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枝江宇宙-珈乐后篇-第四十一章
“任老，刚刚收到的消息，总参已经批了。”
“好，好啊！这可是建国以来第一例，看来想看西部笑话的人也不少嘛，哈哈！”
“西部这些年仗着战龙系统占了不少便宜，也难怪别人使绊子。”
“嘿，这就是反噬……小冷，贝小友的资料以前就查过，政审不会有问题，你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连队建设吧。”
“是，用上次给您看的那个方案？”
“就用那个。新事物，不必拘泥于过去的经验，就照你的想法去做。”
“是！”
“还有，贝小友没当过兵，更没领过军，一下子空降过去，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气，你要多帮帮她。”
“您老放心，贝队虽然没经过军事训练，但能力极强，特别是搏击。我准备在破冰活动里安排一场比武，放倒七八个刺头，其他人自然就听话了。何况在机甲连，最重要的军事技能就是驾驶机甲，不可能有人比她更强。”
“也好，贝小友的名头我也听警卫连的小家伙提到过，西南武林的顶尖高手嘛，哈哈哈。不过小冷，我的话你还记得吧。”
“整体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您的教诲我一直铭记于心。”
“嗯，去吧，建设一支一流的队伍，让西部好好吃个苦头。”
“是！”
基地世界，公园草坪，一顶大大的太阳伞下“嗖”地飞出一直回旋镖，在空中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富贵~”
话音未落，伞下便窜出了一个漆黑的身影，是一条身姿矫健的四眼狗。它长腿迈得飞快，脑袋微微仰起，盯着半空中缓缓降落的回旋镖一跃而起。
“漂亮~”
富贵精准地咬住猎物，腰杆一扭，落回地面，屁颠屁颠地跑回主人身前，换到了一根喷香的小鱼干。它已经习惯了两眼一黑之后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明白了曾经灵敏的嗅觉不再可靠，得通过声音和发声习惯来分辨眼前的物体到底是不是主人。
几周过去，珈乐在虚拟动物实验室的助手工作已经步上正轨，工作内容便是带着富贵一边做测试，一边学习动物与虚拟动物的各种知识。
陈全不出意外地也成为了实验室的一员。和珈乐想象中的不一样，看起来很不好相处的老陈在实验室里并没有表现得倚老卖老，或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反而客客气气地请教那些比他小好几辈的研究员，学习使用从没接触过的新设备。
一想到老陈三天上手，五天熟练，半个月就能举一反三，提出若干优化建议。珈乐不由得咕哝着举起回旋镖又扔了出去。
“就是台没有感情的研究机器。”
“汪~”
太阳伞下，除了珈乐还有一位穿着毛茸茸睡衣的卷发女子。她含着根冰棒，半躺在休闲椅里，两手放在肚子上点点划划。
一块半人高的投影屏幕立在两人跟前，里面是一团黑乎乎的轮廓，看上去像是一坨揉到一半的面团，掺了几根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发丝。
“小王，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富贵就是从这些感受器接收到你的指令，然后汇聚到这里。”卷发女子隔空点在银色发丝的交汇处，打开了一个不停刷新的窗口。“数据在这里汇总、解析、生成决策，再顺着这些渠道分发出去，协调身体做出动作……”
她不停说，珈乐在一旁不停记，时不时朝活蹦乱跳的狗子瞅上一眼。
“……得到奖励，正反馈……和行为关联，加强关联……”
“……”
“…”
“小王，虚拟动物的神经代码你也了解不少了，明天开始，我们教富贵说话。”
“可以开始了？”珈乐精神一振，蹲下揽住叼着猎物想要兑换小鱼干的狗子，兴奋不已。“猫姐，要怎么教啊？有什么讲究吗？”
“简单啦。”猫姐伸了个懒腰，半坐起来，理了理棕色的卷发，笑道：“把字写出来，一个个念给它听，让它在脑子里把字和音关联上，跟着念出来。”
“认字？”珈乐愣了下。“就跟小朋友启蒙一样？”
“差不多，从模仿发音开始。”猫姐打开一个小窗口，伸指一弹，推了过去。“幼儿启蒙100字，我女儿就学的这个，效果不错，强烈推荐。”
小窗口滑到珈乐身前定住。她定睛一看，果然是一个个简单的汉字。
“人类说话的时候，需要口舌喉肺等等多个部位协同运动，才能吐出正确的音节。”猫姐笑道：“富贵过去虽然有这些器官，却没办法像人类一样运用。现在我们给它接入了虚拟人的神经代码，只要多尝试，一定能够发出正确的音节。”她摸着下巴想了想，补充道：“这么看，认字什么的还得往后放，要从练习发音开始。”
“先学会发音，再通过模仿学会吐字，原来如此……”珈乐在满脸疑惑的狗头上拍了拍，若有所思。
两人一狗边学边玩正起劲，不远处花园里忽然传来两个充满惊疑的声音。
“……不会吧……真是大张？”
“恐怕是真的……”
“……他怎么……”
珈乐凝神辨认，似乎是吕波的声音，还有伊默。
“大张？大张怎么了？”珈乐皱起眉，脑海里浮现出几天前在食堂角落里见到的两台鬼鬼祟祟的仿生人。她觉得好奇，当时便登入系统查了查，正是吕波和伊默。他们俩平时都在杨玲的神经解码实验室里帮忙。
“这俩家伙藏头露尾的，莫不是背着杨阿姨偷偷搞什么东西，被大张发现了？”
珈乐心神一凛，和猫姐打了个招呼，带着富贵小跑过去，蹲在爬满绿植的篱笆边上。
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只见一只圆滚滚的穿山甲趴在一只长颈鹿的背上，两个脑袋一上一下，正朝远处张望着。
“嗯？”事情和预想的好像有些不一样。珈乐摸不着头脑，干脆躬起身子绕到篱笆另一端，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
几十米外，四只动物将一条人鱼围在中间，指指点点，看上去似乎有些激动。
“老风？老刘？他们围着大张干嘛？诶，那是大张？”珈乐揉了揉眼睛，发现不对。“咦，哪儿来的美人鱼？大张呢？”她又打量了几眼，一抹震惊渐渐浮上面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会吧……”
“……别这么说嘛，要不是早认识，谁知道我以前男的女的？”美人鱼双手叉腰，尖着嗓子豪迈地笑道：“何况各位老师的头像不也都用的年轻时的帅照吗？不是肉体所限，谁乐意当一个路都走不动的老头子？我不过是用了自己喜欢的形象罢。”说完，她又得意地挺了挺胸。
飞龙和螃蟹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精灵却是一脸嫌弃，瞅着美人鱼道：“小张，你用男性身体以男性的身份在人类社会生活了近百年，如今还敢说自己的心理性别是女性？”
美人鱼被噎了下，面色微滞，随即辩解道：“就算以前是男性，以后就不能变成女性吗？”她扬起下巴，理直气壮地看着精灵。“杨姐，过去怎么样我们没得选，现在转生成水母人，还没有重新选择的自由？”
精灵皱着眉沉默了片刻，转身离去。
“大张啊，你就没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花豹没有在意偷摸摸接近的短发姑娘，语重心长地道：“你那两个女儿也七老八十要退休了，见你变成这样，她们心里会怎么想？”
美人鱼无所谓地摆摆手，淡笑道：“老邹，这你就甭操心了，为了给我移植神经元的事儿，我们家已经好几年没有往来，以后也不见得会有交集。”
花豹似乎知道些内情，甩了甩尾巴，没有再劝，反倒问起了其他事。“你这声音库是从哪儿搞来的？听着有些耳熟呢，不会是哪个明星吧？有版权吗……”说着他顿了顿，恍然道：“我想起来了，是你家AI的声音啊，那年我去你家拿材料，问它保险箱放哪儿，被它刁难了好久。”
“是我老伴的声音。”美人鱼轻轻叹了口气。“她走得早，回收虚拟人时我找人帮忙留下了这个声音库，拿给管家用了。”
“诶，原来是弟妹啊，声音还挺好听的。”花豹的表情有些尴尬，身后尾巴扭来扭去缠成了一团。
“现在想起来，感觉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美人鱼朗声笑道，在花豹的肩上拍了拍，看向螃蟹和飞龙，一脸诚恳。“两位老师，这辈子，我想体验不一样的生活。”
飞龙缓缓点头，笑道：“你的人生，你做主。”他扇动翅膀，“梆”的一声敲在螃蟹背壳上。“老刘，听到了吗，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以后啊，少拿人类的规矩来套我们。”他哈哈大笑，朝花豹挥了挥翅膀。“大邹，走，白帝楼，今天高兴，我们多喝两杯。”
“好！”花豹高声应和，尾巴在美人鱼后背拍了拍，和飞龙结伴而去。
螃蟹默不作声，盯着美人鱼看了半晌，沉声道：“希望你不要后悔。”说完，便登出了世界。
珈乐扭头看看左右，才发现在场的只剩自己了。她也不知道该说啥，只能朝看过来的美人鱼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美人鱼面色微松，轻轻吐出一口气，看着手足无措的短发姑娘抿嘴一笑。“小王同学也来啦，有什么想法吗？”
“这个，这个，都是个人自由嘛，嗯嗯，个人自由，个人自由~”珈乐挠头打了个哈哈。她仿佛能在眼前婀娜多姿的美人鱼背后看到一副壮硕的男性躯体，心底不由得泛起阵阵恶寒。
美人鱼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问道：“小王，你知道生理性别、心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吗？”
珈乐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到这个。她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生理性别我知道，心理性别也知道一些，社会性别嘛，是指社会分工什么的？”
“准确的说，社会性别是社会施加于对应性别群体的规范。”美人鱼点头道：“正常人类的生理性别只有男与女，由此演化而来，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到对社会性别的定义。
“是指对男性女性的刻板印象吗？”珈乐若有所悟。“女性比较情绪化，要有才艺，应该专注于家庭，男性比较理性，要强壮，应该专注于事业，这样的？”
“是的，这些就是对男性女性这两种主流社会性别的刻板印象。”美人鱼笑道：“那如果有一天，人类突然没有了生理性别，社会性别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根据什么来定义呢？”
“你是说水母人？”珈乐明白了她的想法。“水母人没有生理性别，无法沿用人类社会的社会性别，需要重新定义？”
“没错。”美人鱼轻轻鼓了鼓掌。“水母人要如何定义自己的社会性别，应该以什么为标准，有哪些影响因素，这些就是今后我想要弄明白的。”
一瞬间，美人鱼仿佛变得高大了几分。珈乐油然生出了一股钦佩之情，和心里残留的恶寒交织在一起，格外别扭。
“怎么谁都想着搞研究啊……”
之后的几个月，张将把所有的头像图片都换成了美人鱼的美照，在线下也坚持载入女性仿生人进行活动，说话的语调日渐柔和。那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便渐渐从众人的脑海中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