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在安全区，这电影必须让人感到咬劲”：诺兰与演员共同诠释的《奥本海默》
“This Can’t Be Safe. It’s Got to Have Bite”：克里斯托弗·诺兰与演员共同诠释的《奥本海默》
引言：主演基里安·墨菲、艾米丽·布朗特、马特·达蒙和导演谈起在制作这部R级、时长三小时、不使用特效的夏季大片：“美丽与威胁总是并存的”。
原文：https://www.hollywoodreporter.com/movies/movie-features/oppenheimer-christopher-nolan-cast-interview-film-1235535418/
2022年3月的某个大风之夜，位于新墨西哥州贝伦郊外的沙漠中，基利安·墨菲正准备爬上一座100英尺高的钢塔，这是1945年首次引爆原子弹时所用塔的复制品。当时的情景唤起这位爱尔兰演员体会到自己扮演的物理学家，J·罗伯特·奥本海默，在历史性场景中的情感。“你可以看到沙子从沙漠扬起，天空一片阴沉。”墨菲说，“我记得当时在想，‘哦天啊，这太他妈棒了。’”
而在附近，阵风在摄制帐篷外肆虐，制片人艾玛·托马斯却有着相反的反应。“在风大的沙漠中用IMAX相机拍摄电影，真是最糟糕的情况，”托马斯说。“对人来说很痛苦，对相机来说更是如此。”
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的《奥本海默》（Oppenheimer）片场的沙尘暴虽然让摄制组倍感紧张，但它与科学家和军官们在真正的特尼狄核弹试验前夜所面临的沙尘暴如出一辙。而诺兰作为一位少有的可以说服制片厂支持如此宏大电影的导演，他决心继续拍摄。“人们总是说克里斯受到天气的宠幸，我也觉得如此，”托马斯说道，她既是诺兰的妻子，也是他们四个孩子的母亲。“但我觉得，在当时，他认为自己创造了属于自己的天气。” 就像1945年在核试验黎明前一样，风突然停了下来，诺兰顺利地完成了拍摄。
导演以近乎信仰般的执着致力于大屏幕视觉效果，以至于当首次有消息传出诺兰在拍摄特里尼蒂试验场面时没有使用特效时，不少影迷都以为他真的在片场引爆了一颗原子弹。“人们认为我能做出那种极端行为，这让我感到荣幸，但同时也有点害怕，”诺兰六月中旬在位于洛杉矶他与托马斯共同拥有的制片公司Syncopy Inc.的办公室中接受采访时说道。本文所有采访均在7月13日SAG-AFTRA宣布罢工之前进行，这一行动导致当天出席伦敦首映的演员们提前离场。
诺兰不仅在电影制作上偏爱使用模拟实际的方法。他不使用电子邮件，也不携带智能手机，而当他写剧本时，使用的电脑也不连网。“我孩子们可能会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卢德主义者，”他说。“实际上，我不喜欢这种说法。我认为技术及其所能提供的一切都非常了不起。而个人的选择取决于我的参与程度。这关乎分心的程度。如果我在创作素材和剧本，整天对着智能手机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电影《奥本海默》讲述了曼哈顿计划中开发核武器的历程，以及制造核武器的人们所面临的政治和情感上的影响，既是对人类运用科学和技术能力的赞颂，也是一则警示。这部耗资1亿美元的电影由环球影业出品，将于7月21日上映。影片灵感来源于凯·伯德和马丁·J·谢尔温的著作《美国的普罗米修斯》（American Prometheus），该书长达721页，于2005年获得普利策奖。
该片阵容庞大，星光熠熠，共有79个角色，其中包括艾米莉·布朗特饰演奥本海默的妻子基蒂；马特·达蒙饰演美国陆军工程兵团的军官莱斯利·格罗夫斯；罗伯特·唐尼饰演美国原子能委员会主席刘易斯·斯特劳斯；佛罗伦斯·普如饰演心理医生让·塔特洛克，奥本海默曾与她有过一段热烈而痛苦的恋情。饰演曼哈顿计划科学家的演员包括有：乔希·哈奈特、本尼·萨夫迪和瑞典演员古斯塔夫·斯卡斯加德等人，数量众多以至于他们还有自己的WhatsApp群，被称为“奥本好哥们”（Oppenhomies）。肯尼斯·布拉纳，马修·莫迪恩和加里·奥德曼也有参演。“这简直就像《宾虚》（Ben-Hur）的演员阵容，”唐尼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刻。没有小角色。”
片中有惊心动魄的爆炸场面，多个充满激情的性////爱场景以及可见的利害关系。但这仍然是一部关于一位理论物理学家的传记片，他的工作如此抽象，以至于无法直接呈现在我们眼前。这是一部R级电影，时长三小时，大段黑白镜头采用专门为诺兰和他的摄影师霍伊特-范-霍伊特玛而开发的IMAX胶片。而影片中还包含一些复杂的道德——不太适合作为一部夏季爆米花电影——与大多数夏季电影中虚构的特效城市被摧毁不同，奥本海默的工作导致了真实城市广岛和长崎的毁灭，以及超过20万人的伤亡。
“诺兰对我说，‘这就是在90年代会拍摄的那种电影，’”达蒙说。“这感觉就像，当奥利弗·斯通的电影上映时，你会说，‘这是今年我一定要看的电影，无论如何，因为大家都会谈论它。’ 但实际上这些电影已经从多厅影院消失了。”
《奥本海默》的种子已在诺兰于2020年拍摄的科幻电影《信条》中埋下，其中一个角色将毁灭性装置的制造与第一颗原子弹的研制相比时，提到了这位物理学家。罗伯特·帕丁森是《信条》的联合主演，他送给诺兰一本奥本海默的演讲集作为礼物。当诺兰阅读这位物理学家在广岛和长崎爆炸后于1950年代的演讲时，他看到了一个引人入胜的人物研究的雏形。“当你阅读当时的人们的发言时，你会看到他们在思考所发生的事情和他们所做的事情的影响和后果，”诺兰说。“我开始对此感到非常兴奋，不再将它作为科幻小说意义上的类比，而是去讲述实际的真实故事，试图让人们身临其境地体验当时奥本海默的感受。”
现年52岁的诺兰在核焦虑高峰期的英国长大。20世纪80年代，他看到年轻人蜂拥加入英国日益壮大的核裁军运动，看到1986年的核灾难动画电影《当风吹过》等电影，听到1985年斯汀的歌曲《俄罗斯人》，其中有一句歌词：“我怎样才能拯救我的小男孩免于奥本海默的致命玩具？” 诺兰渐渐对多年来了解到的事实着迷，这也成为了他作为电影制片人的灵感来源：曼哈顿计划的科学家们曾经意识到，他们无法完全消除原子弹产生连锁反应的可能性，而这种连锁反应可能点燃大气层并毁灭世界。。“在无法完全消除这种可能性的情况下，他们还是按下了按钮，”诺兰说。“那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时刻，是一个令观众难以置信的戏剧性时刻。”
在诺兰看来，“这部电影，某种程度上像一个起源故事，与我们制作的蝙蝠侠三部曲相差无几。”诺兰说：“我为他在20世纪20年代的求知欲和冒险精神感到兴奋，这也是他的同行所共有的。那是一场物理学的革命，与生活中发生的所有其他革命非常密切相关，包括斯特拉文斯基的音乐、现代主义和文学、以及毕加索的绘画。”
诺兰做出的最不寻常的创意选择之一，是将大部分剧本写成第一人称，包括舞台说明——例如，剧本中不是“奥本海默走进房间”，而是“我走进房间”。诺兰这么做的目的是区分两条时间线：一个是从奥本海默的视角拍摄，用彩色呈现，而另一个则是客观视角，采用黑白形式。剧本详细描述了诺兰如何计划通过图像和声音使概念物理现实化，让观众真实地感受到冲击。“它会是什么样子，物体如何爆炸和相互碰撞，”布朗特说，“所有的视觉效果在他的舞台描述中都非常详细。”在情感上，这部电影需要将观众带到科学成就的胜利和对其影响的毁灭性认识之间。“在规划电影时，不管最困难的挑战是什么，处理它的方式就是将其视为作品的最大优势。”诺兰说，“对我来说，将观众带入这些科学家从最高的高峰到最低的低谷，尽可能戏剧性和紧凑地呈现，这成为了影片的转折点和引擎。”
《奥本海默》是墨菲与诺兰合作的第六部电影。在此之前，他之前一直扮演配角：《黑暗骑士》系列的稻草人，《盗梦空间》中的富二代，以及《敦刻尔克》中的一名颤抖的士兵。诺兰表示，他在创作时并没有想好演员，但当他完成了《奥本海默》的剧本后，主演的选择显而易见。“我看了《美国的普罗米修斯》的封面好几个月，那是一张照片，黑白的，有着一双浅蓝色的眼睛，目光如炬。”诺兰说，“然后我想，‘嗯，我知道谁能演这个角色。’”墨菲在2007年丹尼·博伊尔的科幻电影《太阳浩劫》中扮演过一位设计炸弹的物理学家，他开玩笑说自己有着一张“物理学家的脸”。诺兰打电话给墨菲时，他正在爱尔兰的家中，诺兰向他推荐了这个终身难忘的角色。“他非常低调、冷静而且很英式。”墨菲谈到诺兰时说，“他说，‘基里安，听着，我有一个剧本，是关于奥本海默的，我希望你来演奥本海默。’就这样。”
诺兰更喜欢亲手递送剧本，而不是通过电子邮件发送。“人们会说，‘为什么你要保密工作呢？’”诺兰说，“嗯，这不是保密，而是隐私。这样能够尝试不同的事情，犯错误，尽可能地冒险。并且与刚刚阅读完你所写的东西的人坐在一起，能够了解他们对此的看法，这是一种非常人性化的、面对面的方式。”在墨菲的情况下，诺兰飞到了爱尔兰，并在他阅读文件的时候等待着；而唐尼则去了洛杉矶诺兰的家中阅读剧本。“我就像，‘哇’地发出感叹”唐尼说，“而他说，‘那你愿意演吗？’我说，‘嗯，通常打了38个电话后我才会同意。’ 但他是克里斯·诺兰。所以我说，‘是的，我想我愿意。’”
诺兰的电影在全球取得了超过50亿美元的票房，他吸引广大观众的能力几乎是独一无二的，不仅有《黑暗骑士》三部曲这样的IP电影，而且有2010年的《盗梦空间》（全球票房8.368亿美元）、2014年的《星际穿越》（7.738亿美元）的原创电影，和2017年的《敦刻尔克》（5.252亿美元）这样的历史题材作品。在因COVID-19大流行而三度推迟上映后，《信条》成为好莱坞第一部在2020年夏天上映的大制作电影。当时美国大多数影院的票房都不足一半，在这种萎缩的票房环境下，该电影全球票房为3.637亿美元。但这部影片和疫情却让诺兰与华纳兄弟的长期合作关系走到了尽头。当公司在2020年12月宣布将把2021年所有的院线影片直接投放到当时刚刚起步的流媒体平台HBO Max上，时，业界大多数人私下里都抱怨，但诺兰作为著名导演却公开批评。当时诺兰向《好莱坞报道》发表声明说：“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诺兰本人是一个狂热的电影观众，涉猎的题材非常广泛，有些令人惊讶——例如，他和家人每年圣诞节都会看《真爱至上》，而他喜欢《速度与激情》系列。“他看所有类型的电影，”布朗特说，“你永远不会听到他对别人的电影说三道四。他知道导演一部好电影有多么难。”）
目前的编剧罢工与华纳兄弟在疫情时期的政策有着许多相同的问题，包括制作成本的透明度和分成。诺兰表示：“在过去几年里，制片厂的意图往往并不明确。为什么他们要制作某个特定项目，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处理它，以及如何盈利。他们是否会盈利？是用来推动订阅增长的亏本产品吗？目前罢工的很大原因是，我们必须让流媒体支付真实的制作成本。而现有的商业模式现在并不适用。”
诺兰表示，他投票赞成了导演工会与电影电视制片联盟在六月份达成的合同。“这份协议的内容肯定会帮助其他工会的谈判，”他说，“现在，所有工会都能得到一个很好的协议，这非常重要。这是一个过渡时刻。转向流媒体的发展策略给所有工会，特别是编剧带来了各种经济问题。现在是我们需要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刻。”
2021年年中，诺兰离开了华纳兄弟，并与其他主要制片厂商会面，讨论拍摄《奥本海默》的事宜。“我告诉他们这是一部三小时的电影，”诺兰说，“并告知这部电影将会R级的。我告诉他们预算是多少。我和艾玛认为向制片厂明确告知我们的计划，并坚持不变，是最明确、最简单的做法。”
通过孩子之间的友谊，诺兰和托马斯与唐纳·兰利（Donna Langley）成了朋友，兰利现在是NBC环球制片厂集团的主席兼首席内容官，兰利将诺兰视为重振院线业务的盟友。“疫情过后，我们在思考怎样能吸引观众回到电影院，”兰利说，“诺兰是为数不多的几位仅凭名字就能吸引全球观众走进电影院的导演之一。”环球公司向诺兰承诺了《奥本海默》90至120天的独家院线上映期，远远超过在疫情时期17至31天的独家上映窗口。“考虑到克里斯之前电影的经验，院线上映期对他来说很重要，”兰利说。
到了2022年2月，影片已经开始制作，拍摄地点包括奥本海默在新墨西哥州的故居，以及爱因斯坦在新泽西州普林斯顿的办公室。影片获得了在特里尼蒂试验发生地——白沙导弹试验场拍摄的许可，但由于该场地仍是现役军事基地，拍摄时间不便，因此制片设计师露丝·德·琼（Ruth De Jong）在沙漠中重建了该场景。一些科学家也跟着剧组参与拍摄，并在片中充当群众演员。“你在场景中随意与某个人聊天，而他竟然是在洛斯阿拉莫斯工作的高级物理学家，”墨菲说。
演员们表示，诺兰的拍摄现场与大多数片场不同。“没有很多人拿着手机四处走动。没有视频村（video village大概是用于快速回看拍摄的地方）。没有写着你名字的椅子，”唐尼说，“我们的工作很专注，很‘斯巴达’，几乎像是在修道。”尽管诺兰以精确著称，但地板上没有为演员站位预设的标记。“他说，‘我们不需要做标记，因为你不应该去寻找，我的团队应该能够在任何地方时找到你，’”唐尼补充道，“在受控的形式下，但它实际上是一种非常松散的状态。”诺兰给演员的指简明扼要。“有一场戏我们重复拍了几次，但我还是没把握好，”墨菲说，“可能我演得有点生硬。他俯身对我说：‘他不是拳击手，他是棋手。’瞬间灵光一闪。你就完全明白了。你逐渐适应那些巨大的摄影机向你移动，而你会在那一刻尽可能真实地表现出来。”
在研究初期，诺兰与物理学家罗伯特·戴克格拉夫进行了一次对话，这次谈话预示了影片可能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戴克格拉夫解释说，在20世纪初，当物理学从经典物理学转向量子力学时，“对于物理学家来说，一个具有挑战性和疏离感的事情是，正如戴克格拉夫所说，他们无法再将原子形象化了，”诺兰说。“当然，对我来说这非常可怕。我对他说，‘嗯，那就是我的工作。那是我必须做的。你说你再也不能将其可视化了是什么意思？’他说，‘嗯，你不能，因为它是能量场彼此叠加。它不是乒乓球在飞来飞去。’”
诺兰最终得出结论，他将依靠他的剪辑师詹妮弗·拉姆来帮助他创造出一种对物理学的直观感受，通过将视觉效果、音效和路德维希·格兰森的配乐进行层层叠加。“我感到兴奋的是，电影如何帮助你理解一些，不是理智上，而是情感上的东西，这些东西用其他方式真的无法可视化吗？”诺兰说。他依赖特效总监斯科特·费舍和视觉效果总监安德鲁·杰克逊，通过实际特效的运用帮助他在电影中呈现出物理学现象——特效部门的实验包括将乒乓球撞在一起、向墙上抛洒颜料以及用不同的帧率进行拍摄。出于保持神秘的考虑，诺兰拒绝透露最终效果实际上是由什么创造出来的，只强调绝对不是计算机特效——影片中完全没有使用计算机生成图像（CGI）。“CG本质上看起来相当舒服，”诺兰说，“它是安全、平淡的。而我在《奥本海默》上对安德鲁说的是，‘这不能是安全的。它不能舒服地看起来。它必须有咬劲。它既要美丽又要具有威胁感。’”
《奥本海默》极具现实意义。今年三月，在乌克兰战争的背景下，联合国表示现在使用核武器的风险比冷战以来的任何时候都要高。另一项技术——人工智能——已经促使科学家们展开了类似于奥本海默在广岛和长崎遭受核轰炸后所做的思考。“奥本海默的故事是我所知道的科学与政府之间紧张关系的最戏剧化的例子，”诺兰说。“当下科技与政府之间的关系是最困难和最可怕的领域之一。”
《奥本海默》预计将与华纳兄弟出品的《芭比》同时上映，后者似乎可能赢得周末票房冠军，这一现象被网络用户戏称为“芭比海默”（Barbenheimer），并在一系列表情包中出现了一张粉色烟雾的原子蘑菇云爆炸的图像。环球影业与IMAX达成了一项不同寻常的协议，让《奥本海默》在北美所有IMAX屏幕上映整整三周，这一举动让汤姆·克鲁斯感到沮丧，不得不让《碟中谍：致命清算》在一周前上映。“所有电影都有机会取得好成绩，”兰利说。她指出，诺兰的电影往往不仅在首周有着强大的观众吸引力。“你看了电影一次，就会想再看一次，”兰利说。“这对电影很有帮助。”
吸引观众的一个重要亮点将是，这是一部你需要离开家庭沙发去影院才能充分欣赏的电影。“这不仅是一部传记片，而是一种体验，”布朗特说。“你绝对无法在iPad上感受到它的内涵。”
首发于 7 月 14 日出版的《好莱坞报道》（The Hollywood Reporter）杂志。
（翻译不专业，凑合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