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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五九六九,抬头看柳

2021-02-03 10:34 作者:三风子改  | 我要投稿

村里有个傻子。

傻子没名没姓,村子里的人凡是提起这人就叫他傻子。

傻子身材高大魁梧,外罩一身破破烂烂的西装,无论春夏秋冬都这么穿。本来无论是西装还是他这个人都不算难看,可这两样搭配起来却怎么看怎么别扭。

傻子每天都蹲在村口,从早蹲到晚,时不时抬头往远处望望,不知他在寻些什么,手里还总是攥着一个小盒子。

傻子也不一定是真傻,就是在别人看来有些“怪”。他只不过是个相当孤僻的人,一个人住在村子最西边的泥屋,紧挨着一片墓地。那里只有他住着,没有别的住户。

傻子平时少言寡语,看着浑浑噩噩迷迷糊糊,见了谁也不打招呼,就那么横冲直撞地走过去,你得躲着他才行,时不时能听到他喉咙里咕噜咕噜地,这是他在自言自语:

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五九六九,抬头看柳……

他仿佛和我们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不过傻子的脾气倒是不坏,怎么和他开玩笑他都不生气,或者他觉察不出你这是在和他开玩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只会发愣或者傻笑。

只要你别抢他手里的那个小盒子。听说有人要抢去玩,他把那人打进了医院。

“这儿有一碗饺子,给傻子送去。”

腊月里的一天,家里包了饺子。刚煮出来一盘,奶奶叫我给傻子送去。

傻子从不下地干活操持生计,但也饿不死,全靠村里善心的男女老少周济。他家好像有过几亩地,村里自作主张给分了,他没有地了。

去到傻子家里,我见看他还在摆弄那只小盒子,细看是一个八音盒。不过应该是坏了,无论怎么扭动发条,也不见出声。

“你,会弄?”

我点点头。其实我也不太懂,但成天看着在修理铺工作的父亲干活,多少也学会了些手艺。从家里又取来工具,三下五除二,八音盒被我修好了。

“这是世上最好听的歌啊。”

他把修好的八音盒放在耳边,陶醉地眯着眼,时而点头时而微笑。这神情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傻子。

我忽然开始对他这个人感到好奇了。

傻子家里没什么电器,吊顶一只白炽灯泡。墙上贴着几张写满毛笔字的宣纸,看着跟鬼画符似的。靠墙立着一只大衣柜,柜门夹着几张照片。有他自己的,与别人合影的,或者是一些普通的风景照。

照片里的傻子比现在年轻许多,也精神不少,至少没有这么邋里邋遢。

照片的右下角写着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

原来他不叫傻子,而是沙孜。

从这以后,他依旧每天蹲在村口,可随着手里八音盒的响动,他向远探望的眼睛里好像又有了光。

从这以后,我偶尔会去他那里送饭。等他吃完的这段时间也会聊上几句。

我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比如他也曾经念过大学,差点就去了县里的书画院工作。他毛笔字写得很好,以前每年都给村子里写春联。

还有他成天蹲在村口的理由:他在等妻子回来。

他结过婚,也有过孩子,一个不是太健康的男孩,三岁夭折了,就葬在他家不远的那片墓地……他本来不住那里,因为孩子离世才搬到那里的,他想陪着儿子。

妻子因为失去孩子而精神失常,在那年春节前走失了,再也没回来过,一走就是十五年。那只八音盒是妻子最喜欢的东西。

“她叫柳,柳春天抽芽,等村头的柳树抽芽了,她就回来了,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五九六九,抬头看柳……”

他不断重复着最后两句。

本来那年镇里有人推荐他去县书画院,怎么说他都不肯去,还是想在这里等妻子回来。村里都觉得这人“傻了”,这么好的工作都不要。

渐渐地,也没人叫他的本名,而是把沙孜变成了傻子。

他本人倒不在乎这些,还是天天蹲在村口,日复一日,不知几回冬去,几度春来。

那天是立春,早上我来到沙孜家里,奶奶让我把家里剩下的春饼和卷饼菜给他带一份,可是家里没人,于是我提着饭盒去了村口。

这时天刚亮,他却早已在树下蹲着,手中的八音盒不停发出清脆的音乐。忽然,蹲着的他站了起来,像一座高大的路标指着远处,满眼闪烁着欣喜的光,他又自言自语起来:

“是柳,柳啊。”

路边的树上悄然萌发出浅淡的新绿,枝条开始抽芽了,是柳。

远处陌上,踏着碎雪走来一抹纤细身影,是柳。

属于他的春天又开始了。

五九六九,抬头看柳,五九六九,抬头看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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