酩酊（二）
（纯属虚构，切勿上升任何人）
（切勿上升任何人）
（切勿上升任何人）
（切勿上升任何人）
我的女儿出生了，全家人都很高兴。她的小名是我老婆给她取的，叫小汤圆。我把眼睛眯起来笑，夸她取得好。小汤圆，又甜蜜，又团圆。很好的小名。她的大名倒是一直没取，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她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约定了等她出生之后再想。如今她在小床上安静地睡着，一天要睡好久，一醒来就哭，停不下来似的，非要妈妈抱着拍拍才行，好黏人的小家伙。我爸我妈和岳父岳母都把孩子的取名权交给我和老婆，我老婆又说，小名是她取的，大名该我来取了。我……唉，给小孩取名真是一门技术活。叫什么好呢？我想了好久，加起来大概有一天一夜这么久了。我吃饭的时候在想，听见孩子哭的时候在想，晚上躺到床上去的时候还在想。但是，抱歉抱歉，我实在没有头绪，我只是一直，一直在想起那个一起讨论过的名字。
一转眼就四月份了，曼昱趁着清明节有几天假，回了趟家。
王爸在机场一接到她就揉揉她的头发，说：“怎么看着比过年时又瘦了些。”
曼昱笑道：“哪有！我明明还重了两斤多。”
都怪林高远，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有空，常常飞到上海来，每每都要请她吃一两顿饭。
她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总往上海跑，他也没有解释，只是默契地、心照不宣地，含着各自的小心思。
“家里来客人了。”王爸打断她的思绪，“你妈在家招呼着呢。”
“客人？谁啊？”曼昱亲昵地挽上爸爸的手臂。
“以前住我们对门的小张。”
“小张？”曼昱挠了挠头，想了好一会儿，“你是说张以谨啊？小时候胖胖的那个？他不是全家都到国外去了吗？”
“咋的，你还不让人家回国啊？再说，人家现在可不是胖墩儿了，那叫一个气宇轩昂。”
曼昱吐了吐舌头，耸了耸肩。她对这位幼时玩伴的印象实在是有一些模糊了。
回到家，曼昱率先推开门，喊了声“妈，我回来啦”。她站在玄关处，一边换鞋子，一边探头往里看。
王妈戴着围裙，端着菜从厨房出来：“小昱，快洗洗手，先吃饭，肯定饿了吧。”
“不是说有客人吗？”曼昱把外套脱下，随手放在沙发上。
“你说小张他们啊？走了有一会儿了，人家还有别的事，哪能一直在这儿等你啊。”
曼昱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我又没让人等我，我都不知道有人要来。”
她小声嘀咕：“走了更好，免得尴尬。”
比起回到家里还要挺着腰板跟这么多年没联系过的邻居社交，还不如舒舒服服地一家人吃顿饭来得更让她舒心。
饭桌上，王妈一面往曼昱碗里夹肉，一面听她叙着这段日子自己在上海发生的事。一顿饭下来，王妈一双眼睛直向曼昱脸上打量着，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却也没有说出口。曼昱倒有点觉得奇怪。
吃完饭，曼昱回房间收拾自己带回家的行李，王妈坐在一旁，偶尔给她搭一把手。
“你回家的时间少，我和你爸时常都很想你。你别看你爸平时不说，其实他也老想你了。”
曼昱把衣服穿进衣架子，再挂进衣柜：“还好吧，现在不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一年到头都在队里……”
说起从前那些峥嵘岁月，她常常是抱着怀念和留恋的心情的。
她从那个纯粹的圈子里跳出来之后，发现现代大都市都有一种让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的神话：到处活力无限、物质充足，文化的话语权与权力的话语权紧紧交织，道路皆用黄金铺就。
那段漫长的时光，无数失败汇聚成团，才裂变成无比璀璨光华的某些瞬间。凡是欢愉，皆由苦痛作底色。那是她通向这个光怪陆离而又光彩绚丽的世界的门票，也是她在面对这个世界时始终能够深怀赤诚、勇敢和坚定的根源。尽管她和当时的每一个人一样，都只是那个不断持续的过程中，某一代的产品罢了。
她明白在生命的洪流中，活在当下，活在此处的真谛。
“我觉得现在还挺好的。”她转过身笑着对妈妈说。
“我也是这么说啊，不过你一个人在外边，我和你爸离得远，总会挂心的。以前还说能看看你比赛啊什么的，现在只能刷刷你的朋友圈，你又老不爱发。”王妈觑着她的神色，又说道，“不过最近倒是发得挺勤的。”
曼昱蹲下去翻着自己的小行李箱：“有吗？还好吧，就是最近和朋友聚得多了点。”
“同一个朋友吧？”王妈拿出手机来点开她的朋友圈，一条一条翻着，“我看这个，你最新发的这个吃饭的，你对面这个人戴的手表和你上个月发的那条里面你旁边那个人戴的是同一款嘞。还有这个，这个外套和刚刚那条里的那个人的外套不是同一件吗？”
“我都没拍到他的全身和脸，你这都能发现……”曼昱转过身来，“妈，你没去搞刑侦真是屈才了。”
王妈收起手机，笑着说：“是你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
是她允许别人发现的蛛丝马迹太多。
曼昱明白过来，吃饭的时候自己老妈为什么老是那样笑嗤嗤地朝她看着。父母为子女打算的一片心，真是天下最热的。
她站起来，把自己到哪儿都要带着的小枕头放到自己床上：“哎呀，就是一个朋友……真的只是朋友。”
“情”在萌芽阶段的动人之处，就在于这一点欲盖弥彰、欲说还休。
“好吧好吧。”王妈虽然做出漫不经心的口吻，却双眸炯炯，十分注意地望着她，看她脸上的表情有无变化。
曼昱无可奈何，只好笑了笑，又说：“以前的队友，姓林。”
王妈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
她吸了吸气，继续说道：“林高远。”
王妈点点头，却没有再问下去了。
这时，曼昱的手机刚好响了一声，她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来。
“对了，话又说回来，今天小张不是过来了吗？还给你带了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巧克力。他说他现在在那边是个律所的高级合伙人。真是男大也十八变的，现在哪有一点小时候的样子，要是不说，走在街上我都认不出来。”
她就像听不见自家老妈说的话似的，一声不响。
王妈望望她，接着说道：“你要不要尝尝那个巧克力？”
曼昱只盯着手机，在手机上敲着字，头也不抬地回答：“不要。”
“你以前看到别人吃，你就走不动道了。现在不爱吃了？”
“不爱。”
“在跟林高远发信息啊？”
“嗯。”
她一顺口回答完就反应过来了，急急地正想找补一句什么，就见到自己老妈一边拉开门往外走，一边笑着说：“我先去洗澡了，你忙你的吧。”
林高远还在手机那头不断地给她发信息——“怎么样，你去不去啊”“鱼姐鱼姐”“你不去我也不去了”“但是我又有点想去”“算了，你去我才去”“如果我们都不去，不如我们两个人单独攒个局吧”“不过单单我们两个人不去会不会不好啊”“去不去啊”……
曼昱给他回了一句：“你好烦。”
