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兆方舟 莱恩 尾声
审讯者梅斯走进柯提兹审判官所在的大厅。她刚才一路奔跑着穿过了要塞的走廊，她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个不停。一个黄铜信筒被紧紧握在她的手中，冰冷而沉重。
柯提兹从被数据板和羊皮纸淹没的桌面上抬起头来。数张星图占据了他身后的墙壁，上面标注着大量有关灾祸舰队的注释，以及他们在各地引发的血腥冲突。他的灵缚鹰正栖息在一面书架的顶端，用其中一个脑袋凶狠地盯着梅斯。
“达盖尔特工发来报告，崇像者星系，”她喘着粗气说道，随后有些用力地把信筒交到大审判官的手中。柯提兹打开信筒上的封印并来到桌面尽头，将它塞进一个用黄铜、白骨和玻璃制成的投影设备里。某根控制杆动了一下，熄灭了电力壁灯。随后柯提兹低声念起唤醒仪式的祷文。
机器咔哒作响地开始运转。它在一面墙壁上投射出一块颇有些颗粒感的矩形亮块，位于投影机侧面的传音筒开始发出嘶嘶的响声。画面很是模糊，但很快就清晰显示出了一个男人的面孔，看得出他当时所在的房间里没多少光线。梅斯认出了达盖尔特工那呆板的面孔和他的生化眼，但她从未在这个令人敬畏的莫迪安人脸上见过如此惊恐的表情。
“审判官大人，”他开口说道，说话声带着静电干扰，画面也稍有失真，“我依然潜伏在圣骑士号的舰桥船员中。薇伦尼卡女士对帝皇塔罗的解读是正确的，这艘战舰所在的海军舰队并入了前往崇像者星系的圣血天使舰队。大人，这里发生的事件，即使以我所受的训练……”
梅斯看到达盖尔显然正在努力寻找适的用词。
“您将会看到关于在此地发生之冲突完整报告，数据链接已包含在信中。我已确定，大人，异端获得了胜利。我们正在全速撤往本星系的曼德维尔点。”
达盖尔紧张地看了一眼身后，然后继续说道。
“您的预见是正确的。您对预兆的解读……那位所谓的帝国暗面的骑士…基因原体艾尔’庄森已经回归。对此事的完整报告也已附在此信中，并用您的第57号加密方案锁定。莱昂目前在巨石上，他正准备离开此星系。”
第二位忠诚的基因原体，从历史的迷雾中归来。梅斯感到一阵晕眩。她真希望能坐下来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但她依然保持着站姿，因为她知道大审判官不会允许她那样做。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错判了达盖尔的表情，将他的敬畏看成了恐慌。但他的下一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希望。
“我真希望我此刻要报告的只有这一件事，大人，可是还有一个恐怖的消息。即使是莱昂也未能阻止敌人的阴谋。我无法判断在完整报告中提及的那些谣言的真实性，据说一个和黑暗天使的过去有关的古老世界复活了。但是，我可以用我对黄金王座的信仰发誓，我们的敌人创造了一个以行星形式存在的机械怪物。关于它的准确特性或目的……”
达盖尔结巴了一下，摇了摇头。
“接下来是那个恶魔世界释放力量时的视频记录。您应当比我更加理解其中的东西，大人。
达盖尔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从一艘帝国战舰的舰桥上看到的景象。梅斯猜测那应该是达盖尔用他的光学植入物录制的。视频的画面伴随着熙熙攘攘的人声，有报告、有交谈、有祈祷，还有一名工作中的舰桥船员正快速地说着二进制秘语。
梅斯看到达盖尔的视角左右移动，记录下了人们的苍白面孔、急促动作和一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舰桥船员身上包着绷带的伤口。船员们伏在控制台上，他们的通讯中提到了撤退向量和预估的最小安全距离。达盖尔的视线突然抬起，聚集在战舰的主屏幕上。就在他这样做的同时，他身边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梅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就连柯提兹审判官也低低地咒了一声。放大显示的屏幕一览无余地展现出造物者的恶魔世界的黑暗荣光。散发着明亮磷光的圆碟沿着地磁线覆盖在星球表面，上面还连接着一道道色彩鲜明的绿色火线。符文识别器和截面图屏幕显示一支异端舰队正潜伏在这个闪闪发光的星球附近的虚空中。屏幕上还标出了严重受损、正在艰难撤离这个世界的忠诚者舰队，它们跟在主力部队后面，就像一群移动的废墟。
梅斯的部分潜意识受过调整，可以在压力下自动运作并吸收外来的信息而她的整个清醒的头脑此时却正在那个地狱般的机械世界展现出的违背理性的恐怖景象中瑟瑟发抖。可是她却无法将目光从那上面移开。
“能量读数正在提升，”达盖尔左边的一个声音说道，“帝皇啊，这个数字，它们……这怎么可能？”
屏幕上，星球表面正燃烧着熊熊妖火，而那炽烈的火焰还在不断，不断地变得更加刺眼。
“警报！多频谱分析显示本宙域出现大型非至高天相对性创伤，“一名科技牧师被放大的声音喊道，“侦测到与异形样式的子世界通路活动相关联的谐震数据点，其规模超过沉思者的计算上限。这不可能！这是对欧姆尼塞亚的亵渎！”
梅斯心中充满惊惶，却又入了迷似地看着恶魔世界散发出就连这个星系的恒星也望尘莫及的刺眼亮光。奇特的异象扭曲了屏幕上的画面，那个发光的世界周围的虚空不断凹凸、弯曲，就像是从一个鱼眼透镜中看到的景象。空间本身也在起伏不定，如同一块黑布在漫不经心的神明手中被随意地扯开和收拢。恶魔世界周围的现实被扭曲，然后破裂开来。
审讯者梅斯的头脑拒绝解释她眼前看到的景象。从传音筒中爆发出的恐惧惊叫和极力否认表明她并不是唯——个产生这种情绪的人。她想不出到底是恶魔世界上发出的光线撕裂了虚空的帷幕，就像一名占卜师用匕首切割血肉那样将现实扭曲撕裂；还是从某片故意的遥远虚空中射来的神秘银色能量形成的触须切开了现实。闪闪发光的蒸汽从实体宇宙的裂口中喷出，烟柱足有几千里之长。
那片不断扭曲、开合、拧转、撕裂的现实在恶魔世界附近不断加速，将那个星球包在一片深邃的漩涡中心。梅斯感到咽喉中有东西在涌动，她的感官也背叛了她。她不得不移开目光，伸出一只手让自己稳住身体，她已经懒得担心柯提兹的反对了。
一道令人目眩的强光令她不情愿地将目光移回投影上。她正好看见那个恶魔世界冲进它在现实世界的表面凿开的漩涡深渊中，就像一个黑色的球体
落入闪着银光的无尽海洋。一大群黑漆漆的东西紧密地跟在它后面，是异端的舰队，梅斯意识到，带领它们的正是复仇之魂号。舰群留下了一道依稀可见的现实裂隙，那不是亚空间传送门，而是某种更加飘渺而普通，但同样恐怖的东西。梅斯的感官无法清晰观察那道发光的伤痕，但却能感受到其中的暴力和扭曲，即使她是在通过第三手的视频录像观察它！
达盖尔的记录结束了，他的面孔重新出现，断续而结巴地完成了报告。梅斯没有听进他的话，即便她拥有可以过滤外部信息的心理机制，刚才看到的东西也早已让她的心灵超过了极限。她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那个恶魔世界向前、向外、向下坠落的样子，它似乎进入了一个本不该有任何东西能够进入的边缘空间。梅斯揉了揉太阳穴，她的头在刚才超出感知极限的输入过程中疼得厉害。
“审讯员梅斯，”审判官大声说道，让她猛地激灵了一下。她意识到记录已经结束了。电力壁灯又重新亮起，她的主人正注视着她，面沉似水，难以猜度。
“审判官大人，您有何旨意？”她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
“我们有很多工作要完成，审讯员，”他说道，“有很多问题需要回答。你是否有能力为帝皇执行这项工作？”
“是的，大人，”她回答道。
“我们必须理解刚才看到的事物，”柯提兹说，”‘异形样式的子世界通路活动’，刚才科技贤者是这样说的。如果是这样的话，艾达灵族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梅斯皱了一下眉头。“您说得对，大人。他们确实拥有预见未来的力量，而且对迷宫维度的兴趣比任何人都要高。为什么他们没有介入呢……”她几乎是有些无助地示意了一下投影机。
“他们的灵能者氏族中曾有人伪装成盟友的身份来到我这里，”柯提兹说道，“毫无疑问他们想用人类的生命来实现自己的利益，因此我拒绝了他们的乞求。但他们的动作不可能仅限于此。艾达灵族十分古老，他们的行为狡诈而诡异。我们必须理解他们涉入得有多深，为何他们对此毫不关心，如果事实相反，那又是什么阻碍了他们出手干预。但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对这个由大掠夺者和造物者制造的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它是什么？有什么功能？又将前往哪里？”
“还有灾祸舰队，大人，”梅斯补充道，“它们中有许多仍在四处横行。这些敌人是否已完成任务，还是在继续某些我们尚不知道的全面布局？”
柯提兹严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
“启动我们手头的所有资源，”他命令道，“和灰色密会，以及和我们在第七舰队的特工取得联系。不要犯任何错误，审讯员，我们的敌人刚刚赢得了一场巨大而恐怖的胜利，以我们的贫瘠知识不可能了解它的全貌。我们必须理解那些异端创造了什么，他们又准备用它实现何种目的，而我们也必须掌握反制的方法。如果我们失败，恐怕他们就要在神皇国度的废墟上庆祝自己的胜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