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看着梅夫人呼吸平稳，气色回转，梅香劝说梅老爷先回去休息。
“娘这里，有我们几个照顾，还有医生呢，您先回去休息吧，别娘没好，您再累坏了。”
梅香的眼里还有泪水，梅老爷不忍心驳她的好意，摸摸她的头，“你娘就交给你了，别累着自己，爹明日来换你。”
“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娘和自己的。”
梅老爷回去了，但他放心不下，多派了几个年长些的丫头过去，又让有财两头跑，照看梅香，打理府中事物。
孩子没了，梅老爷自然悲痛，只不过，他本不打算要儿子的，这一次孩子没了，他自然不会像梅夫人那般痛不欲生。
梅夫人还没有醒，不过她睡的还算安稳。
贤儿站在一边抹眼泪，梅香盯着吊瓶，她看着里面的点滴一点一点的进入梅夫人的身体，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走到贤儿跟前，拉住她的手，“贤姐姐对不起，我早上不应该跟你发脾气的，那会我是太着急了，对不起啊。”
“小姐，您怎么还跟我道歉，我怎么担得起！”贤儿受宠若惊，她伺候人这么久了，最多就是对她和颜悦色的说话，不打骂已经很好了，她怎么都想不到，梅香一个大小姐居然会因为跟她发脾气而道歉，这是贤儿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的。
贤儿一直觉得梅香对待丫头和长工能够一视同仁已经很好了，毕竟没有几个有钱人家的孩子能做到这份上。
这一次梅香能放下身段跟贤儿道歉，无疑是多了一个愿意真心对她好的人。
其实梅香本就没有什么大小姐架子，看她对佩雯佩枝就知道了，而且她知错就改，这也是她在学校建立威信和收获友谊的重要原因。
液体快输完了，佩雯去叫医生来，艾伯特医生认真的给梅夫人做了检查，“你可以完全放心，你的母亲很快就可以醒来了。”
“谢谢您。”
吊瓶中的液体终于输完了，梅夫人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雪白，没闻过的味道，很刺鼻，是消毒水。
“我这是，在哪儿？”
梅夫人生产时用尽了力气，此时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娘，您，您生产后大出血，老大夫救治无能，只好让我们送您，来医院治病，是这里的洋医生救了您的命，如果不是来的及时，您这会儿，怕是已经不在了。”
梅香的声音哽咽着，梅夫人一脚踏进鬼门关，如今得已平安，她的心算是落了地，只是心疼娘亲，她心心念念的男胎就这么没了，让她如何承受的住。
梅夫人眼神呆滞，“我的儿子呢？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是要害我吗？”
梅香瞪大了眼睛，双手紧握，“娘，我是你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你病糊涂了吧！”
梅夫人听到梅香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大梦初醒，“是娘不好，是娘不好。”
“娘，您好好休息，医生说您的身体很快就能好了。”
“医院，医院，不，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去，我要回家。”
梅夫人挣扎着，还把手上的针头拔了下来，血珠滴到被子上，染红了一大片。
“娘，您干什么呀？”
贤儿赶忙去叫医生，佩雯和梅香按着梅夫人，她挣扎的厉害，使劲想要坐起来，梅香很担心她用力过猛伤了身体。
艾伯特出现为梅夫人做检查，梅夫人一看见这个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洋人医生立马就发作了，她惊恐万分，“啊！鬼啊！你走开，走开，不要吃我，救命啊！啊啊！”
“娘，您冷静一下，他是医生不是鬼，娘啊！”
“夫人，他真的是医生，是他救了您的命啊！”佩雯在一边小心的按着梅夫人的胳膊，贤儿在一旁急的手足无措，哭的不行。
“梅夫人，您不要害怕，我虽然是英国人，但是我，很喜欢中国，您不要，太激动，您的身体，不能这样，”
“你走开啊！救命啊有鬼啊！”梅夫人还是情绪激动，不停的尖叫，哭喊着，梅香没办法，只能转头跟艾伯特道歉，“对不起艾伯特医生，我娘一时半会儿没法接受您为她治疗，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艾伯特没办法，只能先撤了，梅夫人还是很激动，一直叫喊着要回家，梅香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梅夫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她不再叫喊，情绪也慢慢的缓和，梅香这才踏实了。
红柿子医院也是有中国医生和护士的，小护士吴小雨来给梅夫人包扎流血的手背，包扎完后梅夫人静静的躺了一会，她深深的叹了口气，颤抖着声音问道，“我的儿子呢？”
“医生说您的身体太差了，生不下来，弟弟在您身体里呆的太久，所以，一落地就没了气。”梅香拐了个弯，“您现在的身体是真的很差，所以医生让您好好配合治疗，所以您几年内都不能再动生育的念头，一定，一定要等身体完全康复了，再，再说。”
头一次说谎，梅香有些结巴，好在梅夫人沉浸在悲伤中，没听出什么不对来。
梅夫人听到孩子没了，悲痛欲绝，哭的停不下来，梅香就放任她哭，让她好好发泄一番。
她哭了很久，哭到嗓子都哑了，眼泪都流干了才停了下来。
“娘。”梅香握着梅夫人的手，眼睛红红的，满脸泪痕，梅夫人看着女儿这个样子，也心疼起来，儿子去了，可是女儿好好的活在她眼前啊！
纵然心中有万般痛楚，也是自己造成的，梅香是无辜的，她重男胎，可女儿又何尝不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又怎么忍心让梅香跟着她一起难过。
只不过，这个坎儿，梅夫人轻易是过不去的。
没有什么是比丧子之痛更痛的，梅夫人默默的流泪，梅香能做的就只有陪伴。
梅老爷派了人过来，梅香还是决定亲自照顾，梅夫人虽然平静下来，但是泪流不止，她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梅香都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把这么残忍的事告诉亲娘，其实可以不说的，先瞒着，至少等她身体恢复了再说。
可。。。。。。
能瞒多久呢？早说晚说，伤害不一样存在吗？以后再告诉她，她就不会难过了吗？
梅香不知道。不过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再想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梅夫人无法接受，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呱呱坠地，一声啼哭，这是多少女人的路程，也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听着孩儿稚嫩的哭声，所有苦痛都是值得的。
可唯独她，一个已经养大了两个女儿的女人，盼了那么久的男胎，就这么没了？
她都没有看上一眼，甚至连他的啼哭都没有听到。
梅夫人紧闭双眼，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她不再哭闹，过度的悲伤使她忘记了自己还身在医院中，她只是无声的哭泣，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有财带来了人参鸡汤，里面有止血补气的药材，给梅夫人补身体，还给梅香带了晚饭，闻到饭菜的香味，梅香才发现，已经到了晚饭的时候了。
“已经这个时候了啊！贤姐姐，你们也去吃饭吧，这里有我和佩雯就行了。”
“去吧贤姐姐，我跟小姐在这里就行了。”
打发贤儿她们去吃饭了，病房里变的空荡荡的，梅夫人还睡着，佩雯把汤碗放到热水里温着，虽然是夏天，但病房朝阴，汤容易凉。
“姐姐，吃饭吧。”
梅香摇摇头，“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睛红红的，呆坐在床边，梅夫人这个样子，她怎么有心思吃东西。
佩雯不再说什么，她抱了抱梅香，静静的陪她坐着。
梅夫人睡了半个多时辰，在她睡着的这段时间，梅香去找了医生。
“对不起艾伯特医生，我娘她，思想比较保守，她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您替她治疗，所，所以我想，医院有没有中国医生，能不能请中国的医生负责她后续的治疗。”
梅香磕磕巴巴的说完，她很不好意思，艾伯特医生救了自己的娘亲，应该感谢人家的，可是为了照顾梅夫人的情绪，提出这样的要求，她是有些惭愧的。
没想到艾伯特心胸很开阔，他完全能理解，“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可以理解，经常有很多病人会，害怕我，我已经习惯了，等一下会有其他医生过去的。”
艾伯特说的很轻松，梅香却听出了一丝心酸。
红柿子医院是西医医院，很多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接受，生了重病也不肯让医生治疗，有突发疾病被强行送来的，也是闹的不行绝不妥协，最后活活病死。
少数了解过的病人愿意接受医生的治疗，而且会帮助医院和医生宣传，加上红柿子医院的费用很便宜，大部分老百姓都能负担得起，久而久之，才有了今天更多的人来医院治病。
艾伯特安排了同事刘雅岚照顾梅夫人，她是红柿子医院为数不多的女医生。
得知梅夫人的情况，刘雅岚进病房之前还特意脱下了白大褂，又把短发理了理，她很能理解梅夫人的做法，毕竟她也是在封建思想的荼毒中长大的，周围的人没几个能理解她剪头发，读医科大学，也只有家里人顶住压力支持她读完书。
“娘，有财叔送了鸡汤来，还热着呢，您先喝点。”
“不。”梅夫人虚弱的摇摇头，此时的她，说话都很费劲，却依然想要坐起来。
“娘，您当心身子。”
“梅夫人，您现在还不能起来，您产后大出血，现在还很虚弱，需要静养。”
梅香看着刘雅岚，刘雅岚甜甜一笑，“我叫刘雅岚，是，是梅老爷派来照顾夫人的。”
刘雅岚说着，还冲梅香眨眨眼睛，梅香瞬间就明白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对对对，我想起来了，爹走之前是说过还要再派人来的，娘，您就让刘姐姐给您检查一下吧，爹派来的人，一定靠谱。”
梅夫人听到梅老爷三个字，就不再抗拒了。
果然梅老爷的话最管用。
梅夫人接受了刘雅岚的检查，并且表示会好好配合治疗，又喝了光鸡汤，还同意让护士重新给输了液，这样一来，她的身体就能快一点恢复了。
梅香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