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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海拾贝】平等的世界

2022-01-01 21:14 作者:皮酒壹金  | 我要投稿


洪都拉斯,在西班牙语中意为“深渊”。它一望无际的海域似乎与天空之间没有清晰的界限,而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同‘和平’有着巨大的屏障。

 

斯力亚是当地黑帮的马雷罗,他们每天的工作大致分为三种:打架、杀人和强奸。斯力亚作为新人马雷罗,入门功课就是去打架。他跟在一堆老马雷罗的后面,看着他们将车里的男人拽下来,摁在地上死命的踹肚子,又看到另外几个人将车里的女人拖到后备箱去强奸。斯力亚觉得光有一双眼睛好像远远不够,他根本不敢有多余的动作,怕引得同伙注意。


但是该注意还是会被注意到,一个块头大的离谱的马雷罗甩着手上的血走到了斯力亚的面前,他因为把血甩到了自己浅色的衣服上而面带怒色。

“去把他处理掉。”男人看着自己的衣服说。

斯力亚没敢接话,也存在不想接话的心理。他希望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或许这个队伍里也有其他新的马雷罗。


“我在跟你说话呢,豆芽仔。”忽然提高的音量,伴随着瞬间袭来的压迫感,斯力亚一抬头就对上了大块头那双鹰钩似的眼睛,他吞咽了一下,但丝毫不能缓解口干后声音嘶哑的事实。

“我这就去处理。”斯力亚本以为可以走了,他刚迈出一步,大块头的大手就拍在了他干瘦的肩膀上,就好像是一把钳子想要折断一根吸管儿。

“明天河里要是没有发现这家伙的尸体,第二天河里就得再多一具尸体。”大块头轻松愉快的说,“想抱着洪都拉斯的大腿活着,你要先学会不被这条腿踩死。”

 

没错,能在洪都拉斯称之为相对安全的地方,就是洪都拉斯的黑帮。斯力亚见识过它的厉害,孤身一人的他,加入黑帮简直是最好的选择。看着肉和皮粘在地面上,血已经流出一辆车身般长度的男人,斯力亚忽然开始怀疑这个选择是否依旧是最好的。

最好的和最坏的只隔了一层肉的距离。斯力亚放弃了用一秒钟解决男人生命的这条路,也从此被迫选择过上终生躲避黑帮追杀的生活。斯力亚觉得生活糟透了,活在洪都拉斯,估计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救救我,你把我放在这儿不管,和杀了我没什么区别。”斯力亚将浑身是血的男人拖进桥下的废墟中,临走之前,他听到了这段话。

“我们两个人,今后总能留下一条命。”


被救下来的男人叫迪卡尔,他本来是一名银行职员,在一周前发现有一笔账目被行长独吞,准备揭发检举,后续就是他差点死在了检举的路上。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种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斯力亚和迪卡尔流窜到了海岸线附近的一个小破木屋里,在这间用来捕鱼、四处漏风的屋子中,他们凑够了一些钱准备偷渡到美国,当然,钱基本上都是迪卡尔一个人出的。斯力亚贡献了体力,他每天都要走好久去黑市买一些充饥的东西和止痛药类的药品,迪卡尔从上次的痛打之中活下来已经是侥幸了。

 

“下个星期天晚上一点钟,咱们要拿出2000美元给边境官,到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说话。”经过两周的逃亡中,斯力亚觉得迪卡尔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至少他对迪卡尔垫付了自己过边境的钱这件事很是感激,虽然他清楚,迪卡尔现在没有自己也完全成不了事,他们两个就这样被绑在了一起,偶尔想着谁会先死。


星期天晚上凌晨一点,离边境线十公里的一处矮坡下挤满了人,粗略估计大概有二十多个,他们纷纷弯着腰,非常缓慢的朝漂浮在海面上的货船走去。

海面上的月光似乎被海水反衬的更加明亮了一些,戈壁上黑漆漆的队伍、漂浮在黑浪上的货船、皎洁的月光,都在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它们被海风刮进每个想要逃离这片魔抓的偷渡者耳中,最终剩下了那一排深深浅浅的脚印。

 

斯力亚和迪卡尔在队伍的中段,队伍之外有一个光头拿着手电筒来回照着每个人脸,光头是这只队伍的蛇头——专门负责偷渡的人。他压低着声音对所有人说:“进了货船以后就都趴在货物里不准出来,不要出声,海里的鲨鱼可不认美金。”

“我们要躲多长时间?”斯力亚压低了声音问迪卡尔,迪卡尔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兄弟,我们在偷渡。”


斯力亚按照迪卡尔所说,他躲进了货舱中运酒的木箱当中,在整个偷渡过程中,没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一切没有定数。如果运气好,他们这群人在五天之内就能到达危地马拉,从危地马拉再换船到达墨西哥境内。对于移民者来说,能到达墨西哥已经成功了一半。

通往美国的北上大军不断增加着人数,这一支队伍交钱交的最多,所以能到达美国的几率也很大。相比之下,那些没有多少积蓄的移民者们,或是被扔在危地马拉的海里,又或是横死在美墨长达3200公里的边境线上。

 

躲在货船的日子里,所有人都固定在一个地方几乎不动,伴随时间的逝去,斯力亚听说了不少人的故事:躲在他身后铁箱子上的男人,除了他自己以外全家七口人都被毒贩杀害了,包括两个不到六岁的孩童;时刻跟蛇头攀谈关系的老头,家里做皮革生意,因为没有及时给黑帮上交保护费而被烧了店铺,老婆烧死了,女儿被他卖给了有钱人;更外一点还有一对夫妻,他们不想再过着每天走在回家的路上都要担心被流弹打死的日子,就凑够了钱决定一起离开那臭名昭著的地方……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逃生的理由,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的逃生成功。

 

队伍在到达墨西哥边境线后,被蛇头突然要求每人再加上2000美金,蛇头告诉他们,这是给墨西哥黑帮的过路费,如果不交,就只能到此为止。斯力亚看到,那个和蛇头在船上一直聊的很好的老头,因为凑不齐钱想要蛇头放水,而被扔进了海里。那对年轻夫妻此时也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表情失控。

“我们还有点钱。”迪卡尔默默的说,随后他将沉甸甸的一摞钱放在了斯力亚的手中,自己去一旁点了一根烟。斯力亚看着迪卡尔,他背对着自己,打了三次打火机才出火。或许不是因为手抖,是因为风大。


“将所有物品都扔在这里,每个人只能带上3升水。”蛇头喊着,斯力亚顺着蛇头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沙漠。他们将在这里徒步行走上多久?三天?五天?

迪卡尔也望着远方,他的双眼没有一点光亮,像那天凌晨一点的深海,只闻得到绝望。

 

流沙的意义或许就是在提醒一切生物都将消逝,当中暑、脱水、体力不支和重叠的画面开始慢慢走过身体时,生命也就该结束了。

斯力亚抱着迪卡尔坐在黄沙之上,他的嘴唇干裂的如同干旱的土地,一张嘴能吐出颗粒分明的沙砾。他小心翼翼的将水壶嘴对准迪卡尔的嘴,缓缓倾斜,看到生命之水流出来,又从迪卡尔的嘴角边流出去落在沙子上,像是在替迪卡尔流泪。


“你一定要走出去。”迪卡尔声音轻的仿佛不曾说过话,斯力亚不想回答,也许他根本没有力气去回复好友的遗言。他将水一点点的落在自己手上,然后用水滴去浸润迪卡尔的嘴唇,这样的动作重复了三次。其实在第二次的时候,迪卡尔就已经死去了。斯力亚抱着迪卡尔再也不会动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想法。

 

这是在沙漠里的第三天,也是最后一天。迪卡尔的伤从第一天就被烈日晒得恶化,每走一步黄沙都会顺着伤口灌进身体,他就这样坚持着,坚持到了胜利曙光来临的前一秒。

这就是命运,并没有不公平。

这就是世界,并没有不平等。

 

斯力亚如同动物般在美国生活了下来,他已经不太记得做人的意义了。躲避移民局、躲避警察、躲避所有美国人。他在这里,既是苟延残喘的动物,又是廉价极致的劳动力。美国就是这样,一边驱赶你,一边剥削你,直到扒光你身上最后一层皮。这真是最典型的美国智慧。


将美国智慧发挥到极致的,当属特朗普总统。据了解,他已经超过了当时在经济危机背景之下的布坎南总统,勇夺了最不受欢迎的美国总统称号。特朗普对移民者采取了零容忍的政策,甚至采取了新的做法——即家庭拆分,如果是带着孩子的移民者,移民局会把你和你的孩子分开。这是美国400年的移民史上,政府第一次明确站在了损害儿童福利的立场上。

 

美国人在特朗普在位时的排外情绪空前高涨,似乎每个人身上都留着赏金猎人的血,只为将所有移民者赶尽杀绝。那些年对于移民者来说,就是从五十米的沼泽爬进四十九米的沼泽,好比没人会在意你到底是从十九楼掉下来还是从二十楼掉下来。那都不重要。

 

It doesn't ma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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