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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草花开风梧谷(2)

2023-09-24 23:14 作者:焰腾_katen  | 我要投稿

“哈啊……”刚起床的淑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伸爪探向床下的邮包,却没有摸到。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宿舍里明明一切依旧,但淑娴还是感到有些陌生——墙上没有大衣,床边也没有邮包,只有那株叫不上名字的绿植,在昏暗的阳光中轻轻地摇着。淑娴从床上坐起来,脚爪越过床铺的边缘触到了空荡荡的地面,略不安地蜷了两蜷——但她仅仅是自我安慰一般的想着,大衣不过是午睡时忘了脱了,穿在自己身上;邮包……大概是回来时累得要命忘了取了,所以依然在仓库的货架上;关于“看着眼熟”的那位同事的事,也没有和大家说,藏在自己心里……想到这里,她颇有些落寞地低下了头,半晌,才站起身来到了窗前,看那朵朵浮云掩映着偏西的太阳——然而,似乎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像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又像是一件陪伴了她很久的东西忽然消失掉了,而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这种不安感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因为她也不是没有“正事儿”要做。下午也有和同志在一起的活动时间,说不定她趁此机会把自己心里那点事儿说出来。哦,对了,她还得先去仓库取一下邮包,毕竟货架就是放货的地方,她不能把邮包放在那里空占个位子。随着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串联起来,她又感觉自己充满干劲儿了。 于是她把已经退到辫尾的橡皮筋摘下,重新扎起一个简单的马尾,又从枕下抽出一本绿皮的小书,装在大衣兜里,扭头向门口走去。 下午,淑娴的主要活动是和比较熟悉的同志一块儿读书——邮局的生活节奏并不十分紧,除去保质保量完成工作之外,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休息、学习、干兼职和做各种志愿者——当然,也可以用来搞个人的爱好和进行情感交流。而淑娴就偏向于搞个人爱好——阅读。有时,当她走在街上,望见大楼上悬挂着的大幅的雷锋画像时,她会感受到一种几乎打破了时代之壁的同感——那是对阅读的热爱,是他们未曾谋面的革命友谊。 想到这儿,她又自然而然的联想到那位“看起来眼熟”的小同志了。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正是在窗边静静地读书,而当他抬眼望向窗外时,那天蓝色眼睛所透出的东西,正是她在雷锋身上看到的东西……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那套蓝色工服让她确定了他一定是在邮政局工作的,而且一定是一位技术人员。他可能是做什么技术的呢?或许是电力,又或者是…… 由不得她多想,淑娴已经站在休息室门外了。她像上午那样放眼一望,只见几张大桌边围满了人,沙发座椅靠垫儿上也是有翅膀没翅膀的坐了一群。三两只倒霉的鸟兽人没抢到趴窝的枕头,就只得站在栖枝上了——邮政局的座位儿总是不够的,究其原因,且不提从全国各地前来的非本地邮差和青鸟一定得有坐儿的原则,也不提飞禽走兽各类兽人对坐儿的不同需求,就单单是那些喜欢在空中拿公共休息室的枕头当弹药打枕头大战的二愣子应龙,就够他们受的了。鸟兽人没了枕头会栖在各种奇妙的地方——包括但不限于椅子上,桌子上,某些发质软软的邮差头上或他们的帽子上,甚至在倒立于墙角的路障上(像冰淇淋那样)。直到休息室的每一个比较舒服的角落被占据之后,他们才会站到栖枝上……然而说起来,那些应龙打仗的时候,明明是鸟兽人叫得最欢啊。 不过总而言之,栖枝上有鸟兽人就证明了一件事;人太多了。淑娴不想像某些大大咧咧的同志那样坐地上,便打定主意要先去取邮包了——她可以往邮包上一盘,这样就不用站着读书了……奇怪,明明以往每次都能找到座儿的啊……她想。 但以往她过来的时候,也没这么晚啊。 淑娴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行进过去,绕过俩下象棋的同志,又绕过一张摆了不少杯子的茶桌,再穿过一群谈论哲学与政治的同志,终于看到了自己平时呆的地方。途中,不少人问候她下午好,也有不少人邀她过去喝杯茶,但她倒也没停下来和同志们细谈——然而,就在她踏足这片熟悉的区域之时,一个声音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淑娴同志,你要去哪?不来读书么?” 这清爽的声音,一听就是——淑娴一转头,眼中不禁亮起光来——原来,那是一只毛色灰蓝的应龙,胸前挂了“西港四局”的标牌,右手拿笔左手拿本,绿色的眼睛透过护目镜炯炯有神地看着淑娴——这就是华长海了,小有名气的西港邮差诗人,淑娴非常喜欢他的诗,而且很幸运地每周能见到他一次,和他一起读书。长海同志当然也十分珍惜这份友谊,时不时地就会借给她一些特别的书,甚至于他爪中那份最最珍贵的手写本也在所不惜……淑娴口袋里的那本小绿书,就是他上周来的时候带给她的。 “华同志,我马上来。你稍等,我去取点东西。”淑娴的脸上露出一个久违的笑容,有些害羞的眯起了眼睛。 “呦,淑娴脸红啦!”这时就有另外的女同志从书中抬起头来,半是打趣半是起哄一般地叫道。淑娴不理她,却自己顺起了眼。这时更多的脑袋也从书中抬了起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怎么,是喜欢华同志了?” “淑娴天天看他借给她的书呢,怎么不喜欢呢?” “哼,那是华同志只给她借,我们配不上了。” “瞎说,你刚刚还把他给你的书藏屁股底下了!” “就是就是!” “华同志分明是我们大家的——” “华同志是他家大嫂的,怎么回事你?” “那长海和我们在一起,他对象不吃醋么?” “哼,我看就你吃醋了……” “真没治!” 一时间,同志们你一嘴我一嘴地争了起来,也不在乎淑娴了。最后,还是华长海自己开了口,让大家静下来读书。 “我和你们,那都是革命友谊,没什么程度之分。但我和你们大嫂,那是无产阶级爱情!不容侵犯的!”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和淑娴平日里的表情如出一辙——是庄重而严肃的。 淑娴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王同志,我给你看的绿皮书看得怎么样了?”华同志回过神来,又将他那透着明亮绿色的目光移向淑娴,颇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唔?我看啦,这是一本文集是吗?有散文,有小说,有诗……种类很全啊,质量也很高。但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些文章都没有注明作者呢?” “嘿嘿,因为这是一份样稿啊,还没出版呢。” “哇,那你是怎么拿到的,华同志?” “里面有我的诗哦,所以我当然能拿到啦。” 这时,之前那个起哄的同志又从书里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说道:“那怎么我们都还没看过?我们也要看!” “唉……仅此一本而已,淑娴看完了就给你看,然后大家传阅下去,行不行?这样人人有份。” “好!”大家一起喊道。 长海再次转向淑娴,有些焦急的问道:“那你看到我的诗了么,在小绿书里?” “欸?”淑娴心中暗喜,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而且能讲出她推断的道理来。她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对长耳也随着脑袋的晃动摇了两摇,跑到肩膀后面去了。 “是‘在天空与海洋的交界处,耸立在薄如纸的平原上,是人的灵魂’那首吧——我一看就知道你写的是西港!海天连城嘛!” “猜对啦,淑娴同志还真挺聪明的。” “我不一直挺聪明的吗?”淑娴一噘嘴,背过身去:“我要去取邮包啦,失陪一下。”随后摆一摆爪,向楼梯间走去。 “回来给你煮肉骨头吃!”不知道是谁在她背后说了这么一句,又引起一片并无恶意的大笑。 “去你的!”淑娴并不服气地回敬那人,不过她也笑得很开心。 去年,邮局的楼梯间做了封闭处理,原本只有栅栏的一面安上了巨大的落地窗。应龙们对此颇有微辞(或许鸟兽人也有?),所以一层半和二层半的平台最终保持原状,以方便青鸟们着陆。 淑娴向来对这样直通户外的空间有种特殊的好感,这些空间能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坐在堂前的屋檐下,望向院内各式绿色的午后。她知道那院里大部分蔬菜的名字,可总是不能与它们的样子对上号。 有时候她也会想,对不上号,不就没有什么意义了么?可绿色本身的养眼和明亮也是一种意义。这种意义是她望向它时得到的,是一种不需要定义的,而是需要感受的东西。 而今天,那两扇尚未封闭的“窗户”外面,是一片带着奇异形状的云的蓝天,和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淑娴俯下身子坐在楼梯上,静静地望着远方,享受着这一刻独处的惬意。 对城市的向往让她来到这里,但她庆幸自己的心中还保留了一份乡村。淑娴用自己软软的大爪子撑着脸,渐渐陷入一些模糊的回忆之中……一望无际的田野,花花绿绿的棉被,旗帜和校园广播的沙沙声。她并不是一个所谓的“浪漫主义者”,但她在无人时常常如此。 然而几乎就是在此刻,淑娴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听到了并不清晰的沙沙声——这并非回忆让她产生的幻听——于是,她便强行的从独处的状态中脱离了,顺着那沙沙声去寻找它的来处——当然,只是用她精于听力的长耳朵去追踪一下——去看看到底是谁或什么打断了她的思绪。 在距此并不遥远的楼上,一台收音机正沙沙地响着。然而这微弱的声音很快被一串脚步声盖过了——来者拿着一些电线和金属制品,从轻微的拍打和与撞击声中可得此结论——接着,就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抱怨干扰源太多。那语气语调颇有些玩世不恭,或者说,吊儿郎当,能让人切实地想起那张不正经的鬼脸来。不用问,定是黄英贤这自早上便消失掉的三脚猫,现在又不知怎地做开指挥来了。淑娴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谁能受得了她那没完没了的唠叨呢? 不过,且不论淑娴心中怎么想,楼上黄英贤身旁那人怕是能受住的。虽然他一声不吭,黄英贤却并没有怪罪他“充耳不闻”,反倒是自顾自地分析起了无线电接收的过程。那人应该在组装什么东西,淑娴心想,什么都躲不过她的耳朵。 只听楼上传来爪子在地板上扣起平板状的零件的声音,然后稍做停顿,等英贤的某句话说完再装在那不知是什么的机器上。莫非是在照着原理组装?淑娴心中一惊,但转念一想,或许是他们提前把不同部分组装好了,现在只剩下部件间的连接才做到这样的速度。 即便如此,淑娴还是觉得这家伙的水平不低,或许比黄英贤还要强些……那么,他不可能是来找黄英贤学艺的,黄英贤(的态度)也不像去找他学艺的,除非…… 淑娴摇了摇头,但还是接着想下去。 除非她找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人,能够一起研究东西,一起学习,一起去淘各种零件。淑娴很清楚这种关系的名字是什么——不过她竟很惊讶——惊讶于英贤能找到这样的人。但为什么不能呢?英贤喜欢在淑娴面前搞怪,表现得吊儿郎当,并不意味着她每时每刻都如此啊——她既然能专心于无线电,怕也不是不能拥有一段如此科学的友谊,只要她遇见了对的人……淑娴一皱眉,闭上眼,接着想下去——反观自己,自己用平常的经验去判定某个人,这不是迈入了经验主义的陷阱是什么? 不过至少她明白了,友谊这种东西就是能破除误解的,它和正确的思想具有相同的功效。 …… 欸等等,英贤今天中午没叫自己起床啊!淑娴忽然想起,以往自己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懒觉的时候,英贤会扒在床边小声叫自己的名字,如果得不到回应的话,她还会捏自己的脸蛋,直到自己一头雾水地醒来——往往,当淑娴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时,这臭猫早就逃之夭夭了。嗯,对的,今天中午怅然有所失的感觉怕也是因为英贤没有叫她起床,怪不得呢。 这么说来……英贤请了一早上的假,还搭上中午休息的时间,就单是为了和这位新朋友一起研究无线电?这这这……淑娴心知这样想是不对的,况且事实也未必如此,但她还是不自觉地赌气起来——她也是英贤的朋友啊!为什么英贤找到“新欢”就敢把她给彻头彻尾地丢下啊!这这,这不就是喜新厌旧吗!真是气死人了……好巧不巧,淑娴恰恰在这时想起早上英贤不去刮锅底的“好习惯”,顿时就忘却了刚刚那平和的释然。于是她猛然起身,气鼓鼓地往楼下走去,不过没走几步她又转过身来,狠命地向着楼上吐吐舌头,这才头也不回地踏上原本要走的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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