衣物放入预先准备好的袋子中,一边整理着衣角一边走出了家门,因惯性关闭的铁门在身后发出了告别的声响。
有些闷热的空气迎面袭来,在数分钟的奔跑后赶上了即将过站的公交车。气喘吁吁地找到位置坐下,借由毛孔排出的汗液从脸颊处徐徐滑落。
很快,又能见到你了呢,绫。

“绫,没问题吗?”
“嗯,衣服有些紧,很快就好了。”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过了十分钟,有些不安地叩响连通更衣室的门;应答声很快传来,心也随之安定了不少。
十分钟前,自己本想一同跟随着进入,却被绫果断地推了出来。
“只是想第一时间看到效果嘛,才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再说了都是女生,有什么……”
门把被压下的声音响起,喃喃自语声因此戛然而止,好奇地将目光投向门口,等待绫换好衣服的初次亮相。
虽然已在脑子中设想过无数可能,但在亲眼目睹后还是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肩膀处的皮肤完全裸露,腰部恰到好处的收束完美衬托出纤细的身材,两条黑色的衣带交叉固定在开叉口的上方,白皙的大腿在裙摆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好漂亮…真是出乎意料的合适。
不过,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绫,过来一下。”
将绫带到化妆桌前的椅子坐下,简单整理散落的棕发后开始按照记忆中的步骤仔细编织;不一会儿,一条精致的长马尾倒映在镜子当中。
“感觉,怎么样?”
“这个打扮,像是回到了很早之前了呢。”
很早之…前吗?
如果绫从未患病的话,或许真的能成为一个开朗的女孩。
但,这是不可能的;面对既定的事实,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在被无力感彻底侵蚀之前,掌心处感应到截然不同的温度;绫不知何时起身来到了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好啦,再发呆下去可就没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
探出头,确认走廊暂时没人经过;赶忙出门后用钥匙反锁,确保不会有人误入卧室。
尽管脚步已经放的很轻,狭长走廊中仍旧回响着若隐若现的声音;绷紧的神经如同撑到极限的琴弦,只需轻轻拨弄便会发出高亢的声调。
很幸运,没有上演被仆人发现的戏码;即使偶有不属于两人的脚步从远处传来,也会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滴”随着读卡器识别无误后,智能锁应声解除戒备;推开略显沉重的后门,象征自由的空气如潮水般涌向身体。
走下台阶,午后的太阳不减往日的毒辣,将过量的高温肆意挥霍在世界万物之中。
绕过拐角,一棵高大的榕树静静矗立在院子的尽头;透过树叶的缝隙,阳光在青葱的草地上留下星点圆斑。
“先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只是短短几分钟,绫的喘息声开始变得有些急促;赶忙搀扶着绫在荫蔽中坐下,片刻的凉意如清泉般渗入心田。
“抱歉,提出了这么任性的要求,还拉上了你一起。”
“一点小事而已,没关系的。不过,感觉你真的很想出来看看呢。”
“因为天依跟我讲了很多美景什么的,”绫向后仰去,整个身体陷入了草坪之中,“而且……”
学着绫的样子躺下,降低的视角将眼前的榕树衬托得更加高大。静静倾听着绫的言语,却在一次断句后彻底没了下文。
两人间的谈话暂且告一段落,往日嘈杂的蝉鸣识趣地停下了演奏,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转过头,绫合上了双眼,胸口在均匀的呼吸下有规律地上下起伏着。
像是,要睡着了呢。
将移动的视线回调,头顶的天空被枝叶遮去大半;残破的蓝色中偶有白云飘过,带着难得的微风途径此处。
我好像,也有点困了。
眼皮像持续吸水的海绵般愈发沉重,惬意的环境酿成困意在周遭弥散;尽管理智告诉自己现在睡着绝对算不上好事,但全身的器官不听使唤地开始罢工,抢先一步走进梦境的大门。

一阵刺耳的噪音撕裂了这份宁静,即将步入深渊的意识被紧急拉回;仔细听去,大概是哪个园丁正在修剪花圃。
轻拍一侧脸颊,借此唤醒可能已经进入梦乡的绫;迷迷糊糊的绫伸了个懒腰,似乎尚未明白两人的危险处境。
顾不上解释,单手紧扣住绫的手掌将其从草地上拉起;附近可供藏身的地方不多,快速环顾四周,带着绫跑向了最近的树篱。
绿篱机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催命的铃声不断逼近两人的藏身之地;闭上眼,默默在心里祈祷不要被发现。
或许是这边的花圃昨天已被修剪过,或许是真诚的祈求得到应验;发动机的响声最终没有绕过拐角,而是向着另一条道路逐渐远去。
“咳咳,咳…咳咳……”
稍稍安定的心又被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提起,急忙向声源处看去,绫跪倒在地,右手紧紧抓住心脏的位置。
“绫,你怎么了?”
“咳…我没事,只是…好久没运动了,身体稍微…咳咳…有些不太适应。”
绫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咳嗽的声音仍在持续,伴随的沉重呼吸如同重锤般敲击着自己的内心。
“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那么……”
“不怪天依,是我自己坚持要出来的。况且,我很开心呢。”话音未落,绫伸出手合住紧握的手掌,“听书上说,寿命将尽之时,若能像这样与心爱之人十指相扣,来世便能再续前缘,白头偕老。”
欸?这,这是……
运转的大脑如同年久失修的仪器,面对近乎表白的话语,却得不出任何有用的回答。
我该答应吗?还是岔开话题?又或是……
……
……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本以为可能凝固的时间在不经意间流失了大半,绫缓缓松开手后站起身,落寞的阴影在身后悄然出现。
残阳如血,透过漫天的晚霞,在归程的路上留下鲜红的画作;一路相伴无言,直至跟随脚步来到熟悉的卧室门前。
可能是由于刚从户外回来,室内的空气闷热得让人有些无法忍受;熟练地打开窗户,压抑的氛围却没有因此稀释多少。
“抱歉,衣服没法清洗后再归还了,”回过身,绫重新换上了睡衣,“那时候自顾自地说了些奇怪的话;如果可以,就请忘了吧。”
接过递到身前的盒子,残存的体温在指尖处彷徨;抬起头,正对着的赤瞳间蒙上了一层迷雾。
我该做些什么吗?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气的,只是,”喉咙像彻底生锈的零件,刺耳的运作声在静寂中回响,“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无以复加的沉默;死死地咬住嘴唇,努力克制着想要逃跑的视线。
“既然这样,”相较平常,绫此时的声调高的有些不自然,“能答应我另一个简单的要求吗?”
“是什么样的要……”
未等询问收尾,绫向前垫出一步,双臂穿过腰间后相互交织;产生的作用力致使两人的距离被瞬间拉近。
这样,就可以了吗?
皮肤的温热透过轻薄的衣物感染全身,万物的颜色杂糅到一起,在眼前肆意地涂抹着。
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多余的思绪被当作累赘丢入万丈深渊,一扫而空的大脑开始逐个播放着今日相处的所有画面;仿佛仅是短短的一刻,那始终萦绕在心底,却又总是无法抓住的东西终于变得清晰。
是啊,直到现在,都是绫在做出选择呢。
而我,也应该遵循内心,不是吗?
意外地没有听到盒子坠地的撞击声,舒展的手掌凭借直觉轻轻搭在绫的后背;虽然只有接触时短短的一刹那,但敏锐的神经还是无误地传达了颤动的信息。
静,好静;外界的一切声音被彻底置之度外,就连自己心脏的跳动也再也发不出丝毫声响。
模糊的轮廓随着双眼的聚焦重新塑形,不知名的橘黄色光芒将二人笼罩其中;绫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中,自己的世界便也只剩下了绫。
一声抽泣打破了长久的宁静,被打湿的衣裳与肩膀处的皮肤紧密贴合;缓缓收缩双臂,努力将胸口仅有的温暖传递给怀中那盈满泪水的女孩。
面对既定的事实,我已无能为力;但身处现在的我,或许,还可以去努力地..留下些什么。
“谢谢你,今天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良久,与绫的相拥接近了尾声;夕阳的余晖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
简单地帮绫整理了有些散乱的头发,略显红肿的眼睛中充盈着如假包换的喜悦。
“那,我先走了。”
将散落的连衣裙整理后放回盒中,熟悉的温暖又一次在指尖着陆;即使仍有万般不舍,今日的离别时分终究也还是到来了。
“嗯,那我们明天早上见。”
“明天见。”
走出别墅,迟到的月亮挣脱了山峰的束缚冲上天空;抬起手掌,皎洁的月光为身处黑暗的自己带来了力所能及的光明。
一个人的力量的确微不足道,但如果全力以赴,也许,一样可以成为照耀他人的光。

窗外,傍晚的天空被乌云吞噬大半;如墨般的黑暗犹如训练有素的军队,在领导下有条不紊地占据着世间每一个角落。
“……不过有一天忘记了时间,沿着海滩走了太远,发现的时候周围已经开始变暗了……”
有关脑中的回忆被侵入屋内的风所吹散,起身锁紧窗户,对抗形变的玻璃发出痛苦的呻吟。
“果然是雷雨啊,”昨晚看到的天气预报在脑中飘过,回过身,坐在床上的绫垂着头,像是已经发呆了好久。
“是我讲得太无聊了吗?绫都走神好几次了…”
“不是的,故事很有趣,只是,”绫急忙否认后抿了抿嘴唇,停顿许久后才又缓缓开口,“能,陪我一晚上吗?”
声音不大,但足以清晰地进入耳中;心中一遍遍地解读着请求的含义,却始终没有得出满意的答案。
“我会多准备一份晚餐的,加班费我也会想办法的,”也许是自己沉默的原因,语气中增添了几丝紧张,“还是说,天依晚上已经有安排了吗…”
“倒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啦,绫坚持的话,留宿一晚也不是不行…”
得到肯定答复的绫露出了满足的微笑,自己紧绷的心弦被猛然间拨动;别开头,脸颊处的温度开始不受控制地提升。
又是…这种奇怪的感觉。
自从那次相拥过后,明明只是看到绫一些再正常不过的动作,从未有过的莫名情感不知为何地在心中一点点凝聚。
我到底是,怎么了……

乌云借着渐深的夜色持续压进,偶有耀眼的雷光在远处出现,留下低沉的轰鸣后便不见踪影。
属于晚餐的时光很快便被画上了句号,稍作休息后,绫便拉着自己的手走进了浴室。
“欸?要一起洗吗?”
“轮流洗的话,热水会不够用的。”
像是感应到二人的到来,数不清的水泡从浴缸底部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出;看来之后的泡澡是免不了了,而且在那之前……
身体的负重被一件件卸下,潮湿的空气在皮肤上液化成水珠;向绫的方向偷偷看去,却意外地对上了视线。
“那个,是不是要先淋浴一下什么的..”
“啊,嗯..”
交汇的时间仅是短短的一瞬,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都默契地别开了目光;心中询问的话语脱口而出,少见地,绫的回答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踮脚取下挂在墙上的花洒,升腾的雾气淹没了身体的轮廓;左右拨动开关,将水流的温度控制在适中的范畴。
“那,可以先帮我清洗后背吗?”
“好,好的。”
简单地用水冲洗后暂时关闭了水阀,侧身抓起整齐摆放在玻璃架上的沐浴露;双手轻轻挤压泵头后相互摩擦,膨胀的泡沫在手心处迅速蔓延。
搭在背上的手掌柔和地踏足每一个角落,细嫩的皮肤陷入了掌纹的缝隙之中
“…嘶……呼…”
“抱歉,是我太用力了吗?”
不寻常的深呼吸挑动耳膜的神经,接收信息的大脑勒令双手紧急停止工作。
“没有啦,只是太舒服了,所以没忍住就…”
愈发微弱的声音被换气扇的的响动彻底吞没,缠绕在耳根处的艳红在水珠的折射下显得更为诱人;现在的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绫都这么说了,像这样再摸一小会儿也是可以的吧……
……
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意识到内心的想法后,脸窝的温度又有了上涨的趋势;拼命地左右晃动着大脑,借此将发散的思绪压缩至最小。
潺潺的水声再度响起,在水压的作用下,不计其数的泡沫从背上脱落,通过地漏流入了下水管道。
本打算迈步走到另一侧,绫却有些不配合地跟随自己一同转动;几次尝试过后,两人又回到了原点。
“绫,这样子就没法…”
“后面的我来就行,”手中的花洒被出其不意地抢走,不明不白地被推到了浴缸旁,“天依休息会就好。”
像是被赶走了呢……
照顾到绫的病情,浴缸中的水位异常的低;简单地用热水擦拭身体,促进血液循环的高温在皮肤表面肆意弥散。
淋浴完毕的绫先自己一步踏进了浴缸中,学着样子在绫的对面坐下,本就不算富裕的空间在二人的填充下显得更为狭小。
将准备好的毛巾浸满热水,稍稍拧干后倾身搭在了绫的肩上;受限的视线再次不经意地交汇,不知为何,这次的对视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为什么,天依要对我这么温柔…”
像是提问,但更像是喃喃自语;又是沉默片刻,绫率先埋下了头,目光所及之处,反射的灯光在水面上泛起了一阵潋滟。
是啊,为什么呢?
只要是绫的事都会下意识地去关心,只要是绫提出的要求都会尽可能地去满足……
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心灵深处缓缓绽放,与心跳共鸣的声响在胸腔处愈演愈烈。
因为,因为,
“...想一直陪在绫的身边。”
虽然声音细若蚊吟,不小心吐露内心想法的行为还是让自己慌张地捂住了嘴;身前的水面因洒落的水珠微微荡漾,最终在余波消散后彻底恢复了平静。
这种情感是...
想要成为恋人的...喜欢吗?

闪电形成的利刃刹那间斩裂了天空,密集的雨水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天地间拉开了巨大的珠帘;乘着狂风吹响的号角,清脆的敲打声在屋外不断肆虐着。
严格限制的泡澡时间很快便到了头,换上事先准备好的整洁睡衣后钻进被窝,尚未完结的故事在口中再度徐徐展开。
"...那天的夜晚很黑,往常皎洁的月光没有出现;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才在海岸旁找到一间废弃的屋子... "
如巨石坍塌般的响雷扰乱了叙述的节奏,与此同时,头顶的吊灯悉数熄灭;失去了光线的庇佑,顷刻间,周遭便被泛滥的黑暗完全包裹。
“怎,怎么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刺激着感光细胞,手指抹黑着来到床头的开关附近;数次尝试后,灯光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是停电了吗?”
“之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一时半会儿可能修不好…”
“没办法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苦笑一声,将被子拉到齐胸的位置,“早点休息吧,晚安。”
“好,好的…”
也许是身处黑暗的错觉,绫的声音隔了很久才在另一侧响起。
无法预测的响雷又一次在空中炸开,跟随而来的还有靠近床体一侧的熟悉触感。
“我,我好难受,害,害怕……”
欸?难道…
向窗户的方向望去,如裂纹般的水珠痕迹爬满了整片玻璃;低沉的嘶吼声宛如歇斯底里的喊叫,借着雨滴的猛烈攻势渗入屋内。
从记事起便一直住在海边,比这还猛烈的风暴自己也已见怪不怪;但,对于得病后就没怎么出过门的绫来说……
“抱,抱歉,”有些手忙脚乱地翻过身,伸出手在一片漆黑中寻找绫的位置,“有哪里不舒服吗?”
“心…呼…心脏跳的好快,感,感觉头好晕。”
绫的生命力犹如捧在手中的细沙,在一次次无法遏制的喘息声中不断流逝;强迫自己愚钝的大脑超负荷运转,几近停滞的思绪在被迫延伸后得出了唯一的结果。
对了,药,备用药在柜子里;还有,要赶紧找人。
快速地将心中所想的方案整理后一一排列,从被子中抽离身体,却在准备离开时被沿着手臂的巨大的阻力扯回。
“不准走…”
“可,可是…”
本想回头解释,一道闪电恰时从夜空中掠过,刹那间的惨白仿佛按下了快门时的闪光,面前泪流满面的绫被牢牢印在充当底片的视网膜上。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原先清晰的思路变得凌乱不堪,压抑到极致的哭腔淹没了最后的理性,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世界开始上下颠倒,产生的强大惯性将自己甩回床上。
不行,无论如何,我必须做些什么。
侧身将紧靠手臂的绫拥入怀中,右手穿过腰间后一遍遍地轻抚后背;另一只手掌与绫紧紧地十指相扣,生怕一不留神间绫会被突然夺走。
“我一直在,别怕;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与无法窥视的黑暗相同,穿梭于其中的时间一样不留痕迹地经过;悬在半空的心随着绫逐渐趋于正常的气息慢慢落了地,尽可能温柔地拭去红眸旁的泪水,冰凉的皮肤温度也开始有所回升。
虽然暂时无法描绘内心那没来由的情感,但想陪着绫一路走下去是毫无疑问的。
只要能像这样,便已经足够了。
“天依,能和我继续讲讲那天晚上的故事吗?”
“唔,”一时间没有转过弯的思维在迟疑数秒后才理解其中的意思,“绫很想听吗?”
“嗯。”
相关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闭上眼静静感受,这一次,自己仿佛真的身处其中。
“找到屋子后没多久,天便下起了雨,风刮的很大,一阵阵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打过来,像是要将小屋连同我一起冲垮……”
“万幸的是,屋中的壁炉中还剩了一点干柴,简单地生火取暖后,便搬了把还算牢固的木椅坐在窗边看雨……”
“那天的夜很吵,风时强时弱地吹过沙滩,雨水像是重复播放的画面从空中落下,在坑坑洼洼的地方积蓄着……”
“那天的夜很静,平时晚上偶有见过出海打捞的渔船那天全都不见了踪影;万家灯火被海上望不见底的黑暗取代,向往的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从回忆中回过神,怀中的绫应该已经进入了梦乡;又一次向窗外看去,那先前认为铺天盖地的风暴好像也没有那么恐怖。
至于在那之后,只有一些很零星的记忆;天亮放晴后稀里糊涂地走了回去,被到处寻找的家人哭着抱住,接着又被带回家批评教育了好久。
总之,是一个很棒的睡前故事,对吗?

天尚未完全亮起,体内的生物钟不识相地唤醒大脑;将双眼睁开一条缝,装饰华丽的天花板成了今日首个见到的画面。
简单地确认了时间后将手机放回原处,左臂的温暖依旧,只是因被枕得太久而有些发麻;没有起床的想法,也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将全身心放空,感受着雨过天晴的美好。
身旁传来的响动打破了宁静的氛围,绫翻身从床上坐起,有些迷糊地张望着四周。
“抱歉,不小心吵到你了…对了,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沉默着将重叠的手掌搭在左下胸腔的位置;耐心地等了好一阵,想要听到的回答才传入耳中。
“嗯,还好好地活着。”
声音还是有些轻微,但昨夜的虚弱在其中已经荡然无存,语调也恢复了往常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已无大碍了。
起身取下昨晚挂在墙上的外套,在准备披上的时候被绫意外地牵住了手指。
“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嗯,一夜没回家,前天买的蔬菜什么的怕是都要坏光了。”
绫闻言错开了目光,紧握的手却迟迟没有松开。
“这样吧,我答应你,处理好事后就马上赶回来,可以吗?”
见绫依旧有些犹豫,索性拨开刘海,屈身在额头上落下浅浅的吻;可能是突然受到刺激,绫的双手猛得分开,反应过来后才又有些不知所措地搭在床沿附近。
“说好了,不准食言,”像是想提高气势,绫的声调明显升高了不少,“过,过会见。”
刻意赌气的绫鼓胀着脸,即使在没有灯光的房间中也显得异常通红;嗯,是没有见过的撒娇绫。
“那就,过会再见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在大街上,仅存的几片云朵飘过深蓝的天空;宽阔的路旁,尽职尽责的路灯绽放着仅有的光芒。
这次,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呢。
亦步亦趋地跟着路标向站牌的方向靠近,清晨的第一缕风从耳边吹过,将潮湿的新鲜空气带往远方。
踱步经过拐角,少了高楼的遮蔽,初升的太阳收敛了刺眼的光,在远方的山崖处展露着万中无一的风采。
脑内模糊的记忆开始复苏,再度睁眼之时,脚下的沙子代替了坚硬的水泥。海岸边,早起的工人吆喝着将沉重的箱子抬上渔船,似乎,又是充满希望的一天。
大海还是老样子,平静的外表下孕育着万物成长,伟大,且残酷。
大海是神秘的,在人类无法涉足的地方还留有令人称奇的绝景;因此,它是美丽的。
惧怕未知,所以停止前进的脚步,从而无法看到更远处的风景,或许更为可悲。
也因此,探索途中的苦难往往是无法避免的;而对于渺小的我来说,在面对难以度过的漫漫长夜之时,能做到的,或许也只有再咬牙坚持一下,然后坚信那终会到来的黎明。

午后的风没有一丝凉意,室外充斥的空气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无比燥热;不远处的工地上,数台机器的噪音交响乐分外地惹人厌烦。
从窗边走开,视线不自觉地投进屋内;无法忽视的信息轻而易举地突破临时建立的防线,将自己不想面对的抉择带到眼前。
绫,向我,表白了?
多次发送确认信息的命令,返回的结果仍旧没有丝毫改变;想要就地掩埋的记忆开始浮现,破碎片段拼凑的语句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我爱你,天依,可以和我在一起吗?”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逼迫自己找个位置坐下,互相碰撞的思维在大脑中乱成了一团;想要伸手将缠绕的巨大绳结扯开,却发现即使倾尽全力也无法触碰分毫。
应该…要答应吧。
每当有类似的想法出现,质疑的声音便会化作利剑从四面八方袭来。世俗的限制,地位的差距……似乎每一个都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绫,也一定是想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吧
换做是我,是否也能拥有成为伴侣的勇气和面对困难的觉悟呢?
……
黄昏的晚霞也不复往日的绚丽,在云层的遮挡下匆匆地完成了表演。
“抱歉,绫;我现在脑子很乱,可以…明天给你答复吗?”
不敢对视的毛病已有复发的征兆,低下头偏开目光,如同虔诚的教徒等待最后的宣判。
时间的流动失去了意义,弹指一挥间的光阴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待到绫再度张口,无法掩盖的疲惫感倾泄而出。
“那,就到这里吧。”
没有得到赦免后的如释重负,撑着身体晃晃悠悠地站起;坐在床上的绫将目光投向窗外,怅然若失。
好美,美得就像一幅即将收尾的画作。
点头示意后向房门走去,在指尖接触到门把的同时,那在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依,大海,一定很美吧。”
“……嗯,是啊。”
回答简短到有些敷衍的意味,推门离开卧室后不由得吐出一口浊气,笔直的走廊上空无一人。
好奇怪,好像,少了些什么。

设定好的闹铃声再一次响起,手掌在数次扑空后终于抓住了手机;费力地直起身子,由于彻夜趴在茶几上,右侧的脸颊处留下了红色的压印。
宿醉带来的头疼没有衰退的迹象,轻一抬手,被打翻的易拉罐互相碰撞后砸到地上,发出一阵震耳的巨响。
透过朦胧的睡眼看向显示时间的位置,荧屏上的数字如电流划过体内;爆发的意志力支撑起全身,却又险些因血液的回流晕倒在地。
扶着墙走进卫生间,脸猛的扎进接好冷水的脸盆当中;因为没有时间准备的缘由,刘海与下垂的发丝也不免被浸湿。
抬起眼帘,镜子中的绿瞳周围出现了淡淡的黑眼圈;昨天回家后便想了很久,直至深夜也没有什么困意。
至于最后得出的答案…果然还是想答应绫啊…
毕竟…如果辜负了内心的情感,恐怕真的会后悔一辈子吧。
打定主意后将脸盆放回原处,遗留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优美的来电铃声;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客厅接起电话,看备注应该是培训导师打来的。
“喂,这里是天依,请问有……”
“长话短说吧,你负责的那个女孩,昨晚过世了……”
……
无数次寻觅着话中的歧义,但始终无法解读出另一种含义;失去摩擦力支撑的手机摔落地面,眼前的一切变得单调,昏暗,直至空无一物。
绫…死了?
“…她的病…直很重,能…长时间已…个奇…你不必…”
绫…死了……
仍连接着通话的手机还在发出窸窸窣窣的低语,血肉组成的躯体此刻宛若一座雕塑,将矗立的画面永远定格。
说什么努力面对,到头来选择的时候,还不只是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
像我这种连燃烧自己都不够格的废物,又谈何照亮她人…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
仅有的意识在生命的火焰中诞生,抬眼看向光亮之处,千篇一律的树干交替着向后滚动;全身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公交车上的空调不知从哪天起已不再运转。
检查了下自己的随身物品,除了一些硬币零钱外别无他物;且不说钥匙钱包,就连常用的手机此时也不在口袋之中。
熟悉的站点很快就到了,绕过刻在心中的街角,一辆从未见过的卡车停在了别墅的门口。
压低脚步后稍稍靠近,看样子像是二手家具公司派来运输货物的;向敞开的货车后门内张望,很快目光便锁定在了角落不起眼的床头柜上。
“……放在这个夹层里总是不会被发现。”
来不及细想为何突然记起这句话,趁着工人还没回来的间隙爬上车子;机会,只有这一次。
有些蹩脚地抽出抽屉后,借着微弱的光线,不大不小的粉红信封静静地仰躺在夹层之中。
没有多余的思考,一把抽出后尽量将柜子恢复成原样;赶忙一跃跳下了车,猫着腰拐进了最近的小巷。
确认四下无人后拿出怀中的信封,颤抖的心似乎即将蹦出喉咙,封面处四个清秀的字被用红笔特意描红,
天依 亲启
没有密封,沿着封口处取出两张折叠的信纸;顺着对折的部分翻开,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字在眼前陈列。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告别人世了吧。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我的落幕,似乎有些早了。
至于阅读这封信的人嘛,我相信一定是你。毕竟,这个藏东西的位置,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呢。
想和你讲的话还有很多,写这么长的信也是头一回,但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先说说我的故事吧。
自打记事起,体弱多病的我常常遭受被视为异类的目光,每次聚会时都会被一群大人指着议论纷纷,鄙夷的语气因此充斥着整个童年。
这样的一个抹黑家族形象的孩子,自然得不到父母的欢心,每次生病只是草草医治,复查体检更是一次没有。
上了学,暂且远离了家中的是是非非。我学会了沉迷书中,在千变万化的文字寻找属于自己的快乐。
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好起来,直到那一次的由于严重休克被送往医院后,我从医生的嘴中听到了无法救治的审判。
至那之后,前方的道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拨开的黑雾。所能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死神为我画的句号一天天临近。
失去了活着的意志,也没有赴死的勇气,只是浑浑噩噩地存在,任凭躯壳在光阴的轮转逐渐风化,消散。
生于凡尘,却无踏足人世的实感;落于闹市,仿若孤身一人的独处。
直至……遇见了你。
当初见的阳光洒向了黑暗笼罩的角落,当神明的视线注视到常年忽略的盲区;坠落谷底的孩子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温暖,即便微弱,却也已是她的全部。
我恨你。为何没有早些遇见你,为何没能彻底了解你,为何…偏偏是在这种时候……
我爱你。我很幸运,在旅途的尽头与你相识,以至于临近离别时不会感到孤单。
你身上有着我期盼见到的未来,无论迷茫与否,我坚信你一定可以克服艰险,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路。
但…原谅我,只能先陪你走到这了;今后的路,就只能靠你了。
相较于前十几年间,这段时间里,我已收获了太多。你让我明白了生命不应被恐惧的阴影笼罩,懂得了人与人之间不只有讥讽与嘲笑,知晓了在我目光无法企及之地还存有我无法想象的美好。
只是,本应就此知足的我,仍会在和你相处的美妙时光中,自私地想过
倘若时光永驻此刻,倘若与你相伴一生,倘若我能好好地活下去……
该有多好。
信纸结尾部分的字粗的有些不自然,像是匆忙写下后又描出笔画过浅的所造成的痕迹。
凝视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字迹,女孩在灯下握笔书写的样子一点点浮现,尽管没有亲眼看见,但此刻眼前的画面却鲜活得宛若实景。
“看来我的直觉很准呢。”在承载回忆的角落,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被不经意翻出。昨天,她是察觉到了吧,所以才会……
“听书上说,寿命将尽之时,若能像这样与心爱之人十指相扣,来世便能再续前缘,白头偕老。”残缺的回忆如同玻璃碎片纷至沓来,将最为锋利的那面狠狠地扎入心脏。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
户外,阳光依旧。郊外的马路偶有车辆经过,除开带起一阵尘土外,便再无留下任何踪迹。
从回忆中拾起沾满灰尘的意识,久违的光亮刺得自己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扭头躲避,那座熟悉的别墅映入眼帘;安静,祥和,与初见时别无二致。
唯独,少了她。
手指颤抖地将信纸沿着折痕对折,重新放回信封之中。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双腿颤抖着发软,身体顺着墙壁瘫坐于阴影之中。
这时,应该痛哭吧。明明是这样想的,眼中却干涩地挤不出一滴泪水;是啊,自己,究竟有什么资格呢?
说到底,自己与乐正绫也非亲非故,照顾她也不过是工作任务,执行合同罢了。
可,为什么?
“我也爱你,”内心的想法不由得脱口而出,再也无法传达的声音在小小的世界中不断回响,“乐正绫。”
“我也爱你。”明知绫已永远听不到自己的心声,但还是一遍遍地开始重复。
“我爱你,乐正绫。”嘴角勾起温馨的笑,盈满眼眶的泪水从紧闭着的眼帘中渗出,顺着脸颊淌下,一滴接着一滴地浸湿了粉红的信封。
蝉鸣已矣,立秋终至,时光易逝,故人难觅。
清风徐徐,枯黄的树叶从枝干处脱落,在空中短暂地摇曳数圈后,悄无声息地消逝于尘土之中。
是啊,这个夏天结束了。
我和她的故事……也就此落幕了。

女孩穿过了重重荆棘,遍体鳞伤地倒在满是花朵的草原之中,在无限的芬芳之中,她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后记
4月5日 阴雨天
休假的太阳已经三天没有露头,连续的潮湿的阴雨环境将近几天的温度一压再压;应是正值清明节的缘故,公墓的入口处少见地排起了长队。
熟练地在来访簿上登记了各类信息,在关系一栏处也毫不避讳地填上了爱人两字。
可能是受到心里暗示的作用,里院的空气似乎更为寒冷;低沉着头加快了前进的脚步,手中捧着的几束鲜花依旧傲立于冷风之中。
赶路的步伐逐渐放慢,最后在靠墙的一处坟墓停住;转身后将目光上移,那自己朝思暮想却又害怕见到的名字被尽收眼底。
“绫,这次有好消息呢,”将花斜着摆在墓碑的前方,起身开始打扫新长出的青苔,“新工作的面试,我通过了哦。”
“虽然薪资相较于之前少了一些,不过离家的位置也近了不少,每个月也能空出时间来看你了。”
打扫完毕后一时间无所事事,索性跪坐在墓碑前,轻声诉说着近日的状况。
“绫,你知道吗,我最近进步很大呢,”指尖轻轻拂过石板,像是在抚摸着什么一般,“虽然还是只能勉强养活自己,不过我在面试官前已经完全不会怯场了。”
堆积的云层如同尚未拧干的毛巾,在半空中渗下雨水;不知名的鸟尖叫着飞过上空,在凝重的氛围中平添了几丝凄凉。
“绫,你知道吗,”收回的双手在胸口处合十,一滴雨珠不偏不倚地在落在掌背的位置,“我好累,我…好想你。”
雨下得愈发大了,仰起头,夹杂着水珠的眼泪从眼角一滴滴滑落;模糊间,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仿佛就站在自己身前。
“绫,你知道吗…”
绫,你知道的吧,因为,
无论遭遇挫折还是收获喜悦,我都能感受到你一直注视着我,
甚至有那么几个瞬间,我感觉,
你或许从未离开。

作者的话
又是好久不见,在开始的开始,我很感激每一位能耐心看完的读者;毕竟能忍着看完这么一篇文笔稀碎,逻辑混乱的文章,也是辛苦各位了。
本来想另开一篇专栏,但想着反正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人看,索性也就放在一起了。
一开始想写些关于这篇文的灵感来源和思路,但后来还是都删了;因为我想借此机会,自私地讲讲关于我自身的问题。
(不喜欢煽情的已经可以划走了,再次感谢大家的观看)
写文的时间不长,留下的作品也很少,称得上优质的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高中那段时间曾为此困扰了很久,试着学习大佬的文风,缩减被诟病的字数 ,最后将自己逼进了死胡同里。
高三那年为了学业几乎处于停更的状态,本想着高考完就可以重新拿起笔,但当真的再度面对当初的文字时,我有了一种从未感受过的疏远感。
不信邪的我逼着自己写了好多,结果是光《车,酒,你》的原稿就写了三份不同的版本,无一例外,三份全都是在写到一半时被我全选删除了。
我扔下了笔,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很陌生。
想着可能是刚考试完没法适应,休息一会儿可能就会恢复了;这一晃,便是两年。
中间那段时间不是没有发过文,但大都只是一些随笔的拼凑,唯一一个认真写过的,观看量也不是特别理想。
有些丧气的我回看了入坑时写的几篇文,不堪入目的文笔,但却清楚的记得那时写的很开心。
那天想通了很多,我开始着笔写些没那么吸引眼球但很想写的东西,于是便有了这篇文,花的时间很长,但还是完成了。
我知道,大家可能不太喜欢这类有些说教意味的文章,也可能不太喜欢刀子,但这,确确实实是我想写的。
至于字数的问题,也不打算特意去改了,之后大概不会再写这么长的文章,但也不会特意压缩字数,删减片段。毕竟,我想说的太多,能写的又实在太少。
之后的打算,应该是会先把剩下的短篇坑补上(放心,都是糖),至于长篇,我也答应过自己会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结局。
一不小心说了太多,再说下去未免显得像在向观众发牢骚。那在最后的最后,用我很喜欢一篇小说中的摘抄作为结尾吧。
为什么我会一直奔跑着?当然是因为我很害怕。我日夜恐惧着自己认为的明天会在自身畏缩不前时,变为这个世界的昨天。与其被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发生的巨大变化抛下,我宁愿跑在最前头,亲手去改变一些事物。
——摘自《安达与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